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梗概
- 作品卖点
- 作品正文
十三、
74、云崖村的一间屋内。（日，内）
云崖山抗日政府的刘干事神情严肃地对屋里的聂平：从我调查的情况看，这个地区的群众工作问题很多。云崖村比较典型。原来的村公所一班人是‘两张皮’，应付鬼子时，以‘维持会’出面，会长就是保长，也就是多年来葛家推举的村长葛云德。鬼子不过来，就是村公所，和咱们的农民救国会抗日游击小组和平相处，也能配合抗日政府纳捐筹公粮的任务。现在葛村长死了，群龙无首，群众似乎对抗日政府的下属组织，也就是牛老三的小组没有什么好感。据说，农民救国会里的葛云清是因为儿子在国民党军队里带兵打日本，所以参加了牛老三当头的抗日组织。高奎是因为媳妇让日本人害死了，所以也参加了，其他人都是想为抗日政府办事混口吃的。群众有这样的看法，那这里的工作就可想而知了。
聂平：那个牛老三------
刘干事：长工出身，没有文化，嗨，现在最紧缺的就是好干部呀。
聂平：我总觉得有什么死结没解开，是不是群众对我们不信任，怕我们对付不了鬼子，还给他们添麻烦？
刘干事：可能的。现在是敌我相持时期，这种情况很常见。还是要等我们抽调合格的干部来开拓新局面吧。
聂平：也只能这样了。那我们就抓紧把俘虏转移到根据地去。
刘干事：好吧，临走前，我还要去拜访一下这个村里的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兴许对我们以后开拓云崖村的局面会有重要作用。
75、葛四爷葛连文家。（夜，内）
一只盛着青花茶杯的托盘轻轻放在茶几上。
一个中年农妇为坐在茶几旁的客人递茶水。
瘦骨嶙峋的葛四爷抽着水烟，表情僵硬地对坐在客厅的聂平、刘干事等人：请品茶。然后顾自埋头抽烟。
刘干事：葛先生，我姓刘，是松山区抗日民主政府派到云崖山一带开展抗日工作的。我听说葛先生是饱读四书五经的大学问家，前些年还跨洋留学，回国后在北平的大学当过教授。抗战爆发后，先生辗转各地，为国家的战时教育出力。以后拒绝汪伪汉奸政府高薪引诱，毅然回咱们云崖村歇息，以避战乱。先生虽闲赋在家，但仍怀爱国之心，不忘教育后辈谨记家国情仇，勤学中华文明，为抗战复兴培养人才。先生还常以身作则，用平生积蓄和先辈留下的并不富裕的家产响应抗日政府救亡捐助号召，影响葛氏大家族出钱纳捐，接济抗日政府和抗日军队，真是大德大善呀。我们区政府范书记李区长都很是敬仰先生，特意嘱咐我来贵府感谢先生对本区抗日事业的支持。现在抗日形势正在向有利于我们的方向扭转，未来在合适的时候，我们也希望将云崖山西边的这一带发展为我们抗日根据地的一部分，届时会更希望先生为抗日的教育事业发挥才智。
刘干事说完，葛连文抱拳行礼：过奖，过奖，只是做一介书生应该做的事而已。没想到贵政府能如此抬爱一隐居家乡的凡夫俗子，实在有受宠若惊之感。凡属民族复兴大业之事，老夫必当视若己任，不敢推诿，只是年老体弱，出力有限，望政府见谅。
刘干事：先生不可小视自己的韬略宏学，这一带方圆几百里难觅先生这样的大学问家。先生求学苦读一生，不就是为了寻觅复兴民族之道嘛。相信会有让先生一展学问以兴中华的机会。
这时，牛老三兴冲冲从屋外进来，带着一名八路军战士和捆绑着的山口健二。
牛老三将一袋干粮递给刘干事：刘干事，按你的吩咐，趁天黑，我让狗儿借一挂马车拉你们进山，马上就到。这里是准备的干粮和一小蓝鸡蛋。鬼子进村后，搞这些可不容易。回区里向李区长带个好，就说我牛老三天天盼着他回来带领我们闹革命。
刘干事起身接过干粮和鸡蛋：好好，谢谢，有机会一定转告。牛老三同志，这段时间鬼子无力顾及你们这边，要抓紧时机继续发展我们的组织，坚持抗战，坚持党的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把所有能抗战的力量都团结起来。
牛老三：好，我已经在搞计划了，到时候会上报区政府的。
刘干事：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然后，刘干事对聂平：聂队长，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聂平摇摇头。
刘干事对葛连文：葛先生，对不起了，我们借贵府宝地与云崖村的抗日组织分别，有点冒犯，但我们来无踪去无影，相信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们就此与先生告别啦。
恰在这时，山口健二忽然摇头晃脑，“嗷嗷”大叫，却因为口被堵住，显得有些气喘吁吁。
聂平、刘干事和葛连文都有些纳闷。
牛老三：这牲口怕是要上茅房解手，可刚去过呀？真是事多。别理他。
聂平却感觉蹊跷，低声对刘干事：给他松一松吧，没必要捆得那么多，他身体虚弱，折腾不了什么，而且，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刘干事：这个事你定吧。
聂平示意战士给山口健二松绑，取出口中堵塞布。
被松开五花大绑的山口健二舒了一口气，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一口喝尽，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对着腰中挂着小手枪的刘干事：喂，看起来你是八路军的干部吧？你们还要带我到哪里去？能不能让我说几句话？
聂平：你不会一点汉语？简单一点的？
山口健二也不懂聂平的意思，继续说日语：我是大日本皇军支那派遣军第三十五师团第21联队宪兵下士山口健二。我为了执行上司的命令，抓捕抗日破坏组织的人，也杀过几个支那抗日分子，你们要枪毙我就动手吧。只是拜托你们公开处置，或者让我在公众面前切腹自裁，以便我们日军方面能了解我的情况，按战地阵亡处理我的后事。这些天我也算配合你们了，因为我不希望你们随便杀了我，将我埋在阴暗角落里。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意思。拜托了！
