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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地流转  孤军奋战  集体创业

　　在大西北的河西走廊，有一个四面八方被沙漠紧密包围着的绿洲城市叫宏德。这是一个典型的绿洲小盆地，一年四季有祁连山的冰雪融水注入，可谓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故事就发生在宏德市文水乡高抬场村。
　　适值深秋时节，举目四望，硕果累累。看着园子里一串串诱人的红地球葡萄，老梁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个倔老头子平日里总是不声不响的，虽然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却依然是心细如麻，容不得半点铺张浪费，即使葡萄地里被麻雀叨在地上的葡萄渣，也被他收拾的一干二净，全都带回家喂了羊。眼前的这个葡萄地长势喜人，多一半都是他的功劳，草多了除草喂羊，生虫了打药，营养不良了补充钙铁锌，真可谓是鞠躬尽瘁，把一个葡萄地照顾得无微不至。梁大妈是一个心直口快、活泼开朗的人，如今也是忍无可忍，一脸愁容地说：“今年葡萄又不值钱了，一斤还卖不到两块钱。想起花费了那么多的人力和投入那么多的资金，心里就由不得自己的生气。”
　　老梁头好像置若罔闻，只是一个劲的猛抽着老旱烟，无奈的摇头叹息道：“平日里人都说功没枉费的，看来现在得好好改一改了。哎，世道变了，真的是变了，变的我们都快赶不上社会节奏了。”正说着，突然间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个人，老远就喊道：“老梁叔，老梁叔，咱们宏德市文水乡高抬场村的土地现在要施行流转了，这个消息你知道吗？”
　　老梁头不紧不慢地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这个穿着时髦、一脸认真像、充满了期待眼神的中年黑瘦小伙子，慢条斯理的笑着回他：“叶贤侄啊，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我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呢！不用说肯定又是你那个见风就是雨的好爹爹在哪里道听途说的了，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如今多的数不胜数，别去理会他，好孩子。他总是喜欢一惊一乍的，故弄玄虚来吓唬人。”
　　叶贤有些急了，涨红着脸极力辩解道：“现在咱们村里已经有好多人都知道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再说了，我爸和你一起在生产队里做木工活多少年了，你还不了解他呀！别看他老人家平日里心眼小，容不下事，可是在大事上他可从来不含糊的。你知道大地主是谁吗？他就是我的堂弟叶良，现在还在王广镇呢！”
　　老梁头默然道：“他不是在王广镇轧钢厂当技术科长吗，怎么会有空来收拾咱们宏德市文水乡高抬场村这个烂摊子呢！再说了，我们宏德市本来就属于大西北河西走廊的沙漠绿洲地带，咱们村又地理位置偏僻，距离宏德市区还有三十多公里路呢。目前，这么多的种庄稼好手都感到束手无策，玩不转这片让人感到熟悉而又陌生的所谓现代化土地，他一个读书娃，能行吗？真是有些异想天开，我看他八成是想钱想疯了吧，可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种坏了我们的土地。”
　　叶贤得意洋洋的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可别小瞧了他。对了，晚上村子里要开会决定这件事，你老可千万不要迟到啊，去了就什么都明白了。”
　　才晚上七点半，村里的会议室就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了。这个白天还显得格外空旷落寂的大房子，现在竟被激情高昂的村民们填充得水泄不通。老梁头的儿子梁福也来了，他眼尖，在人头攒动中一眼就看到了神气活现的叶贤，便一鼓作气的挤了过去打趣他说，“这么大的地方你不去坐，怎么偏偏就占据了我的座位，真是没有一点眼色。”
　　叶贤冷漠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体态臃肿、身材高大、凸现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他们从小到大一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他现在用不着去理会梁福那饱含着戏嬉的无理取闹，只是轻轻地说，“你看今天这里多么的热闹啊，人山人海的，就好像我们小时候看电影一样。只可惜我过不了多久，要去南方打工了。”
　　梁福依依不舍的说：“听说今年外资撤走的多，全国的经济形式不太好，你就不要去了，不如留下来另谋出路，做点小生意也是未尝不可的。留下来和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同甘共苦吧。”
　　叶贤颇感惋惜地说：“我何尝不想这样呢，只是我们父子俩生来就是相生相克的命，住在一起免不了要磕磕绊绊，不能让人省心。你说同样是父子，怎么就偏偏不能像你们父子一样和睦相处呢！”
