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喻雪赶忙移动身子，露出身后的一个饮水机： “有、有的，刚好我打开了热水器开关，现在热的冷的都有。——哎，瞧你，孙师傅，提那么大一个茶缸，又赶得那么匆忙，莫非是‘闹旱荒’了么？”
袁大猴却摇头：“哎，虽闹‘旱荒’，却哪里是为我自己？你没听到车间外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吗？那是熊华的表妹――来找他熊华的。熊华要待客，偏让我来为她倒茶喝。也难怪，熊华自是抽不脱身，这回怕是被麻烦事缠住了。”
喻雪愣了愣：“麻烦事？什么麻烦事？哎，刚听你说什么——一个女子——熊华的表妹？这是怎么回事？她是特意来找熊华的吗？”
袁大猴：“是哟，这个女子，说是熊华的表妹，其情形却像是他的未婚妻一样，一来就咋咋呼呼，数落他的不是。他也似怕了她，忙的就使唤我来为她倒茶喝，可我瞧这个女孩，也不知是脾气暴躁，还是对他专情，那架势真有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味儿！
喻雪很吃一惊：“这又是怎么回事？她竟对他专情？”
她有点在沙发上坐不住了，趁那时袁大猴端茶杯盛满水送出去时，她也跟着悄悄地往外走。
43/主场：车间
尔后，喻雪一声不响跟在袁大猴后面来到了车间里，正见熊华被一个泼辣妹子纠缠住了。
那女孩便是蔡兰子。
只听蔡兰子嚷：“好哇，表哥，怎么那么长时间不回家了，还非得让我亲自来找你。你这个人也真是没良心，早先厂里放假，你会经常下农场，上我家去。现在听说在厂里结识了一个姑娘，有了艳遇，可就把我们给忘了，休假也竟不踏进我家的门坎了。可是你不去关心我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也罢了，可怜你那老姨妈霜居多年，现在老了，还时常叨念你是她奶大的外甥，总寄望在她年迈体衰干不动累活时能让你帮她一把，体贴她一下；现在可好，我这位表哥有了新欢忘了旧情，乐不思蜀，哪里去管她老人家牵肠挂肚的一番心机啊！”
熊华歉意辨白：“哎呀，别这样讲，表妹，你的话太重，让我委实受不了。其实最近厂里工作也比较忙，我才没去探望你们。可我得空定然会去看望老姨妈和你的啊！”
蔡兰子轻蔑地一笑：“熊华，你就别再甜言蜜语地哄人了，你最近真的很忙吗？可我听说你多次放假，包括从外面做完工程回来休息几天，怎独不见上我家去一趟呢？——哼，再说，就算你工作很忙，不是我挖苦你，可你一年忙到头，究竟又赚到了多少钱呢？你现在年龄也不少，据说还在交女友，那我希望你能多赚钱，到时既便有那个女人愿意嫁给你，也不至于让人家跟在你身边过穷苦日子呀！”
熊华满面羞惭地：“哎呀，表妹，你说我没挣到钱千真万确，有机会我正想另谋发展。可是若提哪个女人愿意嫁给我，这却没有的事！”
蔡兰子：“没有的事？可我听说你已在厂里结识了一个女子，俩人常常相约幽会，缠缠绵绵，勾勾搭搭呢。这种事不让我知道你还可以撒谎，而若有人告诉了我，你还可以大话瞒天吗？”
熊华急得没主意，只好：“哎呀，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呀！大概你说的我结识的女子——是指喻雪吧？可既便是她，我俩目前还只是朋友关系。而且你已说过，我若没有赚到钱，总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受穷呀，所以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是后话，唯等我真正能挣到钱时再谈吧！”
熊华正当慌了，忽见袁大猴端了茶缸来，忙伸手接过转递给蔡兰子，以此借花献佛，想缓和一下气氛。
可是此时他偏看到了喻雪，不由得愈加慌了。他有些激动，想迎上前对她解释，然而碍于场合，终不好表示什么。但他瞧喻雪的眼里似乎含射一种怨艾和委屈，仿佛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他愈加不敢正视她了！
恰在这时，偏又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来凑热闹，他竟是包皖。
只听包皖大笑：“哈哈，你瞧他熊华又在撒谎呢。好表妹，难道这事有茶喝就完了吗？刚才不是问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知道的事情都是我告诉的呢？”
熊华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半晌说不出话来。
熊华气得斥责：“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这人爱搬弄是非、造谣生事啊！我可也不知你这样做到底居心何在？”
包皖倒也爽朗地承认：“哈哈，男子汉做事敢作敢当。我也不隐晦，确实，你表妹知道的都是我告诉她的，可是我说了一句假话吗？我现在不妨再向大家讲讲，这位女子名叫蔡兰子，原和他熊华是无血缘表兄妹，但俩人从小在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而且当俩人还在襁褓中，据说他们的父母就曾结‘孩儿亲’，为俩人私订终身。既然如此，如果现在有谁背信弃义、见异思迁，我不过也就是出于同情，打抱不平的啦！”
