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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土文学

　　切羊杂的崔二抬头冲他点下头，算打招呼了。二嫂一边麻利收拾客人丢下的空碗归到盆里洗涮，一边对他说：“大兄弟，这年头物价涨的生意难做呀！我和你二哥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光怕连吆喝钱也赚不回来。看样子，大兄弟走了好远的路，要不在二嫂这儿喝碗羊杂汤，打打尖，再看戏？”
　　“二嫂真会揣摸人意，我走了八十里路赶来看戏的，真饿得前胸贴后背哩。二嫂，那就来碗羊杂汤，记得多加辣椒面呀？”洪大胆将担子归拢到羊杂汤摊位边，坐在矮桌旁的矮凳上，二嫂端来一碗飘着红红辣椒面的羊杂汤，他滋溜滋溜吸了两口，又从干粮袋掏出两个窝窝头，掰碎泡在汤里，才津津有味吃起来。
　　他边吃边打听了东、西戏台唱的哪家戏班？唱的啥戏？二嫂告诉他房家请的凤凰戏班在东戏台唱的《穆桂英下山》，小凤凰周云仙演穆桂英；廖家请的麒麟戏班在西戏台唱的《包拯下陈州》，墨麒麟李三秋演包拯，这麒麟戏班在当地也算有名气的戏班。这其间二嫂还给他添了两次汤，吃饱喝足的洪大胆撂下几文钱，擦嘴，说：“二嫂，我的东西撂这儿照看一下行吗？”。
　　“这东西就撂这儿，二嫂给你看着，大兄弟就放心看戏吧！。”二嫂搭讪着，看到桌子上放的钱，“大兄弟，二嫂可没打算要你钱。”
　　“吃饭哪有不给钱的，二哥二嫂给我照看东西，我就感激不尽啦！”洪大胆说罢，快步走进东边戏台下的人群里。
　　他刚挤到前面还没站稳，开场锣鼓已过，大幕徐徐拉开，没有垫场戏，直接演唱《穆桂英下山》。未见穆桂英出场，先闻周云仙的唱腔戏词：天高云淡金风送爽，行围打猎纵马山林；满腹韬略武艺超群，哀叹徒悲报国没门——在曲调激烈，唱腔高亢中，穆柯寨兵丁率先出场，由两堂龙套组成，登场列队；武丑马童穆瓜翻着跟头上场，做勒马动作；飒爽英姿的穆桂英出场亮相戏台中央灯光下，台下叫好不断。
　　洪大胆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全心身盯在戏台上，观看着周云仙出神入化的表演。周云仙举手投足都带戏，将山大王之女穆桂英胸怀大志、少女怀春、敢恨敢爱、有勇有谋、大义凛然表演的淋漓尽致。
　　穆桂英与押运粮草的杨宗保，因争猎物，发生冲突，抓其上山，私定终身；焦赞、孟良在穆柯寨吃亏，又撺掇元帅杨延昭来讨人，被穆桂英擒住，杨宗保告诉是其父，穆桂英含羞弃人而去，杨宗保怕误会至深，追父回宋营解释；杨延昭将火发在儿子身上，不顾母亲佘太君和八贤王赵德芳的劝阻，将杨宗保绑在辕门问斩；穆桂英放心不下杨宗保，便劝父投宋，父亲穆洪举被女儿报国忧民的心肠打动，特让女儿前往宋营献图破阵；孟良让焦赞护着法场，他赶往穆柯寨请穆桂英救人，半道遇上投宋献图的穆桂英，说明原委；羞答答的穆桂英，进帅帐见公爹杨延昭，动之于情晓之于理一番肺腑之言，杨延昭免了杨宗保死罪，恰在这时，辽将耶律粘、耶律粽来营前挑衅，穆桂英愿意同丈夫杨宗保戴罪立功；阵前，杨宗保自告奋勇大战耶律粘，武艺不敌，穆桂英出马将耶律粘斩于马下，又活捉耶律粽，这次获胜，军心大振，宋营将士同仇敌忾誓破天门阵……
　　戏台之上，文场表演，曲调铿锵，唱腔流畅，情丝万缕，摄人心扉；武场表演，锣鼓喧天，军旗猎猎，刀光剑影，兵来将往，大气磅礴。掌声大作之时，洪大胆还沉迷在戏剧的情结之中，如痴如醉，余音绕耳，情难自禁。
　　观众散尽，他独自一人站在空空如也的戏台下，才渐渐缓过神，见戏班人收拾道具，吹灯拔蜡。醒悟的他嘿嘿一笑，心想自己太投入了，竟然不知大家早已走光。
　　他来到崔二夫妻羊汤摊位取了担子，便在土地庙院墙外找了一处角落安身。秋后一伏热死老牛，这秋夏之交酷暑难消，夜里仍适应野外寄宿，外来的小商小贩大都是就地而息，他躺在自带的破垫上，身裹着一条打补丁的单子，唱戏情节在脑海转两圈，嘴里哼哼上几段戏词，就美滋滋的睡着了。
　　五  
