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校  落榜

　　（紧接上文）
　　5，报纸发文——挨批
　　
　　高三新的学期开学了。李登高经过一个月的补课，充满了信心。吃完早饭就来到了学校。走到育龙中学大门口，一位新同学向他打听高三（6）班班主任赵卓的住在哪个楼上。
　　李登高问他：“你叫什么？”
　　“李驰飞。”
　　李登高自我介绍后问：“你从哪儿来？”
　　“开县一中。”
　　李登高感到惊讶，不禁眉头一皱问：“开县一中成绩不错呀！马上就高三了，你怎么还转学？”
　　李驰飞哈哈大笑起来，“不是我要转学，是你们学校来我校挖尖子。我们年级前十名的同学，你们学校挖来了6个。”
　　“快毕业了，他们挖你们就来呀！”李登高觉得奇怪，就这么傻傻地问了一句。
　　“他们给钱，为什么不来？”李驰飞说：“你们学校答应我，来育龙不仅可免交学费，还给5000元的生活补贴呢。”
　　“免学费，还给5000元生活补贴！这么优厚的条件？”
　　“条件不好，我还不来呢。”李驰飞说。
　　“你学习这么棒，学校怎么舍得放你？”
　　“学校是不放，想卡我的学籍。”李驰飞说，“育龙答应给我们补办一切手续，就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了。”
　　“育龙太傻了，为什么干这种赔本的买卖？”李登高想不明白，这么自语了一句。
　　李驰飞说：“育龙可不傻，太精明了。他们到处挖尖子学生，来提高升学率。要不育龙的升学率能这么高吗？”
　　噢，原来是这样！李登高恍然大悟。想起自己转学花了7万元，心里不平衡极了，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李驰飞问他：“你是几班？”
　　这时，他才回过神来。回答说：“我就是高三（6）班的。走，我带你去找班主任赵卓老师吧。”
　　从此，李登高不再把育龙看得那么神圣了。原来他们是用挖外地尖子学生的办法来提高升学率，再用扩招自费生的办法敛钱，到外地挖这些尖子学生，奖励老师们。来育龙后，他见老师们干劲那么大，起早贪黑地拼命，有的女教师为送毕业班打胎，有带病坚持工作，甚至晕倒在课堂上，他对老师们的敬业精神非常敬佩，心存感激。现在他才悟到，这些老师们的干劲，原来是金钱刺激出来的。这些老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不再那么高大，他再也不信育龙名校的神话了。都是爸妈望子成龙，想让儿子金榜题名，才鬼迷心窍地让自己转到育龙来的。他觉得受骗上当了，好后悔，也很卑鄙。从此，他的情绪一落千丈。
　　正当李登高精神不振的时候，喜从天降。李登高那篇题为《走进成年的责任》的作文，发表在市报副刊的头条上，在班上一下子引起了轰动。下午自习，刊登这篇散文的那张报纸在同学间争相传递，都向他伸出了大姆指赞扬：“登高行啊，藏而不露呀，原来是个作家！”
　　李登高不好意思地说：“这就是那篇作文，我修改了一下投给了报纸，没想到竟登出来了。这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客气啥呀，你是咱们班第一个在市报刊登作品的人！”李登高嘴上不说，听了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就在同学们争相传阅那张报纸、夸奖李登高文才好的时候，班主任赵卓正在教室外查自习。这一幕被他看在眼里，他气愤不已。气势汹汹地闯进教室，夺过那张报纸一看，才知道这乱哄哄的局面，是因李登高在上面登了一篇散文。他立即把李登高叫出教室，冷讽热嘲地说：“李登高你真能耐啊，学习不怎么样，却到报纸上显摆来了。”
　　李登高知道老师是在讽刺挖苦他，低声解释说：“这是一篇作文，老师说写得不错，我就寄给报社了。我也没想到会登出来。”
　　“李登高我问你，你转到育龙来的目的是什么？”
　　班主任突然一问，李登高未加思考就说：“考大学。”
　　赵卓反问：“这篇文章对你考大学有什么作用？”
　　“没作用。”
　　“既然你知道不起什么作用，为什么还要投给报社？”
　　李登高无言以对，把脑袋低下来。
　　赵卓训斥说：“凡来育龙学习的，都是为了考大学。考大学靠什么？分数！俗话说，分、分、分，学生的命根。你的学习成绩不好，分数上不去，就是在报纸上发表一百篇文章也是白搭！认真给我写一份检查！”
　　这是李登高万万没有想到的。在十八中，自己的作文在班里念了，班主任都表扬他，同学们也夸奖他。没人认为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便有时自己犯了什么错误，或偶然有一次没有考好，班主任总是安慰说：“瓜无滚圆，金无足赤，人无十全。犯错误是难免的，后进和先进是相对的，一次没考好并非一无是处。如果换一个角度去看，也许会是优秀的，闪光的，比如你的作文就很好。如今报纸发表了自己的文章，给班里争了光，也给学校长了脸，班主任为什么这样讽刺挖苦自己呢？即便自己不该投稿，也不该这样啊。他想不通到底为什么？难道育龙中学的学生不允许有爱好和特长？他的热情受到了打击，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他回到教室，不少同学给他做鬼脸，吐舌头。他羞红着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再也没有心思做作业，铺开一张纸赶紧写检查。想了半天也想不通自己错在哪里？宪法上都写着公民有言论自由的权利，给报社投稿何罪之有？你不夸奖、表扬我就算了，为什么要把这事也跟考大学联系起来？他满脑子问号，却找不到答案，直到下自习，一个字的检查也没写出来。
　　别看李登高的成绩下游，他的作文却特别的好。每次作文都会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经常在班上朗读。这是他唯一的长处，也是他引以自豪的地方。现在连这唯一的长处都成了缺点和问题，那就一无是处了。他觉得自前途一片黑暗，学习的劲头再也鼓不起来了。
　　
