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的家在山里，大学毕业后，沦为一个经常失业的城市上班族，喜欢放假，但讨厌回家，每当春节回家，内心总是很矛盾，这一年与往年不同，他听说彩儿去了他家那边。
　　
　　彩儿，是小山的中学同学，上学那会儿，不算最漂亮，自从走起性感路线，就显得突出了。她与他本不该有点什么，但是，在一次期末考试中，两人前后桌，她求他帮忙，事成之后还要请小山吃饭，尽管小山红着脸拒绝了，但是两人就此熟识起来。
　　
　　那时，语文课正讲朦胧诗，小山着迷了，到处搜集顾城、北岛和舒婷的诗。那会儿，电脑还没普及，更别提网络，书店都很少去，自从知道了北京图书大厦，每个礼拜都去抄几首。他是刚留级到“彩儿”他们班的，后听说彩儿也喜欢写诗，就想和她切磋，尽管以前考试帮过她，还是很犹豫。他不敢正视她，当时有句话很流行：“这么小，思想怎么那么复杂呢？！”其实，他思想还真的不复杂，是再简单不过了，很小的时候，在还不清楚男女之间可以有什么事的时候，就和几个小朋友们集体看过“某类”片子，后来全看懂了，后来遇见有第二性征的女生后，随便一个眼色，大家就会非常默契得想到一块儿去。
　　
　　有一天下午，刚放学，彩儿主动走到小山跟前，说：“我听宿舍人说你找我！上次的事说请你吃饭，你也不去！还没机会谢你！”小山抬了一下头，马上又低下，脸红了，他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她，紧绷的上衣，凸显着发育成熟的曲线，宽宽的眼线，画黑的眼袋，上翘的眼睫毛，纹得细细的眉，他不敢再抬头，随手拿起个东西看，发现是张《化学元素周期表》，实在没什么可看，太尴尬了，那也得看，同时故作轻松的说：“嗨！那件事，没什么可谢的！哦，对了，我听你宿舍人说，你也喜欢写诗？”“谈不上，乱写！”“你觉得怎样才能写好诗？”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写东西比较随意，想得不多。”小山“奥……”了一声，不知再说什么，心想，这女生写诗和学习一样，都不认真，太散漫了，应该写不出什么好东西……彩儿问：“我能看下你写的诗吗？”“好啊！”小山很高兴，他非常希望有更多的人来读他的诗，就把近来写的几首递给了她，他比较得意这几首，因为是经过严密构思的，逻辑非常严谨。她接过，说了声“谢谢！”就转身走了。
　　
　　两天过去了，她没找他，小山有点焦急，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来到她的课桌前，问：“彩儿，我的那几首诗……”她正坐着低头玩手机，那时候，手机还不普及，小山只见过有一两个领导、老师用过。她抬起头，正笑得开心。彩儿打扮得过于成熟，笑起来还是个小女孩的样子，小山的脸又红了，尽量扬高脸，看后面的黑板报，那是自己出的，此刻似乎要查看哪里还有什么瑕疵。她说：“你的诗？奥！实在不好意思，厄……说实话可能太深了，我看不太懂……所以就先放下，准备找个时间专心研读一下……”小山竟然暗喜，心想：看，把你难住了吧！还是我的水平高吧，“没关系，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可以给你讲！”彩儿疑惑的看了他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山又问：“对了，你有没有写好的文章，给我看看好吗？”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有是有，在家放着，都是过去写的可以吗？”“可以可以！”
　　
　　周一返校，她捧着一摞诗稿，递给了他，他回去看后结论是“有点浅！”不过，总想多读几遍，后来还拿给一个也喜欢诗的朋友看，他看完很兴奋得问：“你觉得怎么样？”“还行吧！不过觉得不是很深！”“我倒觉得非常好，很有灵气！”小山问：“啥叫灵气？”“灵气……恩，这么说吧，你的诗，我看不太懂！”“哪首不懂，我给你讲……”“听你讲完，也至多觉得很精致，用心良苦，但是，怎么说呢……我没感觉！”
