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广义：都没有吧，17年来，不要说他的样子你没见过，连他的声音你也没听过。好吧，你来听一段他的录音吧。
　　刘有升抬起头，紧瞅着周广义。
　　小王又调试了一下录音笔。
　　（徐爱平画外音）：……爸爸？我有爸爸吗？想他？我怎么会想他？他杀了我妈妈，他不配做我爸爸！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我怎么会是这种人的儿子！我对他只有恨！恨，恨，恨！我恨不得把身上的血全放掉，皮全扒掉，也不要留下他半点痕迹！他出来了，我也不会认他，绝对不会！……凶手不是他，那会是谁？凶手不是他，那他为什么承认？你们不要骗我了，我不是3岁小孩，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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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有升忽然像疯了一般，声嘶力竭地：小柱子，爸爸不是杀人犯，爸爸没有杀你妈呀！爸爸是冤枉的呀！爸爸已经没有了你妈妈，不能再没有你呀！爸爸活着就是为了你呀！爸爸不申诉也是为了你呀！
　　周广义：刘有升，你冷静点儿。你刚才说你不是杀人犯，没有杀徐萍，是这样的吗？
　　刘有升沉默了一会儿，渐渐控制了情绪，点了点头：是这样说的。我想通了，我不能为了减刑、假释，继续背负杀人犯的恶名，让家族蒙羞，让父母遭罪，让儿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宁愿多坐几年牢，也要为自己伸冤。我说，我说，我一定全说出来。
　　周广义：可以认为你是在向我们申诉吗？
　　刘有升：对！我现在正式向贵院提出申诉。1998年4月24日，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天中午12点1刻我就离开了家，原因是上午班上有个学生悄悄递给我一张字条，约我12点半在向阳公园见面。她是借读生，必须回原籍参加高考，定好下午就走。我不便拒绝，就跟徐萍说了一声，带了几样学习用品去了。
　　周广义：她叫什么名字？
　　刘有升：我可以不说吗？
　　周广义：不行！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要核实，不能空口无凭，何况它关系到作案时间这个重要问题。
　　刘有升犹豫片刻：好吧，17年了，我现在说出来，对她应该没有什么影响了吧？……但我还是担心她会牵扯进来。我案子翻得过来、翻不过来不重要，反正再有几年就出去了，她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周广义：这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让一个无辜者遭受冤屈，请相信我们。
　　刘有升：我，我，我还是有点儿放心不下。
　　周广义：你可以不相信我们，但你应该相信我们的法治环境正在改善，国家的法治建设正在进步，纠正冤假错案的力度一天天加大！
　　刘有升：我相信。我没有申诉，你们却来主动复查，苦口婆心做我工作，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叫……李晓璐。
　　
　　60.（闪回）公园 内 日
　　刘有升走进公园，来到浓荫处一条长凳旁。
　　不远处，一个高中生模样的漂亮女孩拖着行李箱匆匆走来。
　　刘有升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刘有升：晓璐，你马上就要走了，老师希望你继续刻苦学习，争取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凭你的成绩，只有发挥正常，一定没问题。
　　李晓璐：老师，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
　　刘有升笑了笑：你这孩子，真是太单纯了。现在交通这么便利，想来随时都可以来呀。
　　李晓璐：老师，我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刘有升：你现在要考虑的只有高考，千万不要分散精力。
　　李晓璐“嗯”了一声，便低下头，红着脸，迟疑了好长时间：老师，我想求您一件事儿，请您千万替我保密。
　　刘有升：你说，老师答应你。
　　李晓璐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楚：老师，您一定替我保密噢。我……我……看……看上……一个人了……实在不好意思向他表白……想请老师帮我转达一下……他……他……
　　刘有升：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老师一定为你保密。不过，作为你的老师，我想劝你几句，你愿意听吗？
　　李晓璐使劲点点头。
　　刘有升：你已经成年了，终身大事可以考虑了。但是高考前这一阶段，千万不要去想它，千万不能因为这事影响复习。你能听老师的吗？
　　李晓璐：听，我一定听老师的。
　　刘有升：高考之后怎么办，到时候再说吧。老师可能有点儿守旧，总觉得你们都还年轻，心智还不太成熟，思想容易变化。这个时候与其把精力花在并不稳固的爱情上，还不如多学点儿知识，长点儿才干，为今后发展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李晓璐专注地看着刘有升。
　　刘有升：老师说的不一定对，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你回去后一门心思迎战高考。考完了，有什么想法，再跟老师联系。
　　李晓璐又使劲点点头。
　　
　　61.监狱讯问室 内 日
　　小王：你当时要是如实反映了情况，不是有可能洗清罪名了吗？
