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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

　　第二章 投之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在曲沃王宫里，曲沃武公正与群臣们商议国事。突然有郑国派遣使节前来，先献上高大精美的七彩龙纹尊一座，然后叩头拜下。
　　曲沃武公端坐在殿堂上对着郑国使节道：“足下这是何意？”
　　郑国使节回复道：“感谢贵国当初助吾国国君登上君位的谢礼。”
　　“寡人和贵国乃是睦邻友邦，此等小事，是分内之事。贵国君上何必如此谦虚。”曲沃武公神气泰然道。
　　话音未落，只见郑国使者突然痛声哭诉道：“我家主公现流亡栎地，乞望贵国借兵，助我家主公再登君位。”
　　曲沃武公大惊失色。晋自成师封曲沃，许多年来致力于取代翼城，内乱不止。并不多参与各国势力，只是三年前曾借兵助郑昭公平乱众公子登上君位，不曾料想，此刻的郑国竟如此之乱。
　　于是曲沃武公一面泒细作打探郑国情形，一面与群臣商议出兵事宜。
　　郑庄公的诸多儿子当中，最受宠爱的当是公子突。郑庄公生前最宠爱的是公子突的母亲雍姞，雍姞是宋国权臣雍氏的女儿，可能是爱乌及屋的缘故吧，这种宠爱延及到了公子突身上。郑庄公下葬后，世子忽在权臣祭仲的扶持下，平叛众公子，登上王位，史称郑昭公。
　　有宠爱就有虚荣，有虚荣就有欲念，有欲念就有叛乱。郑昭公还未坐稳君位，公子突突然潜回新郑，发动政变，自立为君，史称郑厉公。郑昭公出逃。
　　曲沃武公听完细作的探报，转向群臣道：“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士蔿上前奏道：“臣以为当出兵扶助郑昭公夺取君位。我曲沃之先祖兵伐翼城，均以失败告终，最主要的问题是缺乏盟友，没有盟立，易于孤立，也没有威信。此时助郑，一来，可以显示我国之实力；二来，可以借耀武扬威压服国内那些反对的人；三来，也可扩张实力，获得实惠。有此种种，出兵为宜。”
　　“爱卿之言甚善。”曲沃武公微微颌首道：“谁可带兵？”
　　“儿臣诡诸愿往。”一声朗朗的声音自殿下传来。
　　“臣赵夙愿往。”又是一声朗朗的声音。
　　曲沃武公连连赞道：“好！诡诸置中军，赵夙戎右，即刻起程。”
　　收到使者回报曲沃武公泒兵的讯息，郑昭公的心情是复杂的。身为郑国世子的正宗，却向至今未受到周王室册封的晋之庶族求援，他是不情愿的，甚至觉得是种侮辱。但为了他的妫氏，想到他的妫氏此刻正承欢他人身下，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弟弟时，他就恨不得立刻杀进新郑王宫。
　　后人常说冲冠一怒为红颜。而此时的郑昭公冲冠一怒为的不是江山，却是红颜。他不喜欢政治，不喜欢玩弄权术，他不像他的父亲郑庄公一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曾登上过国君的座位，但更多的不是他的本意，他不过是权臣祭仲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只有他的妫氏，他深爱的妫氏才是他的一切。所以，哪怕只是为了他的妫氏，他也要忍辱负重，与曲沃庶族合作，还有卫国、鲁国。
　　鲁桓公、卫宣公、诡诸会同郑昭公紧罗密鼓的筹划出兵事宜，他们就出兵的具体状况做了祥细布署，末了，四人一一点头应允。郑昭公承诺此次军费由他登上郑国君位后由国中税赋支付以及胜利后的成果支付，三人嘿嘿一笑，心照不宣。
　　不久，一百余人以生意、探亲的名义混进了新郑城中，他们是三国分别派往新郑城中作为内应的密探。
