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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光于是又下了几手，杜延年则坐在一边看着，也不吱声。
　　到底还是霍光沉不住气，问道：“杜大人不会是专程跑来我府上看老夫下棋的吧？”
　　杜延年看看周围也没有外人，这才说道：“还真让大司马猜对了。我是替人来跑腿的。是御史大夫田大人让我来跑的这一趟。”
　　“是田广明啊，他自己不来，让你来捎什么信啊？” 霍光问道。
　　“大司马有所不知吧。昨天晚上，大司马走后，皇上让蔡丞相负责审理大司农的案子。还专门下了旨意，要廷尉正黄霸、御史大夫田广明组成班底，三方会审大司农这一案子。蔡丞相这个人，大司马也是清楚的，他一向就是下坡不骑马、上坡马不骑，只是在中间做做样子的，一推就全把担子推到御史大夫田大人身上的了。田大人还没有拿定主意，这廷尉正黄霸年纪一大把了人倒是很勤快，一早就去核实有关大司农田延年的证据去了。御史大夫田大人知道田延年是大司马的人，不敢怠慢，就把我叫过去了，请我给大司马您捎句话。”
　　“哦。他有什么话要你捎老夫的？”霍光问道。
　　“御史大夫田大人看过所有的口供材料了，不象是伪造的。如果查证属实的话，大司农怕是在劫难逃。作为同在大司马手下做过事的同事，御史大夫想请大司马出面救一下大司农。虽然，大司农这事办得不地道，但他毕竟还是替大司马、替朝廷办过不少大事、立下过大功的。他在河东郡当太守时，诛锄豪强，选贤任能，很快就把河东郡治理得井井有条，至今河东郡百姓一提起田延年还都是交口称赞的。就是在他任大司农期间，一些不法的商贩囤积居奇，弄得京城的木炭价格暴涨，老百姓们甚至买不起过冬的木炭，又是他出重手收缴了一些富户囤积居奇的木炭，平抑了京城木炭的价格，让老百姓不在寒冷的冬天挨冻，并为朝廷省下了上亿的钱财。这些，都是他的功劳啊！”
　　“他的功劳我知道。”霍光点了点头。
　　杜延年便接着说道，“他现在虽然犯了错，可是《春秋》上也有以功覆过的大义。就算我刚才所说的他的那些功劳仍不足以抵消他犯下的过错，那当初在废昌邑王刘贺的时候，御史严延年甚至跳出来指责大司马是以下犯上，当时的形势是十分危急啊，如果没有大司农田延年的一番慷慨陈辞，那废立的大事就办不成。所以，御史大夫建议由大司马出面，禀明皇上，由官府拿出三千万，替田延年把贪墨的公款还了。不知道大司马觉得这么做可以吗？”
　　霍光听着听着，表情越来越严肃。他待杜延年讲完，这才道：“杜大人与御史大人的心意老夫知道了。这田延年，跟了老夫二十多年了，过去，老夫也一直是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的，把他从一个仆人调教成一个位列九卿的大司农，职务可是比禹儿还要位高权重啊。不错，他是替老夫替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是，他的那些功劳也都是得到了朝廷的奖赏的啊。可是这小子，自认为有了这点小功劳，就可以横行霸道了，前不久，就持剑闯进了皇上的卫队中，那可是要砍头的大罪啊，是老夫替他设法挡下来了。可他并不吸取教训，又干出如此出格的事儿来。老夫一直苦口婆心地告诫过他，对于朝廷的钱，是千万不能去动的，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可他硬是不信，把老夫的话全当做是耳边风。你知道吗？皇上一找我谈田延年的事，老夫第一念头就知道他又闯祸了，得想方设法帮他一把，这才向皇上告假回府。半个时辰前，还把他叫到了我府上，想拉他一把，一起想办法怎么度过这道难关。我问他实情，他倒好，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干过贪墨之事，反而说有人在诬陷于他，还让老夫替他主持公道。”霍光说到这儿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心口，对杜延年说：“杜大人，田延年那番话把老夫吓坏了，至今心口还在疼着的呢。请你转告田广明大夫，就放手让廷尉正黄霸去查。如果所查属实，就通知田延年，让他到狱中听候审理，老夫保证还他一个公道，决不会冤枉他的。这小子，不给他一点教训，他是长不大的。”
　　杜延年吃了一大惊，他没想到霍光与田延年已谈过话了，而且还是不欢而散。听霍光说的这番话，意思是再明白也不过的了，他很生气，是明摆着要给田延年一个教训，不想再象持兵干属车一案那样让田延年平安落地了，自己与田广明的这一番说情已经不起任何的作用了。
　　不过，这田延年好歹也是跟了霍光二十多年的人，没有功劳也还是有苦劳的。霍光想必也不会将他置于死地，大不了是将财产充公、进监狱坐几年牢，然后再找个时机特赦出来吧。既然霍光的主意已定，那就将大司马的意思告诉田广明吧，省得他在那儿拿不定主意。
　　于是，便起身告辞。“既然大司马主意已定，那也是田延年自己作的孽，怨不得他人了。下官告退，不打扰大司马下棋的雅兴了。”
　　“好，慢走。恕不远送。”霍光说道。
　　霍光待杜延年走后，又催促自己的儿子霍禹道：“好了，该你下了。”
　　霍禹看了半天，棋局里他大势已去，只好缴械投降。“爹爹，孩儿下不过您。这一局又输了。”他与田延年玩得还是挺不错的，只当自己的父亲一时在气头上，所以也想劝一下爹爹改变自己的主意，于是便问道：“爹爹，孩儿有些不明白。这田延年可是咱们的人，上一回你都救他的，为什么这一回就不能再救他一回的呢？”