山口健二向刘干事鞠了一躬，喘了一口气，继续：感谢你们让我在这个村庄里像老鼠一样生活了几天，说实话，生活了几天我完全不清楚，今天是什么日我也不知道，应该还是昭和十七年吧。整天在漆黑的肮脏的地洞里生活，没有米饭没有厕所更谈不上洗澡，我觉得自己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你们知道吗？能让我有勇气活下来的是让我看见了你们的人也是那么活着！有老人，小孩，和女人。难怪我们军队中那些好色的家伙们找不到像样的年轻女人，原来你们的女人居然靠一罐脏水和几片地瓜就能在地洞里躲几天！哦，那真是不如畜生呀，可你们在坚持着。我要不是在地洞里，我决不会相信这一切。支那人不简单呀！当然，最可怕的是我自己亲眼看到了我们天皇的士兵居然不经审讯就任意屠杀你们的村民，尤其无法忍受的是像禽兽一样野蛮地奸淫女人。那个我尊敬的支那女人，那个，云姑，她不是应召来军队服务的日本或朝鲜女人，她被强迫了，被那些士兵和士官任意凌辱，这是犯罪！是日本皇军的耻辱！我愿意为此向你们道歉！
山口健二平缓了一下激动的语气。
聂平凑近刘干事的耳朵，轻声地：他说什么你懂一点吗？
刘干事：不明白，让他说吧，到根据地替他找翻译。
山口健二转而又语气低沉地：不过，你们支那女人也许比那些用身体即为军队服务又为家人挣钱的日本女人和朝鲜女人要更可怜，因为那个可怜的云姑，不仅被皇军士兵轮奸，还被你们自己人乘机奸淫，哦，就是这个黑黑胖胖的家伙，不是你们的干部吗？还要被自己家乡的男人和女人耻笑和责备，真是不幸呀。善良的支那女人比我们日本女人还要可怜！
当山口健二边说边用眼光瞪了一下一边的牛老三时，屋里的葛四爷震惊了！
山口健二疲惫地结束自己的话语：请你们处置我吧，不要再捆着我到处躲藏了。
屋里的其他人都没有明白山口健二的意思。
牛老三对山口健二：妈的，前几天还是一副要死的样子，又有力气胡说八道了，咱们也对他太客气了。
聂平：有力气好呀，不用我们抬着他走了。现在咱们出发吧。
这时，葛四爷突然发声：请等一等！
聂平和刘干事等人有点纳闷。刘干事：先生------
葛四爷走到刘干事和聂平面前，抽了两口烟，平静一下，然后说：你们想知道刚才这个日本兵说了什么吗？
聂平：先生懂日本话？
葛四爷：不瞒你们说，我在日本留过学，然后从日本去的法国，所以，懂一点日语。其实，那个日本兵说的基本上都不重要，主要的意思是担心你们把他随便处理了，他的家人会失去他的消息。另外，有一点，我想，应该让你们知道。
聂平：是什么？
葛四爷看看凑过来的牛老三，犹豫了一下。
聂平：先生不要有什么顾虑，你恐怕听说过咱们八路军有自己的规矩，只要是和我们有关的，但说无妨。是对是错，我们自会公正对待。
葛四爷：他说你们的干部，也就是当地的小头目也强奸过云姑。
刘干事震惊地：什么？
聂平和刘干事将眼光移向牛老三。
牛老三立刻紧张地：四爷，你可不能胡编乱造，借刀杀人！我与你们葛家过去是不对付，那是因为我是无产阶级的人，你们都是地主，是剥削阶级，可现在咱们是抗日统一战线了，我也没和你们有血仇呀！你可不能那么恶毒陷害！
葛四爷没有回应牛老三，而是直接用日语对山口健二：山口君，你刚才说，那个干部也借机奸淫过云姑？
山口健二一听葛四爷的日语，惊讶地：老人家，你会说日语？真的是这样吗？那太好了！你告诉他们，这是我亲眼所见！是真的！我用日本皇军宪兵的名誉，不，不，我用我自己的名誉，我父亲的名誉担保！
牛老三：你们相信他？他是杀我们抗日英雄的宪兵刽子手呀！这个畜生，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替烈士们报仇！
葛四爷对牛老三：咱们老二家的二姨太平日里对你们不错，给钱给粮，出手大方，我都说过她！虽然她是个戏子，可怎么说她是我的嫂子！你居然乘人之危行禽兽之事，可耻呀！
牛老三对葛四爷：你好狠毒呀！想陷害我呀，葛连文，别怨我不给你脸！我知道你给过日本军官字画，你巴结日本人，你是日本人的狗腿子！你们这些歹毒的剥削阶级！
聂平对看守山口健二的战士：小李，云姑在哪？
76、葛家大院，云姑的卧室内。（夜，内）
云姑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额头淌汗，身边的李婶为云姑喂汤药。
几口喂下后，李婶对云姑轻声地：他二太太，二太太，有人来看你。
李婶身边的聂平轻声地对云姑：我是八路军武工队的聂平，你受苦了------
云姑把脸背过去，不理聂平。
聂平继续：我本不该来打搅你，但为了查清事实，严明法纪，我不得不来问你，希望你能像过去那样把我们八路军当作自己人一样配合我们，行吗？
云姑背着脸，闭着眼，没有作声。
聂平等李婶离开后，问道：有人举报，说亲眼看见云崖村农民救国会抗日小组的组长牛老三前些天在你家的一间屋子里强行将你糟蹋，这是真的吗？请你相信我们，会公正处理这些事的，请你告诉我们实情，是不是发生过这样的事，而且你是不愿意的，是吗？
云姑闭着眼，没有说话。眼泪从眼窝里淌出。
十四
77、云崖村村公所一屋内。（日，内）
