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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正面描写我国劳改机关，劳改干部、武警战士、劳改犯人之间的故亊，文学剧本尚属首开先河，並且还是原创。

　　58.太阳西斜。春夏之交的东荒地 日/外
　　这块荒野，依然有着，保安沼处女时代的，野性的壮美。
　　霍大队长手柱棍子，淌着水，仔细地堪查荒地。搁荒地里垡头子，拌得他东倒西歪。
　　他上了一条大埂子，展臂舒胸，尽情呼吸这沁人心扉的清新空气。
　　一人来高的哑巴苇子，稀稀拉拉，夹杂在各色杂草中。
　　芦苇上，不时有小鸟在跳跃。
　　在低低天空中，偶尔急急地飞起一两只野鸭，又在远处盘旋而落。
　　青蛙不冷不热地鼓噪一二声。
　　蝈蝈欢乐极了，用歌声打发自己的黄金时代。
　　粗旷壮美的塞外风貌，一瞬间，引爆了他的思绪。
　　他的心声：
　　二十多年前翻的一犁，如今，依然如旧呀……劳改工作，能不能在新的范围内，进行新的开拓？假设：把我们劳动的警戒线，放宽到这么大的范围内，让犯人的劳动和干劲，精神与生活，从一步一驱的看押中，解脱出来，在更大一点的范围内，给予他们相对的劳动、生活、及精神上，减轻压力的自由呢？假设：让解放军的警戒线，由地边四角小旗的，可视范围内，扩展到保安沼，或一个大队的，方圆数里的，可及的警戒范围里，去看押呢？在这个新的基础上，加强我们军政、军民，共同管理教育犯人的工作呢？假设：我要是，提出这样的方案，会遭到什么样的反对和阻力呢？假设：实行了这样的方案，又会出现多少，意想不到的，新问题、新情况、新风险呢……
　　他的目光又迷茫了。
　　画外：传来犯人狂喜的喊叫声。
　　他扭头，往东望去——
　　不远处，新开河大坝的下面，有个小岛似的山岗。
　　十来个犯人，是六中队打鸟拉草的杂工，光着肩膀，穿着裤衩，拎着布口袋，抓哈什蚂子当鱼食。
　　劳改干部都懂：
　　杂工犯人几乎都这么干，工余搞小灶，一来改善自己生活，二来慰藉跟大队的铁哥们儿。
　　三排干出口处，一条小船，穿行在芦苇丛中，一人划桨、一人下缆钩。
　　他的心声：
　　同样是犯人，同在改造，一部分犯人，就比另一些人，自由，轻快，还有实惠，应做如何解释和认定？现在干部一抓监规，就是打架骂人，打鱼摸虾。除此而外，别无其他了，这从理论上如何解释？
　　犯人置身大自然的欢乐，令他从抽象的理性思辩中，收拢心神。
　　他跳下埂子，向南边的三排干大坝上走去。
　　
　　59.三排干大坝上 日/外
　　一大片晾晒的乌拉草，铺满坝顶。
　　一个犯人，面南背北，盘坐坝边，埋头书写。
　　他的面前，是几乎平漕的，混浊的河水，丛生的柳条芦苇。
　　画外：响起异常声响的脚步声。
　　犯人扭头，是个老年犯，双目仍有神釆。
　　他见霍大队长手握棍子，挽起裤角，胶鞋灌满泥水，一走一呱唧，稍有怯懦，慌忙起身迎立。
　　可是，霍大队长却很随便的来到坝边，挨他坐下。
　　霍大队长棍子一扔：就你一人晒草？
　　犯人虔诚的：就我一个人，报告大队长。顺手把本夹子放在一边。
　　霍大队长：历反么？叫什么名？
　　老犯折服的：报告大队长，我是历反，我叫吴连科。
　　霍大队长若有所思：吴连科？伪满时期干啥了？
　　吴连科：土匪，当时人称关东三只虎，就是我家三弟兄，我最小，两个哥哥镇反时，让人民政府给处决了。
　　霍大队长认真的打量着：你哪年进监？在哪改造的？
　　吴连科：一九四七年，东北剿匪，我哥仨全被活捉了……我在格球山劳改农场……
　　霍大队长回忆着：格球山……我就是，格球山劳改农场的，第一批转业干部。
　　吴连科感恩不尽的：当时，我才十七岁，不想好好改造。一个大烟炮的暴风雪夜，我逃跑了，差点就冻死了，是一个武警干部把我背下山的。
　　霍大队长猛然回忆起，那段难忘的风雪夜的惊心动魄的故事——是自己，背着当年的他，走下格球山的。
　　但是，他却只字未提这件事，只是淡淡的：七五年特赦，不够级么？
　　吴连科：不够，报告大队长。
　　霍大队长：这些年，没减过刑？
　　吴连科：报过几次，都没批。我身体有病，干活不行；政府这些年都没少照顾我，我也满足了。
　　霍大队长：农忙时，你们这些老病号，也干点吧？
