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然理说道：“我知道，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沟是留不住你们这些轰轰烈烈的大人物的。你们能够看得起我们哈尼人，愿意和我们哈尼人做朋友，我们已经喜欢的不得了啦。何况你们又向我们伸出了援助之手呢。
　　唉，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朋友再好，亲人再亲也有分手的时候呢。
　　你们要走，我哈尼然理也就不强留啦。今天下午，我们哈尼人摆“长街宴”为上海的朋友们送行！”
　　董事长说道：“主席，我们想去孩子们家里看一看呢---”
　　哈尼然理笑道：“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吧---”
　　哈尼然理便高兴地领着董事长他们三人往十二能家里走去。
　　沿途，不时与来来往往的行人打招呼，人们时不时地和大摇大摆的在小巷里闲逛的猪羊鸡鸭相遇，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为它们让路。
　　宋编导笑道：“主席，平等自由的大世界啊！”
　　哈尼然理说道：“还是哈更村做得好，他们把这些全部放到大山里去了---”
　　董事长问道：“主席，那不就乱了套了吗，能分清楚谁家是谁家的吗？”
　　哈尼然理笑道：“它们个个可聪明呢，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给它们搭的窝，一个萝卜一个坑，都能找见自己的家呢，我们哈尼人用不着为它们操心不管多晚，它们都会自己回到自己的窝里去的---”
　　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十二能的家门口。
　　只见院门大开，大水牛在悠闲地吃草，肥猪躺在院子里晒太阳，鸡鸭在唧唧咕咕地寻食。
　　透过院门，可以看见家门开着。
　　哈尼然理做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他们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上了二楼。
　　人们看见“一扇门”背对门口，不知道低着头做着什么事情。
　　哈尼然理他们悄悄地站在“一扇门”的背后，一看大吃一惊。
　　原来他在补衣裳，他是那么的专注，而且时不时地叹气。
　　哈尼然理苦笑着摇摇头，轻轻地拍了拍“一扇门”的肩膀。
　　“一扇门”突然回过头来，针扎破了手指，鲜血滴了下来。
　　“一扇门”赶紧把手藏在背后，惊慌失措地说道：“阿哥，怎么是你，你怎么来啦？哎呀，董事长，宋老师，舞蹈家你们也来啦！快请坐，快请坐！”
　　坐，往哪里坐嘛？
　　这是一座非常破烂的旧房屋，处处都是黑漆漆的，乱七八糟，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不说，不要说是坐了，就是连一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哈尼然理把“一扇门”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放在自己口中拼命地吸。
　　哈尼然理不停地将吸入口中的鲜血一口一口地吐出。
　　宋编导疑惑地问道：“喂，在干什么？”
　　哈尼然理嘿嘿地笑道：“我当过赤脚医生---”
　　宋编导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创可贴”给“一扇门”贴上，“一扇门”感激地望着宋编导。
　　哈尼然理拿起衣裳说道：“你呀，你呀，永远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材料。我早就给你交待过，有什么缝缝补补的针线活，全部交给哈依就是了。你到底是那根筋不正了嘛？你瞧瞧，你看看，这样的衣裳还能穿出去，这不是丢我们哈尼人的人嘛！”
　　“一扇门”低下头去。
　　哈尼然理问道：“十二能呢---”
　　“一扇门”低着头回答道：“出去了---”
　　哈尼然理叹了口气，拍拍“一扇门”的肩膀，忍不住泪水就流了下来。
　　“一扇门”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泪水了，可可怜怜地说道：“阿哥，我想十二能的阿妈呢，多么好的一个人啊！我要是有钱，十二能能够退学吗？阿哥，我们这个家，现在只有两个人，十二能又要远去他乡，我能不难受吗？
　　他从小就没有阿妈，我一个粗人，也没有教好他。从小好吃懒做，又有脾气。到了外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他阿妈交待呢---”
　　哈尼然理说道：“阿第，听话，有阿哥在呢。你不要给我哭哭啼啼的，影响孩子的情绪哩---
　　你要给我高兴起来。拿出点精神来，要叫孩子走的高兴，走的放心。是不是？
　　你看，这不是董事长他们来看你来了吗？”
　　“一扇门”看着哈尼然理说道：“阿哥，我听你的！”
　　“一扇门”再感激地看了看董事长他们，高兴地说道：“阿哥，你们等一下！”
　　“一扇门”说罢就飞快地上了封火楼。