包皖说这话有意拿眼光瞟向喻雪，而喻雪再也听不下去了，只悲痛地喊了一声。
喻雪喊：“哎呀，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随即转身掩面离去。
熊华见状还想去追，可是这时人多，而且碍于蔡兰子在场，哪里得便追去，同样感觉痛苦，不由抱头疾呼。
熊华悲鸣：“哎呀，包皖这全是胡说八道。我这回可算是被他害苦啦！”
44/主场：各自的寝室
白天的情景，说漫长又短暂，说喧嚣又平静；原来它很快就被黄昏和暗夜所取代……
随后，只见蔡兰子闹了一阵，发泄了心中的怒气，很快又心平气和，以至连一大缸茶水都让她喝干了。
她也就那种率性脾气。而随着夜幕降临，工厂恰好都要下班，她也又推自行车要回去。于是熊华又来送，送出了车间，送出了工厂，虽然没再言语，却看得出两人似谈和了、化敌为友了……
不眠之夜――
那时喻雪却回到寝室，躺在了床上。但她仍在忆想白天的情景，仿佛觉得当时蔡兰子数落熊华，真像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呢；而自己被冷落一旁，简直成了不光彩的“第三者”似的……
喻雪心事重重，辗转反侧，躺在床上又想：“唉，可是这事儿……怎么又能怨熊华？他和她表妹……所谓‘指腹为婚’、结‘孩儿亲’……根本都是戏谈，那种婚约还能成立吗？”
她在给自己出题，可是答案模棱两可。她内心非常苦恼和矛盾……
而又说熊华，那时他送走蔡兰子，非常消极地回到自己的寝室，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他甚至连衣服都没解扣，只是仰躺在床上，同样浮想白天的情景。他的主要关注仍在喻雪身上，他从她脸上和眼里看到了怨艾和委屈，不由得也在想：“唉，怎么会这样呢？不知喻雪会怎样想我与表妹蔡兰子的事情？难道她真会误会？一切再等天明，或者天明了我还有机会向她去解释……”
夜空，仿佛给每人是同样的，但熊华和喻雪，却似乎各怀心事。于是她困倦了，而他却还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夜渐渐深沉，熊华显然犯了失眠症。大概他还正企盼明天，企盼第二天的黎明会穿透过眼前漆黑的墙壁早点到来。然而也就在到来之前，他似乎又眯着眼睛打了个盹……
45/主场：办公室
忽闻车间里一片人声嘈杂，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老包腋下夹着一个较大黑皮公文包，身边还跟着邢氏，两人正匆匆从外面赶到车间，再来到办公室。而同时工人们互相传达一个信息，说是今天包老板取了工程款来，也通知大伙儿都去办公室领薪水。于是一窝蜂地炸开了。
在办公室里，唯有喻雪正闷声不响地伏在里间桌子上，好像昨晚没睡醒。但等老包和邢氏进来，她也只好强打精神、正襟危坐，等待老包吩咐。
果然老包在招呼：“喂，喻雪，昨天我去取了一笔工程款来，工人们急等发工资，你去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于是喻雪出去，见工人们已经闻到风声，都聚到门口来了，她便招了招手，也没说啥，让他们鱼贯而入。一下子这群工人就把老包和邢氏围在了核心。
此时老包正坐在一把旋椅上，而工人们的拥挤几乎把他面前的老板桌给移了位。于是他一抬手，指着那群不讲秩序的工人：“嘿嘿，瞧这邦人，都象饿牢里放出来的似的，再不开饭就要‘砸锅’啦！但也请你们不要慌不要忙，先维持好秩序，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我如今既然领了工程款来，且通知了各位，就不会少你们的，一个都不会少。你们且听我逐个点名，按顺序上来领取吧。”
工人们一听这么说都高兴，也稍即守了些规矩排队形。但随之老包一个举动和一席话又让大伙儿的心凉了半截。
只见老包抓起一份工资表，在手里扬了扬大声：“喂，我早说过，要领工资，我是分文不少，但这里还有个奖罚制度，大家肯定都心知肚明，所以我必须强调，按照这份由考勤登记做出来的工资表，还仅是个基数或者说是虚数，实际上真正待发放的工薪必须对照各人的工作表现和奖惩制度，由此我这里还准备了另一份表格。――喂，邢氏，请你快把那份考核记录工人们日常行为举止的的详表一并呈上来。”
邢氏应答一声，忙不迭地挤上来，赶紧递上一份特殊的表格，上面详尽记录了某某某旷工几次、请假几次；上岗不戴安全帽几次；工作间隙双手反剪或叉腰几次、喝茶坐凳上跷二郎腿几次；再或乱停单车几次、怕迟到带食物进车间咀嚼几次；还有闹肚子撕报纸上厕所几次等等……当然接后面按规章这也就是一份处罚帐。
工人们开始紧张了，争相地往前涌动，企图探看自己可否上了“花名册”。
这时老包又嚷开了：“喂，你们不要挤，不要乱。要发工资，还得女士优先。喻雪呢，怎么缩到后面去了，请往前一步吧。”
喻雪闻声也往前挤了挤。可这时老包看到喻雪，只见她情绪低落，两眼红肿，精神憔悴，似乎是睡眠不足，又似是有过一场伤心。
老包便：“喂，喻雪，隔日不见，怎么竟见你形容太变，却是怎么啦？――莫非趁我不在，又有谁在欺侮你？”
邢氏脸上有过一丝尴尬，可这却不关她的事。
喻雪忙：“哎，没谁欺侮我，是我睡眠不好。包老板，你工作忙，便不要顾我，赶紧给工人们发工资吧。”
老包：“嗯，要发工资，可也应该先发你的呀！你来的时间短，工资不多，也好算。来，这便是你的，用工资袋装好了的。”