　　霍光沉吟了一阵，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题，而是指着石桌上棋盘中的一粒棋子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就还没有看明白呢？这人生如棋啊，有时候，一不小心落错了子，一步错就会步步错。就跟你下的这一子一样。你不停地想保住它，所以，就只能一直被动挨打，导致输掉了整个的棋局。要想扳回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局面，怎么办？有些该暂时舍弃的就该舍弃掉。这样，你才能取得更大的胜算。明白了吗？”
　　“明白了。”霍禹若有所悟。他这个时候才觉得父亲的才能远在自己之上，就是下棋，他也能说出一大堆的道理来，他这一辈子怕也是难望其项背的了。
　　“当然，我也并不是要把田延年这颗棋子弃掉。我只是暂时将他冷落一下。有时候，保是不保，不保是保。田延年这个人，太目空一切了，不让他吃点苦头，受点挫折，反而会害了他的。”霍光指点霍禹道。
　　他这一套说辞，把霍禹都绕糊涂了，一会儿要弃，一会儿要保。父亲这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也搞不清楚。不过，他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这位父亲，他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御史大夫田广明从杜延年的口中探知了霍光的意思，顿时心中有了数。他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后，那可是一宿都没有睡好觉的。丞相是个老滑头，把担子一股脑就全推给了他。他没法再往下推了。那廷尉正黄霸是一根筋，摆明了就是要把田延年往死里整。
　　这田延年可是霍光的左膀右臂，没有大司马的令，他这不是自找难堪吗？看他年纪也不小的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血雨腥风的官场混过来的。所以，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让杜延年给霍光递了一个话，以表明自己的立场，他是站在大司马一边的。希望大司马不要自断手足，放田延年这一马。
　　杜延年去递话后，他又一直在考虑，万一这个黄霸也不买大司马的账，这事处理起来还挺棘手的，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行。没想到杜延年在会见霍光后，居然带来了令他意想不到的口信。田延年这家伙不知道死活，居然把霍光弄生气了，要给他一点教训，还放出话来，让廷尉正黄霸放手去查。如果所查属实，就通知田延年，让他到狱中听候审理。
　　田广明不知道霍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霍光的这一番话无疑为自己解了套。黄霸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向诸多的证人取得了口供，田延年贪墨朝廷修造陵墓的公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材料报送到自己这儿，他正在犯难要怎么处理的呢！既然事实确凿，那就得通知田延年，让他主动到狱中听候审理了。至于后面该怎么解套，那就是他霍光的事了。
　　于是，他上了马车，打道来到大司农田延年的府上。
　　田延年此刻正在府里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从各方传来的消息，都让他心急如焚。先是大司农有关修造陵墓的账本被廷尉正黄霸的人给一鼓脑端了，这就让田延年顿感不妙。如果霍光愿意成全自己，那应该是去抓焦、贾两家的人才对啊，怎么会查起自家人的账来了呢？那不是要人的命吗？接着，又有人送来消息，就是修造陵墓贪墨一案的有关知情人都被叫到了廷尉府问话。
　　田延年这才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范围，他想起了霍光临走时那阴森森的笑容来，心中开始后悔真的不应该对霍光说大话撒谎的。眼看着这一切越发不可收拾，正准备去向霍光认错的时候，听到家丁说御史大夫田广明来见，就仿佛是灾难中的人遇到了救星一样的，“快，快请田大人进来。”
　　他赶紧端正了一下衣冠，便匆忙赶往会客厅。“御史大人，稀客，稀客。快，请上座。来啊，给贵客上茶。”
　　田广明落了座，也不急着道明来意，先捧了杯茶，悠然自得地品了一口，道：“嗯，好茶。好茶。”
　　田延年接过了话题，“嗯，这可是今年新产的‘功夫茶’。你看这茶，干茶条索紧结，白毫显露，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卷曲成螺，产于春季，故又名‘碧螺春’。此茶冲泡后杯中茶叶徐徐舒展，上下翻飞，茶水银澄碧绿，口味凉甜，鲜爽生津，汤色碧绿清澈，叶底柔匀，饮后回甘，还带有一种独特的花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