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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地流转  孤军奋战  集体创业

　　保安王大顺是个地地道道的珠海当地人，他听不懂北方方言，不过听懂这种带着浓厚方言色彩的普通话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指着大门旁边的招聘广告说：“你们没有看到吗？我们这里正缺少人手呢！我这就带你们去见老板。”
　　叶贤这才发现服装厂大门的一边，有一个制作非常精美的广告牌，上面尽是厂里缺少的岗位和人数，原来这里需要这么多的劳动力呀。一同寻找工作的人包括叶贤两口子都会心的笑了：他们暗自庆幸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找到工作了，而且是在刚来的第一天。
　　果然，老板见了他们非常的高兴，只是简简单单的询问了他们几个常识性的问题，就立刻给他们安排了工作：大概是女的做裁缝，男的搞修理和搬运。虽然薪水是少了一点，每个月三千块，但是管吃管住，规定的工作时间是一天十个小时，不过可以自己决定是否延长时间，有加班费的。能够在人才济济的大城市，轻而易举的拥有一席之地，得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了，对于远道而来的叶贤一行人来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渐渐地，叶贤发现：这样大规模的服装厂，里面的工人们居然都显得丝毫没有一点底气，无精打采的样子，全然看不到欣欣向荣，大干事业的优越感，即使业余时间也都是匆匆来，又匆匆去，没有一丝欢声笑语，倒是多了几份心神不定的神秘色彩。不过叶贤可没时间去理会这些，依然我行我素，有空照样找保安王大顺下棋聊天，寻找乐趣。终于有一天，叶贤又来找保安王大顺下棋，忍不住的多问了一句：“为什么服装厂的许多老员工看起来眼神总是怪怪的，似乎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好像显得神秘兮兮的呢？”
　　好心的王大顺郑重其事的告诫他：“老板说了，不要随便打听别人的隐私，知道的越多对自己越不好。”叶贤是个很知趣的人，也就适可而止，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只是一根劲专心致志的下他的棋了。
　　在服装厂，叶贤不懂什么技术，只能干一些搬运之类的体力活，倒是他老婆惠玲心灵手巧的，她以前就是小有名气的裁缝，现在缝起衣服来，还是那样的得心应手，几乎是手到擒来，顺理成章，在这里是很少有对手的。他们都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晚上经常加班到深夜。
　　忽然有一天，工人们前来上班，等了好久也不见老板前来打开车间的门，叶贤感到有些奇怪了：这可与老板往日的做事风格是大相径庭的，这一个多月以来，每天上班老板总是第一个到来开门，惟恐大家上班积极性不高，浪费了他宝贵的工作时间。这几乎已经形成了约定俗成的规律，无论谁怎样的提前，都是有些望尘莫及，总是比老板迟那么一点点时间。如今快要发工资了，大家正是干活劲头十足的时候，却偏偏出现了这样的扫兴之事，简直是有些大煞风景。
　　起初人们只是胡乱猜测，是否老板生病了，或者家里有了什么急事。后来发现服装厂所有的管理人员都不见了，昨天加工好的衣服也全部不翼而飞。顿时，一种不祥之兆笼罩了大家的心头：老板会不会跑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一个多月的辛勤劳动将要付诸东流了。义愤填膺的人们找遍了整个厂房也不见老板的踪影，后来大家又来到了大门口，幸亏保安王大顺还在。
　　可是保安在又能怎么样呢，如今人家也是受害者，正有冤无处诉呢。人倒还是叶贤刚进厂时的那个保安王大顺，他来的时间比叶贤早不了多少，叶贤跟他相处的不错，有空经常找他下棋。如今大事临头，叶贤还是尽量沉住气，和颜悦色的跟他攀谈，打听老板的下落：“好兄弟，你今天看到老板了没有啊？”
　　保安王大顺一看这样多的人前来找他，知道大事不妙，只好实事求是的告诉大家：“老板叫刘畅，其实是香港人，并且一直和那里有贸易往来。昨天晚上都快凌晨两点钟了，老板刘畅派人来拉东西，将库房里所有的成品全部都搬走了，说是这一批货合同上催的紧，需要赶时间给人家送去。当时我还挺纳闷的，就是再紧急的事，也不至于这样夜以继日的干吧！不过最后还是主动上去给他帮了忙。可是奇怪的是，老板居然把他平日里使用的许多东西都搬走了，就是往日出差，刘畅也不会使用这样多的东西啊。”
　　“事情是再也清楚不过的了，老板刘畅跑了。”叶贤恼怒的对大家说。
