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7日(第7稿 )
在幻变的生命里,
岁月,原是最大的小偷……
第1场
时:夏日
景:水族店
1966年,炎炎盛夏的旧香港。
湿漉的街角,艶阳下的水族店内,各式斑丽的热带鱼掩映漫游,街坊打扮的顾客们,尽看得入迷。
混在顾客群中的,是八岁的大耳牛,一头乱发,一脸牛气,一个冒牌的Pan Am书包,一身又脏又皱的校服。
众人沉醉的当儿,大耳牛的小手,慢慢探向一个搪瓷花脸盆; 脸盆内,十多只翠绿的小巴西龟在爬来爬去,其中一只,特别头昂昂、傻乎乎。
四顾无人在意,大耳牛悄悄捏起那只小龟,放进口袋里。
另一边厢,店主正把一大袋花绿绿的孔雀鱼,「哗啦」一声倒进缸中; 羣鱼鲜艳夺目,众人争看之际,大耳牛的小手,再伸向一个圆形的玻璃缸。
音乐淡入,Fabulous Echoes的 《Dancing on the Moon》。
歌声:Five,four,three,two,one…… Fire!
大耳牛一手抓起玻璃缸,侧身便退!
太阳照在玻璃上的反光,随着他的闪身,在店内横掠而过,所有的热带鱼,都亮丽地闪了一闪。
搪瓷盆内的小龟,吓得齐齐缩起手脚; 一、二个顾客无意识地回望。
同一瞬间,大耳牛已消失于店外……
第2场
时:夏日
景:街道/旧香港Montage
大耳牛的小脑袋,戴着那个玻璃缸,像个降落月球的航天员一样,兴奋地跑回家。
巴西龟缩在校服口袋内,随着大耳牛的脚步起跌,踉踉跄跄,一脸的无辜与茫然。
旧香港的街道,透过鱼眼镜般的玻璃缸,不断向两旁游走,像一组水漾的景物Montage,印在大耳牛的脸上,俨如《2001太空漫游》。
歌声继续,Opening Credits出现在不同的旧街招、广告牌、大厦外墙、以至巴士站上。
歌声:We’ll be dancing on the moon
In a mashed potato suit。
Now in the middle of the half-moon cradle
Who will be doing the mashed potato?
Mashed Potato,yeah,yeah,yeah,yeah!
大耳牛高兴地跑着,他的小手,现在揑着巴西龟,在玻璃缸前面高低飞翔,像个导航员一样。
小龟身在半空,其实十分害怕,下意识地伸出头胪和四肢,随时准备着陆,既可爱、复可怜……
第3场
时:夏日
景:鞋档(内/外 )
大耳牛凯歌高奏地回家,一头的乱发,仍滴着汗水; 而千里迢迢地离乡别井的巴西龟,也终于降落在香港九龙深水埗。
大耳牛的家,在嘉顿酒楼对面,是一条巷口的鞋档,档前有一棵高仅尺余的断树,断口平滑,明显已年代久远。
档前的帆帐下,端庄地写着「罗记」; 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光管字: --「鞋」。
鞋档分两层,下铺上居,堆积凌乱:
鞋档前方,是一个大饰柜,摆放着数十对真材实料、但不太时尚的男女皮鞋;
鞋档后面,是大耳牛父亲的工作间,一部鞋车、几块牛皮、无数的铁钉,就是这个中年男人的谋生工具,他那粗壮的背影,正在埋头苦干。
大耳牛:(扔下书包)阿爸放学!
父亲:(漫应着)啊,细佬…… 今日上咩堂呀?
大耳牛:中文同英文!
父亲: 中文教咩呀?
大耳牛:(随口)中文啰!
父亲: 英文呢?
大耳牛:英文啰!
父亲: 啊……
大耳牛符碌地答完,父亲也彷佛明白地继续工作了,整个人埋在他的男女皮鞋后。
父亲身形健厚、外貌老实,他抓起几根钉子,咬在唇边,然后逐根逐根,把它们锤在一只倒放在「铁脚」上的鞋底。
大耳牛:(VO) 呢个系我阿爸,佢好忙,成日耷低头,「炳」埋响D鞋后面做嘢,有时佢赶货,我会几日都见唔到阿爸个样; 不过,唔惊!我每次见番阿爸,佢都系一样样嘅!
原子粒收音机正播放着粤语流行曲,父亲无聊地跟着马师曾,乐天知命地哼唱。
马师曾/父:(唱)我呀,系姓呀 - 呀 - 呀 - 余
我老豆,又系姓呀 - 呀 - 呀 - 余!
这时,一个笨笨的客人带着三个笨笨的孩子进来试鞋,分身不下的父亲,拔出咬在唇边的钉子,叫向巷尾。
父亲:(头也不回)买嘢呀,喂!
母亲:(OS) 嚟! 嚟嚟嚟! 话都无咁快!
一个矫捷爽朗的女人,从巷内简陋的厨灶处,快步走出来,她就是大耳牛的母亲。
母亲:(人未到,声先到)哇,D鞋仔着起好靓Doy喎,三个Dee Dee!
客人父:不过,唔系好啱Size,有无码?
父亲:(老实地)无,呢几款,都断晒码!
母亲:(急兜)系啰,真唔好意思,呢几款零舍好卖,唔系,边得咁平呀? 不过,俾我睇睇……(蹲下端详)唔系吖,啱喎!?
