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蒲 柳 船
一 女行长
二0一三年五月的一天上午。太阳在云层里打了个盹便满世界开始撒欢,车水马龙的街道也略带五一长假的余温依旧喧闹着、沸腾着。
白长水从酒店里出来走到停车场,吹着轻快的口哨,习惯地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习惯地、潇洒地抬手—可这只手仅两秒钟的时间,便像生了根似地长在了空中。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完全吓傻了:"车呢?车呢?"他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更令他恐惧的是他心爱的别克座驾里那整袋的二百多万现金……他的五脏六腑都隐隐地抽搐起来,他深深地懊悔自责,将钥匙捏得“咯咯”地响。
这个四十二岁,早已谢顶、长得短小强悍的男子,感到一向机智灵活的大脑开始转不动了。他手指颤抖地拿出手机拨打了110。
稍后,白长水的手机响了,响得令他心惊肉跳,因为是表姐赵红梅打来的。他犹豫片刻,诚惶诚恐地接起了电话:“喂,姐。”
电话那头传来赵红梅不满的声音:“怎么这半天不接电话?你在哪儿?”
白长水:“我……姐,车丢了。”
赵红梅愕然:“东西还在车上?”
“是”
“你怎么不去死。”赵红梅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却银瓶乍破般尖厉。
白长水赶紧说:“我已经报警了。”
赵红梅声音压得更低了,每个字都似从牙缝里锻压过一番再挤出来,还依旧不失领导的老练、职业的干练和沉着:“蠢货!赶紧打电话,就说车没丢,是仝小玲跟你闹着玩的。马上、立即打。”
白长水开始有点缓过神来,仿佛遭受到强烈打击后又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表姐的话更深地刺激了他,令他这才想起那张要命的名单。
他的每根神经都跳了起来,每根寒毛都冰冷地直棱着。那张名单就藏在脚垫底下!
白长水清楚地记得……
表姐夫马洪生在A市市立医院做手术的这些日子,他同马洪生的表侄一起全程陪伴照顾,时任C市工商银行行长的表姐赵红梅只有周日和五一这几天过来看看。而正是这些日子“探病”的各色人等便络绎不绝,赵红梅却巧妙地规避,让白长水接待。
于是,这些人便巧妙地将两个薄厚不同的“钱包”交到他手上,并郑重地对他说:
这个是小白的,辛苦辛苦,这个是领导的,请转达我的敬意……
不知怎么的,这场景竟使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里:一位将赴刑场的党员,将仅有的一块钱交给她的战友,用同样凝重、深情的语调说:“这是我的党费,请交给组织”。
他笑了,他本来也在笑,由衷地笑。同时也笑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可能她们的神情太像?但影片里的那位衣衫褴褛,而眼前的这位却是西装革履。
晚上,他会将属于自己的统一整好,再仔细数数,然后心满意足地放进一个密码箱。将赵行长的那些整沓整沓的钱一份份整理好,再详细记上送钱人的姓名及所送金额。
马洪生就要出院了。昨天,表姐赵红梅来到医院,告诉白长水:“你先带东西回C市。”
对于“东西”一词,他自然心领神会:“放哪儿?”
“老地方”
他问:“姐夫呢?”
“他有他的人接,你就别管了。”随即她又小声嘱咐了一句:“把名单收好。”
出发前,他将那份名单装在信封里非常谨慎地放在了脚垫下面。
白长水正要再打110,警车已来到了跟前。他忙迎上去。
年轻英俊的民警厉以宁和另外两名警察从车上下来。
厉以宁问道:“你就是白长水?”
白长水一把握住厉以宁的手:“我是白长水。警察同志,实在对不住,我的车没丢,是我老婆跟我开玩笑,她把车开回家了”。
厉以宁扫视了一下周围,这里虽说不是闹市区,却也不算太偏僻。他一脸狐疑:“没丢?”
