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进门。屋内,老高正在看报纸。
老高:哎呀,这不是花姑娘回来了吗。
莲花:你个老头子,见面就整没用的。快点给我倒点水,嗓子都冒烟了。
老高:(边倒水边说)我说老伴儿啊,风尘仆仆我能理解,这怎么还冒烟了呢,咋地,发动机拉杠子啦。
莲花:老头子,我跟你说啊(喝了一口水)
老高:嗯,洗耳恭听。
莲花:(放下水杯)故意趴在老头子耳边,轻声说:“你就是个杠精”。
老高:哈哈哈,杠精啊,这不过是江湖上兄弟们的抬爱,赐的一个法号。
莲花:还法号,掉入空门了。
老高:瞅瞅,你这文化含量太低了,还掉入空门,那叫遁入空门。D—U—N。
莲花:大孙子刚教你的吧。一会点啥,你就显摆。你啊,你就一粒浮尘。
老高:咋还成浮尘了呢。
莲花:就是说你不低调。
老高:嗯。
莲花:还有细菌。
老高:哎呀妈呀,旅行这一趟,墨水都上升了。
莲花:咱俩得水平啥时在一条线上呢。
老高:是嘛。
莲花:人家看书,读着读着就看懂了。你看书,读着读着就看开了。
老高:哎呀,接我短是不是。
莲花:咋地,害羞啊。
老高:你这文化人也有看不明白的时候?
莲花:啥事啊?
老高:那次,咱俩晚上出去遛弯,忽然看到一个红点,你马上拉紧我,神经兮兮地说,有情况,看,红外线。
我定睛一看,那是别人点的蚊香。
老高:我还是很有内涵的。还记不记得那次我唱《滚滚长江东逝水》。你还鼓励我上电视呢。
莲花:嗯,对,如果你上电视上唱,我就把电视关机,实在不想听。
莲花、老高一起哈哈大笑。
老高:你还说我呢。那次你用姑娘送你的面膜,你就说姑娘的面膜不好,姑娘回来一看,你每次都贴反了,放在脸上的是塑料膜。
莲花:唉唉唉,接短哈。那我就说说那次。
老高:哪次,你说你说。
莲花:那次孙子跟你告状。说向老师问题的事。问一次时老师说自己思考,问两次时老师说必须自己做。第三次时还被老师批评了。你就冲学校去了。结果老师说,那次是考试,真的不能告诉。
一起笑。
莲花:老头子,说真的,我这次是理解了那句话。
老高:啥话?
莲花:距离产生美。
老高:这句话我早就理解了。就前一段啊,自从老丁头老伴去儿子家照顾大孙子,老丁头瞅哪个老太太都觉得可美了。
莲花:这个老丁头。这趟旅行挺开心,但就是有点累。
老高:嗯,看出来了,把我老伴儿的气质都累散架了。
莲花:哎,我说你个老头子,非得整个分-开-旅-行。给我报个夕阳红,你自己非得去看港珠澳大桥竣工,你这葫芦里卖的啥药。
老高:晕机药。这家伙把我晕的,不看你的话,我回家都迷路了。
莲花:为啥得看我啊?
老高:你不是夜空里锃亮的那颗星嘛。
莲花:我用脑门给你照回来的啊?
老高:是你那双闪亮的老花眼。
莲花:老没个正形。
老高:说说,你那旅行咋样啊。
莲花:(顿时开心)我们那旅行,老像样了。我和老李太太,还有那个老张太太,我们去了那个……那个……唉?啥地方来着……
老高:(急忙说)哎呀,不用想了,不用想了。这一路,风尘仆仆,说不定脑子哪块连电了。过会儿想啊,过会想。
莲花:我咋能想不起来了,我给老张太太打个电话。
老高:还打啥啊。你这么精明强干的都连电了,估计她都得关机了,甚至死机了。快歇会儿吧。我给你做饭去,乖,哈。
莲花:相公留步。
老高:哎呀,听这话,我后背感觉有点凉风。
莲花:咋了,穿越了,时光隧道风大吗?
老高:嗯,也许吧。我感觉金莲在我身后。
莲花:不做亏心事,怕啥潘金莲哪。
老高:老伴儿啊,我不是怕潘金莲,我怕你啊。
莲花:老头子,别怕,来,你瞅瞅,风把我皱纹都吹开了,现在比潘金莲都俊了。
老高:老伴儿,我掐指算了一下,那可能是妖风。
莲花:来吧,老头子,坐下歇歇吧。
老高:战战兢兢地坐下。
莲花:这腿咋还抖上了呢。
老高:昨天和隔壁老王练了一会霹雳舞。
莲花:哦,我还以为昨天打雷给霹着了呢。
老高:不能啊,当时围观了一群老太太,应该给屏蔽了呀。
莲花:一群老太太?
老高:得有一个连。
莲花:一个连?
老高: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啊,我连看都没看。
莲花:那咋不看呢?
老高:我出门的时候,为了装酷,随手拿了一个太阳镜,戴上以后,别说隔太阳光了,连人都隔了。
莲花:眼睛忘睁啦?
老高:不是,拿的是姑娘给买的眼罩。
老两口一起哈哈大笑。
莲花:对了,老头子。
老高:啥指示?
莲花:和我一起的那个老张太太报了一个老年拉丁舞,我也想报一个。
老高:啥舞?
