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已在华语剧本网版权保护中心进行版权登记，登记2015-J-02193】

　　  电影

　　父亲：好多了。打了石膏，就是不能动。
　　脱脱：谁伺候你呢？
　　父亲：你妈。又请了个护工。
　　脱脱：该花钱就花点吧。自己腿要紧。千万听医生的，别又自作主张！人家不让动就别动！落个后遗症就不好了！
　　父亲：我知道！
　　脱脱：你知道！你知道还出事！
　　父亲：你怎么这么罗嗦！
　　脱脱：（苦笑）还我啰嗦！您忘了您怎么罗嗦我了！一大把年纪了，以后省点事吧。别老让我操心了！
　　父亲：谁用你操心！倒是你管好自己，别让我操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脱脱：老爸！您说您腿都这样了——还嘴硬！
　　父亲：我自己的事我知道！不用你管！
　　半晌。
　　脱脱：（忍不住）老爷子我说您怎么回事呀！您都这样了还不吸取教训？！你以为你是谁？刑事警察？您就是一小小的老师！还已经退休了！您都一把年纪了还上街抓小偷！您觉得您这行为正常吗？！您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父亲：（怒吼）混蛋！
　　脱脱：（激愤地）老爸！拜托您少点正义感行不行？！正义感会害死人的！小时候因为您我们被人家报复，老了您还——
　　忽然发现没有动静。原来早挂了。
　　脱脱看看手机，长长吐出一口气。郁闷地蹲下了。
　　手机响。脱脱不理。
　　半晌。
　　脱脱拿起手机，接听。
　　脱脱：喂？老爷子——
　　老孟（手机里）：脱脱啊，你小子怎么不来了？躲着我是吧？我告诉你，你逃不出我手心——
　　脱脱：老爷子啊！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你不要给我讲故事了！我把你那一百块退给你成吗？
　　老孟：（沉默半晌）好吧，故事我不讲了，你来咱们唠唠。（开玩笑地）你可不能耽误我死啊！你耽误了我，我做鬼也不放过——
　　脱脱：好了好了！老爷子我去！我马上去给您写！悼词！
　　
　　133、老孟家 夜 内
　　老孟正在摆放白酒和小菜。敲门声。脱脱进来，闷声不吭地坐下。
　　老孟：我说呢，怎么还不来呢！今儿多聊聊，晚了就住这儿！
　　脱脱一声不吭。
　　老孟：咦，今儿怎么了？情绪不对呀！
　　老孟给他和自己倒好酒，举起缸子碰了一下脱脱的缸子。脱脱犹豫一下，举起缸子，喝起来。
　　……
　　两人都已酒意十足。
　　老孟拿起自己的相册，给脱脱说着。
　　老孟：脱脱啊，我知道你一直想搞活动，那么着有成就感。可我总觉得，那些都是外道的，咱们爷俩先交朋友，人跟人熟了，那悼词就自然有了，然后才是什么追思会呀什么的……所以我一直给你讲我的事……
　　脱脱走神了。
　　
　　闪回：
　　脱脱父亲的面孔。
　　父亲瞪着他。
　　
　　脱脱猛地一挥手，打断了老孟的话。
　　脱脱：（笑笑，口齿不清地）老爷子，甭跟我说这个了！你说你一辈子坚持正义，到老了得了个啥？您挺身而出制止偷窃，结果没人帮你，让小偷打断腿！血淋淋的事实啊！还不警醒啊？！
　　老孟：脱脱！你发烧了？胡说起来了！
　　脱脱：我没胡说！你，还有我老爸！都是一类人！就说你吧！孟庆怀老爷子！你较什么劲啊！都这样了，还老惦记着给自己做一份悼词！组织做的不称心，还非得自己做！累不累啊！死了一闭眼，啥都不知道了，悼词做成花，有什么用？
　　老孟震惊地望着他。
　　脱脱：什么荣誉，什么评价——最后都是虚的！不就一辈子交给马路心里头不服吗？忠诚一辈子能怎么地？没人给你树碑立传！就给你树碑立传又怎么地？戳在山坡上万人景仰！在地下你能知道吗？
　　老孟：你一点都不理解——