屋内坐着云崖村十余位以葛家为主的各姓氏家族长辈代表和德高望重的老人，刘干事对大家说：我是云崖山二分区抗日民主政府的干事，今天请各位来，是想和各位议一个事。议事之前，有些话我先交代一下。我们区的抗日民主政府在云崖村一带有自己的组织，那就是农民救国会和抗日游击小组，一直在坚持抗战活动。云崖村不是我们的根据地，也不是日伪的治安区，应该算是两头不靠或两头靠的摇摆地区。村里原来有村长和村公所，也就是这里吧。日本人来了，村长改成保长，下面还设了甲长，甚至还成立‘维持会’，村里大多数村民都办了良民证，这些情况我们都掌握。我们曾指示农民救国会的组长牛老三同志转告当时的葛云德村长，应付鬼子的事不能伤害老百姓，不能出卖我们的人，否则按汉奸论处。葛村长虽然没有答应什么，但他没有做伤害老百姓和抗日组织的事，我们和他相处得不错。我们还在他的暗中帮助下，从葛二爷葛仲文先生那里和其他一些大户人家那里得到很多的‘救国公粮’和钱财捐助。这些，有些你们知道，有些你们不知道。确实，像云崖村这样的摇摆村，可以根据抗日形势的变化做灵活的应对，日本人来“扫荡”或者来征粮，对他们应酬一下，做些妥协，我们能理解，我们不会为难村里的。但是希望乡亲们要坚信抗日的前途是光明的，坚持抗战是中国人每一个人应该做而且必须去做的事，不然的话，日本人就不把咱们当人看了！日本人说的再好听，什么‘东亚共荣’，什么‘皇道乐土’，什么‘八纮一宇’，都是屁话！你们也知道你们的女人被欺负，稍有反抗就被屠杀，烧房子！葛云德村长不就是这样死的吗？你们自己掂量是不是那回事吧。回到今天要议的事上来，咱们云崖村也有坚持抗战的组织和人，不过，据我们了解的是，我们的有些干部并不受村里乡亲们的待见，这就是说我们的工作有很多问题。今天来就是想听听各位父老乡亲对我们的人有什么看法，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意见，或者直接说对我们抗日民主政府有什么看法。
刘干事说完，看看大家。但屋里只有抽烟咳嗽声，无人说话。
聂平起身道：各位乡亲，我是八路军云崖山武工队队长兼指导员，姓聂，单名平。我们这次来云崖村，是有自己的任务，本不想打扰村里的，而且，你们也知道，我们一般不会在村里公开活动，就是怕引起鬼子的注意，给乡亲们带来麻烦。这次公开地和大家见面，主要是因为，一来，鬼子最近一段时间要集中主力对付东南部的抗日队伍，一时顾不上咱们这里；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获知，我们在云崖村的组织上的人出了问题！我们过去就知道，老百姓中常有这样的牢骚怪话，说我们八路军游击队就知道征粮纳捐，偶尔收拾小股汉奸，遇上老鬼子主力就跑上山或者钻下地，让老百姓干受罪。其实，这是鬼子汉奸的离间计。八路军游击队因为自身力量有限，在日伪军主力集结地区自然不会和他们硬碰，对日伪军主力采取灵活机动的游击战策略，所以有时候让乡亲们被鬼子欺负了也不能帮助，这只是暂时的，这种黑暗的时刻不会太长久的！请乡亲们相信这一点。鬼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中国人自己害自己！这一次鬼子来云崖村祸害乡亲们，其中就有一些疑问，为什么鬼子抢到了粮食，本来已经走了，又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呢？是为了糟蹋女人吗？相信我们会搞清楚的。不管怎么说，给乡亲们造成了损失，死了三十多口人，毁了四十多间房， 还糟蹋了一些妇女！我们没能相救，就冲着你们一直给过我们很多的帮助，我们有愧疚。我在此向大家赔不是了！
聂平说着向屋内各位深深地鞠了一躬。
屋里的乡亲们面面相觑，很多人将眼光转向葛四爷，但无人言语。
聂平继续：我还是要请大家相信我们一定会为你们报仇！不是我们抗日政府给乡亲们带来灾难，是日本鬼子要毁我们的民族！请各位想想，如果咱们不去惹鬼子，是不是鬼子就不拿乡亲们出气呢？没人抗日，那么鬼子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来乡下抢粮食，糟蹋女人！有些地方没有抗日力量，鬼子兵居然敢三三两两地天一黑就钻进年轻姑娘和媳妇的屋里睡咱们的女人！姑娘的父母，媳妇的男人居然都不敢出声！这就是亡国奴呀！不坚持抗日，咱们还会有自己的民族吗？当然，乡亲们对咱们有看法是因为咱们自己的人出了事！现在的情况是，有人说我们云崖村的抗日游击小组的人有奸淫本村妇女的行为。依照八路军的纪律，也依照根据地制定的法律，我们要调查清楚此事，并根据情况审判。现在，牛老三不承认有这事，云姑受刺激太大，神志不清，高热不退，无法清晰说话，指认的人因为情况特殊也不能公开。所以需要屋里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凭自己的良心，来帮我们断一下这个事。各位觉得牛老三能干出这样的事吗？另外，也请各位说说，牛老三这个人这些年在村里干得怎么样？像咱们八路军游击队干部的样吗？
屋里没人应声。
刘干事有点着急。他再次从座位上起身对大家：请各位不要有顾虑，只要凭良心，一定能为咱们政府公正办案提供帮助。我们是相信各位的。要不这样吧，咱们按你们村主要家族议事的规则，选出议事代表，到葛家祠堂议决！
78、葛家祠堂。（日，内）
牛老三坐在一张椅子上，面有苦衷地：嗨，我是被冤枉了。各位父老乡亲都知道，我是葛二爷家的长工出生。小时候没了爹娘，四处游荡，靠吃百家饭长大。进了葛二爷家才在云崖村安定下来。葛二爷对我是有恩的。当然，前些年李区长带领我们这些贫雇农起来闹革命，分地主富农的浮财，是和村里的几位大户人家过不去，那也是穷人为了吃口饭，活下去呀。日本人来了，国军和共产党都和日本人开打了，咱们成了八路军的人，就为八路军办事，为抗日政府办事。为了征粮募捐，也得罪过人。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可不能把我牛老三一个在云崖村做牛做马的穷苦人往死里整吧？说说云姑嘛？那就说说吧。云姑是好女人，在葛二爷家待谁都好。她还漂亮。刚进二爷家门时，还有点戏班子名角的架子，后来就好了，也能吃苦干家活了，和管家婆子差不多。这个你们都知道。要说心里没想过她，那是屁话。村里的男人，就那些和老婆睡了十几年的老男人，谁没有梦里想过她？咱这样的老单身，四十多了也没个正经女人的人会不想她？除非我有病了。不瞒各位说，咱在二爷家住的时候，就和其他几个长工说笑话来着，说以后要有钱，就娶云姑那样的女人，天天晚上和她睡，让她给我生一大堆小崽子。那时就想得慌呀。可她是二爷的女人呀，和咱们穷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呀。后来我参加了革命，是跟着李区长闹革命的，是李区长的人，是李区长器重我，让我当了云崖村农协小组兼抗日游击小组的组长，我是为李区长干事的。我们小组的吃喝拉撒确实靠云姑帮大忙。葛家大院那么大，那么多屋子，二爷走了就空闲着，衰败了嘛，咱们就用一用，云姑也没说啥的。我知道她也怕孤单，就她一人带着孩子，一个老婆子，一个老管家，这大院里清静得吓人呀。咱们抗日政府进去办事，那是帮了云姑看大院呢，还帮她挖地道，都是需要男人出力的活呀。