　　在通往新郑的大道上，鲜花盛开，河水浩荡，清风阵阵吹来，路旁散发的阵阵花香，沁人心脾。阳光透过斑驳的隙缝照射在诡诸、赵夙等众将的身上。他们正风尘仆仆地赶往新郑会同鲁卫诸侯。
　　诡诸、赵夙率领兵车百乘，会同鲁国、卫国、郑国联军在新郑三十里郊外驻扎。一辆兵车由两匹马牵引，配三十人，其中车上站三名武士，左边的叫车左，手执弓箭；驾车的驭手，在车中；右边的叫车右，手执长兵器，如戈、矛、戟等。如果是君主、将军的兵车，位置随之变化，驭手在左边，君主、将军在车中。除三名武士外，另有六人在车的左右，二十一名军士跟在后面。联军各出兵百乘，可谓是壮矣。
　　四国联军驻扎新郑外郊的消息很快被探报报到了郑厉公的耳中。面对强势的联军屯围，郑厉公迅速的召集群臣商议退敌之策。
　　众臣议论纷纷，有人主战，有人主和。主和泒认为，四国联军来犯，我兵势孤，这仗不见得稳操胜券。主战泒认为，联军来犯是眼中无我郑国，主辱臣死，臣等誓死，愿与联军决一死战。殿堂上一时陷入僵持状态。
　　面对此种状态，郑厉公心急如焚，不由得问向祭仲：“祭大夫以为此事应当何对？”祭仲乃是郑庄公时的老臣，又曾扶持郑昭公继位为君，他知道此时不应问取祭仲，但祭仲说的话是极有分量的，此时的郑厉公不得有此一问。
　　“鲁乃大国，可以晓以利害，重利许之。鲁军旦退，卫、晋乃叛乱之臣，不足以惧。臣不惜身死，愿往联军营地，劝说鲁君。”祭仲缓缓道来。
　　郑厉公此时也无他法，只得喏道：“此计甚好，有劳爱卿亲自去一趟。”
　　祭仲答道：“臣这就前往联军营地。”
　　祭仲一颗红心，两种准备。郑厉公执政郑国朝堂后，祭仲地位大不如前，更因为他曾扶助郑昭公驱逐群公子，这里面当然有如今身坐国君位置的公子突，他时时的担心郑厉公会收拾自己，旧时暗地里网罗了一些死党，只等机会发难，换掉郑厉公。
　　祭仲闻听鲁卫等联军围攻新郑时，他私下里是窃喜的，他认为时机来了。
　　联军这边以鲁国为首，早己摆开阵式，三百兵车置于前方，步卒分散于兵车两侧及后方，从而形成步卒与兵车相互协同作战的灵活阵式。这边正兵车霍霍，只等号令，众军士将踊跃上阵。却见阵前传令新郑泒使者前来求和的讯息。
　　中军帐里，祭仲见到郑昭公便屈身跪下，放声大哭：“臣有负先君重托，有负君上厚爱。”原来，祭仲出使宋国，宋庄公为扶持公子突继位，在祭仲拜见时，安排武士埋伏，把祭仲绑了，把欲立公子突的事情说清楚了。迫于宋庄公的威逼利诱，祭仲不敢不听。
　　“臣恐怕自己身死也无济于事，便口头答应了。这些日子以来，臣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要把君上给接回来。臣有罪过，让君上受苦了。”此时的祭仲老泪纵横地对着郑昭公泣道。
　　急欲回国的郑昭公道：“寡人至今念念不忘爱卿曾扶助寡人登上君位的恩情，怎会降罪于你。这一切，都是那个公子突造成的，他不安心做一个臣子，谋逆做乱，使我郑国陷入战乱之苦。”
　　祭仲连连叩首道：“臣承蒙君上不杀之恩，愿将功赎罪。臣愿做内应，与联军里应外合···如此这般···”
　　“就依爱卿之计吧。”郑昭公道。
　　这天夜晚，三国联军依计而行。半夜，新郑城中，突然火光冲天，喊声四起，原来这是祭仲与联军定的举火为号的信号。此时，早己潜伏进新郑城中的联军密探趁机打开城门，放埋伏在城外的联军进城。联军中的诡诸、赵夙等联军将领看到城门大开，纷纷向城中冲去。只见诡诸站在中军车上，挥舞着晋军大旗，大呼：“将士们，快冲啊!”众军士个个勇勇，人人当先。郑厉公见大势己去，便率领一众人马突围逃离，不知去向。
　　郑昭公二度复位，拜祭仲为上卿，各有功人士皆有封賞。郑昭公送三国联军各粮食百车，牛羊牲畜百匹，定下永结邻好，互不侵犯的友好原则，三国联军率部各自回国。
　　晋国世子诡诸，娶贾姬为妃，贾姬入宫四五年，却始终不曾有孕。诡诸原本就是好色之人，见贾姬年岁渐长，便心生厌恶。适逢此时，士蔿向他进言道：“翟国有个狐姬，乃大戎主之女，生得貌若天仙。”诡诸闻听此言大喜，上报乃父，要娶狐姬为妻。曲沃武公应允下来，遣世蔿为使，去翟国议亲。