　　刘有升：我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但我也想到，我一旦说了，他们肯定会去找李晓璐，即便是正常询问，她也很可能承受不了，因为这将暴露她最不愿意让人知晓的个人隐私。她那时正处在极为紧张的高考前夕，这将给她造成多大的压力呀。高考她能发挥好吗？我既然答应为她保密，怎么能言而无信！更让我担心的是，我能被定为凶犯，她就不会被诬为帮凶？我怎么能让一个花季少女为我遭受摧残？我即使把牢底坐穿，也要保护自己学生免受无妄之灾！这是我作为一个人民教师无论如何也不能逾越的道德底线。
　　室内一时寂静。周广义、小王神情冷峻。
　　小王：你不申诉，跟这事有关吧？
　　刘有升点点头：是的，我若申诉，就不能不提到她。
　　周广义：你为了保护学生，守口如瓶17年，这种精神值得赞许。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给司法机关办案带来困扰？
　　刘有升：我想过，但我无法违背自己的诺言。
　　周广义：你确定你离开的时间吗？
　　刘有升：我1点半之前必须到班。上班绝不迟到，这是我坚守多年的原则。我跟李晓璐谈了大约三四十分钟，就分手了。当时我看了一下手表，是1点10分。
　　周广义：李晓璐后来的情况你清楚吗？
　　刘有升摇摇头：不清楚，我已经关起来了。我也很想知道她考没考上心仪的大学，现在生活得怎么样。
　　周广义：你12点1刻离开家，一路上遇到熟人的吗？
　　刘有升摇摇头：没有。
　　小王：你再想想。
　　刘有升思忖有顷：那条街上有几个开店的是学生家长，还有几个与我有些面熟，不知道他们那天看到我没有，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那儿，记不记得这事。
　　周广义：你既然没有杀害徐萍，那么真凶是谁？你有这方面线索吗？
　　刘有升：这么多年，我无数次地想过这个问题，可最终还是无法确定。
　　周广义：不需要你确定是谁，只需要你提供线索，帮助公安机关破案。凡是你觉得可疑的人和事，都可以提出来。这事你仔细想，想起什么来，及时告诉我们。注意，先不要透露出去。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有升沉默片刻：我的案子，不怪办案人员，只恨我自己。我并没有受到刑讯逼供，却极度委屈、悲伤、焦虑、愤怒，导致抑郁发作，精神崩溃，只求速死，胡招乱供。我真是太软弱了！后来头脑清醒了，想洗清自己罪名了，却又受到申诉无用的迷惑，十多年没有申诉。唉，我真糊涂啊！
　　周广义：你不要自责，更应该反思的是我们这些司法人员。
　　
　　62．街道 外 日
　　周广义、小王从一家店铺走进另一家店铺，与每一个店老板交谈。
　　甲摇摇头：时间长了，不记得了。
　　乙摆摆手：当时没注意外面情况。
　　丙笑了笑：我刚来没几年，不清楚当时情况。
　　周广义、小王走在人行道上。
　　小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看来问不出什么名堂来了，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了。
　　周广义：你知足吧，幸亏这条街还在，要是拆掉了，还不知道要费多大劲！走，继续问去，也许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周、王二人走进一家小吃店。
　　
　　63.小吃店 内 日
　　店里挂钟指向三四点之间，一个顾客也没有。
　　周广义、小王坐在饭桌旁与店老板交谈。
　　店老板：你们算是找对人了。我在这儿开店有20年了，我儿子是刘有升学生，我认识刘老师。那天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可是件惊天大案哪！
　　
　　64.（闪回）小吃店 内/外 日
　　17年前的小吃店还比较简陋。年轻的店老板正照应客人。
　　他无意间朝店外一望，看到刘有升正朝学校方向走去，感到很奇怪。
　　（店老板声音）：他怎么这么早就去上班呢？他一般不是1点多钟才去吗？难道我把时间看错了？
　　店老板又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
　　时间显示12点20分。
　　（店老板声音）：可能是学校有什么急事，他必须提前去吧。
　　
　　65.（闪回）小吃店 内 夜
　　店老板给客人上菜。
　　客人甲：刘有升家出大事了！他老婆被人杀了！
　　满屋子的人，包括店老板都惊呆了。
　　客人乙：真的吗？徐萍被人杀了？什么时候的事？
　　客人甲：好像是下午一两点钟。
　　客人丙：怎么发现的？
　　客人丁：听说是邻居看到她家门一直开着，才进去发现的。
　　客人戊：儿子那么小，刘老师日子可不好过了。多好的一个人哪，怎么摊上这种事！
　　客人已：凶手抓住了吗？
　　客人甲：还没有。
　　
　　66. （闪回）小吃店 内 日
　　店里空无一人，店老板拖地。
　　他机械性地拖着，满脸困惑。
　　（店老板声音）：刘老师是杀人凶手？他12点多就离家了，怎么可能下午在家里把老婆杀了？难道他后来又偷偷溜回去了？那他的心肠也太毒，心机也太深了。可他像这样的人吗？他又是怎么溜回家的呢？除了这条街，没有其他路啊。他不怕被人看到吗？太奇怪了。
　　
　　67. 小吃店 内 日
　　小王：这事有人问过你吗？
　　店老板：没人问我，再说那天他有没有溜回去，我也不能肯定，只好把它闷在心里。但总觉得是个谜，总想把它解开，你们能告诉我吗？
　　周广义微微一笑：会有答案的。
　　
　　68.街道 外 日
　　周广义、小王沿着街道，继续打听。
　　路边出现一溜儿铁栅栏，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树木、假山、凉亭、池塘等。
　　小王：这大概就是刘有升说的向阳公园吧。
　　周广义点点头：嗯。
　　再往前走，果然看到古色古香的门楼，上面镌刻着“向阳公园”四个大字。
　　周广义：明天我们再跑一趟这条路……
　　小王：看看刘有升说的时间点符合不符合实际。——英雄所见略同吧？
　　周广义：吹吧，自吹，互吹。
　　二人继续前行，走到店铺尽头。
　　小王：周处，劳逸结合一下吧，小人已经人困马乏、精疲力竭了。
　　周广义：走！趁热打铁，去找老师们核实情况。
　　小王：好！一箭双雕，同时打听李晓璐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