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并不可怕

　　欧 阳： 你这鬼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像我这样的人永远也当不了正院长！
　　家属甲： 嗳！当官是有学问的，就凭您的聪明才智，只要你想，有什么不可以的，兄弟我在上面帮您通融通融？
　　欧 阳： 谢了，你的好意我领了！当官不是我人生的终极目标，我也没那个智商和精力去尔虞我诈、争权夺利。我是医生，能让病人在我手里少受点罪，少损失点活命钱，我也就无愧于我当初选的这个职业啦！
　　家属乙： （感叹地）平凡，平凡！小刘护士，你能在欧阳副院长的手下工作简直是你的幸福！
　　女护士： 这还用你说！
　　欧 阳： 你今天来，对我们有哪些要求尽管提，我会尽全力让你满意。
　　家属乙：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悟性很高，我很感谢您为我母亲所做的这一切，如果不是您，这间天堂也好、水秀山青也好，就不可能存在！尽管您一开始并不喜欢我，可能是我钱多烧的吧，但您为了您的医学事业还是接纳了我，我以后绝不再提这要求、那想法了。和您相比，我简直像个小丑！
　　欧 阳：（急忙打断）千万别这么讲，这之前我们不了解。人与人之间缺少理解和沟通，你能为你的母亲在最后这段时光付出这么完美的孝道，我打心底为你鼓掌。这不是能力的问题，这是智慧还有你的善良！
　　家属乙： 别别，别这么夸我，惭愧惭愧！我这人经不起尤其像您这样的人的夸奖，您一夸我，我就会不自觉地想从兜里往外拿钱。 想想要这么多钱干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有一个想法……（停顿）
　　欧 阳： （笑笑）没关系，请说。
　　家属乙： 我想投资再建两个这样的“天堂”病房，不！还是叫水秀山清听着舒服。是投资！和你们医院合作，让其他的病人也能住进来，费用按普通病房的标准收取，您看咋样？
　　欧 阳： 是好事，可以探讨。（话音刚落，天堂病房传来警铃声……）
　　小刘，快，抢救病人！（俩人迅速地进入天堂病房的门）
　　〔画外音：专业术语（暂空），呼吸机的声响，电子屏幕中出现手术室各种仪器的电波脉动，光渐暗。
　　〔光起。舞台上天堂病房隐去，左侧的七彩树下长椅上睡着家属甲，欧阳儿提着一饭盒急急匆匆从左侧上场，他不经意回看了一眼长椅上躺着的人，转身来到长椅边。〕
　　欧阳儿： 老乡，老乡醒醒。
　　家属甲： （边翻身边说）恁啥，俺一晚上都没睡。
　　欧阳儿： 老乡，是我，欧阳院长的儿子，欧阳警官。媳妇咋样了？
　　家属甲： （一骨碌坐了起来）不好意思，欧阳警官，你坐。俺还没谢你呢，又让你关心起来了！
　　欧阳儿： 那点小事不用谢，你媳妇的病恢复的咋样？
　　家属甲： 有啥可恢复的，等死呗！
　　欧阳儿： 哎，老乡，千万别灰心！你可是你媳妇的精神支柱，她要看你这样，心里也不会好受，治疗是一方面，病人情绪的好坏很重要，直接影响治疗效果。
　　家属甲： 俺谢谢你的好意
　　（摆摆手，颤抖的）
　　不行了，没救了！
　　（欧阳儿理解的拍拍他的肩头）
　　大兄弟，俺咋就想不明白呢！你说这没住院之前还能挺着卖菜呢，一住上院就不行了！俺的钱也快花光了，死了也倒罢，你说这要是不死不活的拖下去可咋好！
　　欧阳儿：老乡你别急，我去跟我爸说说你的情况，让他帮你想想办法。
　　家属甲：没钱治病，死了也天经地义，总不能赖在人家医院不走，哪家医院不给钱愿意给你看病？不说了，你爸爸也忙，别给他添麻烦了，你这是给你爸爸送饭呢？快走吧，都凉了！
　　欧阳儿：（无奈地起身）你也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我先走了，回头我来看你。