　　
　　小山按那位朋友的方式，又重读了几遍，似乎能觉出点什么了，但仅此而已，不过，还诗稿的时候，还是连声夸奖好，具体怎么好也没说出什么，彩儿表示感谢，后再没主动找过小山，而小山开始主动找她了，一写了文章就找她看，她会认真的看，会评价，但说的很少。
　　
　　后来彩儿因病修学了，两个人保持联系，足有一年多。关于她，有很多流言蜚语，关于他俩，没有任何闲话，只是有同学觉得小山有点儿傻。彩儿的父母是高官，然而她，不知为什么，是从初中毕业开始，就越打扮越媚，据说还做过某某职业……；高考结束后，彩儿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小山说：“佳佳告诉我的！”“奥，我说呢，我的电话一般不告诉别人的！”后来对小山淡了，小山好面子，联系也就少了，后来就彻底断了。
　　
　　十年之后的今天，小山差不多把她忘了，就在除夕前两天，班级的QQ群里，一个同学跟小山私聊：“你还记得彩儿吗？她来咱们矿工作了！”小山简直不敢相信，彩儿……一时感觉似乎是前世的某个人了。
　　
　　大学毕业四年了，小山除了欠下几万元外债，一直也没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眼看同学们，一个又一个的成长为其所在领域中的骨干，可以独挡一面，而小山仍然四处奔波，饥一顿饱一顿，为什么，唯一的原因可能是始终怀揣着一个不太靠谱的作家梦，说白了，就是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两。他一直在写，从中学写诗到现在，写十一年了，十一年中，有八年都不知道什么是写作，他写过的文字比看过的多，并不是写得多，是看得太少。有朋友鼓励他说：“你已经渐渐上路了。”还有的说：“我发现自己已成为了你的忠实读者！”偶尔还会有中学同学QQ留言说：“你写的文章越来越好了！”那时，小山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当回到现实后，发现自己的境遇越来越惨了，刚毕业时，工作，工资每月八百无金无险，后来每月一千三无合同，再后来，无金无险无工资，俗称创业；创业，他输得很惨，钱和信誉尽失。为了生活，什么都做，发传单，满大街贴黑广告，搞传销，倒假发票。
　　
　　肖莉是小山的同学，听小山讲他的经历，一边听一边笑，最后哭了。她很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你找工作就真得这么难吗？”小山尴尬的微笑：“难……唉！我也说不好！”她说：“真的，据我所知，我有很多同学和朋友，真的不如你，但是都有工作，虽然挣得不多，但是吃住还是够的。”“……”“你告诉我，你将来到底想要做什么？”“写作”“咱能现实点吗？你因为这个输得还不够惨吗？”“……我没输，因为我没赌，这是我的生命，放弃写作我会疯掉。”“没让你放弃写作，先找个踏实点的工作，工作之余也可以写啊。”小山叹了口气说：“唉，我也一度想鱼和熊掌兼得，既使得着，也必有一个是假的，我喜欢鱼，希望这一个是真的。”“我是个俗人，不太懂你的话，但是你现在的样子……总之我觉得创作者的状态不应该是这样的状态！”然后就冷场了，两个人原本是无话不说的，但是每到这个问题上都会冷场。
　　
　　肖莉很关心小山，知道他生活困难，就常请他吃饭，有什么工作机会也会马上介绍给他，人很开朗，很有闯劲，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但是眼看三十了，还没男朋友，追求者很多，感觉都不太合适，身边的男生，小山是第一个被排除的，别的不说，个子就比肖莉矮一头，不过心里一愁闷了，就会来找小山倾诉，时间长了，双方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加上其他某个高中同学一怂恿，小山终于摊牌了，说：“就让我做你姐姐吧！”