老包说着瞄了一眼工资表，从拉开了拉链的黑皮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袋子递给喻雪，里面装的多少不知道。
可喻雪推辞：“不！我没有工资领，我原欠你的还不够还呢，欠你的人情帐不算，可当初在医院里你帮我垫付的医疗费，我务必先偿还。”
老包惊愕：“哎呀，原来你心里记着这么一笔帐，可我说过那要你还的吗？”
喻雪：“你不要我还也得还，否则我欠人家的总是心不安。”
老包：“哎呀，你这又跟我见外了不是？”
俩人尚在推让，这时包皖走过来。
包皖讪笑：“哼，她不见外……难道她是你什么人？我想你大把年纪的人，尽管自作多情，可人家硬是不领你的情，岂不自讨没趣？”
老包只好赧胀着脸：“你这小仔，真是莫名其妙？我也没闲功夫去答理你。倒是喻雪……唉，也罢，你既不肯领工资，那姑且还由我代管着，若等你需要时仍可来领的。”
喻雪点头，便退到一旁。而老包又忙着给其他的工人们发工资。
老包在喊：“某某某，这是你的；某某某，这是他的；来来，我给你算一下，你的基本工资多少，里面将扣除多少了。我得给你们算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行。”
就这样，老包一度喊到嗓子冒烟，将一个个的工人工资发了下去。其实这发放工资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既精细又繁杂，老包也很认真，由此得到一些人的认同。他们觉得老包虽精于算计，可谁做老板又不是这种商人和赌徒性格呢。所谓“赌奸赌诈不赌赖”，老包也似乎是这样做的。
但终有一些人对工厂制度不满，对老包牢骚满腹，觉得他是假仁假义，两面三刀。毕竟细数一个工程完成下来或一个季度累积下来的工薪，可远比自己心里的数目少了许多。于是嘴里嘟嘟咙咙的、抱怨叹息的，仍然不绝于耳……
46/主场：办公室
继说老包扣发工资，引发大家的不满，可也无可奈何，最多也就是发发牢骚和抱怨。
当然也有个别“骂爷”或说狠话的，但老包对此置若罔闻，不云唐老鸭。他没精力去顾及每个工人的情绪，一双眼睛只专注地盯着两份工资表，给领过钱的人打上勾，而对没领到的人又逐次往下点名字。
忽听老包喊：“喂，下一个，熊华、熊华——”
哪知那时熊华才起床，从寝室那边蹒跚着往这边走。昨夜的失眠，使得他起床后仍精神疲软，两眼发黑。待到经过车间，又听工友们催促：“喂，熊华，睡过头了吧，怕是迟到了。你快去办公室，老包正发工资，点到你的名字呢。”
熊华方才有些紧张，加快了行进的脚步，终于也进了办公室。恰逢老包正被窗口一束阳光眩瞎了眼睛，便转身避光且去看手表，又：“怎么？熊华竟没来吗？难道他不想领工资？邢氏，这很好办，你给他记上，迟到一分钟，扣工资30元，迟到五分钟，全天的工资就没了。现在我看他都迟到足有两刻钟了。”
他没看见熊华进来，但喻雪站旁边看见，赶忙：“他来了呢。”
老包：“谁来了？”
转即他瞟见了熊华，方才冷笑：“嘿，熊华，你倒赶点呀，还知道来领工资？那么我话不多说，且由邢氏代表工厂账务跟你算算明细账吧。”
邢氏显得很亢奋，于是将一份表格捧在手里，对熊华宣读起掌握的材料和处罚细责。
邢氏念：“熊华，据考勤报表上看，他没请过假、旷过工，上班干劲还是有一股的。但就是惯犯几个臭毛病，这里都有记录，譬如他作风纪律涣散，行为举止不检点，有多次他在干强劳力体力活，耐不住天热煎熬，汗流浃背，竟然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就干起来。这是违反厂规的，所以需要处罚。再是他可能年青，贪恋春日，爱睡懒觉，时常早上起不来，而为了赶点上班，竟嘴角粘着面包碎屑或拎着早点往车间奔。这还不算，由于他身体发育，个头又高大，好像那每日三餐对他远远不够，于是居然在工作间隙，还时常偷跑到外面超市去买零食吃。另外他也有吃坏肠胃或吃到变质过期东西的时候，终于又闹肚子，于是他风急火燎、不管三七二十一，竟撕墙上的海报等就奔厕所了。显然那时只怕他都忘了工厂纪律和规章制度，违反哪一条都是要受严厉处罚的。”
熊华不由忿忿争辩：“我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搜罗到这些材料的？可是你们也看见了，我所谓违规违章都是十万火急、迫不得已，有的也是为了更好工作、积极工作。譬如我每天食量很大，而工作负荷也不轻，就这样一顿饭吃下去很快就消耗了，而饿着肚子怎么干活，所以就要补充能量，这也就能理解我为什么把食品带进厂房或中途又去超市买零食吃了。”
老包：“这可不是违章的理由，工厂自有纪律条例，一旦违反就得严格查处，不然任由放肆，工厂岂不就要乱套？”
这时有的工人都吓到了，心惊肉跳：“喂，刚才邢老板娘所叙述的情景和她手上那份材料，好可怕哟，它将工人们日常的一举一动都详细纪录在案，我仍惊讶，她这都是从哪里或以什么方法得来的证据啊？”
老包倒很得意，不由诡诈一笑：“哼，你们没看过公安民警为对付犯罪分子开展的‘天网行动’吗？其实我也是受他们启发，才在工厂车间和每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由此你们的一举一动可尽在掌握之中。不然我拿不出证据，你们还以为受了冤枉呢。熊华，我问你是这样吗？你认为我们会冤枉你吗？”
熊华：“我不说你们会冤枉我，可是……可是你不觉得工厂拿工人当贼样来监视，也很过分吗，我们也不是犯人，我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工厂卖力，所以有时候违反一些规定，我想倒应该注重批评教育，而不是动辄罚款。试想我们工人日夜奔忙劳累，还不就为了挣那点工资，如今却不小心被你给罚扣了，这叫谁心里不憋屈呀！”
