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皑书  杨过  纯净

　　
　　
　　我的最大的心愿就是对你说出那句我爱你。我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你是否也喜欢过我。
　　杨过，这么多年了，我都无法忘记你，甚至连淡忘都没有做到。人们总说，时间是良药，可以抚平一切，然而它并不奏效，我的感情仍在你那里原地踏步。或者，这个说法是正确的，而只是用来忘记你的时间还不够长，可是，到底要多久才够长呢？难道就像聂鲁达的那句诗：爱太短，而遗忘太长。
　　可是，我想解脱，我不想我的后半生还要无奈的揪扯与你之间这不明不白的感情，我需要弄清楚它。我想，心甘了，情也会了了。
　　张皑书拉着行李箱，走出坤云火车站。
　　清晨时分，夜晚下过一场雨，空气清冷而干净。家乡的天气与北京就像两个不同的季节。
　　一整夜，她环抱着胳膊坐在车窗边，听着呼啸而过的夜风，看着窗外遍布的黑暗，和偶尔闪现的灯光，在心里组织想要说的语言。可是当太阳升出地平线，散射在她头发上的时候，她仍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她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故事太长，也很短。可以从头讲起，也可以只那么一句话。跟他说我上高一开始就爱上他，然后对他讲述这十几年来我对这份爱的刻骨铭心，难舍难弃。如果知道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个女孩这样爱着他，他会有什么感受呢，他会感动吗？还是会惊讶的落荒而逃？
　　如果他说，其实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只是他的一个比较看好的学生而已，我该怎么办？我对他这样深刻的感情，该何处安放？我很可能会掉入失望至极的漩涡里，一辈子不得超生。
　　如果他真能勇敢承认，他也曾喜欢过我，那我会不会得寸进尺，一辈子守护这份感情，一辈子沦陷？
　　可是不说，我将会继续折磨自己，循环往复，无法善终。
　　可是说了，我的心就有机会彻底解放，我会将他彻底放下。
　　不远处，她看到爸爸等待她出站的身影，伟岸而温馨。爸爸微笑着，接过她的行李。
　　“爸爸，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你不用来接我的，这么早，你应该多睡会儿。”张皑书看见爸爸因没有及时染发而两鬓显露出的白发，感觉心疼。
　　“闺女回来了，爸爸肯定是要来接的，我平常和你妈这个时间也已经起床了。”
　　坐进车的后座里，她从侧面看着开车的爸爸，略显驼背，脸上开始隐约老年斑，手背上也布满淡棕色的斑点。
　　你们都快乐的生活，我是你们的大伞，永远为你们遮风挡雨。这是爸爸对她和妈妈还有弟弟说过的话。
　　爸爸是强大的，可是他并没有表面上表现的那么强大，有的时候，他也需要稍稍的依靠。况且，他现在已经老了，虽然他总说自己还正当年，不愿意承认，但是张皑书知道，她必须开始学习承担。
　　可是，我却还在为这些所谓的爱情而头痛，甚至无法好好生活，我实在是很幼稚。她自责。而为什么我知道自己幼稚，却还是被它摆弄，像一个提线木偶，手舞足蹈却四肢无力。爸爸，在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被爱情欺负过呢？你是不是也因为它迷惘，无助，痛苦，那时候你是怎样去应对的呢？
　　她很想与爸爸交流这些问题，像平常在工作和学习上爸爸给她的建议和指导一样，她希望在他的角度上，能够为她提供一个解决这个难题的方法。然而，车已经开到家门口，她仍无法开口。
　　她一步两个台阶的奔上二楼，妈妈已经为她开了门，桌上也摆满了丰盛的早餐。她猜到了，因为每次回家，妈妈都会这样为她准备。
　　“丑闺女回来了。”秦萍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剥到一半的大蒜。
　　“老妈，你又要把你的女儿喂成猪了。”
　　“哈哈，没事，等回北京，你再减肥。”
　　吃过早餐后，张皑书陪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谈天。当然缺不了老妈发愁她的老大难问题的话题，当然还是改不了，她的耍太极大法。
　　到下午，张远和秦萍午休的时候，张皑书抱着一个大的储物盒出门了。她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打扮自己，成套衣服也是在北京就搭配好的。这么多年没见了，她想让一个美丽的自己出现在他面前。
　　“你说女儿不找对象，是不是因为她还对杨过有感情？”张皑书关门走后，张远和秦萍就醒来了。秦萍问张远。
　　“应该不会，都这么多年了，再说她不是也谈了一次恋爱了吗。哎，不过，咱那女儿感情那么丰富，也说不准啊。”张远叹气，“可这种事情，只能靠她自己调节了，咱们要是插手，很可能就是帮倒忙了。”
　　“反正我不管，我还得让她相亲去，最晚明年之内我必须把她嫁出去。”秦萍说。
　　“你想，她可不一定听你的。”张远笑。