　　面对背井离乡，诚心实意前来拼命赚钱养家糊口、朴实憨厚的大西北打工农民们，保安王大顺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他告诉大伙：“其实这里的人早就知道服装厂是迟早要关门的，因为这里的土地当地政府已经有了新的规划，据说是要修建一个大型游乐场，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样突然。因为老板刘畅与人家签订的服装加工合同快要到期了，可是服装还没有完成，违约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老板赔不起的。服装厂迟迟没有搬迁，不得不继续存在一段时间，外面盛传的风言风语基本属实，着实是搞的人心惶惶，所以起初服装厂招聘工人很不容易，因为没有长远的经济利益，许多人不愿意来，这才给你们钻了空子捡了一个大便宜。经过你们呕心沥血，夜以继日的付出，如今老板刘畅合同加工任务已经提前圆满完成，再无瓜葛。不过一走了之也实在是一件不地道的事，情理难容，令人深恶痛绝，迟早他要遭受报应的。”
　　很明显，再这样呆下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因为幸存的那几家工厂也迟早是要关门的。“想不到干了这么久，徒劳无功，真是要气死人了！”叶贤垂头丧气的对老婆惠玲说。他老婆惠玲倒是一个很明事理的人，这个时候不但自己没有气得要死要活，反而心平气和的安慰起叶贤来了：“老公，你就不要生气了，就当做是破财消灾吧。”这一夜他们彻夜难眠，最后，两口子最终决定，叶贤回去照顾家里老小，惠玲留下来和同来的几个女人们一起边找工作边讨薪。
　　初春四月的大西北偏远农村，依然是阳光明媚，莺歌燕舞，百废待兴，充满了新鲜的泥土气息。老梁头背着蛇皮袋去给羊割草，老远就看到绿油油的玉米地边站着一个人，背靠着大柳树正在那里发呆呢。她粉红色的上衣随风飘荡着，任凭花白的短发遮盖了半边脸也置之不理。这里也曾经是老梁头最熟悉的地方。
　　“原来是闫广家的鸣枝啊，一大早你不在家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像是看玉米地似的，吓我一跳！哎，也难怪，这里以前是我们两家的土地，触景生情是难免的了。你看，柳树这一边的土地是你的，那一边是我的，以前每次浇水我们总是要争个前前后后，生怕大水冲走了自家土地里的肥料。现在终于是彻头彻尾的被扯平了。”老梁头有气无力地说。
　　鸣枝满脸忧郁的接过话题来：“昨天的一切历历在目，至今还是记忆犹新，让人难以忘怀。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过去的一草一木，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挥之不去。以前虽然是辛苦了一点，可是自由自在，人心里觉得踏实。老梁哥你说，咱们种了一辈子的土地，如今突然间一无所有，连个种菜的地方都没有了，养羊割草还要去看人家脸色，我这心里呀，空荡荡的，好像没有了着落似的，堵的难受啊！没事的时候，我就偷偷地的跑到这里来看看，其实就是难以割舍养育了我们多年的土地。”
　　沉默了好久，老梁才说：“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呢？相依为命的大柳树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它那一摇一摆的样子，似乎在一颦一笑间，至今看起来还是那样的楚楚动人，和蔼可亲。虽然以前我和闫广弟为了一点土埂地没少吵闹，甚至有时候两个人争的是脸红脖子粗，几乎好几天都不再说话了，却也心里实在，时常感觉底气十足，甚至牛气冲天。如今我们相安无事了，反倒空虚了起来，让人感到无所适从，真是莫名其妙。仔细想来，究其原因，那是因为现在我们失去了土地。土地是我们庄稼人的命根子，如今，我们没有了土地，其实也就没有了生存之本，好像浮萍一样没有了根，开始随波逐流了，只有听天由命的份了。哎！不知道闫广弟今年有什么打算？”
　　鸣枝说：“听说雅丹要开始修路了，那里需要好多人呢，无论男女老少只要不怕条件艰苦都可以的。我们过几天就去打工，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不知道能否扛得住。”
　　“哦，那也好。闫广弟是远近闻名的机械手，又广闻博见，多专多能，如今虽然岁月不饶人，生存自保是绰绰有余的。不像我和你嫂子都是七十岁的人了，没用了，啥也干不了了，只能在家养几只羊，哄一哄自己混日子了。”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梁虽然这样口头说着，其实他可不是那种轻易服输的人，都一大把年级了，在家里是一刻也不愿意闲着的，他完全变白的短寸头发愈发衬托得身板骨更加硬朗。
　　“大哥，瞧你说的。梁福侄子可是有本事的人，他在咱们村里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听说现在要买铲车当老板了，可喜可贺啊。更何况你的孙子如今也出息了，令人刮目相看。别看他念的书不多，只是一个没有毕业证的初中生，可是我们哪里想得到，现在他却是能独立门户的修车大师傅了呢。不像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我们含辛茹苦的把他们培养了一场，几乎花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可如今他们还是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还谈什么成家立业呢！”鸣枝刚开始只是想安慰一下老梁头，没有想到一不小心说到了自己的伤心处，忍不住黯然神伤。