莲花:拉丁。
老高:老丁头也想跳舞了?不行啊,他脑血栓还没完全恢复呢。
莲花:大郎,把银子给我就可以了。
老高:老伴儿,我发自肺腑地说一句,这个舞真的容易拉伤。
莲花:大郎,你的废话太多了。
老高:真的很多吗?
莲花:确认无误。把账本拿来我看看吧。
老高:老伴儿,你让我歇会再拿吧。
莲花:为啥啊?
老高:我刚才去买菜,风儿吹乱了我的毛发。
莲花:把账本也吹乱了啊。
老高:那倒没有。
莲花:那就拿来吧。
老高:老伴儿,现在都啥年代了,咋还用账本,太不时髦了。
莲花:那现在用啥啊?
老高:现在都用手账。
莲花:行啊,老头子。好,手账就手账,拿来吧。
老高: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莲花:账呢?
老高:洗手洗掉了。
莲花:慢慢抬起头,不怒而威地看着老高。
老高:真的,我用洗手液洗的,洗的可干净了。
莲花:把手账都给我洗没了,哈。
莲花:老头子啊,今天的“按摩”你想选择啥款式的啊,中式、泰式还是韩式地?
老高:老伴儿,我想选择双管齐下式。(说完跪在沙发上老伴儿面前)
莲花: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上,我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老高:老伴儿,你是不是你就是江湖传言中的阿拉丁——神花。
莲花:此话怎讲?
老高:貌美如花,闭月羞花,有钱全花!
莲花:原来你是卧底!
老高:老伴儿,我终于知道你为啥叫莲花了。
莲花:那你说说。
老高:你这总潜水,你这潜伏的也太深啦(欲哭无泪的表情)
莲花:是我潜的太深了吗。那点私房钱,你每次就往一个柜里藏,漆都磨掉了。我都不想找了,没劲儿。
老高:高人啊。
莲花:看在你这次态度诚恳,我就不追究了。做饭去吧,将功补过。
老高:哎,谢谢老伴儿。老伴儿,我给你做鱼去,想吃红烧的,还是清蒸的?
莲花:我现在被你气的焦头烂额的,还是清蒸吧,吃完清静一下。
老高:是啊,是得冷静一下。这脾气太暴了。
莲花:嘀咕啥呢?
老高:我说我再爆炒个包菜。荤素搭配,绝对养胃。哈哈。
莲花:你呀,淘气!
老高:赶快逃。
屏幕一转,救护车呼啸而过。麻药,剪刀,电击。直到一声刺耳的嘀响划过,心电图上是一条长长的直线。
莲花静静地坐在客厅里,从抽屉里找到了老高早就写好的信。
老高录音:老伴儿啊,原谅我临阵脱逃了。无论怎样,你都要好好的啊。我怕了你一辈子,我和胆儿,还有那点私房钱都给你了啊。
莲花对着信说:我知道,我知道啊。
你这胆儿啊,从年轻时候就不大啊。
记得上学那会,我坐你后面。你想给我一个纸条,迟迟不出手啊。后来下课我就走了,你嘚嘚瑟瑟地把手背过来给我,结果被上课的老先生给收走了。
老高录音:老伴儿啊,我知道你这一辈子谁都没怕过,但今天,我得告诉你,你确实得怕一个了。
莲花带着泪对着信说:嘿,我还不服了,你敢把他说出来,我就敢把他KO了。
老高录音:老伴儿,他是你这辈子唯一的对手,他叫那个阿尔茨海默病。老伙计们都怕他啊。
莲花的表情渐渐沉默,啊,是他啊。
老高:老伴儿,没想到你闯荡江湖一辈子,最后还碰到个棋逢对手的。
老高录音:老伴儿啊,我不是故意骗你。我没去看港珠澳大桥,我去医院给自己搭了一个桥。老啦,身体里的道路不通了。可我的工程不合格,最后还是被没收了。
老高录音:我最后送你一个小礼物吧。就放在我藏私房钱的老地方,就不用我说了吧。这个地方你比我都熟啊。
莲花起身从抽屉拿出自己嫁妆的小盒子。在夹层格里,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张信息卡。边看边读:
姓名:莲花 年龄:65岁 家庭住址、联系电话……
莲花对着信说:你这个老头子,我还记不住咱家住址啊,不就是,浦汇区风荷路……风荷路…….
莲花没有记住后面的信息,只是用颤抖的手摩挲着信息卡。
继续读信。
老高录音:老伴儿,那个老年拉丁舞我也给你报名了。本来想跟着你去蹭课的,好像也赶不上了。
莲花:谁让你乱跑啊。
老高录音:我把你需要吃的药,都给你摆在玻璃柜里了。啥时吃,吃多少都写好了啊,记得按时吃。
莲花:就你爱操心。我有不是小孩儿。
老高录音:买菜的小推车,还是放在厨房门口,你去买菜带着这个好伙计啊。买完菜记得带回来,好几次,你都把它落在菜摊儿了。
莲花:好,好,记下了。
老高录音:银行卡里,是咱俩一辈子的积蓄,想花随便花。啥时候,咱都不能丢份。我以前不是想藏私房钱,我总想着,咱攒点钱,带你出去走走,看看。
莲花:你个老头子,啥时候,你都有理。
老高录音:以后,不管孩子们多忙,都得让他们回来陪你。咱老了,不能一辈子都闯江湖了,咱们需要他们,孩子们都会孝顺你的。
莲花: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不知道啊,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啊,我真没听够你的唠叨啊。
老高录音:老伴儿啊,我和你说,你真的是咱家了不起的侦探。只有两样你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