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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腐

　　红梅稍做沉思，对亚梅说：“让梦溪放弃吧。长水媳妇家亲戚也在单位，加上以前安排进去的几个人，太多了，扎堆不好，会出问题。”
　　亚梅收回望着远方的目光直视着红梅：“是让她顶替小溪。对不对。”
　　红梅不语。
　　亚梅情绪激动地说：“这种事也就只有你这种人渣做得出。过去你们利用手中的权利做了多少缺德事。人家的孩子也是人，也是父母含辛茹苦养大，也是十年寒窗苦读……你们于心何忍哪。原以为如今反腐了，你们不敢了，会就此收手，没想到又在利用亲情，把一双黑手伸向了家人。你还是人吗？”
　　
　　“告诉你，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女儿！小心我也会去告你的。”
　　“你不会的。亚梅，冷静点嘛。我会帮梦溪的。”
　　亚梅怒火中烧：“怎么帮？就这样帮？让别人的孩子顶了她？小溪可是凭本事考上的，你凭什么这样做？是啊，捞习惯了，适应不了了，不能顶别人了，那样人家会告你，顶了小溪多放心啊。你别做梦了，我同样会去揭发你。”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小心早晚有一天会被钱害死。”
　　亚梅愤愤转身离去。
　　一起从娘胎里出生，红梅对亚梅太了解了，她知道她也是无可奈何的气话。
　　
　　梦溪伤心欲绝，她一个人跑到酒吧喝的大醉。她醉眼朦胧地拿出手机开了机。勉强确认着厉以宁的名字，当打通电话后，她有气无力地说“……以宁……你来接我吧……”
　　厉以宁听到梦溪声音不对，忙问：“小溪，你在哪里？”
　　金梦溪：“……在……皇后酒吧……”
　　厉以宁挂断电话立即去了皇后酒吧。而梦溪依然把手机高高地举在耳边。
　　厉以宁来到酒吧，找到了还在喝酒的梦溪，扶起她半抱半拖地把她弄出了酒吧。
　　厉以宁把梦溪扶上车坐好，自己开门上了车。
　　梦溪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张美丽的脸被酒精染得绯红。
　　梦溪身子斜靠在座背上，双目微闭，痛苦的小脸上又潸然落下一串串晶莹的泪珠。
　　“以宁……我姨妈……让人……顶了我……”她似乎很疲倦地说着这句话，泪水不断地往外溢。
　　“我……盼星星……盼……月亮……就……这样……盼啊……”话没说完，她就像一只无肋的小鸟一样睡着了，泪水还挂在腮上。
　　厉以宁觉得双目酸痛，有热辣辣的东西冒出来，他使劲擦了一把泪水，痛心地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伸出手轻轻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他驾车往前驶去，身后留下一片暗夜。
　　厉以宁将金梦溪送回家时，亚梅正站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
　　亚梅从蒲柳河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梦溪。她无法想像女儿极度失落后的悲苦，这种揪心的牵挂使她无法抑制地数度哽咽。梦溪没在家，她给她打电话，手机关机，给金有宽打电话，说是不在花市。金有宽电话里焦急地问：“出什么事了吗？”亚梅只得说“没有，什么事也没有，我是看见小溪没在家”
　　后来，当亚梅在门口焦急等候时，厉以宁将梦溪送了回来。
　　厉以宁将梦溪送回家后，便驱车来到府东街赵红梅家的门口。不久，他看见赵红梅从那扇在路灯下发出亚红色的铁门里走了出来。
　　厉以宁自从拿到那份名单，就利用职务上的方便，查到了一些送钱人的底细。这些人包括工行的工作人员，还有个别在建项目的老板。这些天，他本来还一直在犹豫，而今天，梦溪的遭遇深深地触动了他，使他暗下决心，要将此事追查到底。
　　