　　会议室里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嘈杂声逐渐淹没了私下里人与人之间满腔热忱的逗乐和打趣，搅和的他们再也无意推心置腹了。大家兴致勃勃地相互用手势和表情调侃着，让人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自从包干到户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了各扫门前雪，很少有机会这样肆无忌惮的畅所欲言。
　　“大家静一静！”不知道什么时候高村长进来了，他稳如泰山的坐在主席台中央。和他并排着的是各个组的队长，憨厚老实的闫广也在其中，他是五组的队长，曾经是文水乡拖拉机站的一名出色的机械手，后来站撤销了，他也就回来了。闫广队长干起活来总是身先士卒，在管理上更是六亲不认，令行禁止：曾经因为羊上地的事杀鸡儆猴，罚了自己老岳父的款。高村长倒是一个典型的乐观派，他性格豪爽，身材高大，待人诚恳，尤其是在看问题方面，总能入木三分，让人心服口服，在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威望。现在他高瞻远瞩地环顾四周，见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就直奔主题：“大家好！为了响应上面的号召，咱们宏德市文水乡高抬场村现在也要实行土地流转了。你们可能也都看见了，现在的年轻人出了学校都一个劲往外面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他们就是不愿意回家种地，那是因为现在的土地赚不了多少钱，满足不了他们日益膨胀的生活需求。咱们高抬场村现在共有土地三千多亩，人口是一千多，人均分地三亩过点。按照今年的情况来看，一亩地一年纯收入好一点才是一千五百元，那还必须得仔细照看了。如果按三口之家估算下来，一年收入一万五千块已经是烧高香的了，可是如果一个人出去打工，一个月工钱至少也得三千块钱吧，用不了半年时间，就能将那几个钱全部挣回来了。你们自己盘算一下，到底是种地划算还是打工划算啊。”
　　顿时，会议室里雀声四起，议论纷纷。大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毕竟这是关系到农民们吃饭穿衣的大事情，怎么能轻而易举地做出决定呢。
　　最先站起来发言的是叶贤的父亲叶超群：他尖尖的下巴，瘦瘦的身材，狡黠的笑容总是那样的高深莫测，让人难以捉摸：“土地流转在外面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玩意了。听说在我们河西走廊，有的地方才实行了一年，农民们在外面就混不下去了，又重新要回土地来耕种了。这也难怪，你们说像我们这样岁数的人，要力量没有力量，要技术没有技术，出去打工谁还要啊！人家可都不是什么慈善机构。”
　　叶叔说的有道理，许多中老年人摇着头开始犹豫不决起来。他们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随声附和着，甚至有的人明目张胆的开始公开反对：“土地流转在大西北的沙漠绿洲宏德市根本就行不通，理由是宏德市远离其他城市，孤悬一地，再加上大型企业少，就业岗位有限。”
　　大家各抒己见，摇摆不定。这时候，叶贤可坐不住了，怕高村长难堪，赶紧面对着他的老父亲，敲山震虎般的阻拦道：“爸爸，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你看咱们家现在大大小小是五口人，一年守着十五亩地，无论怎么种，到头来收入也不过两万块钱，如今物价与日俱增，而我们的收入反倒江河日下，如此大的反差就足以让我们的生活日益捉襟见肘。可见固步自封，抱残守缺在现实社会中已经行不通了。为今之计，只有顺应时代发展潮流，实行土地流转，才能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状况。”
　　梁福为了自己的好兄弟叶贤，这时候也挺身而出，不再保持沉默了。只见他顺水推舟的声援道：“叶贤说的不错。听说现在南方有好多土地都荒芜了，白送人都没人种呢！就是因为种地入不敷出，难以为继。如今幸亏有人自告奋勇要来耕种我们的土地，这是不折不扣的好事情啊，就让他去种好了，免得以后歨其后尘，荒废了我们的土地。”
　　高村长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知音，踌躇满志的开始现身说法了：“远的且不说，咱就说说梁福兄弟吧，干活可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差吧。今年他承包了二十五亩地，全部都种上了棉花，一家人起早贪黑的照看，可谓是仁至义尽，结果是到头来才落得三万块钱，你们说是多还是少啊！”
　　老梁头看了一眼高村长，又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老伴，无奈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看来我们是真的老了，已经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就由他们去折腾吧。”说着就和老伴一前一后走出了会场。
　　沉默已久的闫广队长看了一眼并排坐着的高村长，小声说：“村长，我也想说两句话。”就霍地站了起来：“我就从我自己的实际情况说起吧。我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老大还是大学生，毕业好几年了，至今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固定工作；另外一个当了一回兵，回来需要从头开始。我曾经使出浑身的解数苦心经营，想通过种地来改变目前经济拮据的现状，希望能给孩子们的事业创造一个好的起点，可是到头来前功尽弃，如今还是老样子。现在我们不妨换一种生活方式来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的，或许还真能扭转乾坤，事半功倍呢。”