　　脱脱：老爷子！我知道您意思！您不就是想说，我这一辈子牺牲得有价值！你想要这么个东西，叫悼词，对不对？默默奉献的人多了！几个真正被人记住？！
　　老孟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痛苦地皱紧眉头。
　　脱脱：醒醒吧老爷子！您就是一普通交警！吃亏了上当了就认了吧！什么悼词，什么评价，非要写，还有带上以前的事迹！还要听你以前的经历！矫情不矫情啊！老爷子，我都给你写上！写上流芳百世，永垂不朽！让小学生永远铭记你的事迹！让全国人民向您学习！满足了吧？啊？！最后还不是一把火烧了，烧成灰烧成土！（凑到老孟面前）老爷子啊，为什么你们这么认真呢？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一点都不觉悟呢！你说说，搭上您儿子，搭上您老婆您的家初恋的爱情，最后这么个结果，值吗？
　　老孟：住口！
　　猛烈咳嗽起来。
　　脱脱醒悟。
　　脱脱：你——没事吧？
　　老孟：你走吧。
　　脱脱犹豫片刻，出了门。
　　……
　　老孟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老孟：（自语）我们是凡人，我们成不了名成不了家，（咳嗽）那我们活得就没价值了？我们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白浪费粮食？
　　
　　闪回：
　　脱脱：（凑到老孟面前）老爷子啊，为什么你们这么认真呢？……搭上了您儿子，搭上您老婆您的家，搭上初恋的爱情，最后是这么个结果，值吗？
　　
　　老孟：不值？值？
　　苦笑。痛苦地抓着自己心口。
　　剧烈地咳嗽着。
　　老孟的手伸出，艰难地去够桌上的手机，不小心翻下了床。
　　老孟咳嗽着，脸上带出古怪的笑。
　　老孟：（自语）难道就要——挂了？
　　他挣扎着起来，摸到了手机，坐在地上拨号。
　　老孟：120……
　　
　　134、医院急诊室 夜 内
　　脱脱和医生护士推着老孟，推进急诊室。护士随后关上门。
　　脱脱在外面来回走着。
　　脱脱坐在椅子上，望着急诊室门，半晌睡着了。
　　
　　脱脱的梦：
　　父亲的喊声。脱脱！脱脱！
　　脱脱茫然四顾，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旷野中。
　　喊声依旧传来，那喊声来自一片水洼。
　　脱脱来到水洼中，惊讶地看见父亲的面容在水中映现。
　　脱脱：爸爸！
　　他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自己，惊讶地发现自己成了父亲的样子，穿着一样的衣服，留着一样的胡子……
　　再看水里，也是自己。
　　脱脱震惊地望着。
　　脱脱穿着中山装，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走着……
　　一个穿着制服戴着面具的人，正在做着交警的手势，拦住了他们一批人。脱脱左右看看，这些全是面目不清的人，但都长着胡子……
　　只听一个声音从天际传来，喊：
　　这一群都是将要告别人世的！
　　脱脱一惊。
　　忽然发现置身墓地。周围人都不见了，全是一块块墓碑。脱脱心惊胆战。
　　脱脱忽然发现一块墓碑，他低下头看，发现碑上写着：脱脱之墓！
　　脱脱脸变色。他张嘴喊，不！但是喊不出声。脱脱浑身发抖。
　　像是法庭的惊堂木重重敲了一下，那个声音喊：脱脱！
　　脱脱一愣。
　　那个声音：脱脱，男，二十二岁，中文系大学生。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一起悼念他。他的一生渺小而空虚，他折腾了一辈子，除了蹦迪，什么也没做成！他一辈子都废了！向脱脱默哀！
