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靳国才,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行贪污盗窃的?”
“从去年秋天开始的。”
“一共盗窃了多少呢?”
“一有机会就往外偷。具体偷了多少,我也记不清了。”
“你有没有同伙?”
“都是我一个人偷的,没有同伙。”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有。”
……
以上是周厂长对保管员靳国才的审问记录。我作为厂里的办公室主任,也在旁边陪审。听着靳国才的坦白,我心里暗暗吃惊:“我和靳国才经常打交道,几乎天天在一起。他贪污了三万多元现金,还盗窃了价值两万多元的物资,我居然没有任何察觉。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最后,厂委会做出两项决定:一、由靳国才赔偿厂里所有的损失。二、撤销靳国才保管员的职务,并将其开除出厂。
……
由于我是厂里的办公室主任,工作比较轻松,所以经常被周厂长抓去,当替补队员。这就跟战场上的预备队一样,哪里的形势紧张了,都由我顶上;哪里出现了空缺,都让我去替补。现在,保管员的空缺又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我头上。
然而,这次替补,跟以往的替补不一样。厂里的保管员,既管财物又管现金,一大摊子的事呢。再加上我的本职工作,忙得我一天到晚焦头烂额。所以我每天都催促周厂长,赶紧找一个新保管员来。
这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周厂长把我找去,对我说:“明天新保管员就要来了。你做好交接工作的准备。”
我一听,马上高兴地说:“这太好啦!我总算能缓口气啦。”我紧接着又好奇地问:“新来的保管员叫什么?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周厂长说:“新保管员叫白莲,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姑娘。”
我有些惊讶地问:“一个小姑娘来当我们厂的保管员,能胜任吗?”
周厂长笑着说:“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小姑娘。她可是我们省财贸学院的高材生。等她来了你就知道了,恐怕连你都要略逊一筹。”
“是吗?”我听后,对这个新保管员充满了期待。
……
第二天上午,我一过七点半就来到了厂里。由于还不到上班时间,便在大院里和几个工人闲聊。聊着聊着,我忍不住说起了新保管员要来的事:“你们知道吗?今天新上任的保管员就要来了。”
大家一听,都好奇地转身盯着我。一个工人问:“新保管员叫什么?是哪儿的人?”
我说:“哪儿的人,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新保管员叫白莲,是个年轻姑娘。”
一个上年纪的工人听后,忍不住议论说:“一个年轻姑娘来当我们厂的保管员,那可有热闹看啦。”
我连忙说:“你不要瞧不起人家。听周厂长说,人家可是省财贸学院的高材生。”
那上年纪的工人又说:“高材生未必高才能,何况还是个年轻姑娘。当这个保管员,我看够戗。”
另一个工人说:“现在先别下结论。是骥子是马拉出去遛遛。得过一段时间,才知道她能不能胜任。”
“是啊,先别过早下结论。也许人家真有两下子呢。”
……
大家正在议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新保管员来啦!”
我和大家都连忙向大门口望去。只见一位年轻姑娘迈着轻盈的步伐,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这位姑娘容貌俊俏,长长的披肩发散在脑后;身着一袭乳白色连衣裙,推着一辆暂新的自行车,缓缓地往里走。在这融融阳光的照耀下,犹如天空中的一朵白云,轻盈地向里面飘来。
这时,上班时间到了。大家都站起身,各自往自己的工作岗位走。我也站起来,往我的办公室里走。白连正好走在我前面。我走到我办公室门前,打开房门,准备进门前,又向白连看时,只看到她的背影一闪,拐进了周厂长的办公室。
五分钟后,白莲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向我报到。因为所有的办公室人员,都由我考勤。我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向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莲回答:“白莲。”
“哪儿的人?”
“城北白家湾的。”
“今年多大啦?”