就在这功夫，忽见包皖又赶上场来，阴阳怪气地：“嘿哟，罚你两个钱，你就心里憋屈？而我告诉你，对你的处罚，还竟是九牛一毛，并没完全统计出来呢。另据我在监控室查看昨天的视频，发现你表妹蔡兰子来工厂，也像你这样毫无顾忌，既把自行乱停乱放，待进了车间还大声喧嚷，论这些可都是要处罚的，你知道吗？”
熊华：“我表妹是外来人，她哪知道工厂有这些规矩。”
包皖：“但她是你的亲戚，她不知道你该知道，所以她违反了规定，也非得是由你来承担责任。”
熊华反怼：“这么说你又是要扣我的钱呗？可我还跟你争辩什么，那你就扣便扣、爱罚便罚吧。”
包皖得寸进尺，又补充：“你不争辩就好。然而光扣这一笔还不够。另外，我问你今天什么时候起的床、又什么时候上的班？按规定我们是每天八点整上班，而你却过了钟才来。那么我问你，今天为什么迟到？莫非因为昨天你表妹来，便兴奋过头，竟彻夜难眠？当然，原本你表哥表妹，两人有情有意，致使晚上都思念她，可也要睡觉呀！怎么能由此影响睡眠，耽误工作，你说论理，这要不要罚？——来来来，喻雪，可能你们光听我讲，以为又是在冤枉他，可让你们瞅瞅他的神态表现，他至今都两眼血丝，一副倦意，完全是为了思念表妹，竟然一夜都没合眼啊！”
包皖也很狡猾，他讲这话专门提熊华和表妹的关系，分明都是有意让喻雪听的。
可熊华反啧：“包皖，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知我一夜在想表妹？你这人可真无聊，甚许也无耻哟。”
包皖：“我无耻？可我不打诳语，讲的都是实话。也许你的个人隐私不该让我揭露出来，但你因违反了规定，影响了工作，我也非得要严管。所以我提议，鉴于今天熊华迟到几分钟，那么全天的工资被都给他扣了，而且将来全勤奖也取消，再没他的份了。”
熊华苦笑：“还全勤奖呢？我就迟到几分钟，你就要扣我全天的工资，这有什么根据？这也太苛刻了吧。”
不想老包替包皖帮腔，却也：“什么叫处罚？处罚是不能按常规跟实际工酬等价换算的，也许我们的处罚是苛刻一点，但这正是为了严明纪律，执行厂规；不然大家都不要厂规和纪律，各自随心所欲，那我的工厂岂不成了茶肆酒楼？而大伙儿也岂不成了一群乌合之众吗？”
熊华听后不耐烦地：“也罢也罢，那么我的工资除去那些、扣去这些，还有得剩吗？”
老包：“有有有，虽扣除许多，却还有得剩。现在合计算一算你的工资，原本这个月你的基本工资是2600元，现扣掉各项记录罚款略800元，看来你还能领到1800元，这仍不少嘛。”
熊华脸上流露出难掩的苦涩和自嘲，竟然：“仍不少？扣除800元，仍剩1800，用世俗的话说这还都是个吉祥数字，那么请给我1800元吧。不过给了我1800元后，我立即提请把我的名字从工资表上除去。因为这将是我最后一次领你包家的工资，到此为止我将断然决定，我再不想在你包家干了，我要跟你包家解除劳动合同。”
这个决定大大出人意外，使原先闹哄哄的场面都静下来，尤其使老包他们很吃一惊。
老包：“哎呀，熊华，别冲动，干吗要这样？仅是因为受了处罚、少领了工资吗，可这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往后你只要认真遵守这些厂规不就行了嘛？”
熊华却很坚决：“不！这么苛刻的厂规我没法遵守，我宁愿辞职不干。”
老包：“哎呀，可是你也知道，我以往原很看重你，觉得你还是我厂里的骨干，是一根抵梁柱子。如果你一旦辞去，只怕我很婉惜，所以我倒是想竭力挽留你的呀！”
熊华：“只要你的工厂制度不改变，我也就没有留下来的余地，或许我只有辞职不干，才是对这诸多不合理制度的有力抗争！”
老包有些无奈，但还想挽留他。不料邢氏本性“中山狼”，得志才猖狂。
邢氏竟破口大骂：“喂，改变工厂制度就等于抹杀我们的利益，造成我们的损失，别叫这小仔痴心妄想！――哎呀，老包，你还挽留他干什么？想我工厂里几十号工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而况最近这小仔完全蜕化了，暴露出来的毛病真不少，我再揭露出一条，就是工厂原招了喻雪做你的秘书和助手，可你哪知却被人挖了墙足，这个喻雪，她居然早和熊华搞到一块了。据我暗中盯梢和考察，这对男女竟成了相好和情人，关系暧昧，他们时常是眉来眼去，相约幽会，寻欢偷情，苟且之事，怕都不可避免！这样搞得我厂乌烟瘴气，污秽不堪，简直成何体统！你还留他干啥？”
老包脸上陡然变以颜色，目光瞄向喻雪，追：“啊，扯啥犊子？我还没察觉，真有这回事？”
喻雪又羞又气地辨白：“哎呀，我们俩原很坦荡真诚，男女相恋本是人之常理，更而况我们相互清白，决没有过任何越轨行为，全不像邢夫人凭空捏造的那回事啊！”
只听包皖又从旁点火：“嘿，瞧她都承认俩人在相恋，可这恰恰又是厂规所不容忍的。”
熊华反唇相讥：“哼，我知道这不仅厂规不相容，更嫌你也不容我！少废话！工资算了吗？快将应得的工资给我就完了，我即刻离开你家工厂，难道还要管我吗？”
邢氏揶揄：“那样就管你不到了。”
说着她手长巴掌大，立马从一个工资袋中抽出一叠钞票，沾口水算了两遍，然后塞到熊华手里。
熊华阴沉着脸，接过工资，没说二话，转身离去。只急得当时喻雪张了一下口，可有话也没说出来——
47/主场：厂大门
继说熊华辞退工作，显然让喻雪都没料到。但他主意已定，仅在临走时望了喻雪一眼，尔后走出办公室，经过车间，继朝男生宿舍走去。