　　吴连科：干，我种了三十亩试验田，搞良种培育……
　　霍大队长:啊？你？一个病号种三十亩地稻子，亩产一千，有个池子打了一千五？
　　吴连科：是的，报告大队长，不过，还是不太理想。
　　霍大队长：你有这么多经验，该总结出来呀，在全保安沼推广。
　　吴连科拿过本夹子：我是总结出来一些，不很成熟，正做补充呢。
　　霍大队长很感兴趣：这就是？给我看看。
　　吴连科忙把本夹子双手递给他。
　　霍大队长认真的专注的看着。
　　吴连科眼神飘忽不定，耳朵却在倾听——
　　快乐的小鸟在柳枝上、芦苇上跳跃;
　　泛泛的混浊的河水在哗哗流淌；
　　——河水无声。
　　霍大队长：过去，你向政府反映过这些情况么？
　　吴连科平静的：反映过多少次了，每年的春播之前，秋收以后，我都把当年的气象，温度，雨量和收成的关系的情况，总结出一份详尽的材料。
　　霍大队长：在哪个队长那儿？
　　吴连科神情凄凉：我交给中队干部了。后来，听统计说，队长看了几行，就骂我：显着你了，凭笔头子划拉两下，就想立功减刑！扔灶坑烧了。我是个犯人，靠近政府，自个明白，尽到心思，算了。
　　霍大队长指点材料：你这数据是如何得到的？
　　吴连科：报告队长，这些数据，是我通过观察实验总结出来的。一九七二年春播，我查阅了，自己历年来的气象记载，根据四月份过暖，推测出：五月份，仍就有，最末一场大冰冻。那年四月二十放水，二十二五日插秧，五月四日，已插完一号地三百亩地。结果，五月五号，早上，出现了一场特大冰冻，池子里的水，冻了一公分的冰，三百亩地秧苗全冻死了……我当时，对队长讲，四月二十五日，不能大面积插秧。队长没等我说完，回手给我一棍子，晚上批斗我，说我，破坏农业学大寨……一九七三年春播，我又提出，‘星火2号’不宜多种，它晚熟，贪青；今年霜要早，要减产……秋天，中队三号地，四百亩地，青稻草收了不少，稻粒，连半仁都没有……一九七四年，保安沼引进了‘单培一号’，我把它，与自繁种‘保农三号’，杂交成功。八分地，稻子收了一千五百斤。秋天挑运，队长叫单打单挑，打下的稻子，全送到打米厂，说，看这单培大米，好吃不好吃……
　　霍大队长呼地站起来，拍着本子：
　　吴连科，你写完了，直接交给我。你改造多年的劳动成果，应该受到重视了！
　　吴连科也站了起来，激动得浑身震颤。
　　啊----河水有声！它哗哗地流呢！
　　
　　60.河湾 日/外
　　平稳的水面，一个彩色鱼漂。
　　三排干大坝拐弯处。
　　田队长稳立在条丛中，手擎鱼竿，跟苟二宽海扯。
　　苟二宽蹲在地上，面朝西，往另一把鱼竿上消食。
　　田队长粗一声细一声：保安沼行！大米是粗粮；三十二块，月月都开，哪找这地方去？回家去干啥？一个劳动日，五分钱，不抵犯人挣的多哩，哈哈！
　　苟二宽头未抬：这些我知道。政府留我在中队，意思我懂，照顾我。不过……我总感到，心里有股那个味……
　　田队长不以为然：别扭啥？有啥活，叫你干的？也就是，给队长，打打零呗。行喽，依足吧。
　　苟二宽：活行，这我没挑的。不过，我今年快四十了，也该有个女人了，有个……
　　田队长：呔！这好办！你不就是要个女人么？金保屯的姑娘，想到保安沼落户的，有的是！这我可知道！那儿更穷，老乡，都有用黄烟，换犯人劳改服穿的！
　　河里鱼漂一沉。
　　田队长提起鱼竿，一条大鲫瓜子。
　　他喜滋滋的：又一条！把鱼竿递了过去。
　　苟二宽把另一把递给了他。
　　霍大队长顺着大坝走来。
　　两人正扯得来劲，并未察觉他来到身后。
　　苟二宽手握鱼竿，被不声不响的，从背后伸过来的手，攥住；
　　他一怔，见是霍大队长，嘴唇抖动。
　　田队长仍头也未回：
　　明天，你在鸡号，准备酒，弄四个菜，大队到东荒地割草，指导员……
　　霍大队长感叹：傍晚还挺咬钩呢！
　　苟二宽难堪的点着头。
　　田队长闻听生人语音，回脸一看，呔！极力掩饰着恼人的尴尬：
　　老霍呀！你，你也没回去哪……上，甸子啦？眼神慌乱了。
　　霍大队长把鱼线甩到水里：我到东荒地转转，东荒地的水是够大的了。
　　田队长赶紧：东荒地水大，河里的鱼，就多了。
　　霍大队长快活的：我也特别爱钓鱼。这几年太忙了，也没空钓鱼。不过，我一见别人钓鱼，手就发痒！流露出一脸童稚的顽皮相。
