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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赵兼诲皱着眉头，也是暗忖：“这是什么轻功？大年之夜，曾见这小畜生与那老化子九斤六在一起，我还以为他是九斤六的徒弟，现在看来，这小畜生并不是九斤六一派的武功。有点邪门，看来龙儿打不过他，须得小心在意了。”正自思量着要亲自出手时，赵意龙已然挥剑又上，他不想儿子孤身冒险，厉声喝道：“对付这种奸恶之徒，不必讲究什么江湖规矩，顾威，赞国，大年，你们一起上，杀了这两个小恶贼！”
顾威、阎赞国、吴大年都是他的得力弟子，三人听得师父吩咐，齐声应诺，拔剑而上，与赵意龙一起，四柄剑一齐朝文子衿攻去。
文子衿犹自提着那两柄血剑，方才赵意龙那一剑没有刺中他，众人愕然之际，他便站寻思道：“我要脱身而去，看来不难，但恬妹却怕要失陷在此，势必要被赵兼诲杀害，这却万万不可，今夜便是拼得一死，也要保护恬妹周全。看来被人冤枉定了，一声血战在所难免，既然要战，便不必一味退缩了，大丈夫何惧一死！”他惧意一去，雄心大起，想起九斤六教的运功法门，将晓雨遗踪内功运于双剑，也不讲究什么招法，只把双剑竖在胸前，见四剑齐袭，只是凭着眼明手快，大喝一声，两臂一甩，将两剑血剑自胸前向两边拔开，只听“叮叮叮叮”的响了四声，他左脚却向前踢了出去，又勾了回来，众人看得清时，已见泰山派四个弟子手中的四柄长剑均已齐中而断，阎赞国已被他飞脚一踢一勾之下踢翻在地，一脚踏住！
连倩纹“哎呀”一声惊呼，她与赵意龙早生爱意，此时见心上人又吃一亏，更怕怕文子衿补上一剑，不由惊呼出声。
这一来，自空性、赵兼诲以下，屋中十数人无不大惊失色，但见眼前这十八九岁的书生一剑指住阎赞国的头顶，一剑横在胸前，放眼四顾，纵声呼喝：“还有哪个敢来！”
象空性、赵兼诲这样的武术名家，心中均甚明白，以剑质而论，文子衿的两柄血剑与泰山派四位弟子的剑并无多大分别，但同样的六柄青钢剑，这清瘦的秀才竟将泰山派四剑齐齐斫断，他自已那两柄剑却毫发无伤，这份内力，空性、赵兼诲均可做到，但蕴藏于这么年轻的书生身上，却大感不可思义。此时两位高手心中的惊骇，更胜于见到文子衿那绝妙轻功之时。
其实凭内力而论，空性、赵兼诲、文子衿相去不会太远，而文子衿在临敌经验上却远逊二人多矣，一对一的话，文子衿未必能胜，但若以二敌一，文子衿会大败亏输不可，他对这一点全然未及考虑，只是断四剑、制一人，一举成功，不由书生意气横溢，豪性勃发，恣意而言。
唐恬一见之下，芳心窃喜，自想：“我的文大哥一改往日文雅蕴藉之态，直视名扬江湖的空性、赵兼诲如无物，当真英雄无比！嘻！原来他也有如此狂狷豪放面貌，真是令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骄傲，便如猛然间喝下了一大碗蜜，酣极欲醉，但转眼望见赵兼诲阴沉沉的脸色，心中一凉，醒过神来，暗道：“赵兼诲和空性的武功只怕远胜文大哥，双方既已撕开了脸面，赵兼诲脸上无光，更欲杀了文大哥而后快，为了文大哥，还是要……哼，姓赵的，待姑娘使些手段，让你不能再在这里罗里罗嗦！”
阎赞国被文子衿踏在地上，脸上满是愧色，直想一死了之，但文子衿那一脚，正好踩住了他的麻穴，让他动弹不得，赵兼诲见徒弟在人剑下，一时无计。
空性合什向文子衿道：“阿弥陀佛，文施主，请你放了这位泰山派弟子吧，不可再多杀生了。”
文子衿见他也是一味的认定自己是杀人凶手，心中又是气怒交加，又是无可奈何，愤然叫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小生绝不是杀人凶手！我二人与峨眉派无冤无仇，何以会杀了她们！”又向唐恬叫道：“恬妹，过来！”
不想这一句话提醒了赵兼诲，只见他身形一闪，已扣住了唐恬双手脉门。文子衿大惊，道：“赵掌门，难道你要为难一个小姑娘么！”
赵兼诲朝他斜眼侧睨，神情倨傲，昂首冷然道：“小畜生，将赞国放了罢！”
唐恬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泰山派赵掌门，当真了不起！”
赵兼诲脸上一热，喝道：“小妖女，赵某也不用你来奉承！”
唐恬哈哈一笑，仰头望着屋顶道：“我不是奉承你，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赵大掌门挟持一个小女子，与人谈条件，当真是武林一大盛事，江湖朋友要说起来，谁不赞赵大掌门英雄了得！”她故意把“赵大掌门”中的“大”字说着响亮悠长，赵兼诲脸上一热，心中羞渐无地，正自强辩，却见唐恬并不罢休，转头向空性道：“空性大师，你说赵大掌门是不是很了不起？”
空性对赵兼诲此举也颇不以为然，却又不便真斥其非，大是尴尬，呐呐的道：“这个，咳，咳，赵掌门，咱们是正派中人，先放了这位姑娘吧。”
赵兼诲心中连连冷哼，暗骂道：“这么好的机会岂可错过！真是笨秃驴。”口中却道：“空性大师，对付这些奸恶小人，不必怀那妇人之仁。”
唐恬“啧啧啧”的三声，叫道：“没错，赵大掌门说得太对了，当真是奸恶小人对付妇人。”
赵兼诲“哼”了一声道：“徒逞口舌之利……”却听“扑”的一声，回头一望，见是他的女弟子连倩纹倒在地上，接着另一个徒弟又倒了下去，他心中大惊，觉得有点头晕，喑叫：“不好，中毒了！”忙屏住呼吸，却见他的弟子一个个全都栽倒地上，他脑中也是越来越晕。
空性也已发现体内中毒，忙坐在地上，潜运神功，以抗晕毒。
不单如此，文子衿亦是感到头晕无比，唐恬急叫：“文大哥，醒仙膏！”文子衿登时大悟，知又是唐恬使出拿手本事，毒倒了众人，急忙自怀中取出大年初一唐恬送给他的“醒仙膏”，揭开盖子，放在鼻前深深吸了几口，这醒仙膏奇应无比，他立时便觉心清神朗，晕感全无。
这时各人的内力深浅便可以一目了然：唐恬使毒之前已有解药防备之外，内功越是深厚之人，对毒性的抵抗能力也就越强，随着赵意龙和潘元江终于也晕倒了之后，片刻之间，屋中只余空性、赵兼诲、文子衿和唐恬四人可以指挥自身，但空性和赵兼诲都忙于运功抗毒，无暇他顾，登时强弱易势，攻守倒转。
赵兼诲手按剑柄，一面注视文、唐二人举动，一面偷偷运功，却感越来越是晕眩，心中焦急，暗暗叫苦不已；空性却比他坦然得多，但见他双眉微垂，收敛心神，竟似进入了忘我境界。
此时泰山派门人全数晕倒在地，有几支火把触地之后，慢慢熄灭，更有一支烧着了泰山派的一个弟子衣衫，发出焦臭的气味，文子衿忙走上前去，拾起火把，并踏熄那人衣服上的火苗。
唐恬上前拉住了文子衿一只手，道：“文大哥，我们走吧。”
文子衿一愕，望站满地的泰山派门人道：“恬妹，给他们解了毒吧。”
唐恬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文子衿叹道：“大哥，你这人不太天真了么！他们解了毒，还能放我们走吗？‘睡酣香’只会令人昏迷酣睡，三个时辰一过，便自解了。咱们走吧，别理这些夹缠不清的人了。”
文子衿摇了摇头，说道：“恬妹，峨眉派那几位师傅，死得甚惨，可见江湖险恶，万一又有人入这屋来，杀了空性大师和泰山派众人，咱们却真成了凶徒了。还是给他们解了毒吧。”
唐恬对文子衿可谓言听计从，但这一次却是心下虽不情愿，撅嘴道：“那你把醒仙膏给空性大师先闻上一闻吧，泰山派那些人蛮不讲理，让他们在这地板上一觉睡到天亮，已经轻饶他们了，咱们不必理会。”