当时有些工人感到异样，都驻足远远地望着他。而他顾不了这些，回到寝室只是收拾被褥行李。
行李很简单，没三五下就打包好了，然后提起往背上一扔，才略感孤寂落寞地往厂大门走去。
袁大猴却摇头：“哎，虽闹‘旱荒’，却哪里是为我自己？你没听到车间外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吗？那是熊华的表妹――来找他熊华的。熊华要待客，偏让我来为她倒茶喝。也难怪，熊华自是抽不脱身，这回怕是被麻烦事缠住了。”
喻雪愣了愣：“麻烦事？什么麻烦事？哎，刚听你说什么——一个女子——熊华的表妹？这是怎么回事？她是特意来找熊华的吗？”
袁大猴：“是哟，这个女子，说是熊华的表妹，其情形却像是他的未婚妻一样，一来就咋咋呼呼，数落他的不是。他也似怕了她，忙的就使唤我来为她倒茶喝，可我瞧这个女孩，也不知是脾气暴躁，还是对他专情，那架势真有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的味儿！
喻雪很吃一惊：“这又是怎么回事？她竟对他专情？”
她有点在沙发上坐不住了，趁那时袁大猴端茶杯盛满水送出去时，她也跟着悄悄地往外走。
43/主场：车间
尔后，喻雪一声不响跟在袁大猴后面来到了车间里，正见熊华被一个泼辣妹子纠缠住了。
那女孩便是蔡兰子。
只听蔡兰子嚷：“好哇，表哥，怎么那么长时间不回家了，还非得让我亲自来找你。你这个人也真是没良心，早先厂里放假，你会经常下农场，上我家去。现在听说在厂里结识了一个姑娘，有了艳遇，可就把我们给忘了，休假也竟不踏进我家的门坎了。可是你不去关心我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也罢了，可怜你那老姨妈霜居多年，现在老了，还时常叨念你是她奶大的外甥，总寄望在她年迈体衰干不动累活时能让你帮她一把，体贴她一下；现在可好，我这位表哥有了新欢忘了旧情，乐不思蜀，哪里去管她老人家牵肠挂肚的一番心机啊！”
熊华歉意辨白：“哎呀，别这样讲，表妹，你的话太重，让我委实受不了。其实最近厂里工作也比较忙，我才没去探望你们。可我得空定然会去看望老姨妈和你的啊！”
蔡兰子轻蔑地一笑：“熊华，你就别再甜言蜜语地哄人了，你最近真的很忙吗？可我听说你多次放假，包括从外面做完工程回来休息几天，怎独不见上我家去一趟呢？——哼，再说，就算你工作很忙，不是我挖苦你，可你一年忙到头，究竟又赚到了多少钱呢？你现在年龄也不少，据说还在交女友，那我希望你能多赚钱，到时既便有那个女人愿意嫁给你，也不至于让人家跟在你身边过穷苦日子呀！”
熊华满面羞惭地：“哎呀，表妹，你说我没挣到钱千真万确，有机会我正想另谋发展。可是若提哪个女人愿意嫁给我，这却没有的事！”
蔡兰子：“没有的事？可我听说你已在厂里结识了一个女子，俩人常常相约幽会，缠缠绵绵，勾勾搭搭呢。这种事不让我知道你还可以撒谎，而若有人告诉了我，你还可以大话瞒天吗？”
熊华急得没主意，只好：“哎呀，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呀！大概你说的我结识的女子——是指喻雪吧？可既便是她，我俩目前还只是朋友关系。而且你已说过，我若没有赚到钱，总不能让她跟着我受苦受穷呀，所以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是后话，唯等我真正能挣到钱时再谈吧！”
熊华正当慌了，忽见袁大猴端了茶缸来，忙伸手接过转递给蔡兰子，以此借花献佛，想缓和一下气氛。
可是此时他偏看到了喻雪，不由得愈加慌了。他有些激动，想迎上前对她解释，然而碍于场合，终不好表示什么。但他瞧喻雪的眼里似乎含射一种怨艾和委屈，仿佛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他愈加不敢正视她了！
恰在这时，偏又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来凑热闹，他竟是包皖。
只听包皖大笑：“哈哈，你瞧他熊华又在撒谎呢。好表妹，难道这事有茶喝就完了吗？刚才不是问这都是谁告诉你的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知道的事情都是我告诉的呢？”
熊华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半晌说不出话来。
熊华气得斥责：“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你这人爱搬弄是非、造谣生事啊！我可也不知你这样做到底居心何在？”
包皖倒也爽朗地承认：“哈哈，男子汉做事敢作敢当。我也不隐晦，确实，你表妹知道的都是我告诉她的，可是我说了一句假话吗？我现在不妨再向大家讲讲，这位女子名叫蔡兰子，原和他熊华是无血缘表兄妹，但俩人从小在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而且当俩人还在襁褓中，据说他们的父母就曾结‘孩儿亲’，为俩人私订终身。既然如此，如果现在有谁背信弃义、见异思迁，我不过也就是出于同情，打抱不平的啦！”
包皖说这话有意拿眼光瞟向喻雪，而喻雪再也听不下去了，只悲痛地喊了一声。
喻雪喊：“哎呀，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随即转身掩面离去。