　　（家属乙疲惫的上场，坐到了家属甲的身旁。家属甲转身看了乙一眼）
　　家属甲：咋了？俺第一次看你这熊样，难受你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
　　（见乙没反应）我说你聋了，没听见俺的劝，心里难受你就哭出来，憋出毛病你娘可心疼！
　　家属乙：你少咒我，谁憋得慌，我是抢救娘一夜没睡，把你的腿伸直了，让我躺一会。
　　（甲为乙伸直了腿，这里给点抒情的音乐。）
　　你媳妇病情咋样？
　　（半饷没得到回答，乙用手摸了一下脸）
　　下雨了！（乙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手指）
　　你哭了？
　　家属甲：（赶忙擦泪）俺没哭，下小雨了！
　　家属乙：（学甲的乡音）你求我，除了我不能把你媳妇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其它事俺都能办。
　　家属甲：俺没想过，乡下人也没啥可求的！等俺媳妇走了，俺也就走
　　了。（家属乙腾地坐了起来）
　　家属乙：（学乡音）干啥呢！干啥呢？别想不开，你还年轻，你还有两个孩！你俩都走了，让孩没爹没娘的，你能狠下这个心？
　　家属甲：俺是说俺回老家种地去，想啥呢！继续躺着吧。
　　家属乙：（普通话）不躺了，瞌睡都让你吓跑了！回家种地，还想继续当农民？没出息！我那有几千亩的地呢，承包给你，等你从三亚回来（从兜里拿出名片盒）找我。
　　家属甲：看这形式，恐怕去不成了！我真的后悔当初没听欧阳专家的话，真是人财两空啊！
　　家属乙：我问你：你媳妇现在还清醒吗？
　　（家属甲点点头）
　　她能看清东西吗？
　　家属甲：能。
　　家属乙：（大声地）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我再最后给你一次建议：如果你不想后悔一辈子，找大夫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赶快办理出院手续，立马买机票带你媳妇去三亚，再拖下去，你媳妇就真的看不到大海了！
　　家属甲：（急忙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烦躁的来回踱步）你别逼俺，让俺想想。老天爷啊，你咋不长眼呢？俺媳妇可是善良能干的好女人，俺也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扑通跪在前台口的中央，大声地呐喊）
　　老天爷啊，好人为啥都活不长啊？！
　　〔雷声从远至近传来，顷刻间，漂泊的大雨夹杂着电闪倾盆而下，舞台瞬间漆黑一片。
　　〔少顷。舞台后区，一束不太明亮的较柔和的光区里，一轮椅上坐着一人，我们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欧阳父扮演），可把轮椅放在一高台上，人物是静止不动的。
　　〔七彩树的光较暗，长椅上欧阳只坐了一个角，面对高台，我们只看到欧阳一半的脸。
　　欧 阳：你们知道我在看什么吗？这里是被称做医学的圣地，对！美国纽约特鲁多塑像。
　　特鲁多的一生中，当医生的日子还没有当病人的日子多。1837年，24岁的医学院学生特鲁多来到人烟稀少的撒拉纳克湖畔等待死亡，他得了那个年代的不治之症――肺结核。远离城市的喧嚣，他的身体慢慢地好起来，奇怪的是，每当他在城市里住上一段时间，结核病就会复发，而一旦回到撒拉纳克湖畔，他又会恢复体力和心情。后来他在湖畔创建了美国第一家专门的结核病疗养院，他成了美国首位分离出结核杆菌的人，还创办了一所结核病大学。当然，最终他还是死于肺结核！
　　如今一个多世纪过去了，盖在特鲁多下半身的那条毛毯总是让人感觉到他那多病的神情。他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