文子衿微一沉吟道：“也好，空性大师醒后自会照料他们。”正说着这一句话，却听到门外有纷发杂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听来是有一帮人在深夜急急赶路，文子衿向唐恬道：“有人来了。”说着将醒仙膏拿近空性鼻端。空性内力浑厚之极，呼吸悠长，只吸入数次，双眼便已精芒四射，神光湛然，但望见文子衿给正他闻那醒仙膏，不禁有些讶然。
文子衿听脚步声已到门外，觉得不便久留，便朝空性拱了拱手道：“大师，峨眉派之事，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咱们就此别过！”不待空性答话，朝唐恬一招手，二人大步朝外走去。
空性忙站起身来叫道：“二位施主，真的不是你们杀害了峨眉派一众道友么？”
突听门外一人厉声惊呼：“什么！谁杀了峨眉派的人——”随着这惊骇痛心的话声，已有一人飞窜入屋，拦住了文、唐二人去路。这声惊喊伴着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急响，又有二十多人冲了进来。
文子衿手中正举着一支火把，这时与唐恬看得清楚，先进来的一人是一个老尼，五六十岁年纪，灰色尼服尼帽，满身风尘之色，惊怒交加，伸出右手的那柄拂尘，拦住二人。在老尼的身后，站着的便是二十多个老中青少年岁不若的尼姑，短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火把发出轻轻的毕搏之声和尼姑们因急奔骤停后粗重的呼吸声，但二十多人无不睁大了双眼望向文、唐二人，惊骇有之、征询有之、疑惧有之、恨怒有之。
只听空性悲声道：“阿弥陀佛，逸闲师太，惨事已然发生，你来得正好！”想想这话说得不对，峨眉派被杀多人不能说好，改口道：“师太正好问问这二位施主。”
这时众尼已然将屋中情形看清一清二楚，许多尼姑与已被杀害的尼姑相处日久，亲若姊妹，见此惨状，都不禁双眼流下了泪水，伤心抽泣，但“大敌”当前，几乎人人都伸手紧握剑柄，静侯着逸闲师太发话。
文子衿见一众尼姑人人悲伤流泪，个个激愤瞪眼，不禁心中悲叹一声，暗自立誓：“文某一定要找出这杀害峨眉众尼的穷凶极恶之徒来，替冤死的尼姑报仇！”他虽然这样想，但逸闲却强自镇定心神，暂忍极度悲愤，一字一句地盯着文子衿厉声问道：“是你杀了峨眉派那八人么？！”
文子衿缓缓地摇了摇头，神容惨淡的道：“不是。小生亦不知何人如此狠毒。”
赵兼诲见逸闲来了，仗着深厚内力，猛一提神叫道：“不错，就是这两个恶魔杀了贵派数位师傅！”他强自支持了许久，说完这话，心神一松，再也抵敌身上的睡酣香药力不住，倒地晕睡过去。
逸闲个子矮瘦，但历来处事甚为淡定，颇有法度，是以能服门下，做得了掌门，更将峨眉派整治得有条有理，声誉日隆。但此刻派中惨遭横祸，乃是她执掌峨眉以来之最，听赵兼诲说了那句话，缓缓昂首向天，哈哈哈哈的高声笑了起来，眼中溢出两行老泪，自耳旁流了下去。此时已是丑末时分，夜静更深，逸闲的笑声尖厉高亢，如若鬼哭狼嗥，笑着笑着又似变作了哭音，直至哭笑莫辨。莫说峨眉众尼，便是空性有这修为精深之人，也不禁为之心中恻然，暗自喟叹。
世人常说的怒极反笑，此时逸闲的悲愤之情到了极致，几若不能自控，便是这个道理了。
唐恬见逸闲在哭笑之中，握紧拂尘的手在不断的用力，青盘毕现，不由心中惊惧，伸手悄悄的碰了碰文子衿，要他小心提防。
空性又念了声佛，劝道：“师太，在此紧要关头，还须节衰应变。”
逸闲哭笑之声突然停住，眼中泪水犹在，双目冷光如电，嘴角一紧，厉声道：“恶贼！你犯下滔天大罪，自已动手吧！”
文子衿叫苦不迭，拱手说道：“小生当真是碰巧路过此处，不知……”逸闲大叫一声，拂尘夹着凌厉内劲向文子衿颈中缠去，文子衿急踏“忽焉西东”步法，向西逸出三步。他对峨眉惨事心中极为同情，但此刻逸闲悲愤满腔之下，哪及细想，不容他分说已然出手就是一招“秋风扫叶”，拂尘过处，烈烈有声，文子衿若没有晓雨遗踪的轻功，颈中早已骨肉齐断，这一招激发了他的怒气，但他又不想出手对敌逸闲，只得仗着绝世轻功闪开，口中高叫：“师太，你……不可理喻……”逸闲何等了得！不待他站定，拂尘如影随形般又向他脸上挥击，大声怒喝：“好恶贼！还敢躲避！”拂尘扫来，文子衿早已置身东侧，只听“嘣”的一声，逸闲收手不住，拂尘打在在墙壁上，将尺来厚的砖墙打了一个大洞，砖屑四射，尘土飞腾。
逸闲手中那柄拂尘名为“软云拂”，中间虽然夹有细若毛发的波斯韧金，但仍是柔软之物，逸闲动了真怒，定要文子衿横尸当场，是以全不留情，将全身内力提至十成运于这一拂尘扫下，竟如一只大铁椎打在墙上，威力刚猛无俦，峨眉派一众尼姑都想要报仇雪恨，在墙破尘飞的同时纷纷大喝：“杀了他！”“为同门报仇！”“呀，又给这恶贼躲了过去！”
唐恬悄悄自身上取了“睡酣香”出来，正准备再而三的使出拿手故技。文子衿知她心意，不想多生事端，已然伸出右臂，拦腰抱起了她，双脚急迈，踏着“忽焉无踪”步法，自众尼姑身侧绕过，径出大门。逸闲与空性虽同时追出，但轻功却远逊文子衿，二人但见夜色中人影闪动，快愈奔马，越追离前面人影越远，只好作罢。空性又不胜惋惜地叹道：“如此身手，若能行侠仗义……哎，可惜了，可惜！阿弥陀佛。”逸闲恨恨的道：“这恶贼果然厉害！怪不得我们那几位……哼，血海深仇，岂能作罢！让这两个小贼多活几日，他日定要手刃此獠！”
手臂中挟着一人逃出两大高手的追踪，其实文子衿心中也无把握，只是将“忽焉无踪”发挥极致，往城外奔去。唐恬被文子衿拦腰抱着，但听得耳边呼呼风响，一颗心如擂鼓通通直响，直要跳将出来一般，又羞又喜，她干脆不理眼前危机重重的处境，闭上了双眼，却有无比欢喜：“呀！他、他……抱着我……”文子衿一气奔出三四里路，不时回头一望，直至不见空性和逸闲追来，他还不敢大意，只顾踏足狂奔。他在这逃命狂奔中佳人在抱，但觉唐恬身子并不沉重，更且纤腰一握，温软如玉，着手处甚是舒适，教人心猿意马。两人均于情窦初开之际，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此刻身体相贴，互感体温，虽无俗行邪念，一时也觉风光旖旎，直如梦里一般。
又往前奔行十数里路，到得城郊空旷处，文子衿远远望去，虽于朦胧夜色之中，亦知空性逸闲未再追踪而来，方停下步子，将唐恬放了下来。
唐恬低下头去，轻轻踢着地上的几株小草，心中犹自通通急跳，脸上热辣辣的，红透了脖颈，好在是在夜里，看不清楚。文子衿却昂首望着天上暗淡的星光，想起二人无端成了峨眉大敌，不禁摇头苦笑。
微光中忽见一人蹈风踏浪般迅疾而来，文子衿指着远处的人影叹道：“恬妹，咱们躲也是躲不了的。这事总须解决，但我看咱们须得认准了一个理，便是既要让人明白咱们不是凶徒，又不能杀人。”唐恬点了点头，笑道：“一切依你便是。”她身边此时有文子衿在，便觉天塌下来也不怕。
却见那人影越来越近，上身宽大，双腿单瘦，状甚怪异，二人此时约莫望得清楚，唐恬低声道：“是那道士！”来人正是上着裘袍下着单裤、江风阁中唐恬替他还银的那个怪道士。
怪道士霎时即至，但听他叫道：“好快，好快！你们两位，小道看对了一半，看错了一半！”
二人一愕，唐恬笑问：“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怪道士指着她道：“你是一位姑娘，江风阁中小道早已看出来了，这是看对的一半。”