熊华见状还想去追，可是这时人多，而且碍于蔡兰子在场，哪里得便追去，同样感觉痛苦，不由抱头疾呼。
熊华悲鸣：“哎呀，包皖这全是胡说八道。我这回可算是被他害苦啦！”
44/主场：各自的寝室
白天的情景，说漫长又短暂，说喧嚣又平静；原来它很快就被黄昏和暗夜所取代……
随后，只见蔡兰子闹了一阵，发泄了心中的怒气，很快又心平气和，以至连一大缸茶水都让她喝干了。
她也就那种率性脾气。而随着夜幕降临，工厂恰好都要下班，她也又推自行车要回去。于是熊华又来送，送出了车间，送出了工厂，虽然没再言语，却看得出两人似谈和了、化敌为友了……
不眠之夜――
那时喻雪却回到寝室，躺在了床上。但她仍在忆想白天的情景，仿佛觉得当时蔡兰子数落熊华，真像是两口子之间的事呢；而自己被冷落一旁，简直成了不光彩的“第三者”似的……
喻雪心事重重，辗转反侧，躺在床上又想：“唉，可是这事儿……怎么又能怨熊华？他和她表妹……所谓‘指腹为婚’、结‘孩儿亲’……根本都是戏谈，那种婚约还能成立吗？”
她在给自己出题，可是答案模棱两可。她内心非常苦恼和矛盾……
而又说熊华，那时他送走蔡兰子，非常消极地回到自己的寝室，躺在床上也睡不着。
他甚至连衣服都没解扣，只是仰躺在床上，同样浮想白天的情景。他的主要关注仍在喻雪身上，他从她脸上和眼里看到了怨艾和委屈，不由得也在想：“唉，怎么会这样呢？不知喻雪会怎样想我与表妹蔡兰子的事情？难道她真会误会？一切再等天明，或者天明了我还有机会向她去解释……”
夜空，仿佛给每人是同样的，但熊华和喻雪，却似乎各怀心事。于是她困倦了，而他却还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夜渐渐深沉，熊华显然犯了失眠症。大概他还正企盼明天，企盼第二天的黎明会穿透过眼前漆黑的墙壁早点到来。然而也就在到来之前，他似乎又眯着眼睛打了个盹……
45/主场：办公室
忽闻车间里一片人声嘈杂，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老包腋下夹着一个较大黑皮公文包，身边还跟着邢氏，两人正匆匆从外面赶到车间，再来到办公室。而同时工人们互相传达一个信息，说是今天包老板取了工程款来，也通知大伙儿都去办公室领薪水。于是一窝蜂地炸开了。
在办公室里，唯有喻雪正闷声不响地伏在里间桌子上，好像昨晚没睡醒。但等老包和邢氏进来，她也只好强打精神、正襟危坐，等待老包吩咐。
果然老包在招呼：“喂，喻雪，昨天我去取了一笔工程款来，工人们急等发工资，你去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于是喻雪出去，见工人们已经闻到风声，都聚到门口来了，她便招了招手，也没说啥，让他们鱼贯而入。一下子这群工人就把老包和邢氏围在了核心。
此时老包正坐在一把旋椅上，而工人们的拥挤几乎把他面前的老板桌给移了位。于是他一抬手，指着那群不讲秩序的工人：“嘿嘿，瞧这邦人，都象饿牢里放出来的似的，再不开饭就要‘砸锅’啦！但也请你们不要慌不要忙，先维持好秩序，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我如今既然领了工程款来，且通知了各位，就不会少你们的，一个都不会少。你们且听我逐个点名，按顺序上来领取吧。”
工人们一听这么说都高兴，也稍即守了些规矩排队形。但随之老包一个举动和一席话又让大伙儿的心凉了半截。
只见老包抓起一份工资表，在手里扬了扬大声：“喂，我早说过，要领工资，我是分文不少，但这里还有个奖罚制度，大家肯定都心知肚明，所以我必须强调，按照这份由考勤登记做出来的工资表，还仅是个基数或者说是虚数，实际上真正待发放的工薪必须对照各人的工作表现和奖惩制度，由此我这里还准备了另一份表格。――喂，邢氏，请你快把那份考核记录工人们日常行为举止的的详表一并呈上来。”
邢氏应答一声，忙不迭地挤上来，赶紧递上一份特殊的表格，上面详尽记录了某某某旷工几次、请假几次；上岗不戴安全帽几次；工作间隙双手反剪或叉腰几次、喝茶坐凳上跷二郎腿几次；再或乱停单车几次、怕迟到带食物进车间咀嚼几次；还有闹肚子撕报纸上厕所几次等等……当然接后面按规章这也就是一份处罚帐。
工人们开始紧张了，争相地往前涌动，企图探看自己可否上了“花名册”。
这时老包又嚷开了：“喂，你们不要挤，不要乱。要发工资，还得女士优先。喻雪呢，怎么缩到后面去了，请往前一步吧。”
喻雪闻声也往前挤了挤。可这时老包看到喻雪，只见她情绪低落，两眼红肿，精神憔悴，似乎是睡眠不足，又似是有过一场伤心。
老包便：“喂，喻雪，隔日不见，怎么竟见你形容太变，却是怎么啦？――莫非趁我不在，又有谁在欺侮你？”
邢氏脸上有过一丝尴尬，可这却不关她的事。
喻雪忙：“哎，没谁欺侮我，是我睡眠不好。包老板，你工作忙，便不要顾我，赶紧给工人们发工资吧。”
老包：“嗯，要发工资，可也应该先发你的呀！你来的时间短，工资不多，也好算。来，这便是你的，用工资袋装好了的。”
老包说着瞄了一眼工资表，从拉开了拉链的黑皮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袋子递给喻雪，里面装的多少不知道。
可喻雪推辞：“不！我没有工资领，我原欠你的还不够还呢，欠你的人情帐不算，可当初在医院里你帮我垫付的医疗费，我务必先偿还。”
老包惊愕：“哎呀，原来你心里记着这么一笔帐，可我说过那要你还的吗？”