“没丢没丢”。白长水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却比哭还难看。
厉以宁:“没丢就好,以后弄清楚再报案。来,签个字。”
白长水签字时,厉以宁的手机有短信提示音,他打开一看,是女朋友金梦溪发的:我去姨妈家了,下周见。
二 拉贝尔红酒
赵红梅从A市去了省城,开完会一起聚餐后,乘一辆出租车如约来到东郊的一幢别墅里。
时任副省长兼纪委书记的魏满福已等候在那里。赵红梅随着魏满福径直走进卧室。
卧室里古色古香的茶几上放着一瓶法国拉贝尔红酒,另外还有两只已斟满红酒的高脚杯。魏满福将一只杯子递给了赵红梅,自己端起了另一只杯子。
赵红梅深情满满地注视着他,同他饮了交杯酒。
这是他们十年来每次幽会都必有的一个预演过程。自从第一次他跟她耳语,使她羞愧难当地低下头,然后他就当着她的面往酒杯里放东西、斟酒、再举杯……以后,每次他都是先备好了酒,而她也毫不设防地饮下。
放下酒杯,他急不可待地开始动手解她的衣服,像极了一个饥饿的人在剥一只鲜红透明的大虾。他的手如他的身体一般肥胖宽大,但干起这活来却也出奇地灵活而娴熟。
红梅这个风韵犹存美丽而风情的女人,此时一张微红的俏脸加上红酒的渲染满像朵盛开了的大丽花,在他的手中不老实地轻轻躲闪。
这更激起了他的欲望,他嘴里一边骂着:“你这个妖精……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边加快了他手里的“活”。
在魏满福的几个情妇中,赵红梅是最年长的一位。然而,却也是魏满福最最难舍的一位。她有着脱俗的样貌,更知道在他情动时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举止,使他完全脱离副省长的羁绊,回归一种田园村夫一般的鲁莽,令他在脱掉那一身名牌后赤条条地毫无遮拦地发泄他隐藏的欲望。
这时候的魏满福,已在开始摘掉他的近视眼镜,上下打量被他收拾停当的“美味”:苗条而不失丰满,白晳而不失健康……他有条不紊地在这样一具胴体前开始一件件除去他的名牌。
最后,他终于将一堆肥胖的肉摊开来,而这一堆肉也迅速包裹着那具胴体,室内香艳的光色渐渐演变出靡靡的气息……
窗外,佼佼月光顺着树影泄了一地……
今天上午,赵红梅从省城一回到办公室就给白长水打电话,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此时,她正坐在办公桌前思量着这事,她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将白长水恨得牙根直痒痒,她不知道这家伙竟然糊涂到拉着如此重要的东西去和女人厮混。在她这二十几年的记忆中,白长水一直对她唯命是从,小心谨慎,从没有出过差错。
危机就这样降临了。让她悴不及防、手足无措。她感到一场前所未有的恐惧。这种恐惧及无助一点也不亚于二十二年前。
二十二年前……
三 往事
一家偏僻的私人诊所,门口有一棵碗口粗的泡桐树,此时桐花开得正浓。
一间破旧的瓦房,房顶上长着几棵稀稀疏疏的瓦松,屋内浓烈的来苏味遮不住令人作呕的血腥臭,里屋门口日式旗杆似地挂着个破旧不堪、浸满污渍的半截门帘。
赵红梅痛得在床上两边打滚,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她无法呼吸。她觉得自己已被死神牢牢地抓住,而她的生命极可能将在下一秒钟就结束。她左手紧紧地揪着被褥,右手死命抓住妹妹亚梅的手,亚梅感觉到她的手指甲都嵌进了她的肉里,她张慌失措地抱着红梅,一脸的痛苦茫然。
一位四十多岁,个子很高,目光凝滞、短发蓬乱的女医生戴上医用手套,开始做检查,亚梅害怕地将头扭向一边。
折腾到日落西山,随着一声啼哭,女婴降生了。
之前,女医生早已看出端倪,几次试探亚梅想给未出生的孩子找个人家。亚梅依照红梅的吩咐回绝了。
