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二）作品名：红云白雾 作者：任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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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半年多的审查，常守志的问题终于有了结果：他不仅被撤销了副局长的职务，开除党籍、开除公职，还被移交到检察院，提起公诉。最终，法院以受贿罪判处他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被罢官、撤职、判刑后的常守志回到家里闭门谢客，反思着自己的前半生。半个月后，他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消沉和颓废，反倒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年近半百的他开始看起书来，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再次通读了《MZD选集》、还读了记叙拉丁美洲革命家格瓦拉传奇一生的《格瓦拉传记》。
　　
　　年底，在迎接新千年的同学聚会上，多数人都以为常守志不会来参加了，所以，当他和赵艳一同出现在同学们面前的时候，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站起身不知所措的望着他。
　　
　　邱成峰首先迎上去，拉着他的手说：“守志，这段时间恢复的挺好吧？”
　　
　　“挺好的，谢谢大家的关心！”
　　
　　高洁也迎了上来，把赵艳拉到了女同学那边。
　　
　　常守志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撇下邱成峰，径直走到了黄龙彪跟前，同时伸出了双手。毫无思想准备的黄龙彪也急忙伸出了双手，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同学们鼓起了掌，接着便纷纷围拢过来和常守志握手。
　　
　　邱成峰搬过一把椅子，放在黄龙彪的椅子旁边，并示意着黄龙彪，让他和常守志坐下。黄龙彪拉着常守志坐了下来，同学们也都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待平静下来之后，常守志向后移了移自己的椅子，又站了起来，目光环顾了一圈，坦然的说。
　　
　　“同学们：今天的午夜是否就是新世纪、新千年的开始，在天文历法界是有争议的，但不管新千年是开始于2000年，还是开始于2001年，都并不重要，对我个人来说，1999年却是重要的一年，甚至可以说这一年是我个人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再过几个小时，我和在座的多数同学都将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如果按人生‘百年’来算的话，对于我来说，今年也是前半生‘旧我’的终结，后半生‘新我’的开始。
　　
　　“在前半生里，我自以为自己是个贫贱不移的热血青年、威武不屈的坚强战士、富贵不淫的革命干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反省之后，我清醒的认识到，其实自己只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凡夫俗子，是个亦清亦浊的江湖游客，三十而立之年，虽然成了家、立了业，但家未齐、业未稳，过了四十不惑之年，又没能抵挡住世俗名利的 诱惑 而步入歧途。
　　
　　“庆幸的是，在前半生中，我有缘遇到了诸位同窗好友。虽然在过去我与各位同学之间有志趣相投的，也有存在矛盾、隔阂的，但客观上每个人都从不同的角度帮助了我：赞赏我、支持我、鼓励我的，使我自信、奋起；指责我、反对我、批评我的，促使我自省、反思，特别是这一次，我因入歧途而临深渊，是各位的相助，我才得以免除牢狱之灾，为后半生的开端抢出了几年的时间，使我能尽快的重归清流。
　　
　　“我的后半生，无论是长、是短，都是大家给与的，我理应回报大家，今后，凡是符合我们这个群体利益，又不违背国家和人民利益的事情，不论做起来多么艰难，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挺身而出、竭力践行，以报答大家的倾力相助之恩······”。
　　
　　常守志还要继续说下去，旁边的黄龙彪站起身来，拉着他的手说：“守志，坐吧！人都难免有三灾六难，有了难处，同学之间相互帮助都是正常的，你不要想的太多。”
　　
　　“守志，坐吧！”
　　
　　“守志，不提过去的事了，咱们大家唠点开心的事！”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劝慰常守志。
　　