牛老三说着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葛家祠堂正厅里对着牛老三坐着十几位中老年人，以葛四爷为首。他们对牛老三吐沫四溅的一番话，或低头抽烟或埋头不语或冷眼相对。
牛老三见屋内气氛低沉，继续：咱们在葛家大院为政府办公事，云姑也把咱们当自家人，这些，区政府都知道，你们和葛村长都清楚。咱平日里天天和云姑在一起，可讲究规矩了，咱们是政府的人嘛。云姑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不是谁都能碰的女人，人家又不缺钱，不愁生计，所以咱们相处，就是县衙门堂前的牌匾：光明正大！
牛老三看了看对面的人，显得伤感地：这次云姑让那些万恶的鬼子占了便宜，那真是让人伤心哪！不是我说来着，当初要不是葛村长为了应付鬼子，让云姑唱了台戏，何至于鬼子像着了魔似地不欺负上云姑就不肯罢手呀！还用云姑的心头肉根宝逼云姑呀！这就是畜牲呀！
说着牛老三几乎声泪俱下：就在这里，这个正厅上的供案上，鬼子军官和那么多的鬼子兵糟蹋她呀，哎呀，咱们的云姑呀，多美的身段，多白的皮肤，多靓的脸蛋，让那些禽兽糟蹋呀！——我真是恨呀，云姑是咱们云崖村的女人呀，方圆上百里地谁不知道云姑是能让云崖村的人说起来脸上有光的人物呀，就这样让东洋畜牲糟蹋，咱不甘心哪，咱不能就让畜牲们占尽了这个便宜呀！云姑呀，你是咱们的女人呀——
屋里的葛四爷感觉不对劲地抬眼看了一眼牛老三。
几乎干嚎的牛老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闪失，边收敛起来，继续：我那是心疼呀。说实话，我去安慰过云姑，我想对她说，虽然鬼子糟蹋了她，可咱们不会看不起她，所以，我去安慰她，我不嫌弃她，她还是我心里的云姑，我还是喜欢她------
牛老三觉得自己越说越不对劲，急忙解释：不过，我没有对她怎么样，我就觉得她身边不能没有男人，------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嗨，你们可不能听人瞎说呀，四爷，七叔，李家老大，我怎么能对云姑下手呀，那是畜生干的事呀，我只是去安慰她呀------
79、葛家祠堂外的一村道上。（日，外）
刘干事对聂平：我让葛四爷，就是葛连文先生按村里的规矩请各位议事的代表认为牛老三会干出糟蹋云姑的事，也就是按有罪论处的，在瓦罐里投下石子，不认为的当然就不投了。总共是十一个代表，按多数论。结论也是供咱们参考的。咱们不去影响他们，让他们按自己的意思投票吧。
聂平皱着眉，在道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心情沉重地：那就等等吧。
两人都心事重重地在石头块上坐下。
刘干事：如果牛老三真的干了那事，你看-----
聂平：现在的情况特殊，无法等到区里的决定再做处置。在摇摆区要争取群众，就得下狠手，要让群众知道咱们八路军是讲规矩的，是言出必行的！
刘干事：好吧，这个事我配合你。
有人走来，刘干事一看：他们来了。
葛四爷捧着瓦罐走来，交给刘干事。
刘干事揭开瓦罐盖，一数里面的石块，然后对聂平：十一块！
就在这时，村道的另一头，狗儿带着云姑家的厨娘李婶急匆匆走来，聂平迎上去：大婶，云姑怎么样了？
李婶面带喜色地：云姑开口说话了。
十五、
80、葛家大院的一间屋内。（日，外）
牛老三被聂平和刘干事捆绑起来。
牛老三不住地：刘干事，聂队长！不能听信他们哪，咱是无产阶级的人，他们都是地主富农，是剥削阶级，狗腿子！云姑也是地主婆，他们恨咱呀，他们是借机报仇呀！是阶级斗争呀！
刘干事和聂平对他毫不理会，将他捆得结实。
牛老三：我是李区长的人，是他来咱们村任命咱当农民救国会的头的，还是游击小组的组长，我是抗日政府的人，说什么也该由抗日政府来判我的罪，你们没有办我的权利！
聂平：非常时期，特案特办。
牛老三：你们别信云姑的，她没了男人，守不住活寡，连日本人都敢引诱，我也是被她引诱的，她这样的女人，躺在你身边，勾引你，你能受得了吗！
见刘干事和聂平不理他，牛老三换了一副嘴脸：你们别拿我当回事，说到底我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雇农，如果说我犯了纪律，你们罚我，我给你们当牛当马，做三年苦力，五年也行！我退出革命队伍，回去重新当长工！求你们了，饶了我，我知错了！我不该管不住自己，我不该呀！我是四十岁的男人，没有娶过媳妇，你们可怜可怜我吧！你们放过我，让我重新做人，我一定做一个老实人，一定一定呀！
81、云崖村的一角。（日，外）
一只手腕上被系着一条绳连接八路军战士手腕的山口健二有些神气地对身边的葛四爷：老先生，请你去告诉八路军，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宪兵对证据确凿的官兵强奸民女有处罚的规定，紧闭十五天！甚至发送到最艰苦的一线部队去服役！皇军不是不讲法制的，只是缺少遵守法制和规矩的合格军人！我是宪兵，我最明白！只要受害人举报，经调查证据确凿，就严厉处罚！我就处分过一个军曹十五天紧闭！十五天！请你告诉他们，------