红梅不同意给孩子找人家,当然更不会自己养。她担心托人送走,早晚有一天找回来怎么办?那样自己的人生就要被毁了。她告诉亚梅将孩子悄悄送走,随便放到一个人多的地方让人捡走,彻底甩了这个累赘。
亚梅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看着她粉嘟嘟的小脸,忽然觉得她好像是自己和姐姐心爱的珍宝,是扯着自己心脏的某个牵绊,她真不忍心把她丢弃。
“姐,真的送走?你瞧她长得多可爱呀”亚梅把孩子抱到姐姐跟前,自觉徒劳地问。
红梅将头扭向一边,“还问什么,送走。”
亚梅觉得姐姐真狠心,她有意把孩子抱到她跟前,她看都不看一眼。
红梅伤心欲绝。她不敢看孩子,她知道哪怕她只看她一眼,都会改变心意。她的早已被母性填得满满的心遭受着重创,她不能容忍这样的情绪继续纠结,那样的结果……她今后的人生竟会是什么样子……她不断地在心里鼓励自己:赵红梅,狠狠心就什么都过去了。
是啊,两个多月以来,这些连续的灾难一个个接踵而至,少鸿走了,接着是女儿……她落泪了,她自认为很强大的心终于还是承受不住,哭得肝肠寸断。
第二天天色微明,红梅躺在床上,虚弱地叮嘱亚梅一定要放在市立医院门口,那里人多,或许会有想要孩子的人捡走。
亚梅声音哽咽:“姐,我多给了医生二百元钱,她会照顾你的……姐,我走了。”
这时,孩子大声地啼哭起来,仿佛在倾诉、在诀别。
赵红梅眼泪涟涟地看着她们在门口消失,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感到永远失去了襁褓里自己的孩子。
听着孩子的哭声渐渐远去,自此便骨肉分离,各自天涯……她再也忍不住将一张惨白的脸埋进枕头里痛哭失声。
亚梅没有再回小诊所,跟着金有宽去了广州。
四 少鸿与两姐妹
小时候,金有宽这个小铁疙瘩一样的男孩子,就爱跟在红梅亚梅屁股后面跑。他们曾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
儿时的金有宽,总是顶着个锅盖头,而这个锅盖头还是他妈信手拈来的手艺。一开始,他宁死不从,大有一番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但架不住妈妈跳着脚拧耳朵摧残,还是乖乖投降做了小白鼠。理完后,妈妈左右端详,啧啧直咋嘴,对自己的作品满意到还未放下推子就冲着“锅盖”“啃”了一口。于是,直到十岁以前,锅盖头便成了金有宽的标志。
不光是锅盖头,金有宽的淘气也是河阳村村民有目共睹的。
有一次,金有宽将家里箩面的箩子拆了做了个网虾的网,然后从河里捞了一小盆河虾,带着小伙伴们回家炒虾吃,竟然倒了一大碗的油。那可是他家里要吃一个月的油啊。气得他妈妈手提一根烧火棍满村子里撵着他打。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生来最怕的是亚梅哭。只要亚梅小脸一绷,双目云山雾罩的时候,他便会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从小,他就不喜欢红梅。究竟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总归是小孩们鸡毛蒜皮的小事罢。
那年暑假,少鸿从城里来外婆家了。于是,这几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整天粘在河边玩。少鸿白白净净的脸上长着一对善良的大眼睛,鼻梁挺直,一张不大不小的嘴棱角分明。他不光长相俊美,而且文静秀气,心灵手巧,是大人们人见人爱的乖孩子。
一天,他们在河边玩,少鸿看见大人们砍蒲柳条编筐子,他便跟人家要了一些柳条,编了一只小船送给亚梅。亚梅欢天喜地地抱着它蹦起来,小辫子在头上一跳一跳的。