　　“好了，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大恩不言谢吗！”
　　
　　常守志在黄龙彪的拉拽下坐了下来。
　　
　　“守志，有个事我还想求你帮忙呢！”
　　
　　“求我帮忙？”常守志想象不出现在的自己会帮上黄龙彪什么忙。
　　
　　“是的，有事想请你帮忙，今天同学聚会，别影响了大家的兴致，哪天咱兄弟俩另找时间单独谈谈。”
　　
　　黄龙彪在溪河湾追加投资后，根据他的要求成立了“龙兴农工贸有限公司”，因为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到了省城的“金龙国际贸易公司”那里，无暇顾及溪河湾的事情，所以他正在考虑聘用一位有能力的经理人来负责溪河湾那边的事。前一段时间，邱成峰和颜宝柯曾向他建议，让常守志来管理溪河湾那一摊事，他虽然也认为常守志是个合适的人选，但因为常守志那段时间一直闭门不出，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态度，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刚才常守志对大家 袒露 了心迹，他才试探性的提了这么一句。
　　
　　没想到，黄龙彪一句试探的话，常守志却认真的记下了。聚会结束、常守志与黄龙彪道别时，追问了他一句：“龙彪，咱们什么时候谈你说的那件事？”
　　
　　看到常守志如此的认真，黄龙彪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守志，是这么回事，你也知道，我们在溪河湾办了一个公司，但至今也没能找到一位能主持全面工作的经理，前些日子我和成峰、宝柯都想到了你，只是怕委屈了你，再加上你确实需要休息一段时间，调整一下心情，所以就一直没找你谈。这样吧！今天我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希望你能加盟我们‘金龙’公司，出任副总经理，同时兼任下属的‘龙兴’公司的经理。当然，今天你不必急于表态，这几天，你在家休息的时候，再认真的考虑考虑这件事，半个月后，我们再正式谈一谈，如果你同意了，我们就签约，同时给你发聘书。”
　　
　　“龙彪，要是这件事的话，那我就先谢谢你了，一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敢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我，二是谢谢你给了我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但是我不能接受你的邀请和任用，因为我对经营公司的管理工作并不熟悉，我自己都不清楚能否做好这个工作。”
　　
　　“守志，这一点你放心，公司的管理工作我比较熟悉，对于你的能力我更是了解，你做好公司的管理工作是没有问题的，上任后，‘龙兴’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做，开始一段时间，如果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我们可以商量着解决，过一段时间，你对公司的业务熟悉了，遇事就可以自己处理了。凭你的能力，肯定会比我做的更好。”
　　
　　“龙彪，你听我把话说完！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我可以用三、五个月的时间、甚至再长一些的时间去熟悉公司的业务，可是你想过没有，我现在的身份是‘服刑人员’，虽然是‘缓刑’，但一个服刑人员怎么可以做公司的经理，做法人代表呢？”
　　
　　听常守志这样一说，黄龙彪恍然大悟。
　　
　　“哎呀呀！守志、你要不说，我们还真都忽视了这个问题，因为在我们内心里从来就没觉得你是正在服刑的人······，那怎么办呢？”
　　
　　“你还是重新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吧！至于我呢，如果有什么其它需要我出力的事，我可以请徐良帮帮忙、向公安部门提出申请、备个案，经批准后我可以常驻溪河湾，做一些只出力气，不负法律责任的工作。”
　　
　　“那好吧，守志，咱们就先谈到这儿，让我考虑考虑，再找成峰他们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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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过去了，常守志的心态与年前比起来又发生了一些变化，那时，想的最多的是过去的事，最后都终于想通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这几天经常想的却是以后的事，真的去溪河湾养蛤蟆？一个堂堂的副局长成了农民不是农民，渔民不是渔民的“蛙民”——而且是一个戴着“缓刑三年”的无形锁链的“蛙民”，就连黄龙彪“赐给”的“经理”的头衔都没有资格去接受。