74、云崖村的一间屋内。（日，内）
云崖山抗日政府的刘干事神情严肃地对屋里的聂平：从我调查的情况看，这个地区的群众工作问题很多。云崖村比较典型。原来的村公所一班人是‘两张皮’，应付鬼子时，以‘维持会’出面，会长就是保长，也就是多年来葛家推举的村长葛云德。鬼子不过来，就是村公所，和咱们的农民救国会抗日游击小组和平相处，也能配合抗日政府纳捐筹公粮的任务。现在葛村长死了，群龙无首，群众似乎对抗日政府的下属组织，也就是牛老三的小组没有什么好感。据说，农民救国会里的葛云清是因为儿子在国民党军队里带兵打日本，所以参加了牛老三当头的抗日组织。高奎是因为媳妇让日本人害死了，所以也参加了，其他人都是想为抗日政府办事混口吃的。群众有这样的看法，那这里的工作就可想而知了。
聂平：那个牛老三------
刘干事：长工出身，没有文化，嗨，现在最紧缺的就是好干部呀。
聂平：我总觉得有什么死结没解开，是不是群众对我们不信任，怕我们对付不了鬼子，还给他们添麻烦？
刘干事：可能的。现在是敌我相持时期，这种情况很常见。还是要等我们抽调合格的干部来开拓新局面吧。
聂平：也只能这样了。那我们就抓紧把俘虏转移到根据地去。
刘干事：好吧，临走前，我还要去拜访一下这个村里的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兴许对我们以后开拓云崖村的局面会有重要作用。
75、葛四爷葛连文家。（夜，内）
一只盛着青花茶杯的托盘轻轻放在茶几上。
一个中年农妇为坐在茶几旁的客人递茶水。
瘦骨嶙峋的葛四爷抽着水烟，表情僵硬地对坐在客厅的聂平、刘干事等人：请品茶。然后顾自埋头抽烟。
刘干事：葛先生，我姓刘，是松山区抗日民主政府派到云崖山一带开展抗日工作的。我听说葛先生是饱读四书五经的大学问家，前些年还跨洋留学，回国后在北平的大学当过教授。抗战爆发后，先生辗转各地，为国家的战时教育出力。以后拒绝汪伪汉奸政府高薪引诱，毅然回咱们云崖村歇息，以避战乱。先生虽闲赋在家，但仍怀爱国之心，不忘教育后辈谨记家国情仇，勤学中华文明，为抗战复兴培养人才。先生还常以身作则，用平生积蓄和先辈留下的并不富裕的家产响应抗日政府救亡捐助号召，影响葛氏大家族出钱纳捐，接济抗日政府和抗日军队，真是大德大善呀。我们区政府范书记李区长都很是敬仰先生，特意嘱咐我来贵府感谢先生对本区抗日事业的支持。现在抗日形势正在向有利于我们的方向扭转，未来在合适的时候，我们也希望将云崖山西边的这一带发展为我们抗日根据地的一部分，届时会更希望先生为抗日的教育事业发挥才智。
刘干事说完，葛连文抱拳行礼：过奖，过奖，只是做一介书生应该做的事而已。没想到贵政府能如此抬爱一隐居家乡的凡夫俗子，实在有受宠若惊之感。凡属民族复兴大业之事，老夫必当视若己任，不敢推诿，只是年老体弱，出力有限，望政府见谅。
刘干事：先生不可小视自己的韬略宏学，这一带方圆几百里难觅先生这样的大学问家。先生求学苦读一生，不就是为了寻觅复兴民族之道嘛。相信会有让先生一展学问以兴中华的机会。
这时，牛老三兴冲冲从屋外进来，带着一名八路军战士和捆绑着的山口健二。
牛老三将一袋干粮递给刘干事：刘干事，按你的吩咐，趁天黑，我让狗儿借一挂马车拉你们进山，马上就到。这里是准备的干粮和一小蓝鸡蛋。鬼子进村后，搞这些可不容易。回区里向李区长带个好，就说我牛老三天天盼着他回来带领我们闹革命。
刘干事起身接过干粮和鸡蛋：好好，谢谢，有机会一定转告。牛老三同志，这段时间鬼子无力顾及你们这边，要抓紧时机继续发展我们的组织，坚持抗战，坚持党的发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策，把所有能抗战的力量都团结起来。
牛老三：好，我已经在搞计划了，到时候会上报区政府的。
刘干事：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然后，刘干事对聂平：聂队长，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聂平摇摇头。
刘干事对葛连文：葛先生，对不起了，我们借贵府宝地与云崖村的抗日组织分别，有点冒犯，但我们来无踪去无影，相信不会给你带来麻烦。我们就此与先生告别啦。
恰在这时，山口健二忽然摇头晃脑，“嗷嗷”大叫，却因为口被堵住，显得有些气喘吁吁。
聂平、刘干事和葛连文都有些纳闷。
牛老三：这牲口怕是要上茅房解手，可刚去过呀？真是事多。别理他。
聂平却感觉蹊跷，低声对刘干事：给他松一松吧，没必要捆得那么多，他身体虚弱，折腾不了什么，而且，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刘干事：这个事你定吧。
聂平示意战士给山口健二松绑，取出口中堵塞布。
被松开五花大绑的山口健二舒了一口气，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一口喝尽，然后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对着腰中挂着小手枪的刘干事：喂，看起来你是八路军的干部吧？你们还要带我到哪里去？能不能让我说几句话？
聂平：你不会一点汉语？简单一点的？
山口健二也不懂聂平的意思，继续说日语：我是大日本皇军支那派遣军第三十五师团第21联队宪兵下士山口健二。我为了执行上司的命令，抓捕抗日破坏组织的人，也杀过几个支那抗日分子，你们要枪毙我就动手吧。只是拜托你们公开处置，或者让我在公众面前切腹自裁，以便我们日军方面能了解我的情况，按战地阵亡处理我的后事。这些天我也算配合你们了，因为我不希望你们随便杀了我，将我埋在阴暗角落里。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意思。拜托了！