少鸿在一旁抿着嘴乐,金有宽看着亚梅的小脸笑成了一朵花,也跟着傻笑。他觉得少鸿很棒,他会的自己都不擅长。
然而,金有宽有金有宽的本领,他会下水摸鱼,养在水盆里,亚梅会很开心地看它们游泳;他会上树摘桑椹,然后“吱溜”一声沿着树杆滑下来,将满满两兜儿紫红透亮的桑椹掏给亚梅,看着她醉心地抿着小嘴品着它们的甘甜,好像是自己正在吃着那香甜的果实,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中午,当他们一起回家的时候,红梅跟着妈妈出门子回来了。
她一眼就看见了亚梅抱着的小船。
红梅跳跳着两条小辫跑了过来。
她有着和妹妹一样好看的大眼睛,长睫毛,翘翘的小鼻子,红红的小唇。只是她的眼稍略微有点上扬,使得眼珠子看起来也稍稍地吊了那么一点点,多了几分凌厉,少了亚梅目光里的温柔。
红梅凑到亚梅跟前,想拿那只小船,亚梅防御地抱紧了。红梅只好用一双小手抚摸着小船:“谁编的呀,这么好看”
亚梅小声说:“少鸿编的。”
红梅连哄带骗地央求:“给我玩会呗,就一会。”
亚梅小心地把小船抱的更紧了:“不给,你又不还”
红梅急了,两排小牙一咬,上去就抢。
少鸿赶紧拦下,他哄着红梅说:“别抢了,我再编一只给你,这不还有柳条么?”
大家这才看到他腋下夹着的几根蒲柳条。
多少年以后,金有宽始终没想明白,少鸿腋下的柳条究竟打算编制什么?
金有宽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宿命吧,他编就了两只小船,也是编织了自己的人生。
初中毕业后,金有宽就停学了,开始混社会。
少鸿和红梅亚梅继续上学,又都以优异成绩考进了县重点高中。
少男少女的心就像天上的云,是最难以捉摸的。红梅和亚梅的心都被少鸿深深吸引,而令红梅沮丧的是少鸿对亚梅更好。
三年后,幸运地是他们又一同考入了H大学。
三人又来到同一所大学,这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姐妹和玩伴,是多么幸福而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报到后的当天晚上,三人一起来到一家小饭馆,由少鸿请客,美美地吃了一顿。
少鸿的父母是外交官,他们常年在国外。除了父母不在身边的孤独,少鸿的经济条件还是相当不错的。
一开始,红梅提出要不要喝点酒,“无酒不成席嘛”红梅说。
亚梅笑而不语,但从她跃跃欲试的目光里,少鸿看出了她想偿试一下的冲动。
少鸿腼腆地看着她们,兴奋地反问“那就喝点?”
姐妹俩互相看了看,同时伸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异口同声地说“喝”。
他们是第一次喝酒,红梅豪爽地端起杯:“来,为我们在这里再相逢,干杯!”
她们将杯端了起来,一起踫杯后一饮而尽。
亚梅呛得直咳,红梅抹了一下嘴角的酒,欢笑着轻轻拍拍亚梅的背。
他们一起回忆小时候在一起的快乐日子,畅谈未来……喝到最后,都有点多了,姐妹俩不由得唱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少鸿幸福地看着亚梅甜甜的笑脸真的醉了一回……
后来,红梅看到少鸿与亚梅在一起的时候渐渐多了起来,她有点急了。
日子如闲云野鹤一般,张着它一双隐形的翅膀翩翩飞过。弹指一挥间,毕业分配的日子到了。
这是个星期天,少鸿约亚梅晚上八点到学校湖边的古槐树下见面。被红梅听到了。
下午,她借故找到少鸿,告诉少鸿:“亚梅叫我告诉你,改在晚上七点半,让你在湖边等她,别忘了啊”,少鸿腼腆地冲红梅笑着点点头。
晚上七点半,少鸿准时来到湖边。
湖边一盏盏的灯神秘地一闪一闪,绿化带里一丛丛金叶小蘖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