　　
　　人啊！尊卑贵贱、进退荣辱，仅因一念之差便会瞬间异位，自己由“局长”变身为“人犯”不就是转瞬之间吗？在后半生里还会有一个由“蛙民”变成“局长”的瞬间吗？——绝不会有了，五十岁的人了，在人生的旅途中早已步入下坡路了。
　　
　　“笃！笃！笃！”
　　
　　正当常守志浮想联翩，感叹人生的时候，有人在敲门。他的思维和情绪还没转过来，便下意识的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你！······黎晓华！······今天怎么闲着？进屋吧！”
　　
　　一连串的惊叹号夹杂着问号，吞吞吐吐的语言，令站在门前的黎晓华对他都感到有些陌生了。在她一贯的印象中，常守志是个精明强干、充满活力的人，就是前些日子，在迎新千年的同学聚会上，慷慨陈词的他留给大家的印象也是从容、坦荡的，从没见过他像今天这样精神恍惚、语无伦次的样子。黎晓华进到屋里，昔日布置的温馨典雅的客厅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对旧的单人沙发和一只茶几。
　　
　　“坐吧！黎晓华。”常守志指了指靠外侧的那只沙发，自己又往里走了两步。
　　
　　两人先后坐下了。
　　
　　“家里怎么这么空啊？星期日赵艳怎么不在家呀？”
　　
　　“她父母身体不好，为了照顾两位老人，搬回娘家住了，她的东西都拿走了，我的东西也都送回我父母那儿了，这里剩的一些东西都是不准备要的了。”
　　
　　“怎么！你和赵艳不准备在这里住了？”
　　
　　“赵艳坚持要把这套房子卖掉，把欠黄龙彪的钱还上。”
　　
　　“那你们将来怎么办呐？不能总是住在父母家里吧！再说常征马上就要毕业了，回到省城总得有个自己的家呀！”
　　
　　“我并不同意买这套房子，这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赵艳和常征她们母子俩。我一个服刑人员还讲什么豪华气派，他们母子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啊，况且常征将来还要娶妻生子，所以我是决心要保住这套房子的。去年中秋节前，罗永莉听说了我的事后，将赵炎生前留下的两万元存款给我们寄了过来，赵艳这才勉强同意不卖这套房子了，现在他又反悔了，说一定要卖掉房子，把欠黄龙彪的钱还上，把罗永莉寄来的钱再寄回去，还说如果不这样，她就是住在这套房子里，晚上也睡不好觉。为此，她还特意打电话把常征叫了回来，说服儿子支持她卖房子的想法，所以常征跟我说，毕业后不准备回省城了，要留在北京，通过自己的努力，创业、买房、娶妻生子。事到如今，我也只好听他们母子俩的了。”
　　
　　“那卖了房子你也要搬回父母家住吗？”
　　
　　“我父母虽然也年迈多病，但年前妹妹守洁已经搬回去住了，暂时还不需要我。我也不想回去，一个被罢官、撤职、判了刑的人，成天出来进去的，邻居们难免会有所议论，父母也会上火。我和黄龙彪说好了，过了春节我就去溪河湾，别的干不了，当个劳动力还可以，为他打工还债吧！”
　　
　　“赵艳同意你去吗？”
　　
　　“这和她没什么关系了，我已经提出和她离婚了。”
　　
　　“什么！你要和赵艳离婚？”
　　
　　“是的！”
　　
　　“那她也不会同意呀！”
　　
　　“他会同意的，因为三年前她就有了这个想法，当时是我坚持不同意，才拖到了今天。”
　　
　　“赵艳三年前就提出了离婚，为什么？”
　　
　　“你不要问了，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常守志不可能告诉黎晓华，因为他多次在梦中呼叫她的名字，才导致赵艳提出离婚的。
　　
　　“好吧，不谈你们家里的事情了，但你和赵艳离婚的事，一定要慎重考虑，你们都不要因一时的冲动而毁了这个家庭。不考虑你们自己，也要为常征想一想，为双方父母想一想，赵艳那边，我以后再找她谈。我今天来找你，也是想和你谈谈去溪河湾的事。”
　　
　　“你也认为我该去溪河湾？”
　　
　　“对！我原本认为你该和赵艳一起去，但没想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处于这种状态。”
　　
　　“考虑去溪河湾的事情，先把我和赵艳之间的事排除在外。”
　　
　　“那好吧，你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说，先谈去溪河湾的事。是这样的，昨天黄龙彪找到我和邱成峰，谈起了要请你做他私人助理的事。”
　　
　　“什么——私人助理？”常守志把“私人”两个字说的很重。
　　
　　“对，私人助理！但这只是对外的名分。他的想法是，这两、三年由他儿子黄鑫挂名担任‘龙兴’公司的经理，你和黄鑫都常驻溪河湾，管理‘龙兴’公司，黄鑫只是名义上的经理，而管理和决策权则完全交给你，你除了管理公司的事务外，还要负责监管、指导黄鑫的生活和学习。为了帮助黄鑫彻底戒掉毒瘾，你要随时把他带在身边，他还半开玩笑的说，就叫‘形影不离’吧！公司一般性的事务，你拍板决定后，由黄鑫签字认定，重大的事情，要事先和黄龙彪本人沟通，实行这种特殊决策程序的时限，暂定为三年。三年以后，如果‘龙兴’公司有了较大的发展，就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公司，那时，你的刑期已满，黄鑫的毒瘾也已基本戒除，你们两人将有一个人留在溪河湾，担任独立的‘龙兴’公司的总经理，另一人回省城，任‘金龙’公司的副总经理。