“二十一岁。”
……
登记完之后,我便开始向她交接工作。交接完毕,又帮她熟悉业务。一连几天我都和她在一起。渐渐地,我发现白莲不光聪明伶俐,还天真活泼。在工作中,经常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和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也年轻了许多。
然而,这种美好的印象很快就被一些流言蜚语打碎了。我听到一些人在私下里议论,说白莲在学校里经常偷别人的东西,假期还一个人跑到县城里当“小姐”。对于这些传言,一开始我不相信,后来听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就半信半疑了。
二
这天中午将近十二点钟,到了下班的时间。我匆匆走进我的办公室,将办公桌左边的抽屉拉开一道缝,伸手往里一抓,什么也没抓到。“嗯?怎么回事?”我连忙将抽屉又拉出一大截儿,认真察看,里面还是空空如野。
“我的钱哪儿去啦?”我的大脑快速地回想着:“这是我的好朋友杨振路上班前才还给我的五千块钱,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放进了这个抽屉。现在怎么没有啦?”于是,我开始焦急地在屋里翻找。翻完两个抽屉,又翻其他地方。
一直以来,我这里人很乱,我上班时间又从不锁门,抽屉也从不上锁,却从来没有丢过东西。这一直是我的自豪。现在一下子丢了这么多钱,让我实在难以启齿。我决定,丢钱的事先不声张,自己再仔细找找。于是,我又在屋里翻找起来……。
这时,我听到有人走进屋来。扭头一看,正是上班前才还给我钱的杨振路。他上穿黑色夹克衫,下穿深褐色“呢绒”裤子,脚登棕色皮鞋;头上留着乌黑的长发,显得很酷、很帅。他家离我家一里地,上下班走一条路;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他见我在找东西,便问:“你在找什么?”
我不好再隐瞒,因为这五千块钱是他去年从我这里借的,今天才还给我。我停住手,懊恼地说:“我抽屉里的钱不见啦。”
“是我还给你的五千块钱吗?”杨振路边问边坐到我的床沿上。
“是啊!我就放进了这个抽屉。现在没有啦。”
杨振路笑着说:“我还不如不还你呢!还给你倒让你受了损失。”
我苦笑一下:“这也不能怪你呀!”
杨振路问:“你上午没在这里吗?”
我说:“我到财务室帮他们整理帐目去啦。”
“从我还你钱到现在,才半天时间,应该不难找。查查上午谁来过这里,就知道……噢,对啦!上午我去厂长办公室的时候,看见白莲从你这里出去,用手捂着上衣口袋,好像鬼鬼祟祟的。”
由于我这里有一台学习机,大家都来打游戏或练打字。白莲也经常来。上午我出去时,她正在这里练习电脑打字。听了杨振路的话,我赶紧否定:“你说是她?这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杨振路撇撇嘴:“这年头,什么都有可能!”
“就是有可能!咱没证据,也不能去问人家。”
“一上午没别人来,就她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就不能问问她!”稍微顿了一下,杨振路又接着说:“如果你同意,我去问她。她承认,咱悄悄把钱拿回来,对谁也不声张。她要不承认,咱再想别的办法。”
我迟疑地说:“直接去问人家,这不合适吧。”
杨振路说:“这事你别管。一切包在我身上。”
我只好同意。
于是,杨振路从我办公室出去,走进白莲的办公室。我则悄悄跟过去,站在门外听着。不知怎的,白莲见杨振路进去,连座都没让,显得十分冷淡。杨振路自己坐到另一侧的椅子上,略显尴尬地说:“今儿上午,老洪的五千块钱不见了。你见没见他的钱呢?”
白莲说:“没见!”
“一上午没别人去,就你一个人在那里练打字。”杨振路又压低声音:“现在这里没别人,只要你把钱……”
“我真没见他的钱!”白莲打断他的话,急切地说。
“你说没见!可那里没别人去过。难道那钱能自己飞走吗!”
白莲立刻站起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振路也不示弱:“你说我什么意思!反正一上午没别人去,就你一个人在那里。你要没拿,就是它自己长上翅膀飞啦!”
“你这是诬陷!”白莲急红了脸。
杨振路也提高声音说:“诬陷不诬陷,得让事实说话!你敢让我搜吗?”
“你凭什么搜我?”
“就凭你上午在那里,别人都没去过。”
“好!你可以搜!搜不出来你要负责任!”
“我当然会负责任!不过咱得先说准,你这屋里到底有没有五千块钱?”
