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  拥军

　　石头老汉：是不是躲了？欠账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躲有什么用？躲得了初一还躲得了十五？躲得了和尚还躲得了庙？
　　永进爹（神情黯然）：唉，他哪里是躲啊？实在是没有办法，你们看这哪儿像个家呀？家里什么都没有了，（看电视）你们要是要这台电视，你们就搬走吧？
　　石头老汉：谁要你这台破电视？你还是把你儿子叫回来，不然的话，我把你的房子卖了抵债！
　　永进爹：我跟你们说，也许你们不相信，我家该变卖的已经变卖光了，连房子也卖了……我儿子不是吃喝嫖赌的人，他也不是有钱不还的人，可他做买卖，让人家给坑了……坑了二十多万元哪！
　　石头老汉：这房子不是你的？
　　永进爹（摇头）：我刚才已经说了，房子卖了，原先我们住的是楼房，现在住的这两间房子是我亲戚家的。唉，没想到钱被人家给骗走了！我儿子肯定是找骗他的那个人去了，可这么大的世界，上哪儿找去？
　　石头老汉：我不管！今天你不把钱交出来，咱们就上法院！
　　永进爹：上法院也得等我儿子回来呀？你说我一个快死的老头子有什么办法？
　　石头老汉：不要哭穷，这样的事我见的多了，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永进爹（悲哀）：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还不如跟我老伴儿走了呢！
　　石头老汉：家里就你一个人？
　　永进爹：唉，自从出了事之后，儿媳妇和我儿子离婚了，带着孩子走了；我老伴儿因为儿子的事，她是又着急又上火，犯了心脏病，死了……这些天如果不是民政局给我送来了米和面，我也许早饿死了。
　　石头老汉：你是什么人？
　　永进爹：唉，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也没有办法了，我就如实对你们说了吧？当年我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在第五次战役的时侯负伤了。
　　石头老汉（惊讶）：你当过兵？你怎么早不说？
　　永进爹（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小包，颤抖着打开，几枚军功章和《复员证》等显现在石老汉面前）：这是我当年的军功章和《复员证》、《伤残证》，我没有叫别人看过，你们算是第一个人。家里遭灾的事我都没有告诉政府，是政府知道了之后，才派人给我送来了米和面。还是共产党好啊！唉，我不该拿出它来……我这是在显摆功劳……
　　石头老汉捧着那个小包，手抖动着。
　　永进爹：我不该拿出它来……我这是在显摆功劳……
　　石头老汉：老哥，我真不知道这些。
　　永进爹：看你这身打扮，我就知道你也是一个当过兵的人。我们当过兵的人最忌讳在别人面前臭显摆，因为有好多人还不如我们，他们牺牲了，有的连个尸首都没有留下……
　　石头老汉立正向老人敬了个军礼，然后紧紧握住了永进爹的手。
　　永进爹眼里含着浑浊的泪花。
　　石头老汉：钱，我们不要了！
　　永进爹：那怎么行？
　　石头老汉（转身问儿子）：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石立军：干什么？
　　石头老汉：你不要管！
　　石立军（从口袋里掏出了钱，数着）：还有三百多。
　　石头老汉拿过钱。
　　石立军：爸，您是不是要给他呀？你都给了他，我们现在还没有吃东西呢？再说我们回去还需要路费？
　　永进爹用诧异的目光看着石老汉父子两人。
　　石头老汉：一百元就够了。（把一张百元钞票塞到了儿子手里）哎，你二姐不是还给了你两千五百元钱吗？你把它也给我。
　　石立军：不行！（护着西服的上衣口袋）这是二姐让我给她买手机的。
　　石头老汉：少罗嗦，快拿出来！
　　石立军不情愿地掏出了钱。
　　石头老汉（接过钱塞到了老人手里）：老哥，我们确实不了解情况，你把这钱收下！
　　永进爹：这，这哪行啊？我欠了你们的钱不还，你还给我钱，这绝对不行！