山口健二向刘干事鞠了一躬，喘了一口气，继续：感谢你们让我在这个村庄里像老鼠一样生活了几天，说实话，生活了几天我完全不清楚，今天是什么日我也不知道，应该还是昭和十七年吧。整天在漆黑的肮脏的地洞里生活，没有米饭没有厕所更谈不上洗澡，我觉得自己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你们知道吗？能让我有勇气活下来的是让我看见了你们的人也是那么活着！有老人，小孩，和女人。难怪我们军队中那些好色的家伙们找不到像样的年轻女人，原来你们的女人居然靠一罐脏水和几片地瓜就能在地洞里躲几天！哦，那真是不如畜生呀，可你们在坚持着。我要不是在地洞里，我决不会相信这一切。支那人不简单呀！当然，最可怕的是我自己亲眼看到了我们天皇的士兵居然不经审讯就任意屠杀你们的村民，尤其无法忍受的是像禽兽一样野蛮地奸淫女人。那个我尊敬的支那女人，那个，云姑，她不是应召来军队服务的日本或朝鲜女人，她被强迫了，被那些士兵和士官任意凌辱，这是犯罪！是日本皇军的耻辱！我愿意为此向你们道歉！
山口健二平缓了一下激动的语气。
聂平凑近刘干事的耳朵，轻声地：他说什么你懂一点吗？
刘干事：不明白，让他说吧，到根据地替他找翻译。
山口健二转而又语气低沉地：不过，你们支那女人也许比那些用身体即为军队服务又为家人挣钱的日本女人和朝鲜女人要更可怜，因为那个可怜的云姑，不仅被皇军士兵轮奸，还被你们自己人乘机奸淫，哦，就是这个黑黑胖胖的家伙，不是你们的干部吗？还要被自己家乡的男人和女人耻笑和责备，真是不幸呀。善良的支那女人比我们日本女人还要可怜！
当山口健二边说边用眼光瞪了一下一边的牛老三时，屋里的葛四爷震惊了！
山口健二疲惫地结束自己的话语：请你们处置我吧，不要再捆着我到处躲藏了。
屋里的其他人都没有明白山口健二的意思。
牛老三对山口健二：妈的，前几天还是一副要死的样子，又有力气胡说八道了，咱们也对他太客气了。
聂平：有力气好呀，不用我们抬着他走了。现在咱们出发吧。
这时，葛四爷突然发声：请等一等！
聂平和刘干事等人有点纳闷。刘干事：先生------
葛四爷走到刘干事和聂平面前，抽了两口烟，平静一下，然后说：你们想知道刚才这个日本兵说了什么吗？
聂平：先生懂日本话？
葛四爷：不瞒你们说，我在日本留过学，然后从日本去的法国，所以，懂一点日语。其实，那个日本兵说的基本上都不重要，主要的意思是担心你们把他随便处理了，他的家人会失去他的消息。另外，有一点，我想，应该让你们知道。
聂平：是什么？
葛四爷看看凑过来的牛老三，犹豫了一下。
聂平：先生不要有什么顾虑，你恐怕听说过咱们八路军有自己的规矩，只要是和我们有关的，但说无妨。是对是错，我们自会公正对待。
葛四爷：他说你们的干部，也就是当地的小头目也强奸过云姑。
刘干事震惊地：什么？
聂平和刘干事将眼光移向牛老三。
牛老三立刻紧张地：四爷，你可不能胡编乱造，借刀杀人！我与你们葛家过去是不对付，那是因为我是无产阶级的人，你们都是地主，是剥削阶级，可现在咱们是抗日统一战线了，我也没和你们有血仇呀！你可不能那么恶毒陷害！
葛四爷没有回应牛老三，而是直接用日语对山口健二：山口君，你刚才说，那个干部也借机奸淫过云姑？
山口健二一听葛四爷的日语，惊讶地：老人家，你会说日语？真的是这样吗？那太好了！你告诉他们，这是我亲眼所见！是真的！我用日本皇军宪兵的名誉，不，不，我用我自己的名誉，我父亲的名誉担保！
牛老三：你们相信他？他是杀我们抗日英雄的宪兵刽子手呀！这个畜生，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替烈士们报仇！
葛四爷对牛老三：咱们老二家的二姨太平日里对你们不错，给钱给粮，出手大方，我都说过她！虽然她是个戏子，可怎么说她是我的嫂子！你居然乘人之危行禽兽之事，可耻呀！
牛老三对葛四爷：你好狠毒呀！想陷害我呀，葛连文，别怨我不给你脸！我知道你给过日本军官字画，你巴结日本人，你是日本人的狗腿子！你们这些歹毒的剥削阶级！
聂平对看守山口健二的战士：小李，云姑在哪？
76、葛家大院，云姑的卧室内。（夜，内）
云姑躺在床上。脸色惨白，额头淌汗，身边的李婶为云姑喂汤药。
几口喂下后，李婶对云姑轻声地：他二太太，二太太，有人来看你。
李婶身边的聂平轻声地对云姑：我是八路军武工队的聂平，你受苦了------
云姑把脸背过去，不理聂平。
聂平继续：我本不该来打搅你，但为了查清事实，严明法纪，我不得不来问你，希望你能像过去那样把我们八路军当作自己人一样配合我们，行吗？
云姑背着脸，闭着眼，没有作声。
聂平等李婶离开后，问道：有人举报，说亲眼看见云崖村农民救国会抗日小组的组长牛老三前些天在你家的一间屋子里强行将你糟蹋，这是真的吗？请你相信我们，会公正处理这些事的，请你告诉我们实情，是不是发生过这样的事，而且你是不愿意的，是吗？
云姑闭着眼，没有说话。眼泪从眼窝里淌出。
十四
77、云崖村村公所一屋内。（日，内）