　　田队长爽快的大笑：老霍，你真行！你一来，我就看出，比老寒头子，太强了。头几年，提起限制干部这个，限制那个，他最起劲！干部钓鱼，也叫资产阶级法权，弄绝了！
　　霍大队长手指：咬钩！
　　田队长提起鱼杆，是条黑鱼棒子，顺手把鱼竿，递给了苟二宽。
　　霍大队长感叹：咱们劳改干部，这些年来，一直受压，工作呆板、枯燥，生活，缺乏乐趣，日子过的，都挺艰难哪！
　　田队长钦佩：对对！老霍，你是能体察民情的人！我一家五口，十三年长一级工资，才挣四十七，够干啥呢？仨孩子，全大了！
　　霍大队长若有所思：田队长，我常常在琢磨，咱们劳改干部的生活，能不能改变改变，从板着面孔训犯人，转变到，引导犯人，进行生动活泼的改造方面来？咱们，也学点多方面的，专业知识，学两手本领，把咱们自个的生活，再搞的好一些，美一些，欢快一些呢？
　　田队长：能啊能啊。这关键在改变目前的政策，文革之前，我们搞得挺活跃的嘛。
　　苟二宽轻声：又咬钩了。
　　霍大队长兴致的提起鱼竿，一条大鲫瓜子，在空中打挺。
　　田队长伸手握住了鱼：保安沼——本来就是个，鱼米之乡，怪我们自个，把鱼都吓跑了！
　　霍大队长补充：把大米，都白扔了！
　　两人放声大笑。
　　苟二宽也笑了。不时的用眼角余光，溜着两个队长。
　　画外音：
　　田队长：走！到我家吃鱼！
　　霍大队长：我拿瓶老白干！
　　说笑声，在三排干回荡。
　　
　　字幕：几天以后
　　
　　61.上午，办公室里 日/内
　　霍大队长，寒大队长和教导员，正谈工作。
　　屋里，气氛压抑；看来，刚有过争执。
　　寒大队长，阴沉着脸；教导员，靠在椅子上神情忧郁；霍大队长闷头卷烟。
　　沉寂。
　　寒大队长头未回：这种话，我不能讲。
　　又是沉寂。
　　教导员出来调解，仍是不紧不慢：谨重些，还是对的，文革前，我们干得很起劲，搞这搞那。犯人呢，是乐了。文化大革命一家伙，咱们全受批判。群众也不满意，领导也不满意，犯人呢，更不满意。到了后来，我们自个，也不满意自个：我们图个啥呀？我们是，四方受气。再说，现在也没人否定，前几年，对犯人的政策，是错误的呀，这就足以证明，只要管犯人，总不会错。至于，个别干部，处事欠妥些，在咱们内部，一指出，就行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叫犯人知道，人民政府，有错误的呀。向犯人认错，有损我们自个的尊严，谁去讲呀？
　　霍大队长划着了火，平静地：我讲。
　　
　　62.傍晚，八大队监院里广场 日/外
　　霍大队长在扩大器前，站好，准备讲话。
　　各中队的犯人，按秩序坐好了，犯人难得聚在一块的机会。
　　开大会，正是互相交换，各种新闻轶事的，极佳场合。即公开，又合法。
　　他们猫腰埋头，捂口扯笑。
　　各中队后面，统计和打更的，眼睛总扫本中队干部，高度紧张，随时听唤。
　　前来助阵，和捧场的，中队干部，大队干事，靠大门边，有站有坐。
　　寒大队长不在场；教导员拣了个边角，悄然落座。
　　门卫室旁边的岗楼上，几个值班战士，俯视院里；东西岗楼的哨兵，顺着过道，行至大门附近，扫视监院。
　　犯人席地而坐。
　　在犯人的心目中，霍大队长，高深莫测。他们，凭着多方探刺，获悉的信息，加以主观推测，交头接耳，评点着，这个新来的大队长的一切；猜测着，他第一次训话的内容，都把目光都投向霍大队长。
　　霍大队长缓缓环视犯人。
　　此刻，他并不急于启齿。
　　他要给自己，也给犯人，一个相互熟悉，和适应的过程，那就是时间。
　　一张张木然呆板，憔悴疲惫，寄于希望的脸庞，使他的心，紧缩了，深有压抑之感。
　　他的心声：
　　多少年来，犯人在企盼……然而，我们的政策，一次又一次地，使他们失望，一次又一次地，挫伤他们改造的，积极性。他们的意识，已经极其迟钝；他们的情感，已经麻木……四人帮粉碎两年多了，干部跟过去相比，没有多大改变；犯人今天的改造状态，不正是，我们过去的改造政策的，不当所致么？我们的劳改干部，应当是新生喜剧的导演！而不是再制造新的悲剧！
　　心声渐弱，消逝。
　　他的眼神里，快速交替，叠映一系列画面：
　　耗子满脸淌汗，乞求着。
　　耗子的嘴顺从张开，泪珠滴落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