　　“让医生和病人没有界限”。
　　（欧阳走到舞台中央前区）
　　特鲁多的墓碑上刻着他行医生涯的座右铭：“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
　　而这句话正是当下中国医学界最缺少的！
　　〔说完欲下。轮椅上的光即刻全黑，俄顷，彩虹出现，欧阳刚走到侧幕，只听得一声
　　欧阳父：儿啊，你又忙了一个通宵吗？
　　欧 阳：（扭头返回舞台）父亲！您老还好吗？
　　欧阳父：天凉了，我这手脚有些麻木，地已经灌了秋水了，你妈坟上的花快开败了。
　　欧 阳：父亲，山里天凉的快，你就少去看我妈两趟吧，我还想让您大孙子去看看您，给您带些后衣物。
　　欧阳父：说好了谁都不许来，棉衣棉裤的你三婶正给我做着呢。我昨晚做了个梦：你娘责怪我把你们扔下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我估摸着她还不想要我，你们别担心，一切都能赶上。
　　我给你留了一本日记，把每天的感悟记了下来，我也没有什么遗产留给你，在我生命最后的这段时光里，为你的医学课题提供一些原始资料，老子还算有些用吧？
　　欧 阳：爸，儿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你的存在就是我的最大财富，好好活着，您知道吗？你为儿又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不是一
　　般人能做得到的。爸，您不愧是一位铁打的老军人！儿子向您致敬！
　　欧阳父：臭小子，老子只爱听你最后一句话！听口令：“向右转，齐步走。”
　　（欧阳随着父亲的口令走下台,身后传来父亲爽朗的笑声）
　　不错，是军人的儿子！
　　〔舞台另一侧，欧阳儿在喊：爸，爸……
　　欧阳儿：嘿，这老头，欧阳副院长……欧阳……
　　欧 阳：（舞台的另一头）你个臭小子，没大没小！
　　（说着又折回舞台）欧阳副院长也是你叫的？
　　欧阳儿：我叫爹你不答应，叫你欧阳副院长你到听得清楚！迈着正步走那么快，医院领导也搞军训吗？
　　欧 阳：少贫嘴，又上医院来干什么？
　　欧阳儿：这话问得！医院是社会公共部门，还管人家来几趟？
　　欧 阳：再胡说八道我抽你，快说，我还忙着呢！
　　欧阳儿：我妈给您做的混沌汤我给您搁办公室了
　　（欧阳扭头就走）哎！院长大人，急什么，话还没说完呢！
　　欧 阳：你这小子当了爹越来越没个正行了，告你媳妇好好收拾你！
　　欧阳儿：千万别，我怕了你！说正经的，在你们医院住的那个河南老乡，他媳妇是不是快不行了？
　　欧 阳：哪个河南老乡？
　　欧阳儿：哎呀，就那天晚上你让我领走的那对夫妻。
　　欧 阳：哦！是他们俩，知道，这种病说完就完，有什么好奇怪的！
　　欧阳儿：他的钱可能快花完了，我碰到他号啕大哭，有什么办法帮他吗？您说这要不认识咱也管不着，这认识了，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欧 阳：我听他的主治医生对我说想出院，这是最好的办法。真到了一个子不剩，病人又不死不活的抗着，那才煎熬呢！没住院我就劝过他，难呐！人们对死亡的认识总是固执的抱着幻想，真正痛苦的是活着的人！我抽空去看看他。
　　欧阳儿：前天和爷爷通了电话，老爷子精神不错，说就是想重孙女，我说带上他们娘俩去看他，他不让，这倔老头想什么呢！
　　欧 阳：你爷爷和我相约，明年开春全家去给他过八十大寿，别提前打搅他，让他和老阿诗玛对山歌去吧！
　　欧阳儿：我三婶的歌不知还像当年那么亮吗？开春回去让他俩般一块共度晚年算了，苦苦恋了我爷半辈子，该给人家一个归宿，我想奶奶在天之灵也会答应的！
　　欧 阳：回去再说吧，不扯了，我还查房呢。（急下。）
