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黄梅戏名伶  严凤英

　　董永（画外/唱）：回转身来再把大路走。
　　舞台上，七仙女和董永走圆场，两人再次相遇，后者大为不满。
　　董永（唱）：你为何耽误我穷人功夫。
　　他怏怏不悦地指责七仙女。
　　董永：大姐，你三番两次拦阻与我是何道理 ？
　　七仙女：呀呀啐，自古道大路通天各走各边，难道说你走得，我站都站不得么？
　　董永：是呀，哦，大姐，请你行个方便让我过去吧。
　　七仙女：请。
　　
　　160.上海电影制片厂导演室 内景 日
　　墙上贴满了黄梅戏《天仙配》剧照以及同名电影场景气氛图、人物造型图。导演石挥、编剧桑弧和摄影、美术、剧务主任、音乐顾问、助理导演以及严凤英和王少舫围坐在会议桌四周。
　　石挥：黄梅戏《天仙配》我看了二十三场，越看越好看，越听越入迷，我深深地爱上了黄梅戏。未来的影片根本不需要重新谱曲，就用原汁原味的黄梅调。今天是开机前最后一次讨论会，请大家各抒己见。
　　桑弧：《路遇》一场戏中，七仙女左拦右挡连推带撞总不太好，有点“硬追求”的味道。我删去了这场戏，处理成七仙女以“身世飘零”来唤起董永的同情，因而发展成相爱。
　　严凤英：我对这样的处理有意见。
　　众人的眼光一起看向严凤英。
　　石挥：请讲。
　　王少舫悄悄扯一下严凤英衣角，示意她不要说话，严凤英不为所动。
　　严凤英：勤劳、顽皮是七仙女的性格。董永的老婆不能文质彬彬、好吃懒做。舞台上的“三挡二撞”展现了七仙女的性格，对比出了董永忠厚老实的性格。
　　石挥：我对戏曲是外行，看了几十场《天仙配》，仅仅是喜欢而不是深入熟悉。从电影角度考虑的多，从戏曲角度考虑的少。严凤英同志的意见对我很有启发，我看戏的时候也注意到了，人民群众喜欢这场戏。所以，七仙女撞董永还是要保留。
　　
　　161.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影棚 内景 日
　　场记板充满画面，上面写着片名和场号。
　　场记：《天仙配》第16场第5镜第1次！
　　条板啪地一声合拢，场记板撤出画面，现出电影《天仙配》“槐荫树”场景。严凤英扮演的七仙女和王少舫扮演的董永边舞边唱。
　　七仙女（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
　　董永（唱）：绿水青山带笑颜 ，
　　七仙女（唱）：随手摘下花一朵
　　董永（唱）：我与娘子戴发间。
　　七仙女（唱）：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董永（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
　　画面渐渐褪色，变成黑白影调。
　　
　　162.合肥解放电影院 内景 夜
　　银幕上映出电影《天仙配》画面，七仙女和董永正在唱《夫妻双双把家还》。
　　七仙女（唱）：你耕田来我织布
　　董永（唱）：我挑水来你浇园
　　七仙女（唱）：寒窑虽破能避风雨，
　　电影院里座无虚席，后面过道上站满了人。
　　董永（画外/唱）：夫妻恩爱苦也甜 。
　　银幕上，七仙女和董永边舞边唱，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七仙女/董永（唱）：你我好比鸳鸯鸟……
　　163.合肥解放电影院门口 外景 夜
　　电影《天仙配》海报和剧照挂在门口。台阶上黑压压地坐满了人，静静地听着扬声器里传来的《天仙配》唱腔，如痴如醉。
　　七仙女/董永（扬声器）：比翼双飞在人间。
　　1956年
　　164.黄梅戏剧团办公室 内景 日
　　办公室墙上贴着黄梅戏《天仙配》《打猪草》等戏曲海报和剧照。严凤英穿着列宁装坐在一男一女两名记者面前。
　　女记者：黄梅戏《天仙配》从舞台剧到电影深受人民喜爱，七仙女的表演精准到位，请谈谈你的表演体会。