　　白长水回到家里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仝小玲正饶有兴致地看一部韩剧，听到他进门，双目依然盯着电视，操着像男生一样的声音问道：“干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
　　白长水嘴里说着：“有应酬呗”，心里却暗暗地骂开了：干什么？你说干什么？臭娘们，整天除了看电视买衣服还会做什么？
　　白长水也只有在心里骂两句，对于家里的这位河东狮，十几年来，他只有隐忍的份。
　　每当他心里不痛快而恰遇仝小玲与他对话时，他便在心里骂她两句，似乎已经把想骂的话从嘴里吐出去一样，一时间倒也真有了几分快意。
　　白长水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性格随和，随和到让人觉得有些懦弱。他也的确有些小聪明，这些小聪明有时来的突如其来，令人折服。
　　仝小玲穿一身丝绸的红睡衣，脚上着一双绣花的兰拖鞋，她拖着发福的身体向卧室走去，雪白的胳膊上一环一环的赘肉随着脚步颤颤魏魏，一头的卷发染成了金黄色……
　　这是一所二百平米的单元楼，其装修之豪华令人瞠目，享受着这一切，白长水不禁对表姐赵红梅感恩不尽。
　　白长水出生在蒲柳河上游的河峪村，他的父亲是红梅与亚梅的亲舅舅。初中毕业以后，因为没文凭，没路子，便出来跟着一个河南木工当学徒给人打家具。
　　后来，表姐赵红梅当上了工行的科长，又不久，赵红梅买下了府东街的一所住宅。头脑活泛的他，便起早贪黑地为表姐收拾房子，说是收拾房子，其实也不算是。那时，从房子的装修到表姐搬家，都有他不认识也不明白的人在做，他俨然已成为红梅的管家、监工，而赵红梅恰恰缺这么一位能放心地全权委托的一个人。
　　这大概就是机遇吧。人生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穷其一生而不得的东西，有人却能轻而易举的获得。而结果却是不得反比得到的要幸运的多，这是后话。
　　十二 举报信
　　有了表姐这个靠山，白长水很快就发达了。他由表姐介绍认识了房地产老板邵家群，从他手里承包了西华里开发区近一半的土建工程，光这一次，就赚得盆满钵满。
　　聪明的白长水在拿到首款后的第二天，买了两箱表姐爱吃的山竹，来到表姐赵红梅的家里。
　　表姐看到他放在她面前的银行卡问他：“这是多少？”
　　“二十万。”随着他又赶紧补充道：“姐，这些你先拿着花，随后我会给你送来的。”
　　赵红梅似在不经意地笑：“哦，知道了”但白长水明明看见表姐目光里的满足与喜悦。
　　再后来，白长水便成了表姐家里的常客，也成了表姐跟前的红人，直到表姐当上了行长，几乎工行里有些头脸的人都认识这位小白。
　　第二天早上，白长水刚要换鞋出门，仝小玲忽然像想起什么来说：“你每天都回来那么晚，都忘了跟你说了。上星期天，你知道我看见谁了？”
　　白长水推开门：“谁？”
　　“亚梅表姐的女儿。”
　　“这有什么稀罕”说着两脚便要跨出门槛，忽然听到仝小玲一句“她好像跟一个警察在谈恋爱。”
　　听到这里白长水不由地心里一动，收住了脚步，返回屋子关好门。
　　他来到餐桌边坐下，看着仝小玲将一汤匙鸡蛋羹送到嘴里。
　　“快说说，怎么回事？”白长水迫不及待地问道。
　　仝小玲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啦？”
　　白长水将头往前伸了伸，一只手扶住大理石的餐桌边缘：“怎么说我也是她表舅，关心关心。”
　　仝小玲白胖的脸上露出不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你这位表姐。”
　　仝小玲说的是实话，白长水隔三差五地就往红梅家里跑，而跟亚梅表姐，一年也见不上几面，若不是都在Ｃ市住着，他和仝小玲都不一定认识金梦溪。
　　看到白长水听得起劲，仝小兴致更高了：“那天，我带黄黄（仝小玲养的一只小狗）去小公园玩，看到她跟一个警察在一起，像是在谈恋爱”
　　“不，不是像，就是在谈恋爱。”仝小玲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说着：“他们手拉着手，可亲热了。就这样，”仝小玲一边肯定地说，一边学着梦溪“以宁，你怎么啦……”
　　白长水心里又一动：“她叫他什么？”
　　仝小玲：“以宁，怎么啦？”