　　洪大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土地庙前，聚集的小商小贩开始摆摊营业，赶早烧香的信男信女鱼贯而来。他知道这三天是土地爷祭祀之日，香火鼎盛。大后天，房、廖两家族长率族里子弟打着卤薄仪仗，抬着土地爷，鸣锣开道，在镇上游街示威，祈保一方平安，这算祭祀活动的顶峰。他到粥棚买碗小米粥，泡着自带干粮，啃着自带的老咸菜，填饱肚子，又挑着担子在镇上走街串巷找活干。
　　在洪大胆的吆喝声中，也揽到七、八宗营生，一口气干到下午后半晌。他看看离天黑还早，就挑着担子在大街小巷一边走一边吆喝，还想再揽些生意。他从镇上一家棋馆门前经过，被镇上一位认识他的棋友拦住，说：“这不是洪大胆吗？你来的真是时候，棋馆里来了一位年青学生博弈——打擂，以五局定胜负，只要赢他，给银元十块。从上午到现在，不论马三爷、黑面陈、廖老七等六、七人与他对弈，未赢一场。洪大胆，你的棋艺可不在他们之下，该进去比划比划，说不定还能赢十块银元哩。”
　　嗜好下棋的洪大胆，听说有高手博弈，哪儿还不动心？他将担子归拢到棋馆进门的角落，拦他进来的棋友大声说：“看，我把谁给请来了？”
　　馆里围观的几位大都是熟人，过去他来镇上揽不到活，就找当地喜欢下棋的杀几局，这镇上爱好下棋的都与他对弈过，并领教他精妙杀招，一进来就倍受推崇，让到挑战的空位子上，因为这些人一连败北，没人敢与擂主对抗。
　　洪大胆打量了擂主一眼，见是一位与自己年龄不差上下的青年人，身着学生装，气宇轩昂，不怒自威。身后的随从，倒一脸凶恶之相。洪大胆与青年人互相拱手，说声承让，擂主执红棋子，开局布阵，洪大胆执黑棋子，攻防兼备，两人杀招独特，旗鼓相当，最后下成和局。围观的人，屏息观棋，对妙招各得所赞。
　　第二局，洪大胆以“仙人指路”开局，连环马进攻，双车护城透杀，炮打士角，攻势凌厉。擂主虽然化解两次险招，也付出一车一马的代价，已失去优势，在双马盘槽逼宫形势下，阵脚大乱，马后架炮夺帅，擂主输了一局。
　　第三局，擂主以巧妙偷袭取胜；第四局，又下成和局；第五局洪大胆以稳扎稳打，两路进攻，以炮在中路牵制对方，最后以车直捣黄龙府取胜。围观之人，为洪大胆取胜，拍手称快。
　　虽然五局下来，洪大胆以两和一负二胜夺取这场打擂胜利，实际为侥幸取胜。不过，洪大胆打心眼里佩服对手，其实他两人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他对青年人真有点惺惺相惜。
　　擂主对洪大胆可是另眼相看，欣慰遇上洪大胆这样对手，他向洪大胆抱拳说：“仁兄棋艺精湛，丁某受益匪浅！明日，丁某在此恭候仁兄，还望多多赐教？”
　　洪大胆急忙抱拳，说：“客气了，能与丁兄下棋，实乃三生有幸，岂敢爽约。”
　　青年人朝大家拱拱手，说：“再会！”转身而去。
　　随从将十块银元递到洪大胆面前，洪大胆反倒不好意思接受，随从粗鲁地抓住洪大胆的手，把银元塞到手掌里，大步流星追了出去。
　　走出棋馆的洪大胆见天色不早，就直奔土地庙而来。他又到崔二两口子的羊杂汤摊上喝羊杂汤吃自己带的干粮，让崔二两口子照顾担子，这才心安理得的走到戏台下，站在人群里，看周云仙演的《花木兰》。看完戏，仍到昨晚睡的墙角落睡觉。
　　第二天，吃了早饭，洪大胆挑着担子来到棋馆。不过，那姓丁的青年人来得更早，已在棋馆的老板照顾下品茶，只是没带那个随从。
　　随着洪大胆的到来，观棋看热闹也陆续赶来。那青年提出盲棋对弈，当时在棋馆一片哗然，因为民间象棋爱好者很少这样对弈，感到这种对弈既神秘又新鲜，大家目光都集中到洪大胆身上，看敢不敢应战了。洪大胆在私塾时，先生善于盲棋，倒指点过他，只是这些年除了先生还没遇到善此道者，尽管少于历练，他还是满口应承。
　　马三爷主事裁决，宣布开始。那青年和洪大胆背靠背，各坐一方，凭记忆对诀鏖战。黑面陈、廖老七各执一方棋子，根据两人说的棋路，走棋子，看进展局势。第一局，洪大胆误报车九平六，按盲棋规则失误算输，先负一局。第二局，洪大胆获胜。第三局，进入中残局，就见那恶面随从慌里慌张进来，对那青年人耳朵嘀咕两句，那青年人脸色大变，立马起身抱拳道：“请在座的各位包涵，小弟家中有事，不得不回去处理，这场博弈算我输了！”
　　他走到洪大胆面前，说：“下了半天棋，还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洪大胆：“洪大胆，人们这样叫我，你这样称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