　　脱脱的身体开始下陷，他惊慌四顾，挣扎着，但越陷越深，渐渐到了胸口……艰于呼吸。
　　一声惊堂木似的重响。脱脱迅速没入深渊，一片黑暗……
　　脱脱大叫着坐起来，喘息着。惊慌四顾。
　　外边已经亮了。
　　
　　135、病房内 黄昏 内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很小，很简陋，但很洁白。
　　床头上方一红色条幅：“孟庆怀同志追思会”
　　条幅下挂一个不大的圣诞节用的小花环。
　　老孟安详地躺在病床上，闭着双眼。
　　床上撒满鲜花。
　　一架摄像机，正对病床。
　　脱脱、小元、小倩等一帮年轻人严肃的站在床边。
　　脱脱：奏哀乐！
　　小倩掏出手机，放哀乐。
　　低低的哀乐起……
　　
　　门忽然开了。吴队长领着一群交警进来。
　　吴队长：老孟！
　　他忽然发现气氛不对，看看灵堂布置打量脱脱一伙。
　　吴队长：怎么回事？
　　吴队长：（声音骤然提高）怎么回事？
　　脱脱嘘了一声。
　　脱脱：请肃静。
　　吴队长：你们这是——
　　脱脱：这是老爷子的意愿。他想给自己办个追悼会——不，是追思会，我们帮他完成这个心愿。
　　吴队长呆了，半晌。
　　
　　闪回：
　　老孟：像我这样的，要是了结了，会不会开追悼会？
　　吴队长：（犹豫半晌）按级别不到。
　　老孟：哦。
　　
　　吴队长来到床前，怔怔看着老孟，眼圈红了，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头。
　　吴队长跪下，脸贴在床上，肩头耸动。
　　脱脱一伙看着他。
　　吴队长：（抬起头肃然站立）现在，请继续吧！
　　脱脱：（掏出悼词，念）今天，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深切悼念孟庆怀同志。孟庆怀，男，一九四六年出生于河北省石家庄市，一九六四年参加工作，历任工厂学徒、钳工师傅、交警等职。孟庆怀的一生，是勤恳工作的一生。他自一九七七年任职交警起，凡三十二年。期间经历感情挫折、伤子痛苦、但始终严格履行自己职责，三十年如一日。当他从交警岗位上退下时候，他终于可以告慰洪队长在天英灵：他已成为一个合格的交警，他无愧于这身警服。
　　脱脱不念了。
　　毅然把纸揉成一团。
　　众人不解地望着他。
　　他将纸条猛掷于地。
　　脱脱：（看着老孟，一字一字，锵铿有力地）其实他的梦想根本没有实现，还搭上家庭和孩子！他——失败了！
　　众人都愣住了，诧异地看着脱脱。
　　小元：脱脱！
　　脱脱：终其一生，他不是什么不平凡的人物，也没有辉煌业绩留世。人们将忘记他，像忘记亿万凡人一样。而他的过失则令他痛苦一生！
　　几个交警气愤地盯着脱脱。小元等人则不安地看着。
　　脱脱：（深情地）但是，这也正是——他令我们追思的地方。他是一个合格的交警，他实现了自己对洪队长的承诺。而我们今天知道，这是多么平凡而不易的事。在那些平静之下，曾涌动着怎样的惊心动魄。今天，一切都已平息。曾绚烂或奔放过的，终归黯淡。我们站在这里悼念他，也是在悼念我们自己，悼念我们渺小而独特的人生。我们庆幸，我们社会有亿万这样平凡而独特的人，我们庆幸，我们缅怀他们时，能感到我们普通人身上的神性，感到那些默默的牺牲，感到我们作为凡人不凡之处。我们感受到一种境界，如同尘土聚合起山峰，水滴汇聚成海洋一样的境界。为此我们不再孤独。我们庆幸，从孟庆怀这样的凡人身上认识到自己，认识到自己可能达到的高度，并因此勉励我们，勿要虚度人生，不管它有多艰难，不管它有多普通，不管有多少虚无和悲怆在等着我们。谨以此共勉，并告慰——平凡的孟庆怀警官。当你的灵魂升入天际，诸天神灵都将护佑你。
　　脱脱：请安息。
　　脱脱低下头。众人都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