　　白长水装做不在意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道：“你今天不上班？”
　　仝小玲：“不急，一会走。”
　　仝小玲是邵老板的远方表亲，经邵老板介绍，与白长水结了婚。婚后由赵红梅安排成为了一名工行的正式职工。
　　起初，也只是在柜台做柜员，第二年有了女儿妍妍后，又提了副科级，工资越涨越高，一家三口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白长水从家里出来后，看了看表，九点十分，觉得现在给赵红梅打电话有点早，一般来说，给领导打电话，也是讲究时间的。早上十点以前一般都是领导吃早饭，上班，开会，处理公务，等到十点以后，便基本上是休息会客，接电话……
　　白长水在车里好不容易等到十点多，他走进了工行。
　　来到行长赵红梅办公室，赵红梅正手握一份文件坐在办公桌前想心事，看到他进来，面露不快：“有什么事家里去说，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长水急切地对红梅说：“姐，有救了，梦溪正在跟那个叫厉以宁的警察谈恋爱。”
　　赵红梅放下手里的文件：“是真的？”
　　白长水：“仝小玲亲眼看见的。如果不是同名，就不会错。”
　　赵红梅：“哦”了一声，继续拿起文件：“你先回去，我再联系你。”便把白长水打发了出来。
　　白长水摸不清赵红梅到底在想什么。他可不想当替罪羊，他急切地想从她这里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过，白长水也不是吃素的，只是非到鱼死网破时，不可显山露水。另外，他心里还是存有希望的，他知道表姐赵红梅在省里有人，是那种很微妙的他心领神会的关系。
　　他也知道这位大人可是省里响当当的人物。想到这里，白长水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
　　
　　厉万诚接到一封群众匿名举报信，内容是S市工行行长赵红梅利用职务之便违法发放巨额贷款，收受贿赂。
　　这一举报在厉万诚心头掀起巨大波澜。一九五六年三月厉万诚出生在S市的河峪乡，二十多岁参加了革命工作，在S市工作了近三十个年头，一九九五年被调入省纪检委任副书记。当时厉以宁还未上小学，因家里尚有父母亲健在，而二老也离不开家乡，所以，粱苏云便带着儿子在家乡侍奉公婆，直到二老去世……厉万诚每每想到这些，都会抑制不住从心底涌出的热流，湿润的目光里是妻子清瘦温和而又坚强的面容。她在他心里是块瑰宝，是他的爱人及恩人。他觉得他欠妻子的太多了。
　　官场上，拜金的女人是丈夫的克星，而明智的女人则是丈夫的福星。这在反腐声浪高潮叠起的今天，为多少官员所感叹啊！
　　厉万诚当即给副省长兼纪委书记的魏满福做了汇报。
　　魏满福仔细听完了他的汇报，从茶几上端起茶杯，一边招呼厉万诚喝茶。
　　厉万诚也只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魏满福沉思了一下：“老厉啊，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一定要慎重。如果是事实，我们将坚决予以查处，决不手软。”
　　“但是，这个匿名举报信是赿级举报，我们尤其得考虑它的真实性，一定要本着尊重实事的原则，不可太轻率，以免伤了基层同志的心哪。”
　　厉万诚听得不由心里漫起了雾，他只有不动声色地听下去。
　　“你的意见呢？”魏满福忽然收起了原本浮在脸上的一文笑意，转而问他。
　　真是个滑头，厉万诚心里这样想。魏满福什么话都说了，即说了如果是事实则决不手软，转而又强调其举报的真实性，即表明了他的态度，又期望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这也是现下的为官之道。
　　厉万诚没有顺着魏满福竖起的杆上，他说：“魏副省长的话很有道理，我觉得也是，本着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进行调查取证。”
　　魏满福素知厉万诚的秉性，见他没有接或者说没有领会他的话，便说：“对，对，我的意思也是这样，你先做一些调查取证，不可过分声张。”
