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情感  关爱  创伤  童年

　　第 82 章
　　
　　黛蓝儿抓过鼠标并点击着。几秒钟后，她打开了谷歌。
　　黛蓝儿想了想之后，还是放弃了去社交网站浏览那些名人八卦的念头，眼下的事情应该是最重要的。于是，她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几个字。
　　谷歌告诉她，人们眼睛的颜色，除了比较普遍的黑色、棕色和蓝色之外，还有其他的颜色。比如，好莱坞大明星泰勒，就有一副天然的紫色瞳。她凭着那双迷人性感的紫色眼睛，横扫了世界影坛。
　　不过，紫瞳毕竟是十分罕见的。还有一些人，大多是女性，拥有一双不同颜色的眼睛，原因是她们患上了一种叫做虹膜异色症的病。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严重的病，不过是一种异常的症状罢了。
　　患有虹膜异色症的人，在我们周围尽管不常见，可还是存在着的，很多名人都有。演过《黑天鹅》的米拉·库妮丝，演过《超人归来》的凯特·博斯沃思，还有一个叫麦克斯·斯盖策的棒球运动员。
　　黛蓝儿又浏览了一些医学网站。上面讲，虹膜异色症通常是具有遗传性的，但是，也有很多是在其他情况下出现的，多数可能是在受伤后或某种发育成长中的结果。
　　谷歌还介绍了多种以不同颜色的眼睛为特征的疾病清单：斯图奇-韦伯综合症、冯·瑞克林豪森病、赫希普劳氏病、布洛赫-苏尔茨伯格综合征等等。有病例显示，肺结核、疱疹和良性肿瘤，也都可能导致这张病症。
　　还有一个叫瓦登堡综合症的，是一种遗传疾病，可能会导致耳聋和色素沉着的变化，不仅是在眼睛，而且还在皮肤和头发上。
　　令人震惊的是，使用医用眼药水，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眼睛的颜色，钝性或穿透性创伤可能也会。
　　看到这些，令黛蓝儿感到头皮发麻，寒冷刺骨。
　　她接着又浏览了更多的网站，跟踪链接，打开页面，直到大感到有些受不了啦。
　　最后，她把手从鼠标上挪开了，又点了一杯咖啡。
　　她端着新来的咖啡，送到有点干枯的嘴唇上面，两眼凝视着窗外的街道，却什么也没有喝进去。
　　从理论上讲，柯萝琳是有可能，由于身体虐待，出现一只不同颜色的眼睛。她可能被打到脸上了，或者被撞到坚硬或锋利的什么物体上了。
　　但是，斯嘉莱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那么，也许斯嘉莱一直在给柯萝琳上一种特殊的眼药水，用于治疗假想的青光眼？记得在第一天，她不是提到过柯萝琳的眼睛很敏感吗？这和其他虚构的症状完全吻合。荨麻疹，呕吐，卧床好几天，可为什么没看到眼病呢？
　　无论如何，斯嘉莱是不会伤害自己女儿的。她绝对不会。
　　黛蓝儿把手按在额头上。她出汗了。
　　也许柯萝琳确实有病，而斯嘉莱只是瞒着病情的真实性。比如，如果柯萝琳患有瓦登堡综合症，那么，就会影响到她的听力、眼睛、皮肤和头发，除了身体外部的标记之外，不会有其他内在的症状。黛蓝儿想到了柯萝琳的羞怯，她拒绝说话，但是没有其他证据表明，她有部分失聪。
　　听力，眼睛，皮肤，头发。
　　皮肤？头发？在黛蓝儿的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昨天，当柯萝琳撞到头时，黛蓝儿分开了她的头发去检查伤势。她以为自己看到了棕色的瘀伤，不仅在伤口周围，而且整个头皮都是。可是，没有人会把整个头部都碰伤吧？
　　她的整个头部…… 柯萝琳的头发是黑色的，可根部却是棕色的！
　　她发现的那个浴缸被弄脏了，下面塞满了带有深色污迹和条纹的毛巾。
　　真相，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她奋力挣扎着，否则会从椅子上摔下来：
　　斯嘉莱一直在给柯萝琳染头发！
　　根据谷歌的说法，如果柯萝琳患有瓦登堡综合症，那么她可能会有白色斑点的头发，皮肤色素沉着也会有变化，以及不同颜色的眼睛。
　　黛蓝儿还找到了网站，上面提到了瓦登堡综合症与“儿童智障”之间的联系，最典型的是一种“无端的攻击性爆发”。
　　这是有一定道理的。是的，就是这样。
　　柯萝琳的头发被染了，变了颜色的眼睛也被美瞳伪装了，皮肤一直被长衣服遮盖住了。
　　正是由于这一切，柯萝琳看上去与众不同，举止“异常”，行为“怪诞”。
　　只因为，柯萝琳的存在，并不符合斯嘉莱和柯尔顿的高雅与完美的形象。