　　6，高三罢课——鸣冤
　　
　　李登高没有想到，升到了高三，作息时间又有了变化。为了以优异的成绩迎接高考，李长天校长要高三把晚自习再延长一个小时。这个建议首先遭到了老师们的反对。如今学生们就够疲劳的了，再延长晚自习，每天8小时的睡眠就保证不了啦。高三到了精学的时候了，要抓住重点，学深学透，无论如何不能打消耗战。有几个老师甚至联名写信给李校长，来表示自己坚决反对的态度。然而，李校长根本不听来自下层的呼声，依然理直气壮地坚持说：“离高考没有多长的时间了，到了拼搏的时候了。”硬是这样决定了。
　　李登高为写检查，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到了晚上第三节自习，他实在困得不得了，两只眼睛直打架，脖子好像挺不住了，脑袋一栽一栽的。他用手使劲抓了抓脑瓜皮，不会儿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在教室外巡查的班主任赵卓，从教室后门轻轻地走进来，直到李登高身旁，轻轻把他晃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见是班主任，赶紧站起来，说：“老师，对不起，昨晚我没睡好，太困了。”
　　“为什么没睡好？学习就不能胡思乱想。”赵老师接着问，“上课睡觉，《违纪处理办法》上是怎么说的？”
　　李登高刚来育龙时，赵卓就让他背过学校的所有规定。当时他都没背过，现在哪里还能想起来。他实话实说地告诉赵老师：“我没记住。”
　　“没记住？”赵卓不由地提高了声音。见埋头学习的同学们都抬起头看他，又把声音压低了些，“不知道？好，我来告诉你。上课睡觉，写一千字的检查；不清楚‘处理办法’，另加五百字。也就是说，你要写一千五百字的检查！明天上早操时交给我。”
　　李登高没有言语。
　　赵老师接着说：“登高，你学习成绩落后，行为规范又不遵守，这样会受处分的。”
　　“我怎么不遵守行为规范了？”李登高心里不服气，争辩说，“我这一次也是有原因的。”
　　赵卓根本不听他说，继续责备说：“你成绩不好，就更要用功，光睡觉怎么能行？检查一定要深刻！”
　　李登高后悔极了。冯铁山也好困，告诉他解困的办法就是嘴里嚼茶叶。他一打听，茶叶好贵，就没舍得买。如今因小失大了。
　　作业是做不成了，李登高开始写检查。直到下自习，他的检查才写完，根本没顾上数字数，就赶紧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把那检查装进口袋里，免得明天上早操时忘记给班主任，又要挨训。他憋着一泡屎，跑步去了厕所。
　　这时的厕所是一天最忙的时候，要排队。解小手还好说，掏出来挤个缝就能撒尿。他却想解大便，紧跑慢跑还是排在了最后，偏偏这两天上火便秘，蹲在那里工夫长了，不知不觉地就蹲在那里睡着了。
　　班主任去查宿舍，发现李登高不在。一看手表，熄灯过了一刻钟，赵卓立马就恼了。他这是干什么去了？太不像话了！莫非是故意跟我作对？
　　下铺的冯铁山说：“他去厕所了，还没回来。”
　　“怎么这么长时间？莫非掉进茅坑了！”
　　赵卓这么一吼，冯铁山立马从床上跃起来。他知道李登高昨晚没睡好，这么晚不回来，兴许真的掉进茅坑里呢。他对赵老师说：“有这可能，快去看看吧。”说着，没顾上提起裤子，就从宿舍里跑出来，领着赵老师直奔教学楼厕所，好在是夏天。
　　育龙中学教学楼的厕所的构造是这样的：中间一圈儿是小便池，四周挨墙一圈是大便池，沟槽上面搭着两溜水泥板，可以骑在上面大便。当然中间隔着一个个档板。冯铁山进去先喊了两声：“登高，李登高！”没人言声。冯铁山觉得他不会到别处去，就挨着茅坑一个一个地找。李登高还真的蹲在那里睡着了，一条腿竟掉进了大便池。
　　冯铁山赶紧把他晃醒拽上来，不料掉下去的那条大腿上占满了臭屎。李登高一见这样，气愤地骂了一句：“真他妈的不让人活了！”
　　“谁不让你活了？”这话偏偏叫赵卓听见了，他恶狠狠地反问道，“别人都受得了，为什么你这么困？怕苦就别来育龙！”
　　李登高眉头一皱想还嘴，被冯铁山拽了一下胳膊制止了。他说：“熄灯铃打半天了，快回宿舍睡觉吧。要不明天的早操又要误了。”
　　李登高说：“我浑身是臭屎怎么回宿舍，我得把裤子洗干净呀！你回去睡吧。”
　　“我走了，你在这里再睡着了怎么办？还是陪你一起走吧。”冯铁山就留在了那里。赵卓老师一看没事，就走了。
　　李登高在厕所里边洗裤子边发牢骚：“这是什么鬼规定呀，高三就不该睡觉了！天天困得不行，怎么能学好！”
　　冯铁山规劝他：“登高，我求求你，快洗吧，千万别再浪费这宝贵的睡觉时间了。”他这才打住不说了。
　　两人回到宿舍，人们自然一番议论。赵卓预料到这一点，呵斥说：“啥时候了，还说话！”
　　人们乖乖地闭上了嘴巴。赵卓打个呵欠也回去睡觉了。
　　李登高躺在床上气得肚皮鼓鼓的，不住地唉声叹气。冯铁山小声劝他：“别生气了，今天怪你倒霉，自习睡觉怎么叫班主任逮着了？真笨！”
　　“我真困，眼皮老打架，实在顶不住了。这么熬你受得了呀！”
　　“校长为争荣誉，让咱们玩命，太不拿咱当人了。”
　　他俩这么一嘟嚷，同宿舍的人就没有了困意，都说延长晚自习受不了。
　　“这样终有一天会把身体搞垮的，我们干脆不学了！”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冯铁山接腔说：“明天咱们罢课吧。不然说不定谁还要掉进茅坑呢！”
　　“对，咱们罢课！”众人响应，异口同声。
　　第二天一起床，李登高大便时在厕所睡着的事就传遍了整个高三。吃过早饭，“保我健康，还我睡眠”的横幅，就从几个班的教室里打出来。
　　高三罢课了！这不仅在育龙是惊天动地的新闻，在湖城市也引起了巨大轰动。因为育龙不仅是全市的重点高中，在全省也是手屈一指的名校。高考本科录取上线率连续五年名列全省第一。《中国教育报》曾以四个整版的篇幅推广过他们提高教学质量的经验，每年暑假慕名而来的参观者络绎不绝，全国县以上的高中和教育局的领导，几乎都来这里取过经。学生和家长都以能考上育龙中学感到自豪。这些临近毕业的高三学生不抓紧备考，为什么罢课呢？人们纷纷提出了这样的责问。
