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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代戏  知识分子  家族历史

　　
　　[14]校园里，林鹏匆匆走着，迎面碰上蒋如新。
　　蒋如新：林老师。
　　林鹏：（气呼呼地）蒋如新啊，你是怎么搞的？安排陈宇去炼钢，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蒋如新：林老师，你别急，听我解释。我也觉得让陈宇去炼钢不合适，一个研究生毕业的科研人才是很难得的。可祁柯他…唉。
　　林鹏：祁柯怎么啦？他在党总支会上表态时不是说的好好的吗？他服从系里的安排。还说要尽力做好。
　　蒋如新：会上当着你的面，他能说别的吗，可私下里他找徐书记不知道抱怨了你多少次。
　　林鹏：他抱怨我什么？
　　蒋如新：还不是说你歧视工农革干出身的教师，把自己做的科研项目说的高不可攀，神神秘秘的。还说难道只有陈宇是人才吗，我祁柯学习也不差，为什么就只能干这些杂事呢，闹得徐书记也很头疼，见了我总让我想办法协调一下，说是让祁柯这样红而不专的多跟着林老师做点科研，让陈宇这样专而不红的人多参加些炼钢这样的群众运动，两个人不就都又红又专了嘛。
　　林鹏：这是什么话，又红又专是这样理解的吗？科研工作有自己的规律性，是持续发展的，陈宇的研究工作从他读研究生时就开始做了，他投入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和精力，任何新来的人也需要他带领才能逐步进入这个领域，怎么能随便换人呢。
　　蒋如新：我也是这么说，可他们，咳，不是我瞧不起这些人，工农出身的干部，啊，还有这些所谓的调干生实际上在业务上都是外行，顶多是半瓶子醋。林老师，这个祁柯啊，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像是与世无争的样子，其实啊，他自以为大学毕业了，又有红的历史作为资本，他想做科研不是为了别的，无非是想再捞些专业上的资本，你看他跟徐书记走的多近，啊，目的还不就是…
　　林鹏：（烦躁地）行了，你不用说这些了，我对他的动机不感兴趣。
　　蒋如新：那…要不我再去和徐书记、祁柯他们商量一下，就说你的科研工作实在离不开陈宇…
　　林鹏：算了，不用去说了，就让陈宇在那里炼钢，先把他自己炼红了再回来做科研吧。（生气地摆手离开）。
　　蒋如新望着林鹏的背影，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15]校园的一个院子里，临时搭建的工棚门口贴着红纸，上面写着钢铁收集处，地上堆着学生们炼出的钢铁，不断有师生们用车子推着用红绸扎着的铁疙瘩送来，有两个职工在过秤，登记，祁柯和陈宇也和几个学生送来了一些类似的铁疙瘩。
　　陈宇：唉，总算是交差了，我看这纯粹是劳民伤财啊。
　　祁柯没有作声，由于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忧虑地看着面前这堆其貌不扬的铁疙瘩，重重地出了口气。
　　
　　[16]校园里，一座座小高炉已经被拆除，路边树上挂着红底白字的横幅上写着：庆祝我校胜利完成炼钢任务。
　　
　　[17]系办公室，蒋如新正在喝茶看报，祁柯进来。
　　祁柯：蒋老师。
　　蒋如新：（从报纸上侧过头）哦，祁柯啊。来，来，坐。
　　祁柯：（坐在办公桌旁）蒋老师，我想和你谈谈我的工作问题。
　　蒋如新：嗯，我正要和你说呢，你的工作很辛苦，也很出色，你代表我们系，为大炼钢铁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祁柯：我不是说这个。我毕业留校这么久了，一直没有具体的教学任务。我想，作为一个教师，迟早是要走上讲台的，你看我是不是能开始讲授普通物理的课？习题课也行。
　　蒋如新：这个嘛…是这样的，现在不是在搞教学改革吗，我们计划把普通物理教研室和理论物理教研室合并，这两门课也打算结合起来上，这样的话所有教师的课程都要进行调整。