屋内坐着云崖村十余位以葛家为主的各姓氏家族长辈代表和德高望重的老人，刘干事对大家说：我是云崖山二分区抗日民主政府的干事，今天请各位来，是想和各位议一个事。议事之前，有些话我先交代一下。我们区的抗日民主政府在云崖村一带有自己的组织，那就是农民救国会和抗日游击小组，一直在坚持抗战活动。云崖村不是我们的根据地，也不是日伪的治安区，应该算是两头不靠或两头靠的摇摆地区。村里原来有村长和村公所，也就是这里吧。日本人来了，村长改成保长，下面还设了甲长，甚至还成立‘维持会’，村里大多数村民都办了良民证，这些情况我们都掌握。我们曾指示农民救国会的组长牛老三同志转告当时的葛云德村长，应付鬼子的事不能伤害老百姓，不能出卖我们的人，否则按汉奸论处。葛村长虽然没有答应什么，但他没有做伤害老百姓和抗日组织的事，我们和他相处得不错。我们还在他的暗中帮助下，从葛二爷葛仲文先生那里和其他一些大户人家那里得到很多的‘救国公粮’和钱财捐助。这些，有些你们知道，有些你们不知道。确实，像云崖村这样的摇摆村，可以根据抗日形势的变化做灵活的应对，日本人来“扫荡”或者来征粮，对他们应酬一下，做些妥协，我们能理解，我们不会为难村里的。但是希望乡亲们要坚信抗日的前途是光明的，坚持抗战是中国人每一个人应该做而且必须去做的事，不然的话，日本人就不把咱们当人看了！日本人说的再好听，什么‘东亚共荣’，什么‘皇道乐土’，什么‘八纮一宇’，都是屁话！你们也知道你们的女人被欺负，稍有反抗就被屠杀，烧房子！葛云德村长不就是这样死的吗？你们自己掂量是不是那回事吧。回到今天要议的事上来，咱们云崖村也有坚持抗战的组织和人，不过，据我们了解的是，我们的有些干部并不受村里乡亲们的待见，这就是说我们的工作有很多问题。今天来就是想听听各位父老乡亲对我们的人有什么看法，对我们的工作有什么意见，或者直接说对我们抗日民主政府有什么看法。
刘干事说完，看看大家。但屋里只有抽烟咳嗽声，无人说话。
聂平起身道：各位乡亲，我是八路军云崖山武工队队长兼指导员，姓聂，单名平。我们这次来云崖村，是有自己的任务，本不想打扰村里的，而且，你们也知道，我们一般不会在村里公开活动，就是怕引起鬼子的注意，给乡亲们带来麻烦。这次公开地和大家见面，主要是因为，一来，鬼子最近一段时间要集中主力对付东南部的抗日队伍，一时顾不上咱们这里；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获知，我们在云崖村的组织上的人出了问题！我们过去就知道，老百姓中常有这样的牢骚怪话，说我们八路军游击队就知道征粮纳捐，偶尔收拾小股汉奸，遇上老鬼子主力就跑上山或者钻下地，让老百姓干受罪。其实，这是鬼子汉奸的离间计。八路军游击队因为自身力量有限，在日伪军主力集结地区自然不会和他们硬碰，对日伪军主力采取灵活机动的游击战策略，所以有时候让乡亲们被鬼子欺负了也不能帮助，这只是暂时的，这种黑暗的时刻不会太长久的！请乡亲们相信这一点。鬼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中国人自己害自己！这一次鬼子来云崖村祸害乡亲们，其中就有一些疑问，为什么鬼子抢到了粮食，本来已经走了，又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呢？是为了糟蹋女人吗？相信我们会搞清楚的。不管怎么说，给乡亲们造成了损失，死了三十多口人，毁了四十多间房， 还糟蹋了一些妇女！我们没能相救，就冲着你们一直给过我们很多的帮助，我们有愧疚。我在此向大家赔不是了！
聂平说着向屋内各位深深地鞠了一躬。
屋里的乡亲们面面相觑，很多人将眼光转向葛四爷，但无人言语。
聂平继续：我还是要请大家相信我们一定会为你们报仇！不是我们抗日政府给乡亲们带来灾难，是日本鬼子要毁我们的民族！请各位想想，如果咱们不去惹鬼子，是不是鬼子就不拿乡亲们出气呢？没人抗日，那么鬼子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来乡下抢粮食，糟蹋女人！有些地方没有抗日力量，鬼子兵居然敢三三两两地天一黑就钻进年轻姑娘和媳妇的屋里睡咱们的女人！姑娘的父母，媳妇的男人居然都不敢出声！这就是亡国奴呀！不坚持抗日，咱们还会有自己的民族吗？当然，乡亲们对咱们有看法是因为咱们自己的人出了事！现在的情况是，有人说我们云崖村的抗日游击小组的人有奸淫本村妇女的行为。依照八路军的纪律，也依照根据地制定的法律，我们要调查清楚此事，并根据情况审判。现在，牛老三不承认有这事，云姑受刺激太大，神志不清，高热不退，无法清晰说话，指认的人因为情况特殊也不能公开。所以需要屋里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凭自己的良心，来帮我们断一下这个事。各位觉得牛老三能干出这样的事吗？另外，也请各位说说，牛老三这个人这些年在村里干得怎么样？像咱们八路军游击队干部的样吗？
屋里没人应声。
刘干事有点着急。他再次从座位上起身对大家：请各位不要有顾虑，只要凭良心，一定能为咱们政府公正办案提供帮助。我们是相信各位的。要不这样吧，咱们按你们村主要家族议事的规则，选出议事代表，到葛家祠堂议决！
78、葛家祠堂。（日，内）
牛老三坐在一张椅子上，面有苦衷地：嗨，我是被冤枉了。各位父老乡亲都知道，我是葛二爷家的长工出生。小时候没了爹娘，四处游荡，靠吃百家饭长大。进了葛二爷家才在云崖村安定下来。葛二爷对我是有恩的。当然，前些年李区长带领我们这些贫雇农起来闹革命，分地主富农的浮财，是和村里的几位大户人家过不去，那也是穷人为了吃口饭，活下去呀。日本人来了，国军和共产党都和日本人开打了，咱们成了八路军的人，就为八路军办事，为抗日政府办事。为了征粮募捐，也得罪过人。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们可不能把我牛老三一个在云崖村做牛做马的穷苦人往死里整吧？说说云姑嘛？那就说说吧。云姑是好女人，在葛二爷家待谁都好。她还漂亮。刚进二爷家门时，还有点戏班子名角的架子，后来就好了，也能吃苦干家活了，和管家婆子差不多。这个你们都知道。要说心里没想过她，那是屁话。村里的男人，就那些和老婆睡了十几年的老男人，谁没有梦里想过她？咱这样的老单身，四十多了也没个正经女人的人会不想她？除非我有病了。不瞒各位说，咱在二爷家住的时候，就和其他几个长工说笑话来着，说以后要有钱，就娶云姑那样的女人，天天晚上和她睡，让她给我生一大堆小崽子。那时就想得慌呀。可她是二爷的女人呀，和咱们穷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呀。后来我参加了革命，是跟着李区长闹革命的，是李区长的人，是李区长器重我，让我当了云崖村农协小组兼抗日游击小组的组长，我是为李区长干事的。我们小组的吃喝拉撒确实靠云姑帮大忙。葛家大院那么大，那么多屋子，二爷走了就空闲着，衰败了嘛，咱们就用一用，云姑也没说啥的。我知道她也怕孤单，就她一人带着孩子，一个老婆子，一个老管家，这大院里清静得吓人呀。咱们抗日政府进去办事，那是帮了云姑看大院呢，还帮她挖地道，都是需要男人出力的活呀。