　　罢课事件虽然很快就平息了，影响却太坏了。校长李长天立即召开班主任以上干部会议，要求严密封锁这一消息。他气急败坏地说：“如果哪个班走露了消息，拿班主任和级部主任是问！轻则记过降级，重则解聘！”
　　级部主任立即向所有教职员工传达贯彻，不仅要把嘴巴封起来，还要把手机关掉，把所有公用电话拔掉。班主任不仅要求学生们严格保密，还没收了学生们的手机。
　　尽管如此，嗅觉灵敏的媒体记者还是赶来了，要采访这一出乎意料的事件。他们被门卫拦在了校门之外：“你们找谁？”
　　“校长。”
　　“你们是干什么的？”
　　“记者。”
　　“来干什么？”
　　“听说高三学生罢课了，我们采访。”
　　门卫赶紧否认：“这是没有的事，你们快走吧。”
　　“我们要找校长问清楚。”
　　“我说没有就没有。”
　　“你打电话，让校长出来见我们。”
　　“你们没这个权。”
　　记者中有的知道李长天的电话，拿出手机就打，结果关机了。打其他领导人的，也全关机了。打各科室的电话也没人接。记者们从这蹊跷的现象中，猜测到这是学校在封锁消息。只好悻悻而归。
　　尽管学校封锁消息，高三罢课的消息还是传出来了。一位网名叫“知情者”的在“湖城吧”上发了帖子，把育龙中学高三罢课的起因和整个过程写了个清清楚楚。这个帖子立即引起网民的关注，纷纷为学生们抱打不平，谴责学校领导为保升学率第一，不顾学生死活、延长晚自习的做法。这消息迅速在网上传开，帖子迅猛增长，简直要爆炸了！
　　教育局鲍局长得知育龙高三罢课的消息，立马来到学校。李长天再也躲藏不了了。他黑虎着脸责问李长天：“你们是怎么搞的？平白无故地延长晚自习干什么！”
　　李长天自觉理屈，不敢看鲍局长一眼，低着头咕哝道：“现在全省乃至全国都在学习育龙的经验，追赶势头很猛。我怕今年高考被人超过去，所以就延长了一节晚自习。”
　　鲍局长生气地说：“孔校长在时，是以改革教学方法，提高学生们的学习成绩的。你怎么想起了这妖蛾子办法？学生的八小时睡眠必须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
　　在教育局长面前，李长天唯唯诺诺地承认做法欠妥，坚决改正。鲍局长严肃地说：“罢课事件影响太坏了，你们必须把检讨公布于众，公开向学生道歉。同时，要把你们的检查发表在市报和互联网上，以消除影响。”
　　尽管李长天在鲍局长面前哼着哈着，心里却依然窝着一口气，不发泄出来憋得难受。鲍局长走后，他就把赵卓叫到来，恶狠狠地批评说：“你的班怎么老闹事？你要好好给我检讨，要认真处理那些带头闹事的学生！”
　　赵卓挨了校长批评，窝了一肚子火。不管李登高上着课，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气急败坏地把桌子一拍，说：“你煽动高三罢课，罪责难逃！”
　　“这不是我干的。”李登高不服，嘟嚷一句：
　　“你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还不承认？严格地说，你这是犯法！”
　　“老师，罢课跟我没有关系。你可以调查。”
　　“你还犟嘴！”赵卓呵斥道，“难道罢课不是你引起的吗？”
　　“我困，我在厕所解手睡着了。这能怪我吗？”
　　李登高的争辩引起赵卓的极大不满。校长都怪罪到自己的头上了，他竟不承担一点责任，还敢跟自己顶撞，太无法无天了。他不能容忍这样的学生，断然说：“你被开除了，立马离开学校！”
　　如轰雷在头顶炸开。李登高一下子懵了，呆愣在那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登高觉得好冤枉。自己因为缺觉，解手在厕所睡着了。这只是个导火索，可根子不在我呀！同学们是抗议延长晚自己时间，要求保障8小时睡眠。这并不况外呀！怎么我倒成犯罪了？
　　“你给我滚！”
　　李登高傻眼了。爸妈为自己金榜题名，千方百计让自己转充育龙来，还花了那么多钱，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况且罢课没有自己的责任。他要洗白自己，不能让他们随便给自己扣上这顶黑帽子！他理直气壮地说：“赵老师，我困是因为延长了晚自习。高三罢课，是抗议侵犯了大家的睡觉时间，根本与我无关。即便是我犯了错误，你也没权开除我吧？”
　　“这就是李校长赋予我的权力！你快走，马上在我面前消失，永远不要叫我看见你！”
　　李登高还想争辩，但他觉着自己争辩没用，必须家长来交涉，就默默地回家了。
　　他没有打车，无精打采地走出学校。他的脑袋懵懵的，就像一盆糨子，理不出一点头绪。他疾步回到家里，大门却紧闭着，才知道现在正是爸妈经营小吃店的时候，扭身就去那里找爸妈。
　　此时小吃店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爸妈在收拾着狼藉的桌椅和碗筷，忙得不亦乐乎。李二盛见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不由地一惊：“你怎么没上学？回家来干什么？”
　　儿子没有言语，铁青着脸愣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妈妈以为儿子回家取什么东西，抱怨说：“登高，需要什么东西，往家打个电话，让你爸给你送去就得了，怎么随便回家呢？都高三了，学习必须要抓紧，不能这样浪费时间。”
　　“爸，妈，我被开除了！”李登高那张阴沉的脸痉挛了几下，便哇地一声哭起来。
　　儿子没头没脑地说出被“开除”二字，把李二盛吓了一跳。着急地问：“你说什么？他们把你开除了？”
　　李登高没有吱声，只是抹眼泪。
　　张秀秀看到儿子满脸委曲，赶紧拿来餐巾纸给儿子擦泪。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小懂事听话，不会招惹是非，一边给他擦泪，一边安慰说：“高儿，快说你犯什么错误了？”
　　“妈，我没有犯错误。”
　　李二盛大声质问道：“那他们为什么开除你？”
　　李登高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他们欺人太甚了！我去找他们。”李二盛听了，觉得儿子是冤枉的，扔下这么一句，骑上那辆破自行车，直奔育龙中学去了。