　　祁柯：（怀疑地）这两门课合并，这样改可行吗？理论物理需要更多的数学基础，要等高年级学生学过了这些数学课才能听懂，可普通物理一直是一年级的基础课啊。
　　蒋如新：这就需要探索嘛。这样吧，关于你的具体教学工作，我和林老师商量一下再说吧。
　　
　　[18]明珠家，吃过早饭的林鹏坐在桌子旁，用茶杯里的水沾湿了眼镜片，然后用擦镜布小心地把镜片擦干净，明珠在照顾晓栋吃饭，香柳提着开水壶进来。
　　香柳：林鹏啊，水烧开了，你要不要泡茶啊？
　　林鹏：哦，好的。（拿起杯子，见杯子里还有剩茶就想去倒掉）。
　　香柳：（把开水壶放下）哎，林鹏，不要把剩茶叶倒掉，我还要用来煮茶叶蛋呢。（接过林鹏的茶杯出去）。
　　明珠：唉，娘总是那么节省，煮茶叶蛋非要用剩茶叶，我说了几次她就是不听。林鹏，你今天不去实验室了吗？
　　林鹏：我待会还要去上课，你今天也不用去实验室了。
　　明珠：为什么？现在科研任务那么重，你不是老说缺人吗？
　　林鹏：我有个新的思路，需要参考相关资料做些调研。你的英文还不错，你去图书馆去查阅一下这几个问题，（从书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明珠）。
　　明珠：（看几张纸上的内容）嗯，这个新的思路很有独到之处。
　　林鹏：所以要尽快看看其他同行们是否有类似的想法，已经做了哪些相关的工作，只有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真正有所创新。
　　明珠：（很兴奋地）嗯，好，我待会儿就去图书馆，那么多文献都要查阅，我可能需要几天的时间。（把纸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又想起什么），其实，我的实验也有了点儿眉目，只好先放下了。唉，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就是觉得时间和精力不够。哎，对了，林鹏，我看让祁柯也参加咱们的科研吧，这样咱们的力量不就更强了吗。
　　香柳进来把洗净的杯子递给林鹏，林鹏泡上茶。香柳将开水灌到暖壶里后出去。
　　林鹏：祁柯？他的事儿多着呢，哪有功夫做科研啊。（摇摇头，吹着杯子中的茶叶）。
　　明珠：正因为他没有正经的教学和科研任务，系里才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让他去做。你看他和陈宇同时留校，陈宇一直在做科研，可祁柯呢，没做过一件和业务有关的事情，这样下去，他的业务怎么能提高啊。
　　林鹏：杂七杂八的事情正适合他这样的人干，他哪能和陈宇比呢，陈宇是…
　　明珠：我知道，陈宇是研究生毕业，可我这样没读过研究生的，不也照样参加科研了吗，这说明学历不是主要的障碍啊。
　　林鹏：他和你也不一样，不是同一种人。
　　明珠：嗨，你呀，那是你还不了解祁柯，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读书一点儿也不比我差，想当初…
　　林鹏：（酸溜溜地）我知道，想当初你们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还…，哼，连他现在想干什么你都一清二楚，是不是？（生气地推门出去）。
　　明珠愣住了。
　　
　　[19]明珠的卧室，明珠从衣橱里翻出几件衣服，一件件的试，在镜子前面看自己，扭了扭身体，模仿芭蕾舞演员，做了一个轻盈的舞蹈动作。
　　香柳：（出现在卧室门口）明珠，你干什么呐？
　　明珠：（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哎哟，我的娘哎，您别那么悄悄地行不行，可把我吓坏了。
　　香柳：（笑）我是来问问你中午回不回来吃饭，晚上想吃什么，我好做准备。我以为你在看书，所以悄悄的怕打扰你，谁知你在照镜子，都当妈妈了，怎么还那么爱美。
　　明珠：（有点儿泄气地）娘，瞧您说的，我还不能照镜子啦。对了，晚上回来我买点儿五花肉，你给我们做干菜肉吧，我又想吃梅干菜了。
　　香柳：哦？怎么，又有了？
　　明珠：嗯，快两个月了，和怀晓栋时候的感觉有点儿不一样，不过还是想吃梅干菜。
　　香柳：好吧，待会我带着晓栋就把肉买了，等你回来哪儿还来得及啊。哎，明珠啊，早上我听你和林鹏又拌嘴了？好像还和祁柯有关系？