　　翟国原为中原北部地区赤狄的一支，与晋国毗邻，羡晋国之富强，早有归顺之意。今见晋遣使求婚，而且说的还是世子，哪有不允之理。
　　只是诡诸这一次迎娶美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不止大戎主之女狐姬，还有小戎主之女允姬。那狐姬生得脸似瓜子，眼若水杏，腰若杨柳，口似樱桃，美艳绝伦，楚楚可怜。允姬更是肤若凝脂，手似莲藕，珠唇玉齿，纤腰微步，静若铅华销尽见天真，动似弱柳扶风润初妍。此二女，真正是人间绝色，精妙无双。看得诡诸满口涎水，心里比吃了蜂蜜还要甜，左拥右抱，迫不及待成就了百年好事。
　　诡诸一日之内连娶两个美女，心中如何不喜。而且更让他喜的是，未及半年，狐姬、允姬皆有身孕。十月怀胎，狐姬产子名曰重耳，允姬产子名曰夷吾。重耳居长，夷吾居幼。母以子贵，尤其大戎女狐姬，因其子重耳生有异相，更是得宠于诡诸，移居碧华台居住。
　　狐姬穿着精美的刺綉绸衣，面容精致，静静地躺在碧华台的内室中。丝丝幽香从香炉中冒出，明亮温暖的室内泛着幽幽的光华，恍若最华美的梦境。这本是个极其舒适的地方，于她，却觉得似乎在梦中一般，完全没有半点真实的感觉。她作为一个狄人的女子，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生了！真的生了！”她记得在孩子出世的那一刹那，那一声响亮的惊呼声。
　　她的孩子，那个出生就带有异象的孩子，这些好运是那个孩子带给她的，她地强烈的意识告诉她这些。她默默地双手合起，闭上眼睛，口中念到：“神灵有知，我狐姬，祈求上天，护我子重耳一世周全。”
　　狐姬静静地躺着，暗自沉思着。只见诡诸进来，忙起身自榻上起来行礼。
　　诡诸含笑着按住她的身子道：“仔细身子，不要勿动。”诡诸因有太卜郭偃的预言，又有曲沃武公的亲赐名字，便对狐姬母子更多了些关爱。虽然他不认为自己能是个慈父，但第一次得子的喜悦，却也由不得他在想到那软软懦懦着的孩子时，不禁心肠也软软的。
　　狐姬服侍诡诸换上常服，又令人备上诡诸喜欢的膳食，亲自捧了一盏羹汤上来。却见诡诸正盯着自己出神。
　　此时的狐姬一袭嫩绿色丝质小衣，一头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身形窈窕，如同新生的嫩草温柔悦人，声音低软，似春雨润物，浸染身心。
　　诡诸觉得一声嗓热，喉头发紧，扑身向前。
　　这夜，满室旑旎，春色诱人。
　　又是一年春播时，但中原大地却久旱无雨。
　　曲沃武公召集群臣问道：“晋国发生了大旱灾，错过了耕种的好时节，老百姓将要饿得面黄肌瘦。寡人令太卜占卜，说是山神河伯作怪，寡人以为应当设坛祭祀山神河伯。可以行吗？”
　　士蔿上前对曲沃武公道：“山神本来就是用石头做躯体，用草木做毛发。现在长久都没下雨了，山神的毛发将会晒得枯焦，身躯将会晒得滚烫。它难道不需要雨吗？君上去祭祀它，有什么用处呢？”
　　曲沃武公道：“如果不这样，那祭祀河伯总是有用的吧、”
　　士蔿道：“水是河伯的国土，鱼虾是河伯的臣民。长久无雨，泉水将要枯竭，土地也要干涸。它的国土将要沦丧，它的臣民也要干死。它难道不需要雨吗？君上去祭祀它，又有什么用处呢？”
　　曲沃武公道：“那么，究竟要该怎么办才行呢？”
　　曲沃武公道：“君上如果能离开宫室，在外经受日晒夜露，同山神、河伯一样，为自己的土地和人民担忧，上天也许会要下一场雨呢。”
　　曲沃武公听完士蔿的言语，果真走出王宫，走进田野山川，来到百姓身边，体察民情。田地里纵横阡陌，大片龟裂的土地，放眼望去，田地里数百名奴隶在辛苦劳作，他们十几个人在前面用力拉着绳子，后面跟着一个人扶犁。这些奴隶相貌不一、口音不一，这些奴隶有的是战争俘虏，有的是被掠获的平民。
