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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言情

　　
　　也好长，也好难过的这一夜，曲曲儿和兰香，和她的朋友们。
　　曲曲儿今天没事，曲曲儿没事去城里瞎逛。曲曲儿今天没有带钱，曲曲儿出门从不忘带钱，曲曲儿今天也没忘带钱，可是曲曲儿今天到底还是没有带钱。曲曲儿今天带了四只大鳖。曲曲儿觉得似乎不该带鳖，似乎要带也只该带三只小鳖，可是曲曲儿到底还是带了四只大鳖。曲曲儿提着大鳖在城里闭着眼瞎逛。曲曲儿为什么要来闲逛她弄不清楚，曲曲儿要来哪看哪找谁做啥她弄不清楚。曲曲儿逛了哪，看了啥，谁见了她，她见了谁，谁跟她近乎，谁对她白眼，谁跟她争吵，谁给她嘲笑，她热情了谁，她失礼了谁，她吓住了谁，她作弄了谁，她臭骂了谁……曲曲儿不知道，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哦，曲大姐，是曲大姐呀。”一个年轻人迎了上来。年轻人长得很书生，笑得很书生，说话也很书生，“大姐好，生意好。来卖团鱼，行情也好吧？”
　　曲曲儿不认识他，曲曲儿没有回话。
　　年轻人更书生起来。一个艳妆浓抹的小妹上来挎住书生的胳膊，眼光像搜贼似的把曲曲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然后丢下一个不屑的笑，把书生用力往一边拉。
　　书生像被磁石吸住的一块铁。
　　小妹醋起来：“晦气！扫把星，遇见扫把星了。”
　　书生被小妹硬硬地拉到了路边，被硬拉到路边的书生还怔怔地看着曲曲儿的背影。
　　小妹敌意地朝曲曲儿背影狠吐一口：“我哪不比她强？身架，脸蛋，乳峰，屁股……”
　　“你就有点那，脸蛋屁股。”书生说。
　　“你还要啥？我啥没有？”
　　“没有。曲大姐有的，你都没有。”
　　“我有。不就是钱吗？她鳖大姐，有鳖钱。凭我这资本，做鳖，没钱？！”
　　“你怎么侮辱人格！”书生也会生气，书生生起了真气，教训小妹。
　　“她先侮辱我的，提鳖逛，卖鳖能。”
　　“算了，算了，不远，她听得见。”书生到底还是书生，书生不生粗气。书生怕自己的书生气惹出粗野气。书生更怕他惹出来的粗野气再惹得那个背影生了气。书生强压住冲动，好言劝说小妹。
　　“不算。我就是要让她听见的。”小妹也会喊曲儿，小妹喊出一个曲儿——
　　臭鳖妮儿，
　　卖鳖能。
　　乡下卖，
　　卖进城。
　　没屁股没脸土鳖虫，
　　卖不出去的处女种……
　　小妹的曲儿喊得都听见了。小妹的曲儿喊得连书生都生气了粗气。小妹的曲儿喊得孩子们都乐起来。小妹的曲儿喊得路人议论纷纷。可是曲曲儿没有听见，曲曲儿没有乐，曲曲儿没有生气，曲曲儿也没有议论，曲曲儿只是闭着眼瞎逛去了。
　　“鳖，这儿有大鳖。”
　　一个公差模样的人露出了喜出望外。
　　“鳖卖的？”
　　曲曲儿没有答话。
　　“鳖是不是卖的？”
　　曲曲儿又没有答话。
　　“同志，对不起。”公差自觉失礼，连忙道歉，“请问，你的鳖，是不是卖的？”
　　曲曲儿还没有答话。
　　“买的？哪里买的？”
　　曲曲儿只管往前走。
　　“同志，我说同志，同志你听我说……就算你帮帮我的忙吧……”
　　公差办公，会做群众工作。公差撵着曲曲儿做思想解释工作，很是耐心。
　　原来，公差单位的上级来了钦差，钦差要吃活鳖。单位领导要他一定搞到鳖。鳖难为了他，他跑断腿找鳖。他搞不到鳖，被领导训成了鳖。公差求曲曲儿，把鳖让给他，免得他这个官尾巴在领导面前，做一辈子都永远难有出头那一天的鳖。
　　“来的也是鳖？”曲曲儿问。
　　“啊——你……”公差要发作，又很有涵养地忍住了，“笑话，同志，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鳖，不能吃鳖。”曲曲儿走了，气昂昂地。
　　“又不是不给钱，又不是不给钱。”公差在曲曲儿背后气得急得直跺脚，“这些个狂个体，还有法有天吗？有法有天吗？……”
　　曲曲儿没有王法，曲曲儿没有天。曲曲儿来闲逛，曲曲儿闲逛不怕王法不怕天。曲曲儿闭着眼睛往前瞎游逛，气昂昂地，还无法无天。
　　一直撵着看稀罕的都笑了，有的还追在曲曲儿的屁股后头笑，凑近曲曲儿的耳朵跟前笑。笑什么？笑鳖。笑曲曲儿提着的大活鳖，笑不食凡间烟火只喝风屙沫就能活千年的大神鳖，笑一万年也修炼不成的缩头鳖，笑做个人还不如当个鳖，笑养鳖的也能活活气死鳖，笑鳖大姐也真会玩鳖，笑玩了鳖的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鳖咬住，被鳖吃掉，遭到报应变成一个活该不亏的可怜鳖。
　　曲曲儿没有瞧见笑，曲曲儿也没有听见说，曲曲儿只管往前游逛。
　　“鳖，大老鳖！”
　　一个孩子惊喜地喊叫起来，小手指着曲曲儿，指给他土里土气的乡下人模样的爸爸。
　　曲曲儿这回听见了，也瞧见了。曲曲儿神情古怪地向孩子走来。
　　乡下人害怕了。乡下人听说了刚才曲曲儿的无法无天。无法无天的鳖大姐找乡下孩子的茬，咬人还不咬死么！乡下人赶紧把孩子藏到屁股后。
　　曲曲儿过来了，乡下人求曲曲儿：“别跟孩子一样，别跟孩子一样……”
　　曲曲儿非跟孩子一样不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她要乡下人给孩子带回去一只鳖，不收钱。
　　乡下人更怕了。他在城里吃过被欺行霸市、强卖强买的亏，价格便宜还不敢要，不收钱谁知道要收啥，就更不敢要。
　　曲曲儿跟乡下人变了脸，曲曲儿的脸变得很骇人，孩子吓得哭了。
　　曲曲儿把一只鳖扔给孩子就走。
　　乡下人拾起鳖，撵上曲曲儿，要给曲曲儿下跪，求她收回大恩大德的鳖。
　　曲曲儿收回鳖，朝天吐口吐沫，瞪看乡下人。
　　乡下人以笑作谢，惶惶离开。
　　曲曲儿在城里逛游，终于逛足逛够逛烦逛累逛饿了，才想起自己糊糊涂涂带来的鳖和早就憋在肚里的鳖心事。她其实不是来闲逛，是应兰香的邀请来自由吃自由喝自由快活潇洒人生的，她其实还有重要心思，就是要把鳖送给情愿做鳖的朋友。曲曲儿再也没有兴致闲逛了，提着鳖匆匆向万景楼走去。
　　
　　【（附）中国诗歌网 编者按：语言有特色，富有生活气息，如曲曲儿今天没有带钱，曲曲儿出门从不忘带钱……饶有趣味，把人物的性格、心理、精神世界一一展现。 编辑：蔡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