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要摇动寨边的树枝吓人，也不要晃动路边的茅草吓人！
　　在这露水不干的早上，在这公鸡不叫的早上，我拿着撵鬼的竹棍，我站在高高的山头，把你们的背背过来，把你们的脸转过去，你们的寨子在老林那边，不要来偷瞧我们寨子里的动静！
　　两个哈神啊，快快回去吧，一步也不要慢，一步也不要停！
　　三块儿鸡肉，被前面的鬼吃完了，我还给你们留着一节鸡肠子；三碗米酒被前头的鬼喝完了，我还给你们留着一口干净的泉水。
　　快快回去吧，快快回去给你们的小儿喂奶；快快回去吧，快快回去给你们的老鬼煮饭！
　　厄什神啊，你快快回去，回去不要把我们的财富带走；
　　普米神啊，你快快回去，回去不要把我们的福气带走；你们只能带走该带的东西，剩下的要留在我们寨子里！
　　你们不吃出血的牲畜肉，怕梗着你们的喉管，就吃园子里的皮菜和韭菜，就吃给你们献上的黄豆。
　　回去吧---
　　你们再吃一块儿哈尼人煎出的鸭蛋饼，你们绝不要给魔鬼进到哈尼人的寨子里来，你们绝不要让小鬼坐在寨头的大树下唱歌，你们绝不要让哈尼人的头人为械斗伤心，你们绝不要让哈尼人的贝玛为妖怪发愁！
　　呸---
　　呸------
　　回去------
　　回去------
　　寨子的头人接着说：
　　听了---------
　　我哈尼人的官家说话了，我尊贵的头人说出一句话，你们哈神的子孙都要来弯腰；你们哈神的千百个儿孙，见了我头人也得磕头，磕头也不消多磕，磕上一个就赶紧跑吧！
　　寨头寨脚的大鬼小鬼啊，你们听见贝玛咒鬼的声音了吗？
　　听见一句就要跑出十步路，一步也不要停！
　　听见一声就要跑出百步路，一下也不要回头！
　　你们跑，要用右手拖着扫把，一边跑一边把你们的脚印扫掉！
　　你们跑，要用左手拿着多节的弯钩拐棍，一边勾着上天的梯子一边逃跑！
　　哈神啊，快快领着你们的九十九个野鬼，拍着巴掌回去吧，笑眯笑眯地回去吧，人间不是你们的在处，快快滚回你们的老家去吧！
　　呸---
　　呸呸------
　　呸呸呸---------
　　
　　第11章 祭寨神（6）
　　
　　在哈尼人的“艾玛突节”，哈尼人祭过树神之后，还要祭献寨脚的神石，在那光滑白亮的石头里，住着哈尼人的土地神。
　　顶住寨脚的神石，祭台上放好一口小母猪，把最好的贡品摆好，是最好的猪心猪脚。
　　喊来九个壮壮实实的汉子，负责祭神的守卫。
　　祭神不是跳舞的时候，动着神灵不会喜欢。守卫在那里一动不动，虱子咬不动，蚊子叮不动，七个头人来了不让座，九个贝玛来了也不理。
　　土地是哈尼人的命根根，保护土地就是保护命根根，土地神虽然没有天神地神大，却是哈尼人最离不开的神。
　　祭土地神是哈尼人最大的事情，是哈尼人最重要的事情，所以要选出九个壮壮实实的汉子负责祭神的守卫。
　　而且啊，九个壮壮实实的汉子，必须是寨子里最好的汉子，个个儿女都要多，人人口碑特别好，手脚不要跛，眼睛不要邪，身子光光溜溜，没有和人吵过嘴，更没有和人打过架。