　　明珠：嗨，是林鹏他多心了。祁柯在这里没亲没故的，还给我帮了不少忙，我还不该关心他一下吗。
　　香柳：林鹏是个实在人，对你真是没说的。他要是多心了更说明他在乎你，你就该跟他好好说说，解释清楚。
　　明珠：我才不跟他说呢，本来什么事儿也没有，结果可能是越描越黑。就让他为我吃点醋吧，我感觉还挺不错的呢。
　　香柳：嗯，那可不行，这样一来二去是会伤感情的。唉，祁柯也真是的，应该结婚了，他只要一结婚，你和林鹏不就没误会了吗。你们单位里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啊？祁柯这么好的孩子，一定会有人喜欢的。
　　明珠：哎，您这一提醒，我倒想起来了，我们系有个人跟祁柯还挺合适的。
　　
　　[20]系办公室，蒋如新和祁柯面对面坐在桌子旁。
　　蒋如新：祁柯，林老师的意思是叫你负责教学与生产实际相结合的改革试验，这个工作也很重要啊。（见祁柯咬着嘴唇没吭声），我跟他说了你想上普通物理课，可他说那门课正在改革中，有教学经验的教师都不一定能教好，怎么能让一个刚留校不久的调干生做呢。
　　祁柯：（有些激动地）蒋老师，话怎么能这样说呢？任何人都是从没有经验开始的嘛。以后，请系领导不要把人都预先贴上标签，我们调干生虽然没有经过入学考试，又提前毕业，但是前面的课一门儿也不缺，和其他学生是以同样标准考试通过的，为什么在教学工作上要区别对待呢？能不能教好课和是不是调干生有必然的联系吗？
　　蒋如新：当然没有，祁柯啊，你别激动，你说的都对，唉，可是，人家林鹏是学术上的权威，又是系主任，他说什么，我也不太好反驳。他这样的人，对你有些偏见也是难免的。
　　祁柯：这样吧，我自己去找林老师谈谈。
　　蒋如新：（推心置腹地）依我看你还是不要去碰这个钉子，林老师对你的成见是很深的。你要是去找他，他一定会对你打官腔的。（模仿林鹏的语调），祁柯啊，你是党员，党需要你干啥就把啥干好才对啊，怎么能对工作挑三拣四，向党讨价还价呢。
　　祁柯还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没有说，用力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21]湖边小路上，柳条青青，桃花粉红，明珠和汪沁芳一起走着。
　　明珠：沁芳，你倒是说话啊，你觉得祁柯这人怎么样？
　　汪沁芳：祁柯是个好人。那又怎么样，像他那样的人，根本不会看上我这个右派的。
　　明珠：（肯定地）祁柯不是那种人，他不会在乎什么右派不右派的。
　　汪沁芳：明珠，我在政治上就是太幼稚了，才跌了这一跤，我看你比我还幼稚。在我们这个国家里，谁都不可能不在乎对方的身份。一个人要是被贴上了坏的标签，所有人看这个人的眼光就不同了，我算是深有体会了。（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明珠：沁芳，你别那么说，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你在我眼里就和过去一样，就算其他人都歧视你，我还是你的朋友，永远是。
　　汪沁芳：（抽泣着）明珠，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可你不用费心给我介绍什么对象，我的心已经死了。
　　明珠：唉，你还是忘不了高仲君吧？
　　汪沁芳：明珠，你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被人挖掉了一块。这伤口，不是什么人能轻易补上的。
　　明珠：你…还能和他联系吗？
　　汪沁芳：（摇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去找他家里的人问，他们都不告诉我，一定是高仲君怕连累我。其实，他不知道，正是他的绝情，才真正害了我。
　　
　　[22]校园里的一个篮球场上，正在进行数学系和物理系之间的篮球赛，明珠和汪沁芳路过这里，被热烈的比赛场面所吸引，就站在场边观看。只见物理系生龙活虎的篮球队员中就有祁柯。过了一会儿，裁判吹了半场结束的哨子，祁柯和队友们走到对面的场边上。明珠和汪沁芳注意到姚丽娜在热情地和祁柯说笑着，递给祁柯一瓶汽水，又用一块毛巾想给他擦汗，祁柯忙把毛巾接过去自己擦。