唐恬嘻嘻笑道：“那你看错的一半，便是我身边这一位是也是姑娘，你没看出来了？”
文子衿气道：“乱讲！怎么我又成了姑娘了！”
那道士哈哈一笑道：“做姑娘也没什么不好，逃跑之时还可以省点脚力呢！”唐恬一听，不由大窘，正待分说，却听那道士续道：“原来这位相公身手这般了得，贫道却是看走眼了。高明，高明！”二人方明白他这“看错了一半”原来是这个意思。
文子衿拱手道：“道长一路追来，急步若徐，形态洒脱，话不促、气不喘，可比小生高明多了！”
唐恬虽是绝美少女，却终是小孩心性，听眼前二人互相赞叹，不禁笑道：“拍马脚，吹法螺，小螺见大螺！”
那道士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姑娘！拍马屁就拍马屁，又不敢说出这屁字来，却说成拍马脚！还有，这小螺见大螺，说得也不对，也要改改……”文子衿见这道士风趣得紧，接口道：“不错，不能说是小螺见大螺，要改为‘小生见大道’。好象也不太顺溜，叫……”那道士又是一阵大笑，忽又放低声音，一本正经的道：“这有何难，念成‘拍马屁、吹法螺，小生吹小螺，贫道吹大螺’这不就成了！”三人一齐哈哈大笑。
这一乐，文、唐二人均觉这怪道士甚是有趣，那道士笑声未止，突然提起手中那根胡杨木杖，径朝文子衿右臂点去，杖尖所指，正对准了“天府”穴！
那怪道士这一杖浑若无意，夜色中无风无声，看似平平无奇，随意挥出，但去势却快到极点！这一下来得实在太过突兀，全然出乎文、唐二人意料，唐恬“啊哎”的惊叫声中，拔出护身匕首向怪道士刺去，但怪道士早已得手，文子衿登时觉得一条右臂又酸又软，竟然提不起来！“你、你……这是干什么？！”他心头大震，大喝声中，但见黑影闪动，怪道士已杖头一转，在唐恬身周画了一个圆圈，文子衿内力不弱，看得清清楚楚，知那怪道已在“画圈”之时轻刺四杖，杖尖到处，唐恬双臂双脚俱已受制，登时动弹不得！
在这霎那之间，怪道士连连得手，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算起来还只用了一招。唐恬见状大急叫道：“道长，你也是正派中人，在武林中何等身份！对付两个后生小辈使出偷袭手段，也不害臊么！”
原来怪道士见文子衿的轻功身法已然不在已下，料想武功内力也已惊世骇俗，是以只能智取，便假借了笑声的掩护，突施袭击，只点了他距离自己最近的右臂穴道。本来如果能制住文子衿胸前灵虚或膻中二穴，最是理想，但高手相斗，差之毫厘，缪之千里，他不敢太过托大，取了个最为稳妥的方法，先让他右臂发不了力，已可稳操胜券。怪道士听了唐恬的话又是一阵大笑，但听他道：“临阵对敌，制住敌人便是上策，岂可拘泥于成规俗例？正派中人因此吃了大亏、丢了性命的还在少数么？”
文子衿听了这话，心中若有所动，但见此刻情形不对，对手又太过高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震骇莫名，他右臂虽然出不了力，但全身其它地方却是无碍，见情势危急，不假思索，踏上两步，左掌一抽一拢，连挥带打，已连连拍出六记，尽往怪道士上身要穴招呼。
他已从九斤六处学来一些招式，也从《晓雨遗踪》处学来数招掌法，但招数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一二招而已。但这十来招掌法，均为奇人奇册所授，何等精妙神奇，每出一掌，都是从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袭来，威力已比一般江湖好手强了不少了。
怪道士叫道：“来得好！”竟把胡杨木杖向天空中抛去，双手笼在袖中，只是将肘尖向外，迎向文子衿拍将过来的左掌掌心。文子衿六掌连出，竟然被他轻轻巧巧的破于无形，心中暗道：“这怪道士好生了得！武功只怕不输于九伯！”此念一出，登时省悟过来，叫道：“神丐真人玉魔剑，船王居士俏观音！武林六大高人，你是紫霄真人！”话音刚落，但觉背后一痛，全身再也使不出一丝力道，原来怪道士的那支胡杨木杖落下时，竟然拐了个弯，击中了他背心的“至阳”穴！这种手法正是怪道的得意功夫，他在掷杖之时，已以巧妙的手法附着内力，计算好敌人进攻趋避的路线，除开双掌对敌之外，更有一杖从外夹击，便如一人有三只手从三方攻敌一般，令人防不胜防，叫作“幻掌凌虚杖”，武林中鲜有其敌。怪道与人相斗之时往往不欲多费精神，均求速决，是以文子衿虽有不弱功力，但临敌经验大大不足，怪道双掌一杖齐出之下，自可手到擒来。
这怪道士正是武林六大高手之一的紫霄真人谭峭。但见他冷冷笑道：“放什么屁，六大高手！这六人当真是天下无敌么？小道是谭峭不错，但却不想被人称作六大高手。”
文、唐二人一愕，文子衿笑问：“为何？”
谭峭道：“其余五人我不敢说，象小道这样的功夫，江湖中只怕是多如猫毛！”
唐恬问道：“不是‘多如牛毛’吗？怎地说成‘多如猫毛’？”
谭峭反问道：“牛和猫谁的毛多？”
文、唐二人一齐哈哈大笑。
谭峭却望了二人一眼，冷冷的道：“现在小道来问你们，你二人须据实回答。不错，小道是应承了要帮小姑娘做一件事，但在此先要声明：虽说‘文银不欠’，但于大是大非之前，小道不想做的事，终究是不做的！”
唐恬道：“晚辈要道长帮忙的事儿，自然不是坏事，而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文子衿叫道：“你想问什么，就只管问吧。但于大是大非之前，小生不想说的事，终究是不说的！”唐恬“咭”的一笑，谭峭却是一呆，怒道：“只怕由不得你！”文子衿心头火起，大叫道：“只怕也由不行你！得看晚辈乐意不乐意回答你的问话。”谭峭两眼如电，不瞬不瞬的望了他一会，道：“好小子！果然有点胆识。好贫道问你第一件事：你二人为何杀了峨眉门人？”
文子衿与唐恬齐声道：“没有！”文子衿道：“目下小生与唐姑娘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但小生说没杀人就没杀人。自出生到现在，小生已有一十八岁了，别说是杀人，就是鸡鸭，也不曾杀过一个，何况是杀人。”当下便详详细细的把晚间奇诡之事说了一遍。
谭峭听了这话，手抚了一下下颌，半晌方说道：“好，且信你一回。”忽然左掌一挥，胡杨木杖应势而出，继而双手互绕，凌空画了个太极图案，木杖急颤，已将文、唐二人被制穴道尽解，木杖又飞回他的手中。
唐恬笑道：“幻掌凌虚杖、太玄混沌功，果然不同凡响！紫霄真人，我就知道只有你明白事理，不会与我们为难的。”
谭峭一阵哼哼两声，道：“刚才谁说‘对付两个后生小辈使出偷袭手段，也不害臊么？’现在又拍起马屁、吹起法螺来了。”
文子衿见他年岁虽于不小，但依然学着唐恬说话，却又自自然然，全无做作之态，知道此老乃游戏风尘之奇人，心中一点芥蒂不觉消解于无形，便学了他的话替唐恬应道：“临阵对敌，制住敌人便是上策，岂可拘泥于成规俗例？”
三人一齐大笑，和好如初。
谭峭向文子衿道：“适才你拍出六掌之中，其中有四掌甚妙，小道实是初见。但有两掌，手法极似叫化子的‘鸡飞狗跳十二掌’，小书生，这些掌法可是九斤六教你的？”
唐恬“扑哧”一笑，摇头不信。文子衿也甚觉好笑，道：“九伯是教了我数招。但谭真人，你说他的掌法叫‘鸡飞狗跳十二掌’，不可能吧？”