　　“千万要冷静！”张秀秀大声叮嘱了一句。
　　
　　李二盛风风火火地来到育龙中学，门卫却不让进去。他忍住满腔的愤怒，恳求门卫进去。那门卫却把眼一瞪，喝道：“现在是上课时间，一概不能进去！”
　　李二盛满肚子火气滚上滚下，他等不到下课。大声吼道：“我有急事。”
　　“有急事也要等到下课。”
　　“我要找校长。”
　　门卫瞅了他一眼，冷笑两声说：“看你这浑身的油渍，也配找校长？”
　　“我找校长有急事！”
　　“校长是你随便找的吗？再说学校的制度，找校长要预约。你预约了吗？”
　　“预约？”李二盛实在不懂得育龙中学的规矩，反问了一句。
　　门卫说：“校长很忙。想见校长，必须事先约定时间，安排你什么时候来，才能接见你。”
　　李二盛总算听明白了。但他说：“我的事情紧急，等不得。”
　　“等不得也得等。我不敢放你进去。”
　　“我就要进！”李二盛说着，右腿就跨上了电动门。
　　那门卫急了，喝斥说：“你这人怎么不懂规矩呢，不让进就是不让进。都像你这么硬闯，岂不乱套了！”说着，又叫来屋里那个门卫，两人把他从电动门上拽下来。
　　李二盛觉得好悔气，没想到育龙中学的大门这么难进。他想找个说理的地方说道说道。他想，市政府是人民的政府，市委是为人民服务的。小时候就知道“党领导一切”。党就是市委，市委最大的官就是书记。于是他找到了市委。不料这个衙门更难进，那里的保安更多，门外面就站着三四个。他刚想进去，就被其中的一个拦住，问道：“你找谁？”
　　李二盛立刻站住不动了。回答说：“我找书记。”
　　那保安走过来，打量了他一番，问：“找书记有什么事？”
　　“告状。”
　　“告状去对面信访接待室。”看来这里的保安对老百姓告状的事见多不怪，既不问告谁，也不问为什么事情，就把他支到对面那个挂着“来信来访接待室”去。
　　李二盛没告过状，不知道信访接待室是干什么的。他摇摇头说：“我是来反映问题的，那地方管不了我的事。”
　　保安说：“那地方就是专门接待告状的地方。他们就能解决你的问题。”
　　李二盛还是不去。他说：“我要见书记。”
　　“书记是你随便见的吗？”那保安笑了。觉得他太无知了。
　　“我就要见书记。”李二盛执拗起来，硬要往里闯。
　　那保安训斥说：“你这同志怎么不懂事呢。叫你找信访接待室，为什么还要往里闯？”
　　“我这事太大了，非书记解决不了。”
　　“你觉得是大事，放在市委眼里可能根本不是个事。”
　　李二盛急了，“你甭跟我罗嗦，快放我进去。“说着，又往里闯。
　　“你要再这样，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保安本来想吓唬吓唬他，不料他不怕。把脖子一挺说：“不客气能怎么着？我才不怕呢。”
　　李二盛这么一说，两个保安竟不知道此人的来历了。别看他人长得一般，浑身油渍麻花，兴许有什么后台后呢，态度立刻缓和了许多。耐心地对他解释：“书记日理万机，天天忙得团团转，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的。你觉得问题重大，应该向书记反映，就给他写封信，然后留下你的联系方式。书记看到你的信，觉得你的问题该他亲自管，就会安排时间接待了。”
　　尽管保安说得有理，不急不躁，李二盛却把脑袋摇得像拨郎鼓。他说：“我的事情紧急，必须马上见到书记！”
　　保安以为他是无理取闹，就不再理他。他就在门外大声嚷嚷起来：“真是暗无天日呀，共产党的衙门口也这么难进呀！你们天天喊为什么服务，老百姓有事找来了，你们却躲在办公室当缩头乌龟！”他一边喊叫一边蹦着，还摊着双手，一副委曲的样子。许多人观看，把市委大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此时市委陈书记的车正巧赶到大门口。陈书记知道了育龙中学高三罢课的事之后，觉得事情重大。育龙中学是全省的名校，名声那么大。那里从来没发生过什么问题，怎么一下子罢课了？而且是即将毕业的高三！到底为什么？他要亲自去育龙调查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因大门被一群围观的人堵着，司机摁喇叭也无济于事，他就从车上下来。不知谁嚷了一句：“市委书记来了！”
　　李二盛一听是市委书记，挤过去就跪在了陈书记面前，把陈书记弄了个猝不及防。
　　陈书记一愣，赶紧把李二盛从地上拉起来，“快起来，快起来，有事慢慢说。”
　　保安见此情形，赶紧出来解释：“他来告状，我让他去信访，他不去；给他做工作，他不听，非要见你不行。”
　　陈书记对李二盛说：“同志，实在对不起，我要去育龙中学有急事，回来再说你的事行吗？”
　　李二盛听书记说要去育龙中学，顿时喜出望外。他说：“陈书记，我就是为育龙的事来的，我儿子被他们开除了。”
　　“你儿子是谁？”
　　“我儿子叫李登高。他们硬说高三罢课是我儿子煽动的，简直冤枉人。我找你讨个清白。”
　　陈书记一听事关育龙罢课问题，而且因此开除了学生，觉得事态更严重了。他想弄清开除学生的事，就暂不去育龙了，带李二盛去了市委接待室。
　　李二盛没想到事情这么巧，竟在门口碰上了陈书记，而且把他当成贵宾接待，一激动就不知说什么好。
　　陈书记的秘书给李二盛沏了一杯茶，端过来放在他面前。陈书记说：“请把你儿子被开除的事说一说。”
　　李二盛就把事情的整个经过，从头到尾地对陈书记说了一遍。
　　陈书记听着，眉头不由地拧成了疙瘩，脸色也暗淡下来。不由地自语了一句：“李长天怎么会这样！”随即让秘书给李长天打电话，让他立马到市委来一趟。同时告诉李二盛：“你的问题我马上处理，你回家等消息吧。”
　　李二盛没想到陈书记处理问题这么麻利，感动得一连给书记鞠了三个躬：“谢谢，谢谢，谢谢陈书记！”
　　李二盛刚走，育龙中学校长李长天就到了。此时，陈书记已经从接待室回到了他的办公室。他没让这位校长坐下，就从转椅上站起来，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你怎么搞的！罢课是因为你们延长了晚自习引起的，怎么责怪起那个掉进茅坑的学生？鲍局长让你认真检查，给同学们道歉，你却把那个学生开除了！你还觉得事态不严重吗？你知错不改，反而火上加油，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李长天嗫嚅着要解释什么，陈书记用手势打断他，接着说：“问题的根子在你身上，为什么推三阻四，找替罪羊？这是错上加错，会惹起大乱子的！”