　　见大家不再说什么，高村长终于能拍板了：“如果大家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土地流转的事就这样定了。下面咱们就说说地租的事儿吧。目前，叶良已经通过了村里的招标，现在是咱们宏德市文水乡高抬场村名副其实的土地使用者了。他今天有事不能来，不过他的意向书上已经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提议一亩地给付大家四百元租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
　　“那怎么行？”叶超群似乎变得格外的敏感，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大声反抗道“不管是我的亲侄子还是谁，都不能太过分吧。去年一亩地八百块钱的地租我们都嫌少了，结果胎死腹中，土地没有流转成功，今年物价飞涨，可是地租反倒成了去年的一半，这让我们怎么能接受，以后还怎样生活啊！”
　　大家听了都哄堂大笑。这下叶婶可坐不住了，别看她平日里总是不声不响的，可是在关键的时候说一句话，还是那样的掷地有声。她涨红着脸迅速站了起来，冲着老头子大声喊道：“你快闭嘴吧。此一时，彼一时，去年棉花收购是由国家统一调控的，如今市场放开了，也就意味着一切得靠我们农民自己来把控了，谁还能稳操胜券，保证的了前景的好坏啊！”
　　于是土地流转的事很快就这样被敲定了。岁末年初，大西北的天气已经有点寒冷了，可是人们走出会场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穿着棉衣聚在一起，耐人寻味地咀嚼着刚才的情形：毕竟从现在开始大家将要退佣化蝶了，也就意味着和以前的生活方式彻底告别，一切重新开始，生活就要发生翻天覆地、脱胎换骨的变化了，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蜕变。夜幕下，大家相互观望着，其实都是想多倾听一点别人的感受，或者倾诉个人满肚子的不快。
　　起首的一群老年人居多，他们很能沉得住气的，已经习惯了保持沉默，却喜欢博采众长，洗耳恭听。倒是中年人思想活跃，他们耐不得寂寞，在烟雾缭绕中高谈阔论着。首先开口的是梁福这个四十出头，尚存青春活力，体态臃肿的大西北中年汉子：“听说现在经济不景气了，偏偏这个时候我们又不种地了，真是祸不单行，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失业了，以后干什么去啊。现在打工都需要技术的，可是我们除了会翻土块地，别的什么也不会啊。”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其实他们骨子里感同身受，这一句话说到人们的心坎里去了。
　　这一回叶婶又发话了，关键时刻，她总是能不失时机的果断发标，鼓舞士气，给人带来耳目一新的一页：“你看你们年轻人真是没得出息，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老年人都不怕，你们年富力强的，还畏首畏尾的，担心什么啊！”大家听了都拍手叫好，如今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也只有听之任之了。
　　时间过得飞快。没隔多久，叶贤两口子就拜别爹妈，割舍爱子，随着宏德市外出打工的队伍背井离乡，坐着火车南下珠海，那里是中国改革开放最早的城市之一，有着先进的电子产业和超越时代的服装行业。正因为如此，全国各地的打工者蜂拥而至，曾经使这里的轻工业盛极一时。叶贤他们也是慕名而来的。
　　珠海是美丽的海滨城市，湛蓝色的海水映衬着四面八方的高楼大厦，充满了现代化的人居环境气息。随处可见的大多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国内旅游的人也不少，川流不息，络绎不绝。这一切给生来插到的叶贤等人不小的惊奇，他们东瞧瞧，西看看，过足了眼瘾。不过这里的交通还是相当便利的，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珠海市工业园区，许多人开始有些大失所望了：原来这里并没有像人们传说的那样繁荣，甚至相距甚远，虽然眼前到处是五花八门的厂房林立，但是许多都已经是人去楼空，门可罗雀了。
　　他们费尽周折四处打听，才知道在一年前，珠海市政府就已经下发了文件，要将珠海市的所有工厂陆续搬迁出去，目的是要努力把这里营造成一个现代化的国际旅游城市。幸好，还有部分服装加工厂还健在，门前的保安依旧巍然屹立，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着他们，好像是专门恭候叶贤等人的大驾光临。
　　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怯怯的打听这里是否还需要人。刚开始保安怎么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急的瞪大了眼睛涨红着脸，只是一个劲的打手势，局面开始显得有些紧张起来了。后来到底是叶贤脑子反应快，他赶紧走上前去，操着生硬的普通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同志，你好，请问你们这里需要人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