谭峭哈哈大笑，说道：“他教你掌法之时，没有跟你说过这掌法的名字么？不信的话，下次你问问他。哈哈，这老化子！不错，这掌法就叫‘鸡飞狗跳十二掌’，他还有一套烟袋功夫，叫‘烟杆敲狗式’，这两门功夫，可是他最为得意的拿手戏法呢！”（作者按：江湖中传闻九斤六的“鸡飞狗跳十二掌”、“烟杆敲狗式”经后来数代丐帮帮主的潜心研习，增加了招数、变化和实用性，被一个名唤“洪七”的帮主改了名字，“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由此而来，也不知是否属实。这是题外话，呵呵，没有史料记载，在此不再赘述。）
谭峭又道：“对了，小姑娘，我还欠你的人情呢。如果你二人不是杀人凶手，小道倒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唐恬道：“谭真人，依这般说的话，倒好象我与文大哥真成了杀人凶手，你便很好意思了？”
谭峭笑道：“小姑娘牙尖嘴利，专门捉小道话中露出的马脚。”
唐恬一本正经的道：“怎么，谭真人口中有‘马脚’的么？失敬，失敬！”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谭峭道：“小姑娘，失敬，失敬，小道说不过你。是了，也不必等中午再去江风阁了，你有什么事要小道办的，就说吧，既是‘文银不欠’，便须早些还债，才能早点安心。”
唐恬想起师父，心中一痛，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圈又红了，幸好是晚上，要不谭峭又要笑话她了。
文子衿知她心中难过，便替她说道：“谭真人，恬妹的恩师便是辛素弦辛老前辈，她身陷竹谷牢中，不得脱身，想求请真人相助，救她出来。”
谭峭一听大吃一惊，道：“谁有这等能耐，竟能将千毒观音也关了起来！这竹谷却在何处？”
唐恬又将她与殷、阳二侠闯竹谷一事说了一遍，谭峭想了想道：“这事透着古怪。竹谷虽是机关遍布，还有吴心非、诸仲鲁等一众高手，但以竹谷之力，还不能困住千毒观音。只怕另有不为人知之处。但尊师既已困在竹谷，又教小道知道了，便无论如何也得管上一管！”
唐恬大喜，忙过来施礼，谭峭叫道：“噫，小姑娘你也太烦了！我还欠你十两银子呢！我这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哈哈。”
文子衿叹道：“唉，我有一百两银子多好！如果十两银子能得真人出手，小生怕真人这生意是做不完了。”
谭峭哈哈大笑道：“未必，未必。所谓公平交易，他虽愿买，小道却未必愿卖呀。”
文子衿不禁暗忖：“这老道虽然着装古怪，行为不经，却实实的一副古道热肠，令人赞叹。”唐恬点头赞道：“谭真人果然是谭真人！”
谭峭也点了点头，说道：“当然，真人自是真人，假人自是假人，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人了。”文、唐二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谭峭却不笑，叹道：“你二人要向整个武林解析此事，前路艰难之极，须得小心应付了，否则万劫不复！”文子衿点了点头，正要道谢，谭峭却摆了摆手，抢在头里说道：“那好，小道先走一步，去竹谷会会高人。”言毕举步便走。
文子衿忙道：“谭真人，不一起去么？”
谭峭已在十丈之外，但见他回头道：“你俩卿卿我我，别把小道给教坏了。小道先去竹谷探探，你们随后来吧！哈哈哈哈……”迅疾却丝毫不减，大笑声中，早已去得远了。
唐恬望着老道远去的背影，又是感激，又是高兴，道：“我要是有一百两银子多好！”
文子衿知她得了强助，大是开心，便伸出食指，在她脸上轻轻一弹，斥道：“好你个头！就知道鹦鹉学舌。”
唐恬嗔道：“就你会欺侮人。那我是鹦鹉，你是舌头？”
文子衿又好气又好笑，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闻得唐恬身上的淡淡清香，文子衿只觉这香气妙不可言，偷偷的长吸了一口气，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
前面是一片小树林，小路便暗黑了许多，但也依稀可循路前行，步子却慢了许多。这时二人走得甚近，夜风中又飘来唐恬那种奇异的清香，文子衿心神为之一醉，不由微仰起头轻轻叹道：“深谷异草，其臭如兰。”
唐恬四下里一望，问道：“文大哥，哪有什么深谷异草？”
文子衿道：“嘿，我说你呢，其臭如烂！”
唐恬才知他是赞美自己，一时芳心如蜜，但听他改口成“其臭如烂”，故作不依，握了两只粉拳便往他身上乱捶，口中叫道：“你才其臭如烂，你才其臭如烂！”文子衿笑道：“你这小妮子，竟敢打我！”说着回过身来双手捉住了唐恬两只小拳头。
唐恬原正轻击他的背胛，这时双手犹自举着，被他捉住，两人相距仅余数寸，四手相执，脸对着脸，彼此听见了对方的呼吸之声，都是心头剧震，唐恬急忙要挣脱双手，文子衿却似脑中一片空白，不会放手，唐恬大羞，“嘤”的一声一头伏进文子衿怀中。
文子衿轻轻抚着唐恬的头发，闻着她身上那种宁馨淡雅的微香，双眼望过她的发际，望见随风轻摆的树叶似在跟他挥手，树叶之间能望见夜空，夜空中一粒粒闪闪的星星也像在朝他微笑，夜风轻轻拂过，清凉如水，轻柔如丝，怀中佳人更是胜比温香软玉，在他心头直如至宝一般，却又不知该如何去爱惜呵护，只觉这一切的一切是多少美妙！
如此佳人，如此良夜！
文子衿心中正自浸在美酒中一般，一手轻抚唐恬秀发，忽觉她双肩轻颤，不由心中猛然一惊，轻声问道：“恬妹，怎么啦？”
唐恬抬起头来，一双美目还挂着泪珠，莹白如雪的脸上却满是笑意，轻轻道：“我、我只是高兴。衿哥，”文子衿正惊奇她怎么改了对自己的称呼，却听她又轻轻叫了声“衿哥”道：“师父不见了之后，我便四处找寻，总感得自己象浮萍飞絮一般，无根无着。我也不知为了甚么，只第一眼见到你之后，恬妹心中便一直记挂着你了。新年分别之后，惟一能使我开心的事，便是不时的会想起你。师父一直教我，令我不能对男人动心，否则一生会有太多的罪要受。我最相信师父，便在外出时一直带着羊皮面具，那是我跟自己立下的规矩：只要没有对男子动心，就不摘面具，在竹谷回来之后，我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竟然在你面前摘了面具了。衿哥，你知道吗，我以前、我以前在心中，可不知叫了你多少次……‘衿哥’，直到此刻，在……在你……怀中，我心中便有了根一般，沉实无比。你……衿哥，你别笑话我！”
世上男子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听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吐露心曲，而这心曲恰恰是爱上了自己。文子衿这才知道她为什么以前总戴着那个奇丑面具，他是一个书生，性情较为收敛，听唐恬说了这番话，心中虽是欣喜若狂，却仍强自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轻声说道：“恬妹，我喜之不尽，那里还会笑话你呢！”