　　明珠：这个姚丽娜是怎么回事？难道祁柯和她…
　　汪沁芳：姚丽娜，自从那次她把我的日记本交到系里，她就搬出我的宿舍了。唉，人心叵测啊，我和她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室友，就算是面和心不和，她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伤害我啊。
　　明珠：这样的人谁敢和她交朋友啊。祁柯该不会糊涂到连这也看不清楚吧。
　　
　　[23]会议室，普通物理教研室在开会讨论教学改革。
　　蒋如新：我们这个阶段的教学改革有三个方面的内容。首先是普通物理和理论物理这两门课的合并问题，这个工作涉及到两个教研室，大家都提了很多意见，系里经过讨论，还是维持原来的教学模式，分开来讲，不过，具体讲课的时候，普通物理的教学逐渐加深，理论物理则要注意照顾到低年级学生的知识背景，这样一步步走向合并。第二个方面是教学的方式，要改变教师讲，学生听的填鸭式教学，教师可以把要讲的内容都写成讲义，让学生看就行了。
　　教师甲：我讲课时爱给学生讲个和课堂内容相关的小笑话，可以有效地让学生注意力集中，这种东西也能写在讲义里吗？
　　教师乙：让学生自己看，对有的学生还可以，可很多学生就抓不住重点了。
　　蒋如新：具体如何做，我们还要积极探索，总之教学改革是大方向。下周开会大家就要准备交流自己教改的经验。还有第三方面的内容，现在的教育普遍存在理论脱离实际，不能直接为工农业生产和国防建设服务的问题。社会上流传着这样的话，教飞机的不会开飞机，教炼钢铁的不会炼钢。对我们来说，就是教力学的不会做机器，教光学的不知道透镜如何磨成等等，这就需要改革嘛。这方面的具体工作由祁柯负责，让他给大家说说吧。
　　祁柯：我的想法很简单，我们长期坐在书斋里，和书本打交道，到底真正的生产实际是怎么样的，我们都缺少感性知识。我和京郊一个教学仪器厂联系上了，我们教师先去看看，了解一下再考虑带学生去。系里让我负责这件事，可我没有具体教学的经验，所以希望有教学经验的老师和我一起去。
　　教师们大多数沉默着，有人在小声的交头接耳。
　　蒋如新：有教学经验的老师…呃，（目光落在教师甲身上，教师甲忙回避，目光又落在明珠身上），金明珠，你和祁柯一起去吧。
　　明珠：（有点猝不及防地）我…我这个…讲义还没有写好，而且还要去图书馆查文献，恐怕没有时间。
　　蒋如新：（不满地）这是怎么搞的？离开书斋就那么困难？大家不是都清楚了吗，白专道路是走不通的。
　　明珠：（和祁柯似乎有些期待的目光相遇，犹豫着）那…好吧，我去。
　　
　　[24]散会了，教师们纷纷离开会议室，蒋如新把会议室的门锁上，走进办公室。
　　
　　[25]办公大楼外面，已经走出去的明珠脚步放慢，又扭头往回走，碰到汪沁芳。
　　汪沁芳：明珠，你怎么还往回走？
　　明珠：不行，我还得去找蒋如新，让他重新安排。
　　汪沁芳：重新安排什么？
　　明珠：我不能去工厂。
　　
　　[26]系办公室里，蒋如新在和徐淑芬说着什么，逗得徐淑芬笑个不停。
　　徐淑芬：（笑着）如新呐，你真行，这不是存心制造矛盾吗？照你的说法，林鹏要是知道了祁柯和金明珠两个人一起去工厂，还不又得吃醋啊。
　　蒋如新：婚姻爱情就得经得起考验嘛。哎，你知道祁柯为什么老是不结婚吗？
　　徐淑芬：为什么？难道祁柯还能争得过林鹏？金明珠和祁柯从小就认识，要是他们俩能好，还用等到今天？再说了，金明珠就是再好，也是孩子他妈了，看样子又怀上了，祁柯还惦记着她干啥。祁柯这样儿的还愁没有姑娘喜欢？就咱们系那个…
　　正说着，见明珠进来，两人立即停止了说笑，一起望着明珠。
　　明珠：蒋老师，我建议让汪沁芳和祁柯去教学仪器厂。
　　蒋如新：（表情深不可测的样子）哦？你呢，你为什么不能去？
　　明珠：我？（一时语塞），林鹏让我帮他查资料，这事情挺着急的。就让汪沁芳去吧，汪沁芳讲了那么多年的普通物理课，对于教学如何联系实际肯定有她的想法，应该对祁柯的帮助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