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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  老人  情人  发小

　　“今天是你人生最后一页了，在这一页翻过去之前，你最想要什么？或是还有什么遗言要留下？”时间对垂死挣扎的老人说。
　　“我什么也不要，也没有话要留下，只想求您让我再多活一天。”老人眼里泛着泪花恳求着。
　　“不行！”时间想也没有想，就直接拒绝了老人的要求。
　　“为……为什么？”老人一边问，一边想挣扎着坐起来，但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时间没有去扶老人，也没有要回答老人的意思，而是低着头在想着什么？
　　“您刚刚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多活一天，这个要求过份吗？”老人一边喘气，一边反问时间。
　　“如果让你多活一天，那就意味着你的最后一页将永远无法翻过去，所以我不能答应你。”时间并没有被老人反问住。
　　“时间，您看我都快要死了……”老人垂死挣扎地哀求时间。
　　“就因为你快要死了，我才不能答应你。”时间无视老人的要求。
　　“为什么？”老人还是不能理解。
　　“如果每个快要死的人都提出像你这样的要求，世间万物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岂不成了儿戏，再说这对其他人也不公平……不过我倒想听听，你想再多活一天的理由？如果让你多活一天，你最想的人是谁？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最遗憾的事情又是什么？”看来时间有点摇摆不定了。
　　“我最想的人是我的父母、老伴跟两个儿子，因为我亏欠她们实在是太多了！在有生之年，我既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丈夫的责任，也没有尽到一个做爸爸的责任！咳……咳咳……”老人干咳几声，接着往下讲：
　　“我的父母无私地把他们的爱全部都给了我，而我却在他们双腿行动不便时抛弃了他们，让他们过着居无定所温饱都无法解决的生活。还有我的老伴，她一直都很想让我给她买一条火红色连衣裙，可我一直都没有买，而她也从不抱怨，还自嘲说不是真的想要，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还说像她这样又短又粗又内八字还螺旋似的腿，就算穿裙子也不会好看，与其这样，还不如不穿。”老人说完不但没有再咳嗽，而且还坐了起来，脸也因过分激动而涨得通红。
　　老人在诉说的过程中，除喝了两口水之外，还不忘观察时间的反应，见时间没有说话，歇了一下之后又继续：
　　“可我知道，她是在乎的，真的很在乎！有一天早上，她骗我说她要去一个邻居家窜门，而我也刚好有事情要出去一下……在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我看到我老伴站在一家玻璃橱窗前，那样子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脸上散发着一层迷人的光芒……等她走后，我也站在这家玻璃橱窗前，映入眼睑的是一件既高贵又美丽大方的火红色连衣裙。当时自己也没有在意，认为老伴只是路过看看而已……后来无意之中看到她放在枕头下的日记，我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她在日子中这样写道：‘年轻的时候，我也曾有过无数的追求者，也曾拥有过S型的身材，也曾做过无数美好的公主梦……在某个飘着玫瑰花香的早晨，当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闯进一个少女的心扉时，爱在悄无声息地蔓延，心弦也在那一刻被燎动……也就是在那一刻，少女就盼望能穿上火红色连衣裙……等到结婚那一天，她还是没能穿上心仪的火红色连衣裙……一年过去了，二年过去了……添丁让这个家变得更加穷了，一家六口人能勉强维持温饱就已经是很不错了，等有钱了……可这一等就是三十年！少女的身材由原来的S型身材变成了大水桶，上半身不但又短又粗，而且大腿也由原来的直线变成了内八字，还螺旋般难看……时间不只是让她的身材变型，还在她的脸上精雕细刻，而她的老公，由原来的穷光蛋变成了可以用亿来计算的富翁……希望变成了失望，失望代替了希望，它们反复在我眼前交替着，火红色连衣裙就象是一条无情的初恋纽带，一直在诱惑腐浊着我的心……我开始堕落，不再女为知己者容，尽管我还是多么想拥有一条火红色连衣裙，尽管我的心到现在都还在狂跳不止，尽管我希望能够穿上它跳舞，在我的生日舞会上，一直跳……一直跳……一直跳……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当我看到这里，心还是很平静，也没有立即想要买的冲动……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我身体健康时，我从未顾及过亲人的感受。”老人眼中泛起泪花，几度陷入回忆当中。
　　时间并没有说话，而老人也不管时间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讲：
　　“她并不是只是想看看而已，而是真的很喜欢，很想要一条火红色连衣裙……在知道老伴的想法之后，我还是没有给她买，即使在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也没有送过她一件礼物，哪怕是小小的一个发夹，或是请她出去吃一顿便饭……虽然她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她真的很在乎！可我就是无法做到，也许在心里面就认为，配得上穿火红色连衣裙，或是能够带出去吃饭的，都应该是高贵、美丽、大方的年轻女人，像她这种又老又丑还水桶腰的女人，就是买了给她穿在身上也是浪费，而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现在……咳……咳……咳咳……这男人一旦有了这些龌龊的想法，就会忽略身边人也曾高贵、美丽、大方、年轻过，也曾……咳……咳咳……咳咳咳……”老人试图把话说完整，由于咳得厉害，最终还是放弃。老人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止住咳嗽。
　　时间还是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因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老人并不在意时间的想法，也不需要他说话，对他来说，他更需要一个倾听者。也许是说的太快了，老人感觉有点累，于是他靠在枕头上，再一次陈述：
　　“在这期间，我不断地犯错，给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买裙子，送昂贵的礼物，就为了能与美人享受一顿独光晚餐，或是博得美人回眸一笑……也许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我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成了半身不遂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等死的人……我也曾想到过死，因为那些曾围在我身边放电的蝴蝶们，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我无法接受！要不是我老伴不离不弃不分日夜地守在病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恐怕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此时我才明白，光有外表是没有用的，花无白日红，人无百日好，再年轻的躯体也有色老体衰的一天，只有内在美是永不褪色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更加发光，可惜我觉悟的太晚了。”两行热泪顺着老人干瘪的脸颊流下来。