　　李长天推脱说：“这个学生不是我开除的，是他们的班主任。”
　　“班主任有开除学生的权力吗？”
　　“那班主任说开除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老老实实地学习，不要再惹是生非。”
　　“这件事没有学生的一点责任，你要好好检查，深挖思想根源。回去立马叫李二盛的儿子回学校上课！”
　　“是。”李长天低头哈腰、唯唯诺诺地点头应允。他从陈书记办公室出来，赶紧擦了一把脑门上渗出的汗珠儿。
　　就在李二盛骑车出去的当口，李登高在家认真审视着来育龙的情况。他觉得在这里学习很憋屈，学习跟不上，压力很大。就他现在的成绩，即便参加高考也没戏。如果考不上更丢人。自己已经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应该自立了，不应该再让父母操心劳力了。他们开除我更好，干脆不上了，找这个台阶下来不丢人。回家帮着爸妈开好小吃店，也能减轻爸妈的劳累，也算尽了自己的一份孝心。如果交涉交涉，说不定还能向学校要回那几万块钱呢……
　　李二盛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就给老婆汇报这次上访遇到的事。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他赶紧接听，原来是李登高的班主任。赵卓责备说：“我说开除你儿子，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他怎么真走了？你还找市委书记告状，简直是添乱！”
　　李二盛想解释几句，赵卓说：“你啥也别说了，快让李登高回学校上课！”
　　李二盛一下子懵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儿子在说瞎话，还是赵老师在推卸责任？眼下他顾不上分辨谁是谁非。既然叫儿子回去上课，看来就没事了。他觉得陈书记办事真利索，这么短时间就把问题解决了。他赶紧说：“好，好，我马上叫登高回学校去！”
　　李登高没想到事情变化会这么快。两个多小时前，赵卓还吹胡子瞪眼地开除了自己，如今又打电话叫回去上课。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茫然不知。但他怵头再回育龙了，犹犹豫豫地说：“爸，我不想去了。”
　　“你说什么？”李二盛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把眼一瞪质问了一句。
　　“爸，你找了市委书记，班主任就让我回去，肯定是陈书记批评李校长了。他们能不忌恨我吗？在那里还会有我的好果子吗？干脆我不上了。如今我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也该帮你们分担点家务了，我想帮你们开店，也减轻你们的负担，尽我一份孝心！”
　　李二盛听了，火气直冲脑门子，上去就扇了儿子一巴掌。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没志气、没出息的东西！爸妈这么辛苦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叫你考个好大学，有个好前途吗？你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真的把我的心伤透了！”说着，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张秀秀一边劝老公，一边批评儿子：“登山，你太让你爸失望了。俺俩辛苦图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将来能出人头地吗？你怎么能借此逃避学习呢。”说着，也抹起了眼泪。
　　李二盛这一巴掌打得很重，一下子把李登高打醒了。他这才理解了爸妈的心。他摸着麻酥酥的脸说：“爸，妈，对不起，我回学校。”
　　
　　7，金榜题名——落空
　　
　　李登高回到了育龙，罢课风波显然已经过去，高三的教室里都在上课。
　　李登高去赵卓那里报到。赵卓冷讽热嘲地说：“登高，你行啊，你爸竟找了市委书记，让李校长挨了批评，作了检查。但是，你的本事不应该表现在状告上，要把学习搞上去。”
　　回到教室，同学们都对他另眼相看。冯铁山小声说：“登高，没想到你爸这么厉害，竟能让市委书记批评校长，让我也不相信你爸是下岗工人了。”
　　李登高对冯铁山的话没有辩驳，也没有什么可争辩。如今他什么也不想，人们愿说什么说去吧。他满脑子想的，只是爸爸对他多次说过的话：好好学习，金榜题名，出人头地。他看到了爸妈的辛苦，不想让爸妈失望，决心静下心来好好学习。然而，精力总不能集中到学习上，上着课思想经常开小差，想这想那的，也没个头绪。他悔恨自己，为什么这些倒霉事儿总找上自己。他的学习应该说是用功的，也比较认真，学习成绩却不见多大的长进，一直在下游晃悠。因而压力很大。
　　高三放假少，一学期只一次，仅仅两天，他懒得回去听爸妈的唠叨。寒假只放了一周，也不出去串门，依然闷在家里学习。
　　没想到，他在十八中的几个同学来找他玩了。李登高不想见他们，可人家找到家来了，怎么能推出去呢？就跟他们一起去看十八中的班主任林老师。
　　林老师是个40挂零的女老师，待人特别热情。见他们来了，又是沏茶又是拿水果。这些同学们跟她朝夕相处，一点也不客气，端起水就喝，拿起水果就吃。李登高因半路转到了育龙中学，人们的话题自然就集中在他身上。
　　林老师知道李登高学习好，还在报纸上发表了散文，就说：“登高，我看你真是名副其实了，越登越高了。在育龙进步很快吧？”
　　李登高一是虚荣，二是不想扫大家的兴，就随葫芦打汤地说：“马马虎虎。”