　　这个时期，依旧延用的是周王室井田制的土地耕种方式，一共分为九个方块，犹如一个“井”字，一个方块一百亩，由一户耕种，周围的八块田由八户共同耕种，收入归封邑贵族所有。
　　曲沃武公一行人等继续向前走着。虽然旱情严重，但道路两旁依旧是柳树成荫，蜂飞蝶舞。阵阵大自然的气息扑鼻而来，让人心情为之沉静。前面不远处，只见七个成年男子，头戴用柳枝编好的帽子，上身赤裸，两腿高挽，赤搏双脚。祭坛上，堆满了干柴，干柴上，架着牛、猪、羊。随着干柴被点燃，七个男子霎时围成一圈，手拉着手，头挨着头，口中念念有词。而祭坛下的围观人群见浓烟四起，立刻欢呼跳跃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掌管下雨的神灵才能收到他们的虔诚心愿。
　　东有雄兮西有雄，本是同根相煎急，何日太平兮无相斗。
　　就在人群欢呼跳跃的时候，人群中传来这样的歌声，一个人的，两个人的···五个人的···然后是更多人的声音响起，越来越大。人群中的曲沃武公顿感不适，他一面捂着胸口走向马车，一面嘱咐侍从马上回宫。
　　曲沃武公坐在马车上，风尘仆仆地向着王宫的方向驰去。在他身后，时不时的传来：东有雄兮西有雄，本是同根相煎急。何日太平兮无相斗的声音。朝霞映着他灰长的胡子，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注视着前方。衣裳缀着晶莹的玉佩，随着车子的颠簸，击鸣撞响，清脆悦耳。此时的他又想起他父亲曲沃庄伯，还有他的先祖曲沃桓叔，几十年来征战讨伐，扩张领土，勤政爱民，却至今得不到周王室的认可，还一次次地被赶回了曲沃城。“我一定不负君父所托。”这是他对君父的承诺，也是几代先祖的遗愿，一定要把晋候缗给拉下来，一想到那个昏愦的晋候缗此刻正端坐在翼都城，曲沃武公就觉得食不甘味，睡不安寝。
　　如果能把晋候缗给拉下来，发动一场战争又算得了什么呢？曲沃武公这样想着，但现在正值大旱，百姓流离，怨声载道，想到这里，随之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曲沃王宫里，君臣对坐。士蔿先开口道：“连年内战，国库空虚，百姓流离，军心不服呀。”
　　曲沃武公唉叹一声，道：“爱卿可有良策？”
　　士蔿道:“凡是诸侯即位，都要经过周王室的认可才会被天下所承认。君上如果能够前去洛邑觐见周天子，得到他亲赐的诸侯信物。那百姓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曲沃武公摇了摇头道：“那年和周天子桓王的那场战斗，虽说周王室立了晋候缗继位，但双方的损失都很惨重。这种情况下前去洛邑觐见，周天子会理会吗？还有···”曲沃武公顿了顿，道：“又如何能觐见周天子才好呢？”
　　士蔿道：“按照周朝初年定下的规矩，王畿之外千里的地区为甸服，甸服地区要供给天子每天的祭祀所需；甸服之外五百里的地区为候服，候服地区要供给天子每月的祭祀所需；更远的宾服、要服地区，按季、年供给天子所需祭祀。自周平王东迁以后，王畿面积越来越小，经济越来越拮据，且与郑国庄公的一战，桓王被郑国射中左肩，王室微望更衰，诸侯们进贡的物品越来越少，有的甚至根本不朝贡。周桓王驾崩时，王室竟连祭祀的祭品都未能备齐，还是仰仗齐国的力量才得以将桓王下葬。现在的周天子乃是桓王的儿子周庄公佗，周庄公为交好齐国，将自己的妹妹，也就是桓王的女儿许配齐国世子。如果君上能够亲自去齐国，一来恭贺齐国世子迎娶新妇，二来，劝说齐君一同晋见周天子，那必会如愿以偿。”
　　曲沃武公连连赞道：“爱卿好计谋。”
　　第二日，天未大亮，曲沃武公便备好重礼，命士蔿随行，向齐国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