　　黛蓝儿是对的：柯尔顿为柯萝琳感到惭愧。他们夫妇俩都是。斯嘉莱不好意思生了一个又丑又怪的孩子，所以她把女儿藏在了一个幻想的世界中。在这里，她可以自由地爱着她，而不必担心外界的评论或非议。
　　黛蓝儿的眼睛里，满含着眼泪。
　　与众不同有什么不好？
　　黛蓝儿转身回到电脑前，内心不平地翻看着谷歌图片。
　　有不少很酷很帅的名人，也有虹膜异色症，他们反而美得那么令人惊叹。
　　看！ 米拉·库妮丝，多漂亮！ 凯特·博斯沃思，美翻了！他叫什么名字，那个棒球选手？太帅了！
　　他们与众不同的眼睛，晶莹剔透，钻光烁烁，只会使他们更具非凡超群的吸引力。
　　典雅的珍·西摩尔，艳丽的伊丽莎白·伯克利，迷人的基弗·萨瑟兰，性感的爱丽丝·伊芙……
　　等等！
　　还有……一个小女孩。
　　黛蓝儿停止了滚动，她的食指，悬停在鼠标上。
　　这张照片怎么那么熟悉。
　　它和前面的那些，一点也不一样：照得一点都不专业，也没有背后的红地毯，有点模糊，并且曝光过度。
　　照片上是一个甜美的小女孩，棕红色的头发，纽扣鼻子，明亮的乳牙间有缝隙。她脖子上戴了一条黄色塑料项链，短胖的小手中还握着一匹小马。照片的左下角，有一个粉红色的帆布背包。
　　突然间，黛蓝儿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她的皮肤热得通红，身体在往下坠，好像是从飞机上掉下来了似的。
　　随后，她把椅子往后一推，把咖啡也打翻了，飞快地跑出咖啡店，漫无目标地跑着，跑着，随便跑到什么地方，只要离那台电脑越远越好。
　　跑到小街的尽头，她跳到小河滩上，冲进水里，让河水涌到她的凉鞋上，顺着她的腿往上溅着。
　　不，不。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周围的人们，都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可她不在乎。
　　她的内心汹涌，翻腾不止。
　　那张小女孩的照片片，之所以那么熟悉，是因为她以前看过。
　　印象深刻而倍觉肮脏的记忆，又回到了她的脑海里。
　　三年前的那个长周末，在格瑞丝的家里，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口干舌燥，头痛脑晕，四周看看，房间里都是一些醉鬼。大胡子，喷着烟雾。电视机上的新闻反复播着，都是些没完没了的悲惨报道，无休止的枪击事件，虐待儿童，谋杀……和一个小孩的事件。一个红头发的三岁孩子。
　　在小河的对岸，一大片乌云开始密布并笼罩过来。
　　一个名字，像风筝一样，在黛蓝儿的脑海中飘荡着。
　　对，是叫康丝蕾 ，天呐！
　　这个案子当时很有名。
　　她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天早上，格瑞丝拉着她去参加一个生日聚会。她站在格瑞丝哥哥的后院，一群孩子围着她跑来跑去的。当时，她只是仰视着天空，回忆着那张照片，想着她把照片上的悲伤，带到热闹欢快的生日派对上来，是多么不合适。
　　一阵小雨，落在她的脸颊上。一阵风吹过来，把她的头发吹到脸上。
　　乌云密布，雷声隆隆。又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黛蓝儿有些不舒服。
　　暴风雨中的女孩。
　　以这个为标题，当时那张照片在北美各大报纸上都登载过，也可能都传遍全世界了。
　　当时，大家的焦点，都在那个女孩的一双眼睛：一只蓝色，一只绿色。
　　
　　第 83 章
　　
　　我丈夫把他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这样我就可以看到屏幕了。
　　他给我看了一幢房子的照片，不，是两幢房子，并排的两幢，有树林、草地、鲜花和游泳池。
　　“这第一幢房子，有八间卧室和四个全套浴室。正好适合客人们住。但需要完善，但不太多。”
　　我们是站在厨房，透过笔记本电脑，进入客厅，看着墙上的镜子，好像能看到我们在镜子里面的的身影。
　　一对完美的夫妻，在他们完美的家里，一起低头弯腰，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讨论着房产。
　　他说：“我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个僻静的住宿加早餐的客人楼。我们自己可以做大部分的装修。我会把你的梦幻厨房，建在游泳池旁边，这样你可以边做着饭，边看着水面。”