　　时间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也许他本来就没有表情。老人看了一眼时间，吸了吸鼻子，继续往下讲：
　　“我并不是一个感情滥用的人，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每天沉醉在灯红酒绿之中，可我身不由己！我也很想回到父母妻儿身边，可我的心就是做不到。自从我自认为是我情人的蓝梅离开我之后，我对生活就彻底失望了！于是我就自甘堕落，自暴自弃，整日在那些俗脂胭粉之中买醉……时间，您一定很想知道蓝梅是谁吧？那么我告诉您，她虽然没有高贵的血统，华丽的衣裳，也没有天使般的面孔，但她温柔体贴，而且特别的善解人意……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就认定了她，除了她，我不会再有其她的情人，她将是我的第一个情人，也是最后一个情人。”老人在讲述的过程中，特别是提到蓝梅这个名字时，他的脸上散发出从未有过的幸福。
　　也许是听到来自内心深处某个人的召唤，老人干瘪的脸上居然有了红润，他的喉结也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一下，干渴的眼睛也有了神采……然而，时间还是没有说话，也许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习惯了倾听，生死离别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也许是压抑得太久了，老人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讲：
　　“时间，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蓝梅用情如此之深吗？因为她长得跟年轻时候的玲玲，也就是我的老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无论是五官、身高、背影、还是举止淡吐，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还以为时光倒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候的玲玲，也喜欢梳着两条羊角小辫，紧张的时候，一张小脸也会通红……可我知道，她并不是玲玲，她只不过是长得跟玲玲一模一样的另外一个人。当时，我就在心里给这个无法解释的事情找一千个理由……于是就在想；这该不会是玲玲的孪生姐妹吧？但我很快就否决了，别的不说，年龄就不对。可我又在想，那会不会是玲玲背着我跟别的男人生下的私生女呢？我的内心在挣扎，我希望不是，因为我的心在见到蓝梅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她……”老人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也丰富起来。
　　“时间，您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卑鄙无耻下作的男人？我自己也觉得是的，当我爱上蓝梅之后，我就把当初对玲玲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也刻意不去想它。”老人说完喝一口水，继续说：
　　“其实我知道，玲玲她不可能背着我爱上别的男人，更不可能跟别的男人生孩子，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在这个世上，她除了我，是不会再看其他男人一眼，这也是我一直没有跟她离婚的原因。也许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其他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就是在蓝梅离开我那天才知道……但我的心并不承认，我的心知道，一旦承认这是事实，生活又将回到那如同死水般的家庭中去。”
　　时间并没有打断老人的话，而老人呢，喝了一口水，又继续：
　　“我知道蓝梅并不爱我，因为我的年龄可以做她爸爸了，她答应跟我共进晚餐，陪我打高尔夫球，进入各种社交场合，那只是出于同情和可怜我这个老头子！就算是同情可怜我，也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每天除了工作就是想她，也绞尽脑汁想讨她欢心，可还是徒劳！在她的前面，我第一次感觉到挫败与不堪，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表失去信心，第一次对自己的内涵与修养产生怀疑，第一次……原以为只要有钱，就一定可以博取她的芳心。可我想错了，而且这也让我很沮丧，于是我就把气全撒在父母妻儿身上……直到有一天，蓝梅告诉我说她要结婚了，在听到这个消息，我固守的那一份感情，在那一刻彻底土崩瓦解，我甚至想到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我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因为我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时间，您瞧！这就是我，一个整天把爱挂在嘴边靠别人同情可怜来活着的下贱之人……情人，我拥有过情人吗？这只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蓝梅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当成是她的情人， 在公共场合也从不公开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两个除了吃饭、看电影、打高尔夫球，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更多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在说，而她则处于一个倾听者的位置。她觉得像我样的这暴发户，需要的不是情人，而是一个倾听者的糟老头罢了……在她结婚的那天，我把自己‘埋’在酒杯里……直到她发来短信说，她要跟她的老公离开这座城市时，我还是没有办法以朋友的身份去送她。我就是一个懦夫，而懦夫做事情往往是不需要任何解释的。”老人说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拳砸在自己的大腿上。
　　时间依然没有说话，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在听？又或许是在想其它的事情？老人因为再次激动，而不得不停止他的述诉。
　　“还有我年迈的父母……”老人想了一下，又继续往下说：
　　“我的父母都很优秀，他们不只受过高等教育，出身也非常好，尤其是我的父亲，他出生在一个海员世家，也是一名非常出色的海员，从我有记忆起，觉得有这么一位父亲，让我感到非常自豪，直到现在我还是这么想的。我的母亲是一名大学教授，不仅受人爱戴，她的学生也桃李满天下……”老人在说起他的父母时，脸上是那么的自豪，而且还洋溢着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