忽听林中有个女人“嗤”的笑了一声，声音甚是清脆，二人吓了一跳，文子衿叫道：“是谁？”并没有人答话，却见一棵树上枝叶微动，文子衿展开轻功，奔至那棵树下，抬头望去，夜色中黑糊糊的一片，便一提气，上得树去，却哪看得见有人影？看来那人已他正待追出，唐恬却叫道：“衿哥，算了，别理她是谁，别追了。”这半年来，文子衿这时已初知江湖之险，他怕唐恬于林中受到伤害，不敢再追，赶紧折身回来。
两人出得林来，挽手往城中行去，走了约莫一箭之地，林中却萧声幽幽，在夜风中呜呜咽咽的吹响，正是《诗经•郑风》里的那首“将仲子”，文子衿记得那诗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将仲子兮，
无逾我园，
顾威、阎赞国、吴大年都是他的得力弟子，三人听得师父吩咐，齐声应诺，拔剑而上，与赵意龙一起，四柄剑一齐朝文子衿攻去。
文子衿犹自提着那两柄血剑，方才赵意龙那一剑没有刺中他，众人愕然之际，他便站寻思道：“我要脱身而去，看来不难，但恬妹却怕要失陷在此，势必要被赵兼诲杀害，这却万万不可，今夜便是拼得一死，也要保护恬妹周全。看来被人冤枉定了，一声血战在所难免，既然要战，便不必一味退缩了，大丈夫何惧一死！”他惧意一去，雄心大起，想起九斤六教的运功法门，将晓雨遗踪内功运于双剑，也不讲究什么招法，只把双剑竖在胸前，见四剑齐袭，只是凭着眼明手快，大喝一声，两臂一甩，将两剑血剑自胸前向两边拔开，只听“叮叮叮叮”的响了四声，他左脚却向前踢了出去，又勾了回来，众人看得清时，已见泰山派四个弟子手中的四柄长剑均已齐中而断，阎赞国已被他飞脚一踢一勾之下踢翻在地，一脚踏住！
连倩纹“哎呀”一声惊呼，她与赵意龙早生爱意，此时见心上人又吃一亏，更怕怕文子衿补上一剑，不由惊呼出声。
这一来，自空性、赵兼诲以下，屋中十数人无不大惊失色，但见眼前这十八九岁的书生一剑指住阎赞国的头顶，一剑横在胸前，放眼四顾，纵声呼喝：“还有哪个敢来！”
象空性、赵兼诲这样的武术名家，心中均甚明白，以剑质而论，文子衿的两柄血剑与泰山派四位弟子的剑并无多大分别，但同样的六柄青钢剑，这清瘦的秀才竟将泰山派四剑齐齐斫断，他自已那两柄剑却毫发无伤，这份内力，空性、赵兼诲均可做到，但蕴藏于这么年轻的书生身上，却大感不可思义。此时两位高手心中的惊骇，更胜于见到文子衿那绝妙轻功之时。
其实凭内力而论，空性、赵兼诲、文子衿相去不会太远，而文子衿在临敌经验上却远逊二人多矣，一对一的话，文子衿未必能胜，但若以二敌一，文子衿会大败亏输不可，他对这一点全然未及考虑，只是断四剑、制一人，一举成功，不由书生意气横溢，豪性勃发，恣意而言。
唐恬一见之下，芳心窃喜，自想：“我的文大哥一改往日文雅蕴藉之态，直视名扬江湖的空性、赵兼诲如无物，当真英雄无比！嘻！原来他也有如此狂狷豪放面貌，真是令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骄傲，便如猛然间喝下了一大碗蜜，酣极欲醉，但转眼望见赵兼诲阴沉沉的脸色，心中一凉，醒过神来，暗道：“赵兼诲和空性的武功只怕远胜文大哥，双方既已撕开了脸面，赵兼诲脸上无光，更欲杀了文大哥而后快，为了文大哥，还是要……哼，姓赵的，待姑娘使些手段，让你不能再在这里罗里罗嗦！”
阎赞国被文子衿踏在地上，脸上满是愧色，直想一死了之，但文子衿那一脚，正好踩住了他的麻穴，让他动弹不得，赵兼诲见徒弟在人剑下，一时无计。
空性合什向文子衿道：“阿弥陀佛，文施主，请你放了这位泰山派弟子吧，不可再多杀生了。”
文子衿见他也是一味的认定自己是杀人凶手，心中又是气怒交加，又是无可奈何，愤然叫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小生绝不是杀人凶手！我二人与峨眉派无冤无仇，何以会杀了她们！”又向唐恬叫道：“恬妹，过来！”
不想这一句话提醒了赵兼诲，只见他身形一闪，已扣住了唐恬双手脉门。文子衿大惊，道：“赵掌门，难道你要为难一个小姑娘么！”
赵兼诲朝他斜眼侧睨，神情倨傲，昂首冷然道：“小畜生，将赞国放了罢！”
唐恬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泰山派赵掌门，当真了不起！”
赵兼诲脸上一热，喝道：“小妖女，赵某也不用你来奉承！”
唐恬哈哈一笑，仰头望着屋顶道：“我不是奉承你，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赵大掌门挟持一个小女子，与人谈条件，当真是武林一大盛事，江湖朋友要说起来，谁不赞赵大掌门英雄了得！”她故意把“赵大掌门”中的“大”字说着响亮悠长，赵兼诲脸上一热，心中羞渐无地，正自强辩，却见唐恬并不罢休，转头向空性道：“空性大师，你说赵大掌门是不是很了不起？”
空性对赵兼诲此举也颇不以为然，却又不便真斥其非，大是尴尬，呐呐的道：“这个，咳，咳，赵掌门，咱们是正派中人，先放了这位姑娘吧。”
赵兼诲心中连连冷哼，暗骂道：“这么好的机会岂可错过！真是笨秃驴。”口中却道：“空性大师，对付这些奸恶小人，不必怀那妇人之仁。”
唐恬“啧啧啧”的三声，叫道：“没错，赵大掌门说得太对了，当真是奸恶小人对付妇人。”
赵兼诲“哼”了一声道：“徒逞口舌之利……”却听“扑”的一声，回头一望，见是他的女弟子连倩纹倒在地上，接着另一个徒弟又倒了下去，他心中大惊，觉得有点头晕，喑叫：“不好，中毒了！”忙屏住呼吸，却见他的弟子一个个全都栽倒地上，他脑中也是越来越晕。
空性也已发现体内中毒，忙坐在地上，潜运神功，以抗晕毒。
不单如此，文子衿亦是感到头晕无比，唐恬急叫：“文大哥，醒仙膏！”文子衿登时大悟，知又是唐恬使出拿手本事，毒倒了众人，急忙自怀中取出大年初一唐恬送给他的“醒仙膏”，揭开盖子，放在鼻前深深吸了几口，这醒仙膏奇应无比，他立时便觉心清神朗，晕感全无。
这时各人的内力深浅便可以一目了然：唐恬使毒之前已有解药防备之外，内功越是深厚之人，对毒性的抵抗能力也就越强，随着赵意龙和潘元江终于也晕倒了之后，片刻之间，屋中只余空性、赵兼诲、文子衿和唐恬四人可以指挥自身，但空性和赵兼诲都忙于运功抗毒，无暇他顾，登时强弱易势，攻守倒转。
赵兼诲手按剑柄，一面注视文、唐二人举动，一面偷偷运功，却感越来越是晕眩，心中焦急，暗暗叫苦不已；空性却比他坦然得多，但见他双眉微垂，收敛心神，竟似进入了忘我境界。
此时泰山派门人全数晕倒在地，有几支火把触地之后，慢慢熄灭，更有一支烧着了泰山派的一个弟子衣衫，发出焦臭的气味，文子衿忙走上前去，拾起火把，并踏熄那人衣服上的火苗。
唐恬上前拉住了文子衿一只手，道：“文大哥，我们走吧。”
文子衿一愕，望站满地的泰山派门人道：“恬妹，给他们解了毒吧。”
唐恬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文子衿叹道：“大哥，你这人不太天真了么！他们解了毒，还能放我们走吗？‘睡酣香’只会令人昏迷酣睡，三个时辰一过，便自解了。咱们走吧，别理这些夹缠不清的人了。”
文子衿摇了摇头，说道：“恬妹，峨眉派那几位师傅，死得甚惨，可见江湖险恶，万一又有人入这屋来，杀了空性大师和泰山派众人，咱们却真成了凶徒了。还是给他们解了毒吧。”
唐恬对文子衿可谓言听计从，但这一次却是心下虽不情愿，撅嘴道：“那你把醒仙膏给空性大师先闻上一闻吧，泰山派那些人蛮不讲理，让他们在这地板上一觉睡到天亮，已经轻饶他们了，咱们不必理会。”