　　虽然没有打过架，但是力气必须大，做守卫没有力气是笑话。
　　寨脚是老虎过往的道路，九个汉子要把住；
　　寨脚是老鹰过往的道路，九个汉子要把住。
　　不能给老鹰进寨子抬鸡，不能给老虎进寨子拖猪。
　　哈尼人钉下铜打的大柱，又用金子打成长长的套索，魔鬼出来一个，就把它绑起来一个。
　　哈尼人栽下九棵柳树，粗壮的柳树密密匝匝的根根，护住了寨脚的土地，密嵯嵯玛恶神搬动鱼娘尾巴的时候，它们会象九颗金钉把寨脚稳住。
　　哈尼人栽下九排刺通花树，开红花的刺通花树，象人手护住人心一样不让母猪精把我们的土地拱陷。
　　寨脚的小路是鬼的来路，哈尼人挂起了撵鬼的兵器，挂起了木头大刀，挂起了木头大锤，挂起了尖刺的长矛，挂起了快口的大斧子，还挂起了一串通红的辣椒，辣椒会辣出老鬼小鬼九排眼泪。
　　哈尼人祭献寨脚的神石，堵死了鬼的路，不堵哈尼人回来的路，不堵庄稼回来的路，不堵牲畜回来的路，不堵财富回来的路。
　　在挨着寨脚的小山包上，哈尼人又设下一座供台，请求土地神保佑哈尼人，象大田进水一样，把哈尼人的人种、庄稼、牲畜和财富，源源不断地送进寨子里来。
　　二月祭寨神的第三天，就是“艾玛突节”的最后一天，是哈尼人最好的日子，哈尼人要喝贺生的喜酒。
　　生下姑娘的人家，阿妈要拿来满篓的鱼虾。生下儿子的人家，阿爸要拿回大只的野物，这是送给寨子里的米谷和老人的礼物，米谷和老人是老实喜欢了。
　　生的小囡的媳妇，头上罩着捞鱼的鱼撮，腰上挂着装鱼的鱼篓，早早地走到了水尾的田坝。
　　哈尼人的宽大的田坝，浮萍底下躲着成群的花鱼，水草下面藏着肥胖的泥鳅，石头缝里趴着有刺的鲶鱼，沙底上面弹着欢乐的小虾。
　　在田坝里摸鱼不要拣大拣小，也不要嫌弃最小的虾巴虫，一起装进来吧，不是这样，你的鱼篓不会装满，欢快的人饭量大。
　　成片成片的青苔里，裹着扁头的江鳅，没牙的老人最开心。
　　“艾玛突节”在初春的二月，山里的小河已经断水，手脚粗肥的石蚌听见人声，在那积水的小水塘里乱蹦乱跳。
　　运气好的人，一塘抓的十只，运气不好的人，一塘也抓八只，快快抓住石蚌的细腰，用细细的藤子穿起来。
　　哈尼人的媳妇爱劳动，又爬到梗子上，去扑那象鸭子一样喜欢蹦蹦跳跳的田鸡。
　　扑田鸡，要看时机，女人扑田鸡，就像跳舞一样好看。
　　田鸡再大也是没有肝的野物，不过田鸡肥肥的大腿，可以哄住在哭的小娃子。
　　欢喜的哈尼人媳妇，捞遍了田坝，又进了河里。好媳妇的鱼篓还空着一半，捞过河里的鱼虾，桌子上的菜碗就装不下了。
　　生的儿子的人家，男人一早就扛起弩弓，撒开铁脚板上了山。
　　趁着二月里的好风光，手握硬弓肩挎箭袋，撵遍九山九岭。
　　钻进茂密的竹林，去射躲在竹棵里的箐鸡；拨开遮眼的枯叶，找见大野物的脚印，放出飞奔的猎狗，把穿下箐沟的麂子马鹿拦截。
　　二月的麂子成群结队地在林间舔沙塘，撵山的男人不着急，在树荫下面藏住身，麂子靠近就放箭，麂子一下子就跪在地上。
　　打来麂子再去射飞鸟，寨头香芋杆树林里，白头翁在争食，好像黑压压的蚊子，乌云一样停在牛背上。