　　在去找杨过之前，张皑书先去了萧晓家，她这几天正好放假在家。萧晓在桂林的研究生学业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她仍然单身。
　　“萧晓，我一会儿要去找杨过了。”站在巷口，张皑书对萧晓说。
　　“你决定了吗？”
　　“好像没有，所以我绕道过来找你了，我有点想打退堂鼓。”
　　“大书，去吧，其实你早应该去的。说了，就解脱了。”
　　“嗯，萧晓，我就是需要你再给我些勇气。那我去了。”
　　“嗯，等你的好消息。”
　　走到学校门口，张皑书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老师”，做了一个足够长的深呼吸，大拇指用力摁下拨出键。
　　电话接通了，嘟……嘟……嘟……
　　“喂？”杨过。
　　“喂，老师，你在学校吗？”
　　“在，怎么？你回来了？”
　　“嗯，我在校门口。”
　　“是吗？我在办公室，还是那个楼，你还记得吗？”
　　“记得。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你现在有时间吗，可以出来一趟吗？”
　　“哦，那你等等，我一会儿出去。”
　　“好。”
　　张皑书抱着一整盒的东西，站在校门口，望向校园。教学楼已经被拆了，她再看不见楼顶上“崇学尚美，求实创新”那八个灯箱大字了。又盖起好多大楼，一栋又一栋，就是没有关于她的回忆。回忆被拆掉了。那杨过，他还能记得多少？
　　一个人的身影，突然进入她的视线。杨过，那是杨过。
　　她的双手捏紧储物盒，看着他向她走过来。她抿着嘴，嘴角慢慢上翘，呈出一个平静的笑容。
　　他还是那么瘦。
　　“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杨过的声音，他还没有完全走近。
　　“早上回来的。”她尽力控制嘴角稳定，微笑自然。
　　杨过在她面前站定，四目相对。张皑书看着他深陷的双眼，黑眼眸上的亮光，还有眼角的皱纹。
　　“头发留这么长了，不像以前那个假小子样了。”杨过说。
　　“嗯，留了好久了。”
　　“咱们有好几年没见了吧。”杨过在心里计算确切的年数。
　　“6年了。”张皑书回答。
　　“啊，时间过得真快。我的女儿都上幼儿园了。”
　　“是啊，真的很快。小侄女一定很可爱吧。”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他曾说做我的哥哥。张皑书心里想。
　　“嗯，特别可爱。”他已是好多年的爸爸，幸福的爸爸。
　　“老师，我刚才在路上看到一家新开的咖啡厅，我请你去那里喝咖啡。”
　　“我知道那家咖啡厅，之前我们去过，开了一阵子了。”
　　“哦，是吗？我挺久没回来了。”是他们一家人一起去的吧，她想。
　　“那我们走吧，我请你。”杨过轻轻拍了一下张皑书的肩膀。”抱这么大的盒子，来，给我，我给你拿着。”
　　“不，我自己拿着就好。”一会儿她就要和它，和它们诀别了。
　　“要不然我去开车吧。”杨过说。
　　他买车了，那辆摩托车早就退伍了吧。张皑书说：”别了，老师，没有多远，咱们走着去吧。”她很想问他那辆摩托车哪里去了，可是到嘴边的话，突然觉得它没有意义。
　　他们肩并肩走着，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昨天有过的，又好像只是似曾相识。她身边这个人，她爱了他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而且此刻她仍然爱着。她为什么这么爱他，总得有个理由吧，可是她发现她找不到那个理由。是习惯了爱着，还是因为最初，便最难忘？
　　“想跟我说什么事啊？”杨过问。
　　“一会儿坐下来再说。”张皑书心跳紊乱。
　　“还这么神秘。”杨过笑着看她。
　　张皑书多么希望，他们是走在一条与他们方向相逆的传送带上，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走不到终点，即使永远都不能说出她的心里话，她也不会有遗憾。
　　可是，上天只给了这段路，十几分钟的时间。
　　迈进咖啡馆的那一瞬，张皑书感觉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她将要失去她守护了这么多年的重大秘密，她要把它连同盒子里的回忆统统还给它们的主人，无论这个主人他要还是不要，那都再与她无关。可是她已经与它们有了深厚的感情，多年相互依偎生活，它们已经变成她生命里的一部分。今天，她要割舍掉它们，以求生存。
　　咖啡馆里，深色窗帘紧密拉拢，阳光被挡在外面。灯光被调到暗幽，为了营造浪漫气氛。
　　挑选了一个安静的双人桌，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
　　张皑书闻到空气里，有熏衣草的幽香。她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仍没有想好，从何说起。
　　杨过要了一杯香浓的咖啡，张皑书要了一杯黑咖啡，她放了一小块方糖进去，均匀搅拌，等待它全部融化。
　　“你喜欢喝黑咖啡吗？很苦的。”杨过说。