　　石头老汉：你好生养着吧？等你儿子回来了，你对他说，就说我们不要那五千元钱了。以后有空儿，我再来看你！
　　石头老汉转身拉起儿子的手，快速地走出小屋。
　　
　　14、巷子里——日
　　石头老汉大踏步地向前走，石立军紧追几步赶了上去。
　　石立军：有你这么要帐的吗？钱不要了不用说，还倒贴给了人家两千七百多块钱。
　　石头老汉：你少啰嗦！
　　石立军（嘟囔）：我们不是红十字会，更不是慈善机构。
　　石头老汉（止住步，扭头）：儿子，你要记住，这些军人们为了打天下流过血，负过伤，这点儿钱就算慰问了他们。
　　石立军：慰问是民政局的事，凭什么我们……
　　石头老汉：别说了。还有，今天这件事，你谁也别告诉。
　　石立军：我妈呢？我妈肯定要问的。
　　石头老汉：你真笨！你就不会说他家败了家，钱要不回来了？
　　石立军：我二姐哪儿怎么说？
　　石头老汉：她家富得流油，还差这几个钱？
　　石立军：富归富，手机没有买回去，她问我，我怎么说？
　　石头老汉：我说你笨你就笨！你不会说手机的样子不好看，你没有买？
　　石立军：钱得还我二姐呀？
　　石头老汉：咱不占你二姐的便宜。你不是拿着钱吗？你先垫上，等到了年底，再让你二姐夫扣咱们的。
　　石头老汉迈着军人的步伐向前走去，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15、芦花村——外/雨日
　　细雨霏霏，天空迷蒙。
　　阴云几乎擦着芦苇缨子漂浮着
　　
　　16、李健家——外/雨日
　　五间新房掩映在灰蒙蒙的雨中。
　　
　　17、李健家——内/雨日
　　李健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喝着茶水。
　　
　　18、李健家院子里——外/雨日
　　石头老汉（唱）：我是一个兵，爱死老百姓……
　　
　　19、李健家——内/雨日
　　李健（笑）：这个土八路，一天净瞎哼哼。
　　石头老汉（撩门帘）：亲家在家吗？
　　李健：天下着雨，能干什么去？（让座）坐吧？
　　石头老汉：在家待着闷得慌，想出来串个门儿。（把雨衣脱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李健（笑）：一听唱歌就知道你来了，你呀，把歌词都唱乱套了。应该是‘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你却把它唱成了‘爱死老百姓’了，你呀！
　　石头老汉（笑）：一样！
　　李健：吃饭了吗？
　　石头老汉：只喝了两口酒。
　　李健：建军，你爸来了，你给他沏杯水。
　　石建军：爸，您来了？（来到饮水机旁沏着茶水）
　　石头老汉（看李健）：我不是来你这里喝茶的。
　　李健：又要喝酒啊？
　　石头老汉：不喝酒我来你这里干什么？俗话说‘小雨淋淋，烧酒半斤嘛！’
　　石建军：爸，您不要喝酒了，您要注意身子！（递水）
　　石头老汉：你妈都管不了我，你能管我？
　　石建军：我不是为了您好吗？
　　李健（笑）：你闺女不愿意了吧？你爱喝酒，爱逞强，可半斤酒下肚，你就不认得北了，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
　　石头老汉：不是我逞强，你说聚到一起，不就是为了喝酒吗？男子汉不喝酒就不叫男子汉了。你看人家军人，喝酒都是一碗一碗的。
　　李健：你是三句话离不了军人，看来今天你是非醉不可。
　　石头老汉：不见的！
　　李健：你这个人从来就不认输。前几年咱俩在县城打赌喝酒，那天咱们见一个饭馆喝一杯酒，还不许吃菜，说谁草鸡了谁是王八蛋，你只进了几个饭馆便倒在地上了，可你醒过酒来还不认输，你说你这人的脾气有多倔？
　　石头老汉“嘿嘿……”一笑。
　　李健：你这个人有个不好的毛病。你说你喝多了，被人抬回家来不像别人那样安生睡觉，你偏往茅坑和猪圈里跑，弄得浑身是粪便。为了喝酒，家里人没少费心，为这个我才不愿意跟你喝酒了。
　　石头老汉：那是哪年子的事了？你现在提这个，你是不是舍不得你那好酒？再说了，现在就是喝多了，我也不会再往茅坑和猪圈里跑了，现在再也找不到那样的茅坑和猪圈了。
　　李健：既然你非得要喝，我可先把话说在前面，我俩只喝一瓶，多了不喝。我还真有一瓶好酒。