　　拿到白头翁，又来到密密的灌木丛，绿尾巴的花花雀不用去打，它们机灵躲得快，要打就打树枝树桠上的鸟雀，不用出多少力气，就会得到千百只，就像秋天成熟的野果，一个挨一个，顺手就拧下来了。
　　好了，敬老人的肝有了，送米谷的肉有了，哄小娃子的大腿有了，年轻的阿爸阿妈就欢欢喜喜回家了。
　　米谷和老人吃着肉喝着酒，说出了好听的话：祝贺你们啊，在“艾玛突节”的吉祥的日子里，你们得到了喜，这是喜上加喜---
　　生下小娃子的夫妇！
　　在那一月阳雀的叫声里，你们夫妻俩一起去挖田；在那二月布谷鸟的叫声里，你们夫妻俩齐心去播种，合心的阿哥阿妹开出合心的大田，合意的夫妻生出合意的后人！
　　年轻的阿爸代替年轻的阿妈说出答谢的好话：敬不够的前辈，我簚桌上的米酒，是用我的大田里的谷子酿成的，不是用山林里的野果泡成的。这满碗的鱼虾，是我能干的女人从田坝里捞回来的，不是从积水潭里抓来的。这碗里的麂子干巴和鸟雀肉，是我亲自上山打来的，不是在路边的蚂蚁堆里刨来的！
　　我们夫妻俩抬出这样一桌酒菜，不是夸耀我们能干，是要孝敬你们前辈老人，请你们接过这装满诚心诚意的酒碗吧！
　　米谷和老人喝下香甜的米酒，说出前辈对后人的祝愿：亲亲的后人，哈尼人的儿孙，喝到你们贺生的甜酒，我们比过六月年还喜欢！
　　看你们桌子上的好菜，多半是水里的鱼虾，认得你们生下的是又白又嫩的姑娘。我们祝贺你们家的姑娘，象金花银花一样鲜亮！
　　你们养下了哈尼人的姑娘，养下姑娘也不怕，生下的姑娘还会再生儿子，你们这是姑娘儿子双全！
　　田坝再好，没有水栽不出谷子，儿子再好，没有姑娘生不出后人！
　　年轻的夫妻啊，你们的姑娘，是九山九岭最香最亮的那朵花，千百双伙子的眼睛，都会望着你们的蜜达。愿她早日长大成人，给你们找一个好的姑爷回来！
　　对生下儿子的阿爸阿妈，米谷和老人又说出来别样的好话：看看桌子上的好饭菜，多半是山上的野物，知道你们年轻人，在“艾玛突节”的好日子里，生下了哈尼人的儿子！
　　想到我们寨子里又添了新的勇士，看到我们的眼前，又多了撵山的猎手，老人的心里面，象火塘一样热和。
　　喝一口贺生的甜酒，喝出了蜂蜜的味道，吃一口好菜，吃出了山茶的香味。
　　年轻的夫妻啊，祝你们新生的儿子，象竹蓬一样落地生根，愿你们新生的后代，象竹子一样多子多孙！
　　愿他们长的象神树一样高大，愿他们生的象牯子一样健壮，我们脸上有七层皱皮的人，等着喝他的新婚喜酒，等着抱和他一样健壮的小娃子呢！
　　不管生姑娘还是生儿子的年轻夫妻，举办过贺生的喜酒宴，年轻的夫妻要去田里祭秧，这是哈尼先祖立下的规矩。
　　男人拿着红蛋，女人拿着黄饭，脚跟脚地去了，笑眯眯地去了。
　　三块儿秧田的秧苗是大田的种子，大田没有秧苗长不出谷子，好像年轻的夫妻，男人没有女人，生不出后人；女人没有男人，生不下小娃子！
　　会生姑娘和儿子的年轻的夫妻，给秧田的秧苗祭献红蛋和黄饭，祝愿哈尼人的大田，快快长大结出鸭蛋一样大的谷子，结出的谷子象金子一样闪亮！
　　这时候，哈尼人的“艾玛突节”就过完了，哈尼人的一年就有了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