　　严凤英：我的体会是，从人物出发，不从行当出发；从生活出发，不从程式出发。
　　男记者：既然从人物出发，就要有生活体验。七仙女是神仙，这样的生活你怎么体验？
　　严凤英：我在农村生活过，熟悉农村丫头。我把农村丫头的调皮用到七仙女身上，这个人物就活了。
　　女记者：七仙女是神仙，不是农村小丫头。
　　严凤英：我把七仙女当做人来演。在天上，她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在人间，她就是农村的小丫头。
　　墙上的挂钟响了，时针指向4点。
　　严凤英：对不起记者同志，就谈到这里吧，我要排戏了！
　　
　　165.黄梅戏剧团剧场舞台 内景 日
　　舞台后方挂着黄梅戏《王金凤》布景。演员们席地而坐，有的坐在道具箱上。身穿褪色军便装的王冠亚坐在椅子上，身旁的箱子上放着台灯、闹钟和剧本，他正在给演员们说戏。
　　王冠亚：今天的排练有进步，需要提醒大家的是，你们不论演什么角色都要紧扣《王金凤》这个戏的时代主题，抓住人物的性格。不管你是老生还是花旦，你首先要想到你是婆婆，你是童养媳……
　　严凤英匆忙走上舞台，坐在道具箱上。王冠亚停止说戏，举起闹钟给她看。
　　王冠亚：你迟到了2小时21分15秒……
　　严凤英：对不起王导演，我有事情。
　　王冠亚：你是演员，排练《王金凤》就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
　　马筱禾推着挂满衣服的架子从台上走过。
　　严凤英：不就两个钟头吗？天也没塌下来。
　　王冠亚：是2小时21分15秒。强行军，大部队能推进20公里；高地争夺战，突击队能拿下一座千米高山。
　　严凤英：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王冠亚：下次还没有来到，1956年4月27日下午，2点到4点21分15秒的排练，你将永远地错过去了。
　　严凤英忿忿掏出烟盒，抽出一棵烟叼在嘴上，擦火柴点燃，猛吸一大口，呼地一下喷出来。
　　严凤英：那要怎样？你讲。
　　王冠亚：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你，留下！
　　严凤英排练王金凤身段。
　　王冠亚：停！
　　严凤英停下来，坐在道具箱上。
　　王冠亚：我怎么看你都是花旦，是七仙女，是陶金花。我没有从你的表演中看到新农村的王金凤。为什么？
　　严凤英：我跟王金凤一样，在旧社会做过童养媳，我就是按照那个样子演的。
　　王冠亚：你表演卖儿卖女，细致、生动。成为合作化的带头人，远不如前边的戏朴实自然，很显然你没有这方面的生活体验。想一想你所接触过的劳动模范、生产能手。他们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的？
　　严凤英沉思。片刻之后——
　　王冠亚：好，再来一遍。
　　严凤英开始表演，咔哒一声，剧场的灯光全部熄灭，黑漆漆的。
　　严凤英：不要关灯，还有人呢！
　　王冠亚：保险丝烧了，就到这里吧。
　　一阵划火柴的声响过后，严凤英捏着点燃的火柴杆向前走去，王冠亚跟在后面。火柴灭了，严凤英再次划着火柴，两人接着走，火柴又灭了。一阵窸窣声过后——
　　严凤英：火柴用完了。
　　王冠亚：把手给我，我拉着你走。
　　剧场灯突然亮了。王冠亚松开严凤英的手，腼腆地笑了。
　　
　　166.黄梅戏剧团严凤英宿舍 内景 傍晚
　　收音机正在播放歌曲《让我们荡起双桨》。
　　严凤英和王冠亚坐在方桌两侧，桌上摆着简单的炒菜，还有一瓶蚌埠高粱大曲。严凤英端起酒盅一口喝干，王冠亚浅浅地抿一口。
　　严凤英：不许耍赖！
　　王冠亚：你会喝酒我不会，这样喝不公平。
　　严凤英：你想哪样喝？你讲。
　　王冠亚：猜谜，谁输谁喝。
　　严凤英：你当我怕呀，我让你先来！
　　王冠亚：听好了，二斤八分，打一球类。