　　
　　追小山的女孩也还是有的，只不过，人都不太正常，不是太极端就是太幼稚，还有一个经检验是准精神病患者。有人给介绍了一个，其他方面还行，只是年龄有点大，大了八岁……小山被气哭了，大雨天跑到山上，大喊：“老天爷，这到底是为什么？！”小山快三十的时候，也交过一个女朋友，差一点结婚了，但是她太小了，属未成年，苦苦央求，登记机关就是不发证，后来，女孩家长认为还是不要莽撞行事，后来就分手了，朋友说：“哈哈，你不觉得周围人都是自己的一面镜子吗？只不过在的角度不同。”
　　
　　陪伴小山最久的，相处最幸福的，若是有，也只能是写作了，丢了她，真不知道还能剩下什么。但是写作毕竟不是人，小山不是纯精神的人，他需要与人相处，所以这次春节回家，听说彩儿，十年前那个写诗的性感女生，到矿上工作了，想象一下，小山是怎样的心情。
　　
　　小山还没下车，就已经听到了节日的炮声，这是他最不喜欢的，往年本想借着长假看看牒，给老朋友打打电话，跟家人聊聊天，但是这讨厌的炮声总是响个不停，吵死了！下了车，回到家，好好的整理了下着装，还洗了个头，就朝矿上的煤炭公司的办公楼跑去，听说彩儿就在那里上班，还没走到电动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了，问：“你找谁？”小山差点转身跑了，在城市满大街发传单和贴小广告的时候，经常被保安围追堵截，抓到了，轻者没收身上所有东西，重者扣人，非要讹上你一大笔，要不就是臭揍一顿！“我。。我找彩儿。。”“哪个单位的？有她电话吗？”“没她电话，不过听说他是党办的。她是我的老同学，多年不见了，刚听说来咱们矿工作，所以就来看看她。”“这不行，今天下午全矿都该放假了，都在做收尾工作，应该很忙，要不你再等等吧！五六点钟下班，还一个小时！”小山只好等了！边等边设想着一会儿见面时的情景，还有一件要事，他把新写的一篇小说带上了，准备还象以前一样，和她聊聊文字，谈谈诗歌。
　　
　　一个小时过去了，办公楼的电动门开始频繁的开闭，三三两两，一簇一簇的人群，下班了，保安亲自走过来问小山：“现在可以进了，不过建议你还是别进去找，你都不知道人在哪层哪号，等在这里好，全楼的人都从这出去！”“谢谢！”突然有人朝小山招手，定睛一看，有印象，曾在一个中学读书，只不过小自己一届，以前没说过话，初中那会，小山给他们做过英语领读，那人见了面，竟称小山：“老师！”小山有点不好意思，就寒暄了几句，那同学是个很朴实的孩子，很关切的问小山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哪里工作呢，来这里是做什么呢，小山有选择性的进行回答，避开了第二个问题，最后问“还有其他的初中同学在这上班吗？”“初中时我认识的人少，虽然高中也是在本校读的，但认识的人加起来也不多，有件事挺搞笑的，前些日子办公室来了一个女孩，挺漂亮的，午饭时我主动搭讪，问她哪的人，她说门头沟的，我说我是在门头沟上的中学，她说她也在门头沟上的中学，我说那所学校名叫上岸中学，她说也在上岸中学，我是零四年毕业的，她说也是零四年毕业的，我说我在（一）班，她说她也在一班……我们都惊了，几乎同时问：那我怎么没见过你？后来她笑了，说开个玩笑，其实她是零三级的，并提醒我论辈分我要叫她师姐！切！其实她跟我同岁！不过我还是很不解，我说：记得那时你们零三一班和我们零四一班是隔壁，那一层女生，凡是长得漂亮些的我都记着，怎么像你这样的大美女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而且你的名字我也从没听说过！后来才知道，她说身体不好，休学，很少在学校上课，对了，老师，你比我高一届，你们应该是同学吧？”小山有点意外的惊喜，急切的问：“她叫什么名字？”“李酒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