　　孙克己同学问：“听说你们高三罢课的事与你有关？是真的吗？”
　　真是哪把壶不开偏提那把壶，林老师一下子把李登高问了个大红脸。这些同学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主儿，基本与外界隔绝，不知道育龙高三罢过课，就追着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搪不过，只好简要说了过程。人们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因为你掉进茅坑里呀！这一下子你就在育龙出名了吧？”大家轰然大笑，李登高十分尴尬。
　　林老师见他这样，就有些后悔。大过年的，不该说这扫兴的事。她扭转话题说：“登高，在十八中时你的功课不错，只是数学稍差一点儿。到育龙后，很快就赶上来了吧？”
　　“马马虎虎。”
　　孙克己眉头一皱，不高兴地说：“今天你是怎么了？怎么老说马马虎虎。难道育龙的事都要对我们保密吗？”
　　“不是不是。”李登高摇摇头说，“还不如在十八中呢。”
　　“不会吧？”同学们惊得一个个大眼瞪小眼。
　　“现在说啥也晚了。”
　　“登高，别糊弄我们。育龙中学是全省的名牌儿，咱们十八中也向育龙中学学习呢。”
　　林老师接腔说：“你走后，校长找过我。让我们从学生的流失中接受教训，狠抓教学质量。以育龙中学为榜样，对标找差距，进步真的不小。明年高考肯定有个大进步！”
　　孙克己说：“登高，你要不走，明年高考说不定在咱们班能考第一呢。”
　　“登高上了育龙，高考会成全市的状元呢。”
　　大家的议论让李登高有些心慌。为了不给十八中丢脸，高考也要考好！从此，李登高学习更努力了。
　　时间飞速流逝，高考日渐临近。一进六月，迎接高考的气氛立即浓厚起来。
　　育龙中学迎接高考的方式也与众不同。他们为了让学生们远离考试的压抑和紧张，以“高考七天乐”为主题，调解学生的心态，让他们参加高考就像过节一样快乐。
　　6月1日一大早，高三的老师和学生们就张灯结彩，装扮教学楼。有的忙着粘贴大红对联，有的正在制作各式各样的剪贴画，有吉祥虎、千纸鹤、幸运星、“凯旋号”、百合花、红玫瑰等；还有的在挂气球，贴标语。（6）班门前的对联是这样写的：上联“同闯峥嵘十春秋”，下联“共创辉煌嘉年华”，横批“陪你成功”，其它班有的对联也很令人振奋激荡。五彩缤纷的色彩将高三楼装扮得异常美丽，眼前的一切让同学们深感温馨，高考紧张压抑的气氛荡然无存，脸上洋溢着喜气和信心。
　　为了鼓舞学生们的斗志，增强他们的自信心，6月2日，学校购进大批火红色的串红和金黄色的雏菊，搭配组成“育龙必胜”的图案。他们之所以选择串红，是因为红色代表喜庆，而串在一起的花朵，蕴含着“育龙人心连心，团结一致创佳绩”的意思，借此预祝2010年高考红红火火；以黄色雏菊为衬托，寓意是，即将毕业的学生，明天更加灿烂辉煌。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高三学生的学习状态、心理变化都出现了浮动。6月3日，各班组织动员会，为学生们减压鼓劲。在动员会上，班主任们用幽默风趣的语言和生动形象的多媒体课件，营造轻松愉悦的气氛。有的班在唱歌，一首首歌曲激励斗志，令人热血沸腾；有的两个班学生凑到一起，共同探讨学习经验；有的班在集体宣誓，满怀信心迎接高考。这样就把学生们的心态调整到最佳状态，教室里不时的传出阵阵笑声和欢呼声。
　　6月4日，高三各班班主任开始给同学们发钱。学校给每个学生都准备了两张面额为5元的崭新人民币，加起来是十元。这不是简单的10元钱，而是一份弥足珍贵的礼物。发给高三学生的人民币的编号都是连着的，钱虽微不足道，却蕴含着老师的心愿。连号的人民币让学生们能在高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感受到班级乃至学校强大的凝聚力。拼搏三年，高中的收获时刻即将到来。五元的含义是“五谷丰登”，十元的含义是“十全十美”。这是学校对每一位高三学子的真诚祝愿。
　　从6月5日起，至高考结束，高三的学生可以享受学校为其提供的优惠特价餐。学生食堂的主食、汤、粥全部免费，所有菜类都实行半价，牛奶、火腿、鸡蛋、西瓜都以成本价销售。为了保障学生饮食的营养，这几天还特别制定了“高考食谱”，在关照学生口味的基础上，更加注重营养的均衡。学生们以不到平时一半的价格，可以买到可口的饭菜和甜滋滋的西瓜，他们吃得很开心。
　　6月6月，是高考前在学校最后的一天。早操时，老师们亲手给学生们系上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希望丝带”。这些丝带的颜色各异，但每条丝带上都有老师对学生的真诚祝福。学生们看着手腕上的丝带，温情溢满心间。除了“希望丝带”，老师们还准备了“胜利标牌”。每个班级都有自己风格独特的标牌，有的是胜利手势图案，有的是一颗红心，也有的是小笑脸、小红旗、中国结等等。老师们把标牌亲手贴在每一个学生的衣服上。
　　这天晚上，高三各班师生共享瓜果宴。瓜果是老师们亲手挑选的，有西瓜、香蕉、圣女果等。在集体共餐的过程中，学生心情放松。之后，他们带着愉快的心情进入睡眠。
　　6月7日高考就要开始了。早上，高三老师全部身着“温馨T恤衫”出现在学生面前。T恤衫底色为红色，背面印有“和你在一起”五个温馨的艺术字。红色代表喜庆，“和你在一起”则是全体高三老师最想跟学生们说的一句话。
　　早晨，高三全体老师都陪同学生一起跑步，并与每位学生拥抱、击掌。早餐时刻，老师们向学生赠送“幸运蛋”、火腿肠、巧克力……这是老师赠送的另一份祝福：“幸运蛋”是老师们亲自腌制的茶叶蛋，茶叶蛋上用彩笔写着“加油”，画着笑脸，表示老师们的祝福和问候。
　　高考在即，学生们快乐地迎接挑战，快乐地接受检验。育龙中学借快乐高考告诉学生们：面对挑战，快乐应对。乐观的生活态度将冲淡一切困难险阻，给人生别样的风情。
　　早饭后，学生们带着节日般的微笑，信心百倍地走进了人生的考场。老师们在外面一直陪着他们，他们心里很踏实。