文子衿微一沉吟道：“也好，空性大师醒后自会照料他们。”正说着这一句话，却听到门外有纷发杂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听来是有一帮人在深夜急急赶路，文子衿向唐恬道：“有人来了。”说着将醒仙膏拿近空性鼻端。空性内力浑厚之极，呼吸悠长，只吸入数次，双眼便已精芒四射，神光湛然，但望见文子衿给正他闻那醒仙膏，不禁有些讶然。
文子衿听脚步声已到门外，觉得不便久留，便朝空性拱了拱手道：“大师，峨眉派之事，自有水落石出之日，咱们就此别过！”不待空性答话，朝唐恬一招手，二人大步朝外走去。
空性忙站起身来叫道：“二位施主，真的不是你们杀害了峨眉派一众道友么？”
突听门外一人厉声惊呼：“什么！谁杀了峨眉派的人——”随着这惊骇痛心的话声，已有一人飞窜入屋，拦住了文、唐二人去路。这声惊喊伴着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急响，又有二十多人冲了进来。
文子衿手中正举着一支火把，这时与唐恬看得清楚，先进来的一人是一个老尼，五六十岁年纪，灰色尼服尼帽，满身风尘之色，惊怒交加，伸出右手的那柄拂尘，拦住二人。在老尼的身后，站着的便是二十多个老中青少年岁不若的尼姑，短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火把发出轻轻的毕搏之声和尼姑们因急奔骤停后粗重的呼吸声，但二十多人无不睁大了双眼望向文、唐二人，惊骇有之、征询有之、疑惧有之、恨怒有之。
只听空性悲声道：“阿弥陀佛，逸闲师太，惨事已然发生，你来得正好！”想想这话说得不对，峨眉派被杀多人不能说好，改口道：“师太正好问问这二位施主。”
这时众尼已然将屋中情形看清一清二楚，许多尼姑与已被杀害的尼姑相处日久，亲若姊妹，见此惨状，都不禁双眼流下了泪水，伤心抽泣，但“大敌”当前，几乎人人都伸手紧握剑柄，静侯着逸闲师太发话。
文子衿见一众尼姑人人悲伤流泪，个个激愤瞪眼，不禁心中悲叹一声，暗自立誓：“文某一定要找出这杀害峨眉众尼的穷凶极恶之徒来，替冤死的尼姑报仇！”他虽然这样想，但逸闲却强自镇定心神，暂忍极度悲愤，一字一句地盯着文子衿厉声问道：“是你杀了峨眉派那八人么？！”
文子衿缓缓地摇了摇头，神容惨淡的道：“不是。小生亦不知何人如此狠毒。”
赵兼诲见逸闲来了，仗着深厚内力，猛一提神叫道：“不错，就是这两个恶魔杀了贵派数位师傅！”他强自支持了许久，说完这话，心神一松，再也抵敌身上的睡酣香药力不住，倒地晕睡过去。
逸闲个子矮瘦，但历来处事甚为淡定，颇有法度，是以能服门下，做得了掌门，更将峨眉派整治得有条有理，声誉日隆。但此刻派中惨遭横祸，乃是她执掌峨眉以来之最，听赵兼诲说了那句话，缓缓昂首向天，哈哈哈哈的高声笑了起来，眼中溢出两行老泪，自耳旁流了下去。此时已是丑末时分，夜静更深，逸闲的笑声尖厉高亢，如若鬼哭狼嗥，笑着笑着又似变作了哭音，直至哭笑莫辨。莫说峨眉众尼，便是空性有这修为精深之人，也不禁为之心中恻然，暗自喟叹。
世人常说的怒极反笑，此时逸闲的悲愤之情到了极致，几若不能自控，便是这个道理了。
唐恬见逸闲在哭笑之中，握紧拂尘的手在不断的用力，青盘毕现，不由心中惊惧，伸手悄悄的碰了碰文子衿，要他小心提防。
空性又念了声佛，劝道：“师太，在此紧要关头，还须节衰应变。”
逸闲哭笑之声突然停住，眼中泪水犹在，双目冷光如电，嘴角一紧，厉声道：“恶贼！你犯下滔天大罪，自已动手吧！”
文子衿叫苦不迭，拱手说道：“小生当真是碰巧路过此处，不知……”逸闲大叫一声，拂尘夹着凌厉内劲向文子衿颈中缠去，文子衿急踏“忽焉西东”步法，向西逸出三步。他对峨眉惨事心中极为同情，但此刻逸闲悲愤满腔之下，哪及细想，不容他分说已然出手就是一招“秋风扫叶”，拂尘过处，烈烈有声，文子衿若没有晓雨遗踪的轻功，颈中早已骨肉齐断，这一招激发了他的怒气，但他又不想出手对敌逸闲，只得仗着绝世轻功闪开，口中高叫：“师太，你……不可理喻……”逸闲何等了得！不待他站定，拂尘如影随形般又向他脸上挥击，大声怒喝：“好恶贼！还敢躲避！”拂尘扫来，文子衿早已置身东侧，只听“嘣”的一声，逸闲收手不住，拂尘打在在墙壁上，将尺来厚的砖墙打了一个大洞，砖屑四射，尘土飞腾。
逸闲手中那柄拂尘名为“软云拂”，中间虽然夹有细若毛发的波斯韧金，但仍是柔软之物，逸闲动了真怒，定要文子衿横尸当场，是以全不留情，将全身内力提至十成运于这一拂尘扫下，竟如一只大铁椎打在墙上，威力刚猛无俦，峨眉派一众尼姑都想要报仇雪恨，在墙破尘飞的同时纷纷大喝：“杀了他！”“为同门报仇！”“呀，又给这恶贼躲了过去！”
唐恬悄悄自身上取了“睡酣香”出来，正准备再而三的使出拿手故技。文子衿知她心意，不想多生事端，已然伸出右臂，拦腰抱起了她，双脚急迈，踏着“忽焉无踪”步法，自众尼姑身侧绕过，径出大门。逸闲与空性虽同时追出，但轻功却远逊文子衿，二人但见夜色中人影闪动，快愈奔马，越追离前面人影越远，只好作罢。空性又不胜惋惜地叹道：“如此身手，若能行侠仗义……哎，可惜了，可惜！阿弥陀佛。”逸闲恨恨的道：“这恶贼果然厉害！怪不得我们那几位……哼，血海深仇，岂能作罢！让这两个小贼多活几日，他日定要手刃此獠！”
手臂中挟着一人逃出两大高手的追踪，其实文子衿心中也无把握，只是将“忽焉无踪”发挥极致，往城外奔去。唐恬被文子衿拦腰抱着，但听得耳边呼呼风响，一颗心如擂鼓通通直响，直要跳将出来一般，又羞又喜，她干脆不理眼前危机重重的处境，闭上了双眼，却有无比欢喜：“呀！他、他……抱着我……”文子衿一气奔出三四里路，不时回头一望，直至不见空性和逸闲追来，他还不敢大意，只顾踏足狂奔。他在这逃命狂奔中佳人在抱，但觉唐恬身子并不沉重，更且纤腰一握，温软如玉，着手处甚是舒适，教人心猿意马。两人均于情窦初开之际，于男女之事似懂非懂，此刻身体相贴，互感体温，虽无俗行邪念，一时也觉风光旖旎，直如梦里一般。
又往前奔行十数里路，到得城郊空旷处，文子衿远远望去，虽于朦胧夜色之中，亦知空性逸闲未再追踪而来，方停下步子，将唐恬放了下来。
唐恬低下头去，轻轻踢着地上的几株小草，心中犹自通通急跳，脸上热辣辣的，红透了脖颈，好在是在夜里，看不清楚。文子衿却昂首望着天上暗淡的星光，想起二人无端成了峨眉大敌，不禁摇头苦笑。
微光中忽见一人蹈风踏浪般迅疾而来，文子衿指着远处的人影叹道：“恬妹，咱们躲也是躲不了的。这事总须解决，但我看咱们须得认准了一个理，便是既要让人明白咱们不是凶徒，又不能杀人。”唐恬点了点头，笑道：“一切依你便是。”她身边此时有文子衿在，便觉天塌下来也不怕。
却见那人影越来越近，上身宽大，双腿单瘦，状甚怪异，二人此时约莫望得清楚，唐恬低声道：“是那道士！”来人正是上着裘袍下着单裤、江风阁中唐恬替他还银的那个怪道士。
怪道士霎时即至，但听他叫道：“好快，好快！你们两位，小道看对了一半，看错了一半！”
二人一愕，唐恬笑问：“道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怪道士指着她道：“你是一位姑娘，江风阁中小道早已看出来了，这是看对的一半。”
唐恬嘻嘻笑道：“那你看错的一半，便是我身边这一位是也是姑娘，你没看出来了？”
文子衿气道：“乱讲！怎么我又成了姑娘了！”