　　石头老汉（高兴）：什么酒？
　　李健：五粮液！——建军，给我们炒俩菜。
　　
　　20、石头老汉家——内/雨日
　　传来一阵敲门声。
　　立军娘：谁呀？大门没锁着，进来吧？
　　
　　21、石头老汉家院子里——外/雨日
　　方永进：这是石立军家吗？
　　立军娘（画外音）：是立军家。你是谁呀？
　　方永进：我叫方永进，是立军的朋友，我找他有点儿事。
　　立军娘（在客厅门口）：你就是方永进哪？你是不是还钱来了？
　　方永进：是，是。
　　立军娘（笑）：快进来吧？
　　
　　22、石头老汉家——内/雨日
　　方永进：大娘，石立军呢？
　　立军娘：他呀，家里整天见不着他个屁股印儿，我想他可能在厂子里。（让座）你坐吧？
　　方永进：你看我穿着雨衣，我就不坐了。（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钱）大娘，您点点，这是两千七百三十二元钱。
　　立军娘（不解地）：不是五千元吗？你怎么才给了……
　　方永进：大娘，您不知道啊？
　　立军娘：我知道什么？我只知道你欠我们家五千元钱。
　　
　　23、李健家——内/雨日
　　石头老汉和李健边喝酒边聊。
　　石头老汉：我嫂子呢？
　　李健：上闺女家去了。
　　李跃进（推门进屋，朝石头老汉一笑）：爸，您来了？
　　石头老汉点头。
　　李跃进：爸，明天我想到县上去一趟办点事，听立军说您跟县农行的郭行长关系不错，您能不能跟我去一趟？
　　石头老汉：去农行干什么？
　　李跃进：我们打算建一个度假村。
　　石头老汉：你们那个服装厂不是搞得挺好的吗？一年也赚个十万八万的，你们还不知足啊？你们怎么得了高山又把脚翘？
　　李跃进：服装厂属于家庭经营的方式，规模较小，并且没有自己的品牌，所以没有大的发展前途。我和立军商量好了，决定把厂子让给立军他三姐爱军，我们转型搞旅游事业，我看前途是大有可为的！
　　石头老汉：我不同意！建度假村？建狗屁度假村！谁在你这里度假？
　　李跃进（笑）：爸，这你就不懂了。您也知道我们这里已经开发为旅游区了，县里已经出台了文件。
　　石头老汉：这两年隔三差五的就有城里人到我们这里来逛白洋淀的，有的一住就是好几天。你说城里人也是怪，放着高楼大厦不住，放着公园不逛，偏爱到咱们这里来？
　　李跃进：我们这里离北京才一百多公里地，气候条件优越，区位优势明显，有丰富的旅游资源、悠久的历史文化和良好的生态环境。现在人们的生活富裕了，条件好了，人们不甘心总憋在那个小圈子里生活，他们要走出去，融入到大自然当中去。
　　李健：咱们这里空气新鲜，不像城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夏天凉爽，这不正是避暑的好去处？
　　石头老汉：你还别说，这白洋淀的景色确实不错！
　　李跃进：不仅如此，白洋淀还有浓厚的人文文化和光辉灿烂的历史。康熙、乾隆皇帝多次来白洋淀打水围；孙犁的《荷花淀》、李光耀的《小兵张嘎》；还有白洋淀人民抗日斗争的雁翎队。
　　石头老汉：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李跃进：现在城里的人厌倦了都市的喧嚣与烦燥，愿意过另一种生活，于是他们就把目光投向了我们这里。我们白洋淀有‘北国江南’之称，江泽民总书记还题写了‘华北明珠白洋淀’。今年咱们县委和县政府制定了‘旅游兴县、环境立县、项目强县’的三大战略目标，出台了好多优惠政策，我们应该借此机会大干它一场！
　　李健：随着改革开放的步步深入，白洋淀人民就会早日摆脱贫困的生活而走向小康！到那时我们白洋淀才真正成为‘北国江南’。
　　石头老汉：你们父子俩一唱一和的，简直把我当成了一个旅游的。
　　李跃进（笑）：明年这个时候度假村就建成了！
　　石头老汉：你们的野心不小，我看你们够呛！
　　李跃进：您看不起我们？
　　石头老汉：我不是看不起你，我是看不起我家那个闷葫芦！
　　李跃进：您是不是怪我们事先没有跟您商量？
　　石头老汉不语。
　　李跃进：我们是想先跟您商量商量，可立军怕您又冲他发火。
　　石头老汉：我是他爹，他怕我什么？我是老虎还是狮子？难道我还把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