　　
　　“黄龙彪说，过两天，他要单独找你谈这件事，并且说如果他和你谈不通的话，还要我和邱成峰再来说服你。我想与其事后做你的工作，还不如事前先跟你沟通一下，因为我不希望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就是黄龙彪找你没谈通，我和邱成峰再找你谈，你又答应了。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他会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要比与他的关系更密切，虽然这是客观事实，但这会或多或少的影响未来你们之间的合作，所以我才提前来和你打个招呼，希望你在慎重考虑之后，他找你谈这件事时，你能接受他的这种安排。”
　　
　　“黎晓华，谢谢你替我想的这么周到，我完全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放心吧，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春节过后，常守志带着黄鑫来到了溪河湾，不久以后，张保忠和贾俊杰也在原单位办理了退休手续，来到了溪河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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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以后，常守志正式就任“龙兴农工贸有限公司”总经理。赵艳最终并没与常守志离婚，在父母相继去世后，她也来到了溪河湾，与常守志在一起共同创业、生活。
　　
　　“龙兴农工贸有限公司”下设三个分公司：“龙兴农林牧有限公司”，经理是黎晓华的爱人梁胜利；“龙兴工业有限公司”，经理是贾俊杰；“龙兴满族风情旅游公司”，经理是颜宝柯。公司的三个大股东是：溪河湾村委会、黄龙彪和颜宝柯。溪河湾村委会以村里集体的土地、山林入股，占股份总额的百分之四十五；黄龙彪个人的投资占股份总额的百分之三十；颜宝柯和王秀珍出兑了野味馆、变卖了金条、银元，将钱款全部投入公司，占了股份的百分之十，其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由其他投资的同学所占有。
　　
　　延杰已经大学毕业，颜宝柯和王秀珍当年并没有接受邱成峰的建议，将其改名为“颜杰”，而是在林秋月生下邱霖、王秀珍生下第二个儿子“颜真”后，将邱延杰改名为“高延杰”，并让他一直称高洁为母亲。九三年，根据省城的有关知青子女返城的政策，颜真在省城落上了户口。
　　
　　已任省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并受聘为省政府咨询委员的邱成峰，向常守志建议，搞一个生态农业实验基地，并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向省政府申请了五十万元搞生态农业实验的基金，建了两处生态农业基地，一处设在包括溪河湾在内的、芦溪镇下属的溪河湾临近的几个村，另一处设在省城东郊的望花村。
　　
　　生态农业的实验开始后，邱成峰还积极活动、上下沟通，在省城高校教师集中的园丁园小区，搞了一个“生态农产品消费合作社”，消费合作社下设两个机构：一个是生态农产品超市，一个是生态农产品质量监督委员会。生态农产品超市专门经营生态农业实验基地生产的农产品，所雇用的人员都是园丁园小区居住的高校教师的家属；生态农产品质量监督委员会，负责抽验、检查实验基地生产的农副产品是否符合绿色、安全、无污染的标准，质检人员都是高校相关专业的教师来兼任。质检人员还定期到东郊的望花村和芦溪镇的几个村去实地检测，检测的项目包括：栽植农作物的土壤、灌溉用水、畜禽饲料以及终端产品瓜果蔬菜、鱼肉蛋奶等，以保证从生产过程到最终的产品都是无污染的。
　　
　　为了总结发展生态农业及消费合作社的经验，以便将来的推广，进而为中国农村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探索新路，邱成峰经常往返于省城、望花村和溪河湾之间。
　　
　　这几年的时间里，溪河湾的农、林、牧及旅游各业都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溪河湾知青老年公寓也建成了，董恩富家那样的小楼也在逐年增多。
　　
　　高洁多数时间也是住在溪河湾，根据她的几本日记和赵炎留下的遗书及笔记所记所记述内容，以赵炎为主人公原型的长篇小说《多彩时空本色魂》已经完稿，即将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