那道士哈哈一笑道：“做姑娘也没什么不好，逃跑之时还可以省点脚力呢！”唐恬一听，不由大窘，正待分说，却听那道士续道：“原来这位相公身手这般了得，贫道却是看走眼了。高明，高明！”二人方明白他这“看错了一半”原来是这个意思。
文子衿拱手道：“道长一路追来，急步若徐，形态洒脱，话不促、气不喘，可比小生高明多了！”
唐恬虽是绝美少女，却终是小孩心性，听眼前二人互相赞叹，不禁笑道：“拍马脚，吹法螺，小螺见大螺！”
那道士听了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姑娘！拍马屁就拍马屁，又不敢说出这屁字来，却说成拍马脚！还有，这小螺见大螺，说得也不对，也要改改……”文子衿见这道士风趣得紧，接口道：“不错，不能说是小螺见大螺，要改为‘小生见大道’。好象也不太顺溜，叫……”那道士又是一阵大笑，忽又放低声音，一本正经的道：“这有何难，念成‘拍马屁、吹法螺，小生吹小螺，贫道吹大螺’这不就成了！”三人一齐哈哈大笑。
这一乐，文、唐二人均觉这怪道士甚是有趣，那道士笑声未止，突然提起手中那根胡杨木杖，径朝文子衿右臂点去，杖尖所指，正对准了“天府”穴！
那怪道士这一杖浑若无意，夜色中无风无声，看似平平无奇，随意挥出，但去势却快到极点！这一下来得实在太过突兀，全然出乎文、唐二人意料，唐恬“啊哎”的惊叫声中，拔出护身匕首向怪道士刺去，但怪道士早已得手，文子衿登时觉得一条右臂又酸又软，竟然提不起来！“你、你……这是干什么？！”他心头大震，大喝声中，但见黑影闪动，怪道士已杖头一转，在唐恬身周画了一个圆圈，文子衿内力不弱，看得清清楚楚，知那怪道已在“画圈”之时轻刺四杖，杖尖到处，唐恬双臂双脚俱已受制，登时动弹不得！
在这霎那之间，怪道士连连得手，动作连贯，一气呵成，算起来还只用了一招。唐恬见状大急叫道：“道长，你也是正派中人，在武林中何等身份！对付两个后生小辈使出偷袭手段，也不害臊么！”
原来怪道士见文子衿的轻功身法已然不在已下，料想武功内力也已惊世骇俗，是以只能智取，便假借了笑声的掩护，突施袭击，只点了他距离自己最近的右臂穴道。本来如果能制住文子衿胸前灵虚或膻中二穴，最是理想，但高手相斗，差之毫厘，缪之千里，他不敢太过托大，取了个最为稳妥的方法，先让他右臂发不了力，已可稳操胜券。怪道士听了唐恬的话又是一阵大笑，但听他道：“临阵对敌，制住敌人便是上策，岂可拘泥于成规俗例？正派中人因此吃了大亏、丢了性命的还在少数么？”
文子衿听了这话，心中若有所动，但见此刻情形不对，对手又太过高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头震骇莫名，他右臂虽然出不了力，但全身其它地方却是无碍，见情势危急，不假思索，踏上两步，左掌一抽一拢，连挥带打，已连连拍出六记，尽往怪道士上身要穴招呼。
他已从九斤六处学来一些招式，也从《晓雨遗踪》处学来数招掌法，但招数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一二招而已。但这十来招掌法，均为奇人奇册所授，何等精妙神奇，每出一掌，都是从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袭来，威力已比一般江湖好手强了不少了。
怪道士叫道：“来得好！”竟把胡杨木杖向天空中抛去，双手笼在袖中，只是将肘尖向外，迎向文子衿拍将过来的左掌掌心。文子衿六掌连出，竟然被他轻轻巧巧的破于无形，心中暗道：“这怪道士好生了得！武功只怕不输于九伯！”此念一出，登时省悟过来，叫道：“神丐真人玉魔剑，船王居士俏观音！武林六大高人，你是紫霄真人！”话音刚落，但觉背后一痛，全身再也使不出一丝力道，原来怪道士的那支胡杨木杖落下时，竟然拐了个弯，击中了他背心的“至阳”穴！这种手法正是怪道的得意功夫，他在掷杖之时，已以巧妙的手法附着内力，计算好敌人进攻趋避的路线，除开双掌对敌之外，更有一杖从外夹击，便如一人有三只手从三方攻敌一般，令人防不胜防，叫作“幻掌凌虚杖”，武林中鲜有其敌。怪道与人相斗之时往往不欲多费精神，均求速决，是以文子衿虽有不弱功力，但临敌经验大大不足，怪道双掌一杖齐出之下，自可手到擒来。
这怪道士正是武林六大高手之一的紫霄真人谭峭。但见他冷冷笑道：“放什么屁，六大高手！这六人当真是天下无敌么？小道是谭峭不错，但却不想被人称作六大高手。”
文、唐二人一愕，文子衿笑问：“为何？”
谭峭道：“其余五人我不敢说，象小道这样的功夫，江湖中只怕是多如猫毛！”
唐恬问道：“不是‘多如牛毛’吗？怎地说成‘多如猫毛’？”
谭峭反问道：“牛和猫谁的毛多？”
文、唐二人一齐哈哈大笑。
谭峭却望了二人一眼，冷冷的道：“现在小道来问你们，你二人须据实回答。不错，小道是应承了要帮小姑娘做一件事，但在此先要声明：虽说‘文银不欠’，但于大是大非之前，小道不想做的事，终究是不做的！”
唐恬道：“晚辈要道长帮忙的事儿，自然不是坏事，而是一件大大的好事。”文子衿叫道：“你想问什么，就只管问吧。但于大是大非之前，小生不想说的事，终究是不说的！”唐恬“咭”的一笑，谭峭却是一呆，怒道：“只怕由不得你！”文子衿心头火起，大叫道：“只怕也由不行你！得看晚辈乐意不乐意回答你的问话。”谭峭两眼如电，不瞬不瞬的望了他一会，道：“好小子！果然有点胆识。好贫道问你第一件事：你二人为何杀了峨眉门人？”
文子衿与唐恬齐声道：“没有！”文子衿道：“目下小生与唐姑娘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但小生说没杀人就没杀人。自出生到现在，小生已有一十八岁了，别说是杀人，就是鸡鸭，也不曾杀过一个，何况是杀人。”当下便详详细细的把晚间奇诡之事说了一遍。
谭峭听了这话，手抚了一下下颌，半晌方说道：“好，且信你一回。”忽然左掌一挥，胡杨木杖应势而出，继而双手互绕，凌空画了个太极图案，木杖急颤，已将文、唐二人被制穴道尽解，木杖又飞回他的手中。
唐恬笑道：“幻掌凌虚杖、太玄混沌功，果然不同凡响！紫霄真人，我就知道只有你明白事理，不会与我们为难的。”
谭峭一阵哼哼两声，道：“刚才谁说‘对付两个后生小辈使出偷袭手段，也不害臊么？’现在又拍起马屁、吹起法螺来了。”
文子衿见他年岁虽于不小，但依然学着唐恬说话，却又自自然然，全无做作之态，知道此老乃游戏风尘之奇人，心中一点芥蒂不觉消解于无形，便学了他的话替唐恬应道：“临阵对敌，制住敌人便是上策，岂可拘泥于成规俗例？”
三人一齐大笑，和好如初。
谭峭向文子衿道：“适才你拍出六掌之中，其中有四掌甚妙，小道实是初见。但有两掌，手法极似叫化子的‘鸡飞狗跳十二掌’，小书生，这些掌法可是九斤六教你的？”
唐恬“扑哧”一笑，摇头不信。文子衿也甚觉好笑，道：“九伯是教了我数招。但谭真人，你说他的掌法叫‘鸡飞狗跳十二掌’，不可能吧？”
谭峭哈哈大笑，说道：“他教你掌法之时，没有跟你说过这掌法的名字么？不信的话，下次你问问他。哈哈，这老化子！不错，这掌法就叫‘鸡飞狗跳十二掌’，他还有一套烟袋功夫，叫‘烟杆敲狗式’，这两门功夫，可是他最为得意的拿手戏法呢！”（作者按：江湖中传闻九斤六的“鸡飞狗跳十二掌”、“烟杆敲狗式”经后来数代丐帮帮主的潜心研习，增加了招数、变化和实用性，被一个名唤“洪七”的帮主改了名字，“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由此而来，也不知是否属实。这是题外话，呵呵，没有史料记载，在此不再赘述。）