　　老梁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梁福明天要开着铲车去沙头梁俢渠了，你那小子要去吗？咱们村已经去了好几个人了，听说条件很艰苦，可是别人能干的咱们也一定能干。沈宏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如今他也去了。”
　　鸣枝花白的头发略微显得有些紊乱，一脸憔悴，充满了沧桑：“不去了，老大已经在塑料厂上班了，工资低一点也罢，先干着吧。就让梁福侄给我弟弟鸣军捎件衣服吧。这孩子已经去了好几天了，以前只顾念书，可没有吃过什么苦头，现在真是难为了他，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坚持的住。”
　　老梁头赶忙给她宽心：“没事的，男孩子家让他到外面多吃一点苦头，对他来说没有坏处的。再说了，谁不知道鸣军能写能算的，更何况他写的一手好字，在方圆百里内还真的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的。天无绝人之路，他一定会有出息的。”
　　光阴荏苒。不久，梁福也出发了。他拿出五万块钱老本来，又找人做担保贷了八万块钱，买了一台二零小铲车，如今也步入了老板级别的行列了。在广袤无垠的沙头梁土地上，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红柳，里面却布满了广阔的沃土，深藏不露。这里的商品瓜远近闻名，现在已经呈现出绿油油的一片长势喜人的景象了，这给疲于奔波的人们带来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驾驶着铲车的梁福也会心地笑了。“好大的农场啊！”梁福心里想。只见远处密密麻麻，车水马龙，一幅热火朝天的劳动图景呈现在他的眼前：来来往往的民工有条不紊的铺衬着新渠摆，成队的铲车不停地来回奔驰，哼唱着声嘶力竭的霸气歌。转眼间，梁福就已经融入到轰轰烈烈的劳动大军中去了。
　　这里的土地是沙性的，铲车操作起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的事，所以活并不是很费事。梁福的任务就是利用戈壁滩上富有的沙土，堆起一个渠沿摆来，接下来人才有活干。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他悟性好，动手能力强，参行很快。经过他干出来的活，别人总是无可挑剔。倒是他经常吹毛求疵的批评别人的做事不到位。这样有说有笑的，仅仅半天时间，大家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
　　晚饭后铺床时，梁福无意间看到了鸣枝婶带给她弟弟鸣军的棉衣，这才想到还有事要办。他匆忙来到了隔壁，想打听鸣军的下落。只见一个年轻后生笑嘻嘻的，指着对面床上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精瘦老头说：“我也才来这里时间不长，你去问问老何吧！”
　　梁福毕恭毕敬的递上烟，刚想开口，老何倒先说话了：“你找鸣军啊，就是那个细高个的，身体有些瘦弱、大约四十多岁、皮肤白净的、穿着黑衣服的年轻人吗？他早走了。看得出他以前就没有出门打过工，干起活来手脚慢没眼色不说，又经不得人家拨弹。老板就是专门挑剔民工的，你说不让他萝莉啰嗦，他晚上怎么能睡得着觉呢！哦，对了，你看对面墙上的那一首诗就是他写的，龙飞凤舞的，看起来还真有点书法造诣呢！只怪他自己进错了门，英雄没有用武之地。唉，听说鸣军现在好像到哪里开菜店去了。”
　　“哦，”梁福抬头一看，只见雪白的砖墙上张贴着一副毛笔书法字帖：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他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想找个熟人具体了解一下鸣军的详细情况，一瞬间他想到了沈宏：“那你知道沈宏吗？”
　　“知道，知道”，老何顿时来了精神，自豪的说，“他可是一个干活的好手，别看他五十多岁了，可是从早上九点忙到晚上七点，他从来是不喘一口气的。只是前几天，包工头杨老板不知怎么了，突然对大家说，他上面有好几个包工头呢，如果不抓紧时间干完活的话，可能大家都挣不到钱。沈宏个性过强，不愿意让老板多说话，宁愿把自己累的腰酸背痛，也不愿意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结果是在搬撑渠砖时，他一不小心砸了自己的脚，现在已经回去养伤了。”
　　梁福愕然，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袭上心来，突然间头上直冒冷汗。无奈之余，他便悻悻的回到住处，看着冷清清的宿舍，一种隐隐的孤独感开始在他的灵魂深处蔓延开来。他是机械手，东西多，一个人住方便。便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婆秀花的电话：“秀花，我已经到了沙头梁，现在家里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