客人父:咁大!(伸手指进大儿子的鞋尾)睇,有尾房出租!
母亲:先生,你听我讲,细路仔,标高得好快!(随手取来一片鞋垫)嚟,我帮你摄摄佢 -- 睇,系咪好D呢?
大儿子:(笨笨的)好似系,不过,又好似仲松松地……
母亲:宽 - 鞋 - 紧 - 袜! 信我,呢对啱!
大儿子:真系?
母亲:真系! 啱啱线,Good Fit! 有排你着!(回身向二儿子)呢个Dee Dee呢?
二儿子:我呢对…… 又好似有D紧。
母亲:唔怕,呢对系美国靓朱皮,出名够弹性,着着吓会松! 真嘅,呢对都啱,信我!
二儿子:真嘅?
母亲:真嘅! 呢对都Good Fit! 越着越舒服!(回身向小儿子)小Dee Dee呢?
小儿子:(一副懵样)我…… 唔知松定紧。
母亲:(按按鞋头鞋尾)唏! 无多无少,啱晒「何尺」,呢对最Good Fit! 真系你好彩!(向客人父)三对要晒佢啦,嗬?
客人父犹豫间,母亲已把三对鞋入盒。
母亲:一共十八个半,街坊街里,计你齐头十八啦! 嚟,三个Dee Dee咁乖,一人送多对鞋带!(随手取来一大捆各色鞋带)钟意咩色呀? 自己拣!
大耳牛:(VO) 呢个,系我阿妈,佢把口好叻,无论系睇街症轮筹、制水排队、同巴士司机讲价,佢出亲马,都一定Good Fit,所以,我阿妈有个花名,叫「侠盗罗师奶」!
母亲收钱送客之际,大耳牛偷偷把巴西龟放进水族箱去。
这个水族箱悉心布置,是脏乱的鞋档中,唯一的清幽角落,犹如一个遗世独立的美丽水世界。
大耳牛看着巴西龟漫游在新天地,正入神间,一个蓄着油光腊亮西装头的中年男人,从巷尾走过来。
大伯父:细佬!
大耳牛:(一怔)噢,大伯……
大伯父:过嚟我度,乖!
大耳牛暗叫糟糕,但已欲跑无从 --
第4场
时:夏昏
景:小巷/理发档
苦兮兮的大耳牛,给大伯父抓到小巷的另一端。
小巷墙上,画满了大耳牛的涂鸦:《财叔大战萝白头》,从巷头杀到巷尾,犹如一个顽童的《清明上河图》。
大耳牛:(VO) 呢个,唉,系我阿伯,佢同阿爸相反,阿爸响巷头做皮鞋,阿伯响巷尾剪头发,不过,佢好衰架,佢次次请新师傅,都叫我过去试头!
XXX
说时迟那时快,大耳牛的一头乱发,已给试工的上海师傅,抓着左拧右拧,运剪如飞。
镜头Zoom out,大伯父正在旁监察,他的理发档设备简单,只有一个大水桶、一个冲水盘、两三个座位,公仔书倒有无数。
大耳牛双手拿着公仔书,眼尾却担心地看着上海师傅 --
「熊」的一声,一个巨型吹风筒开亮,又红又热地把大耳牛前额的头发,吹成一个「蛋挞」。
上海师傅:(上海音)老细,侬看看,个西装仔「对劲」不「对劲」?
大伯父:「堆蒸」,「堆蒸」…… 不过,个「蛋挞」再高D!
上海师傅:「蛋挞」再高D,OK!
上海师傅一听,更加卖力,加一Pat发乳,再加热吹风筒,把大耳牛的「蛋挞」,烙刑般吹至高如猫王。
大耳牛痛得瞇起眼睛,「殊殊」呼叫,左闪右避。
就在这时,一把苍劲的声音飞进。
祖母:(OS) 坐好!
大耳牛一听,真的再不敢动; 只见一个老太婆,正向巷尾走来。
大耳牛:(VO) 呀,差D不记得咗阿嫲添,阿嫲系清朝人,佢话,嗰时中国同日本,仲打紧「虾片战争」! 阿嫲一个礼拜嚟一次,嚟亲,就问我大个想做乜,我话航天员,佢硬系不记得,成日乱派D任务俾我!
大耳牛:阿嫲!
祖母:(不以为然)郁身郁势,大时点考差馆、点做坐堂帮呀?
祖母一到,大势已去,大耳牛叠埋心水看公仔书:
财叔、中国童子军、蝙蝠侠、电蠄蟧、神笔、神犬…… 看至眉飞色舞。
天马行空的漫画,Inter-cut「蛋挞」愈来愈高挺。
上海师傅:(拢络祖母)太太,呢个 -- 侬孙子呀?
祖母: 系,呢个细孙,八岁; 仲有个大孙,十六岁,未放学!
上海师傅:哗,孙子都两个,安乐啰!
祖母: 托赖啦! 老阵时,我带住两个仔,南海嚟到香港,乱糟糟,我见条巷仔无人,咪无你咁好气,叫两个仔霸住一头一尾,一个剪头毛,一个造皮鞋,开档搵食啰!
上海师傅:(卖口乖,向大伯父)唷,老细,侬一家子都好醒目喎!
大伯父: 有几醒目吖? 我地不过心谂,两兄弟,包办一头一脚,香港地,新社会,怕且都唔错得去边啦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