谭峭又道：“对了，小姑娘，我还欠你的人情呢。如果你二人不是杀人凶手，小道倒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唐恬道：“谭真人，依这般说的话，倒好象我与文大哥真成了杀人凶手，你便很好意思了？”
谭峭笑道：“小姑娘牙尖嘴利，专门捉小道话中露出的马脚。”
唐恬一本正经的道：“怎么，谭真人口中有‘马脚’的么？失敬，失敬！”
三人又是一阵大笑。谭峭道：“小姑娘，失敬，失敬，小道说不过你。是了，也不必等中午再去江风阁了，你有什么事要小道办的，就说吧，既是‘文银不欠’，便须早些还债，才能早点安心。”
唐恬想起师父，心中一痛，一时说不出话来，眼圈又红了，幸好是晚上，要不谭峭又要笑话她了。
文子衿知她心中难过，便替她说道：“谭真人，恬妹的恩师便是辛素弦辛老前辈，她身陷竹谷牢中，不得脱身，想求请真人相助，救她出来。”
谭峭一听大吃一惊，道：“谁有这等能耐，竟能将千毒观音也关了起来！这竹谷却在何处？”
唐恬又将她与殷、阳二侠闯竹谷一事说了一遍，谭峭想了想道：“这事透着古怪。竹谷虽是机关遍布，还有吴心非、诸仲鲁等一众高手，但以竹谷之力，还不能困住千毒观音。只怕另有不为人知之处。但尊师既已困在竹谷，又教小道知道了，便无论如何也得管上一管！”
唐恬大喜，忙过来施礼，谭峭叫道：“噫，小姑娘你也太烦了！我还欠你十两银子呢！我这是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哈哈。”
文子衿叹道：“唉，我有一百两银子多好！如果十两银子能得真人出手，小生怕真人这生意是做不完了。”
谭峭哈哈大笑道：“未必，未必。所谓公平交易，他虽愿买，小道却未必愿卖呀。”
文子衿不禁暗忖：“这老道虽然着装古怪，行为不经，却实实的一副古道热肠，令人赞叹。”唐恬点头赞道：“谭真人果然是谭真人！”
谭峭也点了点头，说道：“当然，真人自是真人，假人自是假人，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人了。”文、唐二人都被他的话逗笑了，谭峭却不笑，叹道：“你二人要向整个武林解析此事，前路艰难之极，须得小心应付了，否则万劫不复！”文子衿点了点头，正要道谢，谭峭却摆了摆手，抢在头里说道：“那好，小道先走一步，去竹谷会会高人。”言毕举步便走。
文子衿忙道：“谭真人，不一起去么？”
谭峭已在十丈之外，但见他回头道：“你俩卿卿我我，别把小道给教坏了。小道先去竹谷探探，你们随后来吧！哈哈哈哈……”迅疾却丝毫不减，大笑声中，早已去得远了。
唐恬望着老道远去的背影，又是感激，又是高兴，道：“我要是有一百两银子多好！”
文子衿知她得了强助，大是开心，便伸出食指，在她脸上轻轻一弹，斥道：“好你个头！就知道鹦鹉学舌。”
唐恬嗔道：“就你会欺侮人。那我是鹦鹉，你是舌头？”
文子衿又好气又好笑，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闻得唐恬身上的淡淡清香，文子衿只觉这香气妙不可言，偷偷的长吸了一口气，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
前面是一片小树林，小路便暗黑了许多，但也依稀可循路前行，步子却慢了许多。这时二人走得甚近，夜风中又飘来唐恬那种奇异的清香，文子衿心神为之一醉，不由微仰起头轻轻叹道：“深谷异草，其臭如兰。”
唐恬四下里一望，问道：“文大哥，哪有什么深谷异草？”
文子衿道：“嘿，我说你呢，其臭如烂！”
唐恬才知他是赞美自己，一时芳心如蜜，但听他改口成“其臭如烂”，故作不依，握了两只粉拳便往他身上乱捶，口中叫道：“你才其臭如烂，你才其臭如烂！”文子衿笑道：“你这小妮子，竟敢打我！”说着回过身来双手捉住了唐恬两只小拳头。
唐恬原正轻击他的背胛，这时双手犹自举着，被他捉住，两人相距仅余数寸，四手相执，脸对着脸，彼此听见了对方的呼吸之声，都是心头剧震，唐恬急忙要挣脱双手，文子衿却似脑中一片空白，不会放手，唐恬大羞，“嘤”的一声一头伏进文子衿怀中。
文子衿轻轻抚着唐恬的头发，闻着她身上那种宁馨淡雅的微香，双眼望过她的发际，望见随风轻摆的树叶似在跟他挥手，树叶之间能望见夜空，夜空中一粒粒闪闪的星星也像在朝他微笑，夜风轻轻拂过，清凉如水，轻柔如丝，怀中佳人更是胜比温香软玉，在他心头直如至宝一般，却又不知该如何去爱惜呵护，只觉这一切的一切是多少美妙！
如此佳人，如此良夜！
文子衿心中正自浸在美酒中一般，一手轻抚唐恬秀发，忽觉她双肩轻颤，不由心中猛然一惊，轻声问道：“恬妹，怎么啦？”
唐恬抬起头来，一双美目还挂着泪珠，莹白如雪的脸上却满是笑意，轻轻道：“我、我只是高兴。衿哥，”文子衿正惊奇她怎么改了对自己的称呼，却听她又轻轻叫了声“衿哥”道：“师父不见了之后，我便四处找寻，总感得自己象浮萍飞絮一般，无根无着。我也不知为了甚么，只第一眼见到你之后，恬妹心中便一直记挂着你了。新年分别之后，惟一能使我开心的事，便是不时的会想起你。师父一直教我，令我不能对男人动心，否则一生会有太多的罪要受。我最相信师父，便在外出时一直带着羊皮面具，那是我跟自己立下的规矩：只要没有对男子动心，就不摘面具，在竹谷回来之后，我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竟然在你面前摘了面具了。衿哥，你知道吗，我以前、我以前在心中，可不知叫了你多少次……‘衿哥’，直到此刻，在……在你……怀中，我心中便有了根一般，沉实无比。你……衿哥，你别笑话我！”
世上男子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听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吐露心曲，而这心曲恰恰是爱上了自己。文子衿这才知道她为什么以前总戴着那个奇丑面具，他是一个书生，性情较为收敛，听唐恬说了这番话，心中虽是欣喜若狂，却仍强自抑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轻声说道：“恬妹，我喜之不尽，那里还会笑话你呢！”
忽听林中有个女人“嗤”的笑了一声，声音甚是清脆，二人吓了一跳，文子衿叫道：“是谁？”并没有人答话，却见一棵树上枝叶微动，文子衿展开轻功，奔至那棵树下，抬头望去，夜色中黑糊糊的一片，便一提气，上得树去，却哪看得见有人影？看来那人已他正待追出，唐恬却叫道：“衿哥，算了，别理她是谁，别追了。”这半年来，文子衿这时已初知江湖之险，他怕唐恬于林中受到伤害，不敢再追，赶紧折身回来。
两人出得林来，挽手往城中行去，走了约莫一箭之地，林中却萧声幽幽，在夜风中呜呜咽咽的吹响，正是《诗经•郑风》里的那首“将仲子”，文子衿记得那诗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将仲子兮，
无逾我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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