牛老三说着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葛家祠堂正厅里对着牛老三坐着十几位中老年人，以葛四爷为首。他们对牛老三吐沫四溅的一番话，或低头抽烟或埋头不语或冷眼相对。
牛老三见屋内气氛低沉，继续：咱们在葛家大院为政府办公事，云姑也把咱们当自家人，这些，区政府都知道，你们和葛村长都清楚。咱平日里天天和云姑在一起，可讲究规矩了，咱们是政府的人嘛。云姑也是明白事理的人，不是谁都能碰的女人，人家又不缺钱，不愁生计，所以咱们相处，就是县衙门堂前的牌匾：光明正大！
牛老三看了看对面的人，显得伤感地：这次云姑让那些万恶的鬼子占了便宜，那真是让人伤心哪！不是我说来着，当初要不是葛村长为了应付鬼子，让云姑唱了台戏，何至于鬼子像着了魔似地不欺负上云姑就不肯罢手呀！还用云姑的心头肉根宝逼云姑呀！这就是畜牲呀！
说着牛老三几乎声泪俱下：就在这里，这个正厅上的供案上，鬼子军官和那么多的鬼子兵糟蹋她呀，哎呀，咱们的云姑呀，多美的身段，多白的皮肤，多靓的脸蛋，让那些禽兽糟蹋呀！——我真是恨呀，云姑是咱们云崖村的女人呀，方圆上百里地谁不知道云姑是能让云崖村的人说起来脸上有光的人物呀，就这样让东洋畜牲糟蹋，咱不甘心哪，咱不能就让畜牲们占尽了这个便宜呀！云姑呀，你是咱们的女人呀——
屋里的葛四爷感觉不对劲地抬眼看了一眼牛老三。
几乎干嚎的牛老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闪失，边收敛起来，继续：我那是心疼呀。说实话，我去安慰过云姑，我想对她说，虽然鬼子糟蹋了她，可咱们不会看不起她，所以，我去安慰她，我不嫌弃她，她还是我心里的云姑，我还是喜欢她------
牛老三觉得自己越说越不对劲，急忙解释：不过，我没有对她怎么样，我就觉得她身边不能没有男人，------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嗨，你们可不能听人瞎说呀，四爷，七叔，李家老大，我怎么能对云姑下手呀，那是畜生干的事呀，我只是去安慰她呀------
79、葛家祠堂外的一村道上。（日，外）
刘干事对聂平：我让葛四爷，就是葛连文先生按村里的规矩请各位议事的代表认为牛老三会干出糟蹋云姑的事，也就是按有罪论处的，在瓦罐里投下石子，不认为的当然就不投了。总共是十一个代表，按多数论。结论也是供咱们参考的。咱们不去影响他们，让他们按自己的意思投票吧。
聂平皱着眉，在道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心情沉重地：那就等等吧。
两人都心事重重地在石头块上坐下。
刘干事：如果牛老三真的干了那事，你看-----
聂平：现在的情况特殊，无法等到区里的决定再做处置。在摇摆区要争取群众，就得下狠手，要让群众知道咱们八路军是讲规矩的，是言出必行的！
刘干事：好吧，这个事我配合你。
有人走来，刘干事一看：他们来了。
葛四爷捧着瓦罐走来，交给刘干事。
刘干事揭开瓦罐盖，一数里面的石块，然后对聂平：十一块！
就在这时，村道的另一头，狗儿带着云姑家的厨娘李婶急匆匆走来，聂平迎上去：大婶，云姑怎么样了？
李婶面带喜色地：云姑开口说话了。
十五、
80、葛家大院的一间屋内。（日，外）
牛老三被聂平和刘干事捆绑起来。
牛老三不住地：刘干事，聂队长！不能听信他们哪，咱是无产阶级的人，他们都是地主富农，是剥削阶级，狗腿子！云姑也是地主婆，他们恨咱呀，他们是借机报仇呀！是阶级斗争呀！
刘干事和聂平对他毫不理会，将他捆得结实。
牛老三：我是李区长的人，是他来咱们村任命咱当农民救国会的头的，还是游击小组的组长，我是抗日政府的人，说什么也该由抗日政府来判我的罪，你们没有办我的权利！
聂平：非常时期，特案特办。
牛老三：你们别信云姑的，她没了男人，守不住活寡，连日本人都敢引诱，我也是被她引诱的，她这样的女人，躺在你身边，勾引你，你能受得了吗！
见刘干事和聂平不理他，牛老三换了一副嘴脸：你们别拿我当回事，说到底我就是一个大字不识的雇农，如果说我犯了纪律，你们罚我，我给你们当牛当马，做三年苦力，五年也行！我退出革命队伍，回去重新当长工！求你们了，饶了我，我知错了！我不该管不住自己，我不该呀！我是四十岁的男人，没有娶过媳妇，你们可怜可怜我吧！你们放过我，让我重新做人，我一定做一个老实人，一定一定呀！
81、云崖村的一角。（日，外）
一只手腕上被系着一条绳连接八路军战士手腕的山口健二有些神气地对身边的葛四爷：老先生，请你去告诉八路军，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宪兵对证据确凿的官兵强奸民女有处罚的规定，紧闭十五天！甚至发送到最艰苦的一线部队去服役！皇军不是不讲法制的，只是缺少遵守法制和规矩的合格军人！我是宪兵，我最明白！只要受害人举报，经调查证据确凿，就严厉处罚！我就处分过一个军曹十五天紧闭！十五天！请你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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