　　（欧阳儿看着父亲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欧阳儿：喂!小刘护士吗？我是欧阳警官。
　　（舞台右侧，女护士边打电话边拉着天堂侧门上台）
　　女护士：哦，欧阳副院长的大公子小欧阳啊？
　　欧阳儿：对，小欧阳。你现在有空吗？我想向你咨询点事。
　　女护士：在哪？花园里，不行，正忙着，下班后可以吗。
　　欧阳儿：那也好，下班我约你。（下）
　　女护士：（接完电话沉默片刻，自言自语）警官找我干什么！办案？找保卫科呀，杀人也轮不着我呀！（欧阳上）
　　欧 阳：小刘，哪杀人了？
　　女护士：副院长，我是说……昨晚的电视剧呢！
　　欧 阳：哦，病人怎么样？
　　女护士：比较平稳。副院长，咱们医院、最近不太平吗？
　　欧 阳：什么话，有什么不太平！
　　女护士：嗯，不是，我刚才接了个警察的电话……
　　欧 阳：警察找你干啥，有保卫科呢！
　　（警觉的）别搭理他们，一定是骗子！
　　女护士：我知道。
　　（家属甲上，站在舞台的一边，扒着脖子往对面看，欧阳在办公桌写着什么，抬头看了一眼。）
　　欧 阳：有什么事吗？
　　家属甲：欧阳专家，你不认识我了？
　　欧 阳：（欧阳抬头）噢！是你呀。进来，进来，我还想着要去看看你呢。小刘，搬个凳子过来。
　　家属甲：（腼腆的）不打搅你吧？
　　欧 阳：不打搅，不打搅，我正要找你，你就来了！坐下说。
　　家属甲：俺来……俺是向你告别的。
　　欧 阳：怎么，不住了？你可想好了，这时候折腾病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家属甲：俺决定了，明天就出院，机票也买好了。
　　欧 阳：机票！去哪里？
　　家属甲：三亚。
　　欧 阳：你老家不是在河南吗，去三亚干啥？
　　家属甲：俺想还媳妇一个心愿，她从小就喜欢大海，俺一直说等条件好了就带她去。
　　（欧阳激动的站了出来）
　　欧 阳：你真的买好了机票？
　　家属甲：真的！俺不骗你。
　　欧 阳：小刘，去找一下藏春花的主治大夫问下情况，马上回来告诉我。（小刘答应着下。）
　　家属甲：（从兜里拿出两百元钱）欧阳专家，这是那天晚上你儿子替我交的住店钱，你帮我还给他。
　　欧 阳：这个钱不用还，他也不会要的，你拿上路上用，花钱的地方还多呢！（欧阳从自己的衣兜拿出一沓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也带上，穷家富路吗。
　　家属甲：不中，俺不能要你的钱！那煤老板都替俺办好了，去三亚吃
　　住都有人管。
　　欧 阳：听我的，拿着，一定用的着。
　　（家属甲不接）以后有了再还我吗！
　　家属甲：（扑通跪了下来给欧阳磕头）俺谢谢啦，你的大德俺无法报答，俺就告辞了！
　　（起身跑下，女护士上，俩人擦肩而过。）
　　女护士：副院长，他怎么走了？
　　欧 阳：啊，急着收拾东西去了吧。啥情况？
　　女护士：王大夫说，时日不多了，再住也没意义，尊重家属意见，能早走就早走。
　　欧 阳：我知道了。
　　（欧阳有些惆怅）好人咋就不长命呢，三十岁不到，生命的秋千就要荡完了！
　　女护士：副院长，您是久经沙场的专家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您这么惆怅。
　　欧 阳：啊!是吗？可能是上了年龄了！
　　女护士：看您说的，您才五十出头，还在青壮年呐，您可能是累了！我去给您砌杯咖啡。（下）
　　【欧阳此时感到了有些疲惫，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光渐暗，此时的舞台上静的只能听到机器的响声……
　　【此时的间歇时段要稍微长些，让观众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