　　哈尼然理摇摇头，看着“一扇门”的背影说道：“唉，这就是我们哈尼人啊！天天都想着走出大山，想去外边的世界闯一闯呢。可是，真的机会来了，他们反而犹豫起来了。我的阿第是担心十二能没有出过远门，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对不起死去的女人呢---”
　　董事长问道：“怎么，十二能妈妈不在了？”
　　哈尼然理回答道：“唉，都怪我们哈尼人穷啊，要是有钱，我的第妹就不会走的那么早啦！唉，那也是我们哈尼人的一个歌舞人才啊！她和我阿妹号称是我们哈尼人的姊妹花呢---”
　　董事长惊讶道：“真的？”
　　哈尼然理解释道：“董事长，你知道十二能她阿妈是谁，她是“一枝花”的女儿啊！”
　　董事长他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时候，只听得一阵脚步响，“一扇门”提着一麻袋鼓鼓囊囊的东西匆匆下来了。
　　“一扇门”恳切地说道：“几位老师，你们是我的恩人。我们山里人，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们，这是一袋上等灵芝，我“一扇门”的一点点心意哩，请你们收下---”
　　董事长与宋编导赶紧推脱不要。
　　“一扇门”可怜兮兮地快要哭出来了，说道：“老师，你们一定要收下！你们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们山里人呢，我会睡不着觉呢---”
　　董事长说道：“老大哥，您的心意我们领啦，这个东西是坚决不能接受的！”
　　宋编导解释道：“是的，我们公司是有规定的，我们是不会乱来的---”
　　哈尼然理看了看急的无可奈何的“一扇门”说道：“兄弟，你给我先把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好不好？”
　　“一扇门”一听哈尼王子放了话，就开心地笑起来。
　　董事长坚持道：“主席，不能，我们说什么也不能收！这位家长，您就放心吧，我们会把三个小朋友照顾的好好的。适当时候，我们会请你们家长去上海看他们去呢---”
　　哈尼然理摇摇头笑道：“唉，我的缺点是不会想大事情，不会干大事情。有了你们嘛，我就高兴啦。由你们来抓大事情，那些小事情呢，统统地交给我来做！我们走吧，我知道那些个小家伙在什么地方呢！”
　　
　　第22章 依依惜别（2）
　　
　　“电灯泡”的家里，拥拥挤挤的一屋子人。
　　十二能和樱桃姑娘两个人哭得就像一个泪人儿一样，土狗和倮折的儿子在陪着十二能，十二能在搂着“一枝花”姥姥哭，倮折的阿妈还有哈依妹和“一枝花”手拉着手在流泪。
　　白鹇姑娘、倮折的女儿搂住樱桃姑娘，三个人趴在哈尼然理的阿妈怀里哭的一塌糊涂，哈依和樱桃姑娘的阿妈两个人都是眼睛红红的，想劝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热火塘旁边，倮折的阿爸和“电灯泡”坐在一起，两个人拿着用水洗过，再换上新水的竹烟筒在，苦苦地抽了几口烟，低低地哼起了《哈尼古歌》：
　　
　　不离不行啦
　　亲亲的惹罗大寨
　　不走不行啦
　　生养哈尼的亲娘
　　
　　哈尼然理领着董事长三人来到院子里，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董事长疑疑惑惑地小声叫道：“主席？”
　　哈尼然理笑了笑说道：“这是老人家在唱我们的《哈尼古歌》哩---”
　　屋子里老人继续唱道：
　　
　　走过田坝
　　舍不得田坝
　　田坝是养活六千哈尼的田坝
　　走过山岗
　　舍不得山岗
　　山岗是养活六千哈尼的山岗
　　走过老林
　　舍不得老林
　　老林为我们把狂风暴雨阻挡
　　走过凹塘
　　舍不得凹塘
　　凹塘是阿妈生下我们的地方
　　
　　哈尼头人走上神山
　　要把寨石搬到别处安放
　　他的手象大风吹抖的草叶
　　他的脚跪倒在寨石上
　　哈尼阿波来到畜圈
　　要牵走圈中的牛羊
　　牛羊也恋着老圈
　　眼泪象滴水崖的水往下流淌
　　
　　啊哟，不离不得罗
　　先祖又要把家搬
　　啊哟，不离不得罗
　　哈尼又要走向陌生的山岗
　　身背着不会走路的婴儿
　　手牵着才会蹦跳的小娃
　　六千哈尼告别了家乡
　　手拉着不愿上路的老牛
　　哄乖了汪汪叫着的小狗
　　先祖走向南方的万道山梁---
　　
　　哈尼然理一上楼，樱桃姑娘就哭着扑到他的怀里。
　　土狗和十二能一人拉着哈尼然理的一条胳膊。
　　哈尼然理笑了笑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嘛，又不是出嫁，怎么哭嫁啊？”
　　樱桃大哭起来，白鹇大哭起来，倮折的女儿小芬也大哭起来。
　　土狗和十二能抬起泪眼看着哈尼然理，双手紧抱着哈尼然理的胳膊，泪水扑搭扑搭地落下来。
　　所有的人都在可怜兮兮地哭着，还是哈依有眼色，急忙和哈依妹安排董事长他们坐下，然后再给董事长他们递上茶水说道：“唉，董事长，我们哈尼人总是这样没有出息，舍不得亲人离开家呢---”
　　董事长拍拍床沿说道：“大姐，坐嘛---”
　　哈依笑笑，搬把椅子坐在董事长的对面。
　　董事长拉着哈依的手说道：“大姐啊，我可以认您为亲亲的大姐吗？”
　　哈依听了惊讶地看着董事长。
　　董事长问道：“怎么，不要我这个阿妹吗？”
　　哈依笑着抿着嘴慢慢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