　　“老师，咖啡本就是苦的。就像爱情，越纯洁越酸涩。”张皑书看着杯子里的黑色漩涡,说。
　　“哎呦，这么文艺啊，看来你现在的语文水平可渐长啊，那时候，我可是被你的语文成绩愁死了。”杨过说。
　　“嗯，老师，你记得吗，你还送过我一本语文课外书，我那时候每天都看，你还在里面写了鼓励我的话。”
　　“好像有点印象。没想到你还记得。”
　　“记得，关于老师的所有，我都记得。”张皑书抬眼看向杨过。
　　“呵呵，是吗。”气氛开始尴尬。“对了，你什么时候结婚呀？”杨过又把话题转到这里。
　　“老师，我有话想跟你说……”张皑书在心里想着萧晓为她加油的样子。
　　“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准备结婚了。”杨过笑着说。
　　“老师，其实从高一开始到现在，我一直爱着你。”终于说出来了，杨过，我终于对你说出来了。看到杨过的眼神开始变化，她低下头，她不敢，看他呈现出来的表情。
　　她看着黑咖啡，在暗色灯光下，泛起微小的涟漪。她听到杨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傻孩子，你真傻。”杨过说。
　　“老师，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我不应该对你说这些话。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一直克制自己，不来影响你的生活。我努力去忘记你，可是我就像掉进了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陷的深，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后来，我谈恋爱，我以为我终于不爱你了，可是前不久，我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他像你，我才想跟他在一起。前几天，我们分手了，我不能再与他在一起，因为我根本无法分清楚，我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你。”张皑书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咖啡，好苦，真的好苦。
　　“老师，今天，我终于对你说出了这个埋藏在我心里，这么久的秘密。我不希望你因此而有负担，影响你的生活。我只是想了结心里早年留下的这个遗憾，让自己解脱。”
　　“小书，老师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深，我以为只是小女生的懵懂，很快就会忘记。我想你上大学以后，在那样五彩缤纷的新天地里，一定会谈一场美好的恋爱，找到你对的那个人，结婚，幸福的生活，而我，你早就忘记，记起时，也只是一个教过你的老师而已。可是你怎么这么傻，我，怎么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老师，我爱你，它不是你的错。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来偿还。现在我还清了，再没有负担了。今后我可以轻轻松松，快乐的生活了。”
　　“小书，老师现在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了。我只能对你说，一定要去找到你的幸福，一定要幸福的生活，一定，别再记得我。”
　　“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老师，你喜欢过我吗？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你别骗我，跟我说实话就好。”
　　“……，喜欢过……”
　　一滴眼泪，掉进黑咖啡里，溅起水花。
　　“谢谢你，老师。够了，这就够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去找到真正属于我的幸福。老师，你也一定要幸福。”
　　“我会的。”
　　杨过抱着那个盒子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他们谁也没有送谁回去，他们说好一起转身，谁也不许回头，永远不再相见。
　　那个盒子里，有两本英语广场，其中一本里面贴着一张邮票，一本语文课外书，五个小瓷兔，一个手绢里包着摔碎的小瓷兔碎片，一串粉色贝壳手链，一个淡粉色记录本，一本厚大的诗集，一张他们在运动会草坪上隔着的合影……
　　张皑书看着前方说，老师，再见。时间会一直向前走，而我对你的爱，你对我的好，也将永远留在我们的那个时代。
　　“你为什么要去西藏？”张皑书问钟缘。
　　“去触摸天空。”钟缘回答。
　　“真的能触摸到吗？”
　　“能，一定能。”
　　湛蓝的天空，起伏的青山，两个向前出发的人。
　　
　　
　　《你是我的一个梦想》
　　
　　我想
　　如果当初你坦白
　　或者我坚持
　　然后一起对抗世俗
　　为了我们伟大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