　　李登高的心里却有些忐忑。老师的祝福，家长的宽慰，一句句响在耳旁。但他总觉得自己的成绩不够扎实，也不够稳定。他知道关键在临场发挥。一再告诫自己，检测自己成绩的时刻到了，这是向家长的汇报，也是向学校的汇报，向国家的汇报。这两天的考试，不仅决定着自己能不能走进大学的校门，也关系着自己一生的前途，关系着整个家庭的命运。想到这里，他觉着肩头的担子很重。他叮嘱自己：只许考好，不准考坏。一定要冷静，要沉住气，认真审题，仔细答题，一分必争，不准有半点马虎。
　　第一场是语文。他掀开卷子先看作文题。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漫画：上面有三只猫在吃鱼，一只猫却弃桌捉鱼去了。其中有只猫说：“都什么年代了，有鱼吃还捉老鼠？”要求选准角度，明确立意，自选文体，自拟标题，不要脱离材料内容及含义的范围。他觉得这题太容易了。猫捉老鼠，就是提倡人们干好本职工作啊。接着，他又反问自己，难道捉鱼就不是猫的本性吗？看来想得太浅显。又想，猫捉老鼠是为了填饱肚子。如果有鱼吃，傻瓜才会去捉老鼠呢。这样他也觉得立意太简单。为了从中提炼出深刻的主题，他瞅着这幅漫画左思右想：现在的猫的生存条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原来的捕鼠的工具转移到宠物的位置上了。如今还有几只逮老鼠的猫呢？都变得“鱼来张口、养尊处优”了。尽管这样，仍然有不失本色的猫啊！如图所示，至少有四分之一的猫儿，仍然是捉老鼠的。这是在告诉我们，时代变化了，劳动本色不能变吗？他觉着这个立意好，就动笔写起来，写得非常流畅，满意极了。
　　从考场下来，老师、家长和同学们都围上来，都认为他的作文立意好，肯定得高分。爸妈叮嘱他：“高儿，旗开得胜，祝你再接再厉，考好数学。”
　　数学是他的弱项，最怵头的。尽管老师和家长给了他许多鼓励，现在心里依然没底。卷子一发，他心里就扑腾。翻开题签一看，一张八开的纸上，正反两面印着满满的试题。他先扫视一遍，12个选择题、4个填空、6个简答都不难，后面是几何函数、三角函数、立体几何、解析几何，其中，除了立体几何会答，有关函数和解析几何的几个题，觉得有些陌生。在数学中，他最差的是函数，这次高考函数题却占了大部分。本来应该先易后难，先做会做的。心里一慌却啃起了硬骨头。
　　事情往往是这样，越怕啥，越来啥；越不会做，心就越慌；越慌就更不会做了。结果时间耽误不少，题却没做几个，一看时间过去一大半了，赶紧回来做容易做的，结果把前面22个简单题刚在答题卡上做完，闭卷的铃声就响了。也没顾上检查，就垂头丧气地从考场走出来。
　　对李登高来说，数学是关键一场。爸妈最担心的也是这场考试。他一下场，爸妈就跑过来。妈抢先问：“高儿，这场怎么样？”李登高摇摇头。爸问：“题答完了吗？”李登高那脸痉挛了几下，扑到妈的怀里哭起来。这哭声告诉爸妈数学没有考好。妈拍拍他的肩，安慰说：“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去想它了。咱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明天考好就行了。”
　　张秀秀给儿子特意做的红烧排骨、葱花炒鸡蛋，烙的油酥饼，做的小米粥。他却没有胃口。爸说：“儿子，没关系，向前看，争取把明天的考好。”
　　李登高没有心思吃饭，他把饭碗一推说：“我不吃了，回屋复习去。”
　　爸说：“时间紧也不在这顿饭，吃了再去复习。”
　　“让他去吧，多学一分钟是一分钟。我给他把饭端到屋里去。”张秀秀说着，就盛了一碗排骨、拿了一张油酥饼，送到屋去，“先吃硬实的，最后再喝碗稀粥。”
　　这天晚上，李登高学到很晚。妈催他睡觉三次，他关了灯，把窗帘拉上，却打开了手电，又学起来。就这样歪在床上睡着了，衣服也没脱。到底几点睡的，他也不知道。
　　闹钟把他吵起来，他脑子有些疼，眼也睁不开。他实在不愿起，可那闹钟吵闹个没完，只好起来把它摁上。
　　爸见他去卫生间刷牙洗脸，抱怨说：“昨晚睡得太晚。”妈问他：“昨晚睡好了吗？”
　　李登高答非所问地说：“反正就这一回了。
　　他洗嗽完毕，妈早已把饭盛上：一杯牛奶，两个煮鸡蛋，外加一碗小米粥。他三下五去二地把这些扫荡到肚里，拿起准备好的笔，就匆匆走了。
　　“别慌，要仔细。”李登高下楼了，妈又在后面叮嘱一句。
　　因为昨晚睡得太晚了，脑袋有些痛，两鬓也像被什么掐着，不太舒服。他报的文科，上午考综合，下午考英语。这些靠记忆，然而他的脑子像生了锈，迟钝得厉害，有时半天不转，本来很简单的题，硬是想不起来，结果都没答完。李登高沮丧极了。
　　从考场出来，爸妈抱着极大地希望迎上去。妈问：“这两科考得不错吧？”
　　李登高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李二盛一看情况不对，怎么情绪这么低，不舒服吗？
　　“我头疼！”李登高扔下这么一句，径直朝前走了。
　　妈听说儿子头疼，赶紧追上去问：“高儿，昨晚没睡好吗？”
　　李登高把昨晚偷偷熬夜的事说了。李二盛把大腿一拍说：“考前必须休息好，你不懂吗？”
　　张秀秀也抱怨，“我催你三次叫你睡觉，你怎么不听！”
　　“妈，你不是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怎么又埋怨起我来了？”李登高愤然地扔下这么一句。
　　别管考得好坏，十二年寒窗生活终于结束了！
　　
　　8，绝望跳楼——可悲
　　
　　高考分数就要公布了，这是所有学生和家长翘首期盼的。当然也是李登高和他爸妈所期盼的。
　　吃完早饭，李二盛就催促儿子快去学校查看。李登高却磨磨蹭蹭地不愿去。爸说：“你这孩子，快去看看考了多少分，也好商量填报志愿。”
　　李登高没好气地说：“反正分数出来了，不会跑掉的。现在去学校看，还不如过两天在网上查呢。”