　　长椅上的百合花，正在枯萎。花瓣单薄得下垂着。花朵在颤抖着，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手指拂动过，然后落到地面上。成群的橙色花瓣，在大理石地面上跳跃着。
　　他点击了一下笔记本电脑上的触摸屏，图片随之改变了。
　　“第二幢房子比较小，只有五间卧室，但都非常舒适。想象一下：周六上午，附近有小市场，长周末还有多伦多，就像你一直想要的。对我们来说，这可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一个彻底的改变。”
　　新鲜。整洁。 我在脑海中滚动着这些单词，直到它们离开，失去意义。
　　“我敢肯定，现在这个房子很快会卖出去的。我来收拾整理，打包装，你什么都不用管。”
　　我脑子里，有什么在隐隐约约响起：是警报声。
　　“不，”我听到自己在说，声音有点太大了。“我来打包装。”
　　“好吧，随你。之后，我们就去度假。”
　　我向自己点点头。他的声音变得很微弱。
　　“我们不在的时候，会把所有的东西都运过去，并安顿好。所以，我们就不用再回到这里来了。你可以直接从度假模式，进入到新房子模式。”
　　“什么？” 我说。“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怎么样？能听见吗？。”
　　我的视野，开始模糊起来。我觉得很不舒服。我的手在颤抖着。离我上次服药已经太长时间了。我转身走开，前往洗手间。
　　
　　起初，关于度假的事，似乎都是坏兆头。
　　晚上从机场起飞的航班就已经晚了，这意味着在我们降落在温莎时，租车的地方早就关门了。
　　不过，我们还是在停车场的最里面，遇到了一个面色阴暗的家伙。他的小胡子，和他手里的租车文件一样乱糟糟的。
　　他打着呵欠，把保时捷卡宴的车钥匙交给我们。我丈夫发现，原先订的儿童座椅，现在没用了，请他移走，但小胡子男人拒绝了，他说他没有地方可放。
　　我们只好就这样开着车去了酒店，后座带着一个空着的儿童座椅，就像拉着一个鬼在后面似的。
　　我们在酒店门口停下车。接待处的那个女孩怀孕了。她的腹部起伏并抽搐着，隔着柜台与我们交谈，气喘吁吁地问着我们的信息细节。
　　那天晚上，当我终于开始飘飘然准备睡觉了的时候，隔壁房间的一个婴儿开始哭了，而且不停地哭，搞得我一宿都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我从酒店出来，睡眼朦胧，心情烦躁，发现隔壁的大楼里，有一家名牌精品店，那里面卖玩具、衣服、小鞋子和午餐饭盒。
　　我丈夫有点吓坏了，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红，大概是越来越生气了。
　　上天有必要给我一个提醒，一个痛苦的提醒，再加一个痛苦的提醒，在我前面的路上。让我知道该怎么办。
　　我闭上眼睛，召唤着我的超能力。
　　我死了心，退了回来，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身后，空荡荡的身体，就像绳子上的气球一样。
　　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直到有一天，我被意外地单独留下来。
　　接着，所有的坏兆头，开始看起来，都是好兆头了。
　　
　　当他打开阳台的门，走回到房间时，我正在拉开被单爬上床。
　　“我能和你谈谈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机拍着手腕。
　　“是莎拉打来的电话，公司出了点问题。”
　　我盯着他看。
　　他坐在床边。“很显然，没有我，他们处理不了，根本进行不下去。很抱歉，看来我不得不飞回多伦多了，就几天。”
　　我抓着自己的手腕。伤疤都已经快一年了，但还是痒。
　　“不过，你不必跟着我回多伦多。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在这儿多玩几天的话……”他逐渐减小了音量。
　　“我不想回多伦多，好容易出来了。”一想到刚出来就回去，我实在感到不舒服。
　　“我们原计划是周一退房，你把车开回到机场，然后乘飞机回多伦多，和我汇合一起再飞往新家。”
　　“我想自己开车过去，”我听到自己在勇敢地说。
　　“对不起，”他说。“我知道你这是在赌气。”
　　“不是，真不是赌气，我真想自己开车玩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