喻雪：“你不要我还也得还，否则我欠人家的总是心不安。”
老包：“哎呀，你这又跟我见外了不是？”
俩人尚在推让，这时包皖走过来。
包皖讪笑：“哼，她不见外……难道她是你什么人？我想你大把年纪的人，尽管自作多情，可人家硬是不领你的情，岂不自讨没趣？”
老包只好赧胀着脸：“你这小仔，真是莫名其妙？我也没闲功夫去答理你。倒是喻雪……唉，也罢，你既不肯领工资，那姑且还由我代管着，若等你需要时仍可来领的。”
喻雪点头，便退到一旁。而老包又忙着给其他的工人们发工资。
老包在喊：“某某某，这是你的；某某某，这是他的；来来，我给你算一下，你的基本工资多少，里面将扣除多少了。我得给你们算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行。”
就这样，老包一度喊到嗓子冒烟，将一个个的工人工资发了下去。其实这发放工资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既精细又繁杂，老包也很认真，由此得到一些人的认同。他们觉得老包虽精于算计，可谁做老板又不是这种商人和赌徒性格呢。所谓“赌奸赌诈不赌赖”，老包也似乎是这样做的。
但终有一些人对工厂制度不满，对老包牢骚满腹，觉得他是假仁假义，两面三刀。毕竟细数一个工程完成下来或一个季度累积下来的工薪，可远比自己心里的数目少了许多。于是嘴里嘟嘟咙咙的、抱怨叹息的，仍然不绝于耳……
46/主场：办公室
继说老包扣发工资，引发大家的不满，可也无可奈何，最多也就是发发牢骚和抱怨。
当然也有个别“骂爷”或说狠话的，但老包对此置若罔闻，不云唐老鸭。他没精力去顾及每个工人的情绪，一双眼睛只专注地盯着两份工资表，给领过钱的人打上勾，而对没领到的人又逐次往下点名字。
忽听老包喊：“喂，下一个，熊华、熊华——”
哪知那时熊华才起床，从寝室那边蹒跚着往这边走。昨夜的失眠，使得他起床后仍精神疲软，两眼发黑。待到经过车间，又听工友们催促：“喂，熊华，睡过头了吧，怕是迟到了。你快去办公室，老包正发工资，点到你的名字呢。”
熊华方才有些紧张，加快了行进的脚步，终于也进了办公室。恰逢老包正被窗口一束阳光眩瞎了眼睛，便转身避光且去看手表，又：“怎么？熊华竟没来吗？难道他不想领工资？邢氏，这很好办，你给他记上，迟到一分钟，扣工资30元，迟到五分钟，全天的工资就没了。现在我看他都迟到足有两刻钟了。”
他没看见熊华进来，但喻雪站旁边看见，赶忙：“他来了呢。”
老包：“谁来了？”
转即他瞟见了熊华，方才冷笑：“嘿，熊华，你倒赶点呀，还知道来领工资？那么我话不多说，且由邢氏代表工厂账务跟你算算明细账吧。”
邢氏显得很亢奋，于是将一份表格捧在手里，对熊华宣读起掌握的材料和处罚细责。
邢氏念：“熊华，据考勤报表上看，他没请过假、旷过工，上班干劲还是有一股的。但就是惯犯几个臭毛病，这里都有记录，譬如他作风纪律涣散，行为举止不检点，有多次他在干强劳力体力活，耐不住天热煎熬，汗流浃背，竟然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就干起来。这是违反厂规的，所以需要处罚。再是他可能年青，贪恋春日，爱睡懒觉，时常早上起不来，而为了赶点上班，竟嘴角粘着面包碎屑或拎着早点往车间奔。这还不算，由于他身体发育，个头又高大，好像那每日三餐对他远远不够，于是居然在工作间隙，还时常偷跑到外面超市去买零食吃。另外他也有吃坏肠胃或吃到变质过期东西的时候，终于又闹肚子，于是他风急火燎、不管三七二十一，竟撕墙上的海报等就奔厕所了。显然那时只怕他都忘了工厂纪律和规章制度，违反哪一条都是要受严厉处罚的。”
熊华不由忿忿争辩：“我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搜罗到这些材料的？可是你们也看见了，我所谓违规违章都是十万火急、迫不得已，有的也是为了更好工作、积极工作。譬如我每天食量很大，而工作负荷也不轻，就这样一顿饭吃下去很快就消耗了，而饿着肚子怎么干活，所以就要补充能量，这也就能理解我为什么把食品带进厂房或中途又去超市买零食吃了。”
老包：“这可不是违章的理由，工厂自有纪律条例，一旦违反就得严格查处，不然任由放肆，工厂岂不就要乱套？”
这时有的工人都吓到了，心惊肉跳：“喂，刚才邢老板娘所叙述的情景和她手上那份材料，好可怕哟，它将工人们日常的一举一动都详细纪录在案，我仍惊讶，她这都是从哪里或以什么方法得来的证据啊？”
老包倒很得意，不由诡诈一笑：“哼，你们没看过公安民警为对付犯罪分子开展的‘天网行动’吗？其实我也是受他们启发，才在工厂车间和每个角落都安装了摄像头，由此你们的一举一动可尽在掌握之中。不然我拿不出证据，你们还以为受了冤枉呢。熊华，我问你是这样吗？你认为我们会冤枉你吗？”
熊华：“我不说你们会冤枉我，可是……可是你不觉得工厂拿工人当贼样来监视，也很过分吗，我们也不是犯人，我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工厂卖力，所以有时候违反一些规定，我想倒应该注重批评教育，而不是动辄罚款。试想我们工人日夜奔忙劳累，还不就为了挣那点工资，如今却不小心被你给罚扣了，这叫谁心里不憋屈呀！”
就在这功夫，忽见包皖又赶上场来，阴阳怪气地：“嘿哟，罚你两个钱，你就心里憋屈？而我告诉你，对你的处罚，还竟是九牛一毛，并没完全统计出来呢。另据我在监控室查看昨天的视频，发现你表妹蔡兰子来工厂，也像你这样毫无顾忌，既把自行乱停乱放，待进了车间还大声喧嚷，论这些可都是要处罚的，你知道吗？”