白莲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说着,还把自己的钱包掏出来递给他,让他搜。
杨振路没有接钱包,倒用手挡了一下,钱包掉到地上。他马上说“好!这就是说,只要我搜出五千块钱来,就是你偷的。”
“可以这么说!”白莲说着,弯腰拣起钱包。
……
我在门外一听这事要闹大,赶紧进屋劝阻他们。杨振路一把推开我的手,红着脸说:“明明是她拿了,还不承认。我今天非搜出来不可!”说完,他不顾我的劝阻,动手在屋里翻找起来。
“你随便搜!”白莲索性坐在椅子上,任凭他在屋里翻找。
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又一想,搜搜也好,这样可以洗清白莲的嫌疑。
杨振路先翻过三个抽屉,又把床底下和桌子底下搜查一遍,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继续在屋里寻找,两眼四处踅摸,忽然盯在白莲的自行车后座上,原来后座的卡子上夹着一条折叠起来的白毛巾。他搬开卡子,掂起毛巾一抖落,一摞崭新的一百元人民币滑落到地上。
我顿时愣住了,不由得转脸向白莲望去。不知是吓的还是臊的,白莲脸色变得煞白,大瞪着两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振路从地上拣起那些钱,快速地数了一遍,说:“不多不少,正好五千。你以为藏在这里,我们就搜不出来吗!……嗳!好男不和女斗!咱们别给她声张!”他把那些钱塞进我手,又转向还在发呆的白莲说:“这些钱我们拿走啦。”说完,便拉着我走了出来。
附近的人听到争吵声,都赶过来看热闹。我赶紧把大家劝回去,然后便和杨振路走回我的办公室。
供销员贾存善也跟了进来。他穿一身黑色西服,头上留着“分头”,戴着墨镜,显得很潇洒、很高雅。他和我虽然上下班不走一条路,但他是杨振路的好朋友,所以也就成了我的好朋友。他一边往床上坐,一边问:“怎么吵起来啦?”
杨振路把来龙去脉给他讲述一遍。我忍不住感叹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这么纯洁的一个女孩儿,竟会办出这么下作的事!”
“她纯洁?”贾存善很不以为然地说,“她要纯洁,世界上就没有不纯洁的人啦!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天夜里,她去勾引周厂长,想和周厂长发生肉体关系,被周厂长断然拒绝。”
“她真敢这么放肆!”我惊讶地瞪大双眼。
“那可不!”杨振路接着说,“这人要是不要脸了,什么事做不出来!”停了一会儿,他又担心地说:“她脸皮这么厚,软磨硬泡;万一周厂长心一软,被她俘虏喽。那咱们电器厂可就成了她的天下!”
贾存善也说:“她就是想抱住周厂长的‘老虎腿’,在厂里胡作非为!”
经他俩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感到沉甸甸的。我又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些传言。我当时对那些传言只是付之一笑,并没相信。现在通过这件事,我终于相信了。
说来也怪,再见到白莲,我就觉得她打扮妖艳,行为轻浮,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女孩儿!。
三
最近,厂领导决定给财务室配备一台电脑。这个消息一传开,财务室的人都拚命学习电脑知识,准备将来一显身手。
这天上班后,贾存善走进我的办公室,兴冲冲地说:“电脑买来啦。”
我连忙问“什么时候买来的?”
“昨天晚上。”
“现在在哪儿?”
“库房里。”
我是厂里的“办公室主任”,这事正归我管。我立刻跟随贾存善去搬电脑。
来到库房,只见白莲正在给工人分发配件。她穿一身蓝色“劳动布”工作服,裤腿和袖子都挽着,长头发也打成结儿挽在脑后。她在货架子前来回穿梭,忙得不亦乐乎。看到她这不拘小节的样子,我也感到有些不伦不类。我走到她身边,冷冷地说:“我们来搬电脑。”
白莲用手向货架子里面一指:“在里边。你们自己搬吧。”说完,便继续忙她的事。
我和贾存善走进去一看,里面货物倒是不少,却看不见电脑在哪里。我们俩又仔细搜寻一遍,还是没有。于是赶紧回到外面,告诉白莲:“里边没有电脑。”
“不可能!”白莲快步走进去一看,货架子背面的平台上只剩下一些电器配件,昨天才放上去的电脑果然不见了。就见她的脸“唰”的红了,随即又变得煞白。她低下头沉思一下,用有点颤抖的声音说:“电脑丢啦。一会儿我去向厂领导汇报。”说完,便回去继续给工人发配件。
我和贾存善又检查库房的门和窗户,都没有被撬的痕迹。我们相互看了一眼,便走出库房。
很快,我们俩便走进厂长办公室。后面跟着几个工人。贾存善一进门便说:“我们向厂长反映情况来啦。”
周厂长:“什么情况?你们说说看。”
“昨天才买来的电脑,放到仓库里;今儿我和老洪去搬,就不见啦。而且门和窗户都没有动。”
“白莲怎么说?”
“她也承认是丢啦。”
周厂长低下头沉思着。
贾存善:“我们都觉得这事很蹊跷,首先拿钥匙的白莲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