　　又呷了一口茶，他换了另外一种非常严肃的语调说：“别的先别管，就先查举报人吧，查清楚了我们再交换意见。”
　　厉万诚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出了魏副省长的办公室。
　　十三 陷害
　　厉万诚又怎会不明白，只查举报人无疑只会拖延时间。
　　举报信是一张用喷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普通纸。而这种打印机普通家庭或个人都可能会拥有，更不用说多如牛毛的打印社了。即要查，还不可和魏副省长闹的太僵，虽说不怕他打击报复，但是政治上的小鞋可不是那么好穿的，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多一份谨慎吧。不过厉万诚决定查处的决心是坚定的。
　　厉万诚即已下了决心，便开始行动了起来。
　　
　　快下班时赵红梅接了一个电话，这是她和他的专用号码。
　　那天分别时魏满福拥抱着她，轻轻吻她的额头，告诉她尽量少联系，能不见就别见。他虽然做的缠缠绵绵，说的柔情似水，但在她听起来就是命令。
　　赵红梅有点怕他。
　　这个人长得宽厚福态，慈眉善目，说话轻声慢语，不急不躁。可赵红梅就是怕他。他身上有种令人说不出的寒气，这寒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让她如坠冰窟一般想逃离。
　　他想要她时，她就会很快乐地将自己送上去，他不想要她时，即使花前相逢，月下邂逅，他也会犹如隔世，一丝目光都不会留给她。
　　红梅迷恋他，迷恋他成功男性的魅力和他着装以后身上的光环。这光环魔力无边。它带给红梅一切想要的东西，使她要风得风，要云得云。
　　它使她从一名银行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摇身一变而成为一名分行的业务股股长，再到后来的C市总行行长。
　　她把这当成是那束光环的辐射，所以她也回报了他一切被视为轻贱的汉语成语，比如唯命是从，比如俯首贴耳，比如卑躬屈膝……
　　他在电话里给了她当头一棒：“有人给省纪委写匿名信举报你。”
　　红梅心头一紧：“谁？举报什么？”
　　“非法贷款，收受巨额贿赂。副书记厉万诚已经在查，我拦了，无济于是。”魏满福略显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
　　“从现在起，你赶紧把手上所有贷款整理回拢，喜龙的两亿外投款放出去了没有？”
　　赵红梅声音有些晦涩“已经放出去了……”
　　对方半响才幽幽吐出几个仿佛很遥远的字：“无力回天了……你赶快问一下邵家群，看他还有什么办法将资金收回，将缺口补上。”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红梅听着手机里那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魏满福手里放飞的风筝，而这只风筝的线就在刚才已经挣断，使她一颗心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飘忽不定。
　　她将手机从耳边缓缓放下，她想起母亲曾经对她们说过的话：“一个人不能总是好运，好运是要靠自己修的。脚正则好运便跟着来，步子走歪了好运就遛走了。”
　　她想，即便此时此刻她想听母亲的话，也已然来不及了。修行是一件持久虔诚的事，而赵红梅恰恰不具备这样的耐心。她还是希冀他能霞光普照，度自己过难关。
　　入夜，红梅来到一家咖啡馆门口。门外的一辆车里，厉以宁正在用手机跟拍着。
　　红梅跟着服务员来到一个包房里，邵家群已点了咖啡在那里坐着等她。
　　红梅尽量保持着优雅的风度款款坐下，邵家群为她点了她爱喝的卡布其诺。
　　服务员刚一离开，红梅便急切地告诉邵家群：“出事了……”
　　邵家群听赵红梅给他讲了事情的原委，也一脸惆怅。
　　许久，邵家群说：“能不能阻止？”
　　赵红梅：“不奏效。”
　　“就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