　　严凤英想了片刻，摇摇头。
　　严凤英：什么鬼谜语，猜不出来，你讲！
　　王冠亚：乒乓球的“乒乓”由两个“斤”和分开的“八”组成，谜底就是乒乓。
　　严凤英喝掉一盅酒。
　　严凤英：这么简单！
　　王冠亚：听好了！二、五。
　　严凤英：二五一十，我猜出来了，你喝！
　　王冠亚：错了，只有二和五，没有三和四，谜底就是“丢三落四”。
　　严凤英痛快地一饮而尽。
　　严凤英：你是念过大学的，我才上过两年私塾，猜不过你！
　　严凤英酒酣耳热，面若桃花。王冠亚看她一眼，握起拳头晃了晃。严凤英情不自禁地握起拳头。一个转瞬即逝的画面表现出她的内心想象——
　　1947年的安庆东大街，方脸盘青年塞给严凤英一张传单，握起拳头晃了晃。
　　严凤英盯着王冠亚。
　　严凤英：我们见过面。
　　王冠亚：我到剧团第一天就认出你了。
　　严凤英的眼睛里流露出钦佩的目光。
　　严凤英：学数学的大学生就是厉害，文武双全……
　　她醉眼朦胧地看一眼王冠亚，喃喃自语。
　　严凤英：我喜欢……
　　说完这句话，咕咚一声，她的脑袋磕到了桌面上。
　　
　　167.黄梅戏剧团剧场办公室 内景 日小雨
　　十几个年轻人坐在条椅上，围在一起，他们在过周末团支部生活会。
　　青年甲：严凤英同志演出《天仙配》，受到人民群众的喜爱，得了奖，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青年乙：排戏迟到不检讨，严重的小资产阶级个人主义作风。
　　青年丙：以喝酒的手段拉拢腐蚀导演，影响很不好……
　　严凤英：排练到很晚，食堂下班了。同志之间难道就不能互相关心么？
　　青年丙：我们是新中国的文艺工作者，严凤英同志身上却依然残留着旧社会戏班子艺人的江湖习气。
　　严凤英：我是从旧社会戏班子过来的，那时候叫戏子。吃耳光，赔笑脸，成天过着吃苦瓜蘸黄连的日子。新社会，政府把唱戏的当成宝，我成了文艺工作者。可是，你们不能把伤疤揭开再撒上一把盐。我和王冠亚同志一起吃饭，跟旧社会呱嗒不上！
　　青年丙：你什么态度？
　　严凤英：就这态度！
　　青年甲：你辜负了组织对你的培养教育，（打量着严凤英）不配穿列宁服！
　　严凤英愤怒了，猛地站起来。
　　严凤英：不配穿就不穿！我还不稀罕呢！
　　她猛地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怒气冲冲地走了。
　　
　　168.黄梅戏剧团导演办公室 内景 日小雨
　　王冠亚正在画《王金凤》舞台调度图，旁边放着剧本。从他身边望过去，看得见窗外景物。细雨濛濛，严凤英漫步在排练场门前广场上。王冠亚转脸看到了。
　　169.黄梅戏剧团剧场门前 外景 日
　　严凤英身穿旗袍，脚踏高跟鞋，乌黑的辫子盘在头顶，边走边吸烟，不时向办公室窗口瞟一眼。
　　窗前是一张张惊诧的面孔。
　　一把雨伞遮在严凤英上方。她收住脚步，王冠亚撑雨伞站在身旁。
　　王冠亚：回去吧，明天演出《王金凤》，不要感冒了。
　　严凤英：走开！叫人家看见，又说我拉拢腐蚀你。
　　王冠亚兀自站在那里。
　　严凤英：你走呀！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她愤怒地摔掉烟蒂，走进雨中。
　　
　　170.黄梅戏剧团宿舍楼道/严凤英宿舍 内景 日
　　幽暗的楼道，亮着一盏昏黄的电灯，飘荡着收音机里传来《歌唱祖国》的歌声。严凤英走到自家门口，对着门上的玻璃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玻璃映出严凤英的面容。此时，王冠亚的面孔出现在她旁边，影影绰绰。严凤英无意中看到他的时候，神情愕然，蓦地转过身。
　　王冠亚微笑着站在那里。
　　严凤英：要死了，心脏病都被你吓出来啦！
　　王冠亚憨厚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