熊华：“我表妹是外来人，她哪知道工厂有这些规矩。”
包皖：“但她是你的亲戚，她不知道你该知道，所以她违反了规定，也非得是由你来承担责任。”
熊华反怼：“这么说你又是要扣我的钱呗？可我还跟你争辩什么，那你就扣便扣、爱罚便罚吧。”
包皖得寸进尺，又补充：“你不争辩就好。然而光扣这一笔还不够。另外，我问你今天什么时候起的床、又什么时候上的班？按规定我们是每天八点整上班，而你却过了钟才来。那么我问你，今天为什么迟到？莫非因为昨天你表妹来，便兴奋过头，竟彻夜难眠？当然，原本你表哥表妹，两人有情有意，致使晚上都思念她，可也要睡觉呀！怎么能由此影响睡眠，耽误工作，你说论理，这要不要罚？——来来来，喻雪，可能你们光听我讲，以为又是在冤枉他，可让你们瞅瞅他的神态表现，他至今都两眼血丝，一副倦意，完全是为了思念表妹，竟然一夜都没合眼啊！”
包皖也很狡猾，他讲这话专门提熊华和表妹的关系，分明都是有意让喻雪听的。
可熊华反啧：“包皖，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怎知我一夜在想表妹？你这人可真无聊，甚许也无耻哟。”
包皖：“我无耻？可我不打诳语，讲的都是实话。也许你的个人隐私不该让我揭露出来，但你因违反了规定，影响了工作，我也非得要严管。所以我提议，鉴于今天熊华迟到几分钟，那么全天的工资被都给他扣了，而且将来全勤奖也取消，再没他的份了。”
熊华苦笑：“还全勤奖呢？我就迟到几分钟，你就要扣我全天的工资，这有什么根据？这也太苛刻了吧。”
不想老包替包皖帮腔，却也：“什么叫处罚？处罚是不能按常规跟实际工酬等价换算的，也许我们的处罚是苛刻一点，但这正是为了严明纪律，执行厂规；不然大家都不要厂规和纪律，各自随心所欲，那我的工厂岂不成了茶肆酒楼？而大伙儿也岂不成了一群乌合之众吗？”
熊华听后不耐烦地：“也罢也罢，那么我的工资除去那些、扣去这些，还有得剩吗？”
老包：“有有有，虽扣除许多，却还有得剩。现在合计算一算你的工资，原本这个月你的基本工资是2600元，现扣掉各项记录罚款略800元，看来你还能领到1800元，这仍不少嘛。”
熊华脸上流露出难掩的苦涩和自嘲，竟然：“仍不少？扣除800元，仍剩1800，用世俗的话说这还都是个吉祥数字，那么请给我1800元吧。不过给了我1800元后，我立即提请把我的名字从工资表上除去。因为这将是我最后一次领你包家的工资，到此为止我将断然决定，我再不想在你包家干了，我要跟你包家解除劳动合同。”
这个决定大大出人意外，使原先闹哄哄的场面都静下来，尤其使老包他们很吃一惊。
老包：“哎呀，熊华，别冲动，干吗要这样？仅是因为受了处罚、少领了工资吗，可这也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往后你只要认真遵守这些厂规不就行了嘛？”
熊华却很坚决：“不！这么苛刻的厂规我没法遵守，我宁愿辞职不干。”
老包：“哎呀，可是你也知道，我以往原很看重你，觉得你还是我厂里的骨干，是一根抵梁柱子。如果你一旦辞去，只怕我很婉惜，所以我倒是想竭力挽留你的呀！”
熊华：“只要你的工厂制度不改变，我也就没有留下来的余地，或许我只有辞职不干，才是对这诸多不合理制度的有力抗争！”
老包有些无奈，但还想挽留他。不料邢氏本性“中山狼”，得志才猖狂。
邢氏竟破口大骂：“喂，改变工厂制度就等于抹杀我们的利益，造成我们的损失，别叫这小仔痴心妄想！――哎呀，老包，你还挽留他干什么？想我工厂里几十号工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而况最近这小仔完全蜕化了，暴露出来的毛病真不少，我再揭露出一条，就是工厂原招了喻雪做你的秘书和助手，可你哪知却被人挖了墙足，这个喻雪，她居然早和熊华搞到一块了。据我暗中盯梢和考察，这对男女竟成了相好和情人，关系暧昧，他们时常是眉来眼去，相约幽会，寻欢偷情，苟且之事，怕都不可避免！这样搞得我厂乌烟瘴气，污秽不堪，简直成何体统！你还留他干啥？”
老包脸上陡然变以颜色，目光瞄向喻雪，追：“啊，扯啥犊子？我还没察觉，真有这回事？”
喻雪又羞又气地辨白：“哎呀，我们俩原很坦荡真诚，男女相恋本是人之常理，更而况我们相互清白，决没有过任何越轨行为，全不像邢夫人凭空捏造的那回事啊！”
只听包皖又从旁点火：“嘿，瞧她都承认俩人在相恋，可这恰恰又是厂规所不容忍的。”
熊华反唇相讥：“哼，我知道这不仅厂规不相容，更嫌你也不容我！少废话！工资算了吗？快将应得的工资给我就完了，我即刻离开你家工厂，难道还要管我吗？”
邢氏揶揄：“那样就管你不到了。”
说着她手长巴掌大，立马从一个工资袋中抽出一叠钞票，沾口水算了两遍，然后塞到熊华手里。
熊华阴沉着脸，接过工资，没说二话，转身离去。只急得当时喻雪张了一下口，可有话也没说出来——
47/主场：厂大门
继说熊华辞退工作，显然让喻雪都没料到。但他主意已定，仅在临走时望了喻雪一眼，尔后走出办公室，经过车间，继朝男生宿舍走去。
当时有些工人感到异样，都驻足远远地望着他。而他顾不了这些，回到寝室只是收拾被褥行李。
行李很简单，没三五下就打包好了，然后提起往背上一扔，才略感孤寂落寞地往厂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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