　　李登高之所以这样说，是他估算过自己的分数，满打满算也就在450分左右，跟录取分数线套，也就刚够本二。这是爸妈不愿看到的。爸妈之所以不惜花重金让他从十八中转到育龙，就是要他考北大，起码也要考个本一。可他考得不理想，怕爸妈经不起这个打击。自己从七岁上学，到高中毕业，这十二年爸妈多么不容易啊！他们吃了不少苦，酸甜苦辣都尝过了，结果考个本二，他们能接受吗？上本二，不仅学费多，毕业即便能找到工作，也不会理想，他们肯定会失望的。他们指望我改变家庭的命运。这个期望落空，他们的心血就白费了，希望就破灭了。这简直是绝望！他们受得了吗？爸爸是个要脸面的人，妈妈也经常在街坊邻居面前显摆自己。到处谝自己的儿子多么优秀，如果名落孙山，他们的脸往哪儿搁？还有勇气生活下去吗？他也知道，这事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拖一天是一天吧。他不愿看到爸妈绝望悲哀的样子。
　　李登高正磨蹭着，门铃响了。妈赶紧去开门，原来是冯铁山。他一进门就说：“走，去学校看成绩。”李登高再也没有理由拖了，只好不情愿地跟他去了学校。
　　一进育龙中学的大门，大老远就看见教学楼前围满了人，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学生、家长、老师都是来看成绩的。
　　“他们来得真早。”冯铁山说，“快去看看。”说着，拉了他一把，就跟头趔趄地跑过去了。
　　墙上贴着大红榜，上面用白广告色写着考生的名字和分数。成绩是从高到低排列的，红纸白字特别显眼。冯铁山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激动地说：“看，我考了549分，上了北大的录取线了！”他高兴地跳起来：“我考上北大了！爸妈说，考上北大，奖励我去华东五市旅游呢。咱俩一块儿去好吗？”
　　此时，李登高真的有些嫉妒了。他瞥了冯铁山一眼，心里骂了一句：“小人得志！”也没说句祝贺的话。
　　“登高，找到了吗？你考了多少分？”冯铁山兴高彩烈地问了一句。
　　“还没找到呢。”李登高的声音有些颤抖。
　　“来，我帮你找。”
　　于是，两个人四只眼在那红榜上搜索。他依然在密密麻麻的4000多个名字中寻找自己的名字。本一栏里没有，他心跳加速；本二栏里又没有，他的心狂跳。接着查本三，前边也没有他。他的脑袋忽地冒汗了。难道自己估分估错了？连本三也没有考上？
　　这时，冯铁山指着墙上的红榜说：“登高，这不是你吗？
　　李登高顺着冯铁山的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了，在本三最后的倒数第二名。他的脸腾地冒起火来，扭头撒腿就跑。
　　“登高，他们弄错了吧？你怎么只考了424分？比本三分数线才多一分啊！”
　　没人答腔。
　　冯铁山回头一看，李登高早撒腿跑了，没了他的影子。
　　他干什么去了呢？难道觉着分少？冯铁山从茫茫人海中挤出来，四处张望，那儿也没有他。他问同学们：“见李登高了吗？”“李登高上哪儿去了？”大家都摇摇头说不知道。
　　莫非他回家了？冯铁山自语了一句，骑上自行车就往他家跑。
　　此时，李登高跑到了教室里。教室，还是原来的教室，他却觉着变了样子。前面的黑板上，不知谁写了两首诗。
　　
　　一首是藏头诗：
　　
　　金光耀眼芒,
　　榜单挂高处。
　　题名在今朝,
　　名人未来时。
　　
　　另一首则是：
　　
　　高考落榜日，
　　前程渺茫茫。
　　竹篮打水空，
　　怎去见爹娘？
　　
　　这首诗，像给了他一记闷棍，顿时头懵眼黑、天旋地转起来。这里不可久留。一会儿同学和老师们会来这里会师的。他无颜见江东父老，赶紧溜进厕所。如果这里有道地缝，他肯定会钻进去。
　　搂上渐渐响起了脚步声，肯定是同学们上楼来了。他不想见他们，也没脸见，想躲到一个让人看不见的地方藏身。厕所里除了那矬矬的档板，一览无余。怎么办？他头上的汗像泉水一样往下淌，心脏像擂鼓一样跳。他躲在大便沟的档板后，藏住屁股却藏不住脑袋。猛地摔抬头一看，看到了窗户。在心慌意乱中，他爬到窗户上，两眼一合，一纵便跳了下去。只听“哎呀”一声，坠落在地上。
　　“有人跳楼了！”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声，看榜的同学们忽啦围过来。幸好是从二楼跳下来的，只是右腿骨折，脸擦破了，鲜血直流。幸好没有生命危险。
　　“快叫120，送医院！”
　　不一会儿救护车鸣叫着开进了学校，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到市医院。
　　冯铁山刚到李登高家，赵卓老师就给李二盛打电话来了，告诉他李登高住院了。他顿感大事不好，身子一晃悠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被冯铁山扶住。张秀秀忙问冯铁山：“你俩不是一块儿去学校看榜了吗？登高怎么住院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快上医院！”冯铁山拽上李二盛，跑到门外叫了辆出租车，三个人就去医院了。
　　李二盛和张秀秀来到医院急诊室，李登高已经拍过片子，右小腿骨折。脑袋也做过CT了，脑内没有出血。只是脸部肿起老高，怪怕人的。
　　李二盛和张秀秀见儿子这样，趴在那里就放声哭起来。赵卓老师说：“快去办住院手续吧。”就把他俩拉了起来。
　　十八中的同学们听说李登高住院了，都拿着鲜花和营养品来看他，这已经是一周以后了。李登高觉着没脸见同学们，紧闭着眼睛装睡觉。大家理解他的心情，也就不再难为他。就跟他爸妈聊起来。李二盛夫妇也问了这些同学的情况，孙克己把大家的成绩告诉他。他说：“今年十八中的老师们没有白卖力气，成绩比去年提高了一大截子，本一本二的占87％。登高要是留在十八中，恐怕成绩比现在要好，这一转学把他耽误了！”
　　李登高后悔极了，他躺在病床上，泪水止不住地流。幸好嘴里叨着被角，不然会放声大哭一场。
　　李二盛、张秀秀更是后悔，托人舍脸花了七万元，却落了这么个结果。他眼前担心的不是儿子能不能上大学，也不是将来儿子干什么，更不是家庭的未来，他们担心的是儿子的脑袋和右腿，会不会留下毛病。
　　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真可怜啊！
　　
　　（此作发表在2011年《今古传奇》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