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悲剧

　　媒人都有一张说破天的嘴：“都是庄户人家，实打实说吧，彩礼没说的，说置办就置办，人家花这钱，为的就是要娶亲。我也是只管跑腿告话，再说了，大妹子，亲家要个对势，难了，早结了好，迟三过五又能怎地。轮到谁家都一样，谁家不想早些娶妻生子呢？”
　　小小妈还要说什么，爹用眼光制止。爹拿出做丈夫的权威对罗瘸子道：“别听妇道人家叨叨，尽是瞎话，人家不娶亲，花这份价钱做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小小爹把那四百八十块钱紧紧地攥在手里，紧紧地攥着。罗瘸子长出了一口气，说：“大妹子，想开点。做娘的，把女儿连在心上，老了也愿女儿守在跟前。可是话说回来，女大心大，留不得的，大了就得嫁人，迟早是人家的人。”小小爹也似乎悟到了什么，对小小妈说：“是呀，你忘了？昨晚说什么来？唉，还是罗亲家说的在理。”
　　罗瘸子看时机成熟，趁热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吧，只要这边没意见，定下来算了，我也回去好交待人家。”
　　由于酒喝得有点上头，罗瘸子到天黑才起身上路。小小先是沉浸在一片麻木里，但她并没有完全绝望。只要有时间，她会想她的主意。但是，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回旋余地竟这样少之又少了。她在脑子里想着主意，究竟该怎么办？小小一直坐到客人起身，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该如何向徐小龙开口说起。她真的不知道徐小龙知道了这事，会怎么样？他真的会在意她吗？这是她一直思考着的问题。
　　晚上她睡下了，小小妈在她耳边叨叨，像是劝女儿，又像是在劝她自己：“小，别怨你爹，做女人的，这步路是非走不可，你也不小了，不能守妈妈一辈子。唉，村里人都说咱小长得俊，山里人没人能配得上，可这俊又能怎么样，埋没了。你爹昨晚跟我说了，那后生，你爹见过了，长得也标致，娘两个，独门独院，是冯先生的外甥，是个吃公家饭的，在养路队当养路工，人也挺老实勤快的。唉，说起来，爹妈也不该急着花你这份钱，可是，你看妈，看这家，还有你弟弟……”小小妈后来还叨些什么，小小一概没听清，她脑子里仍在想学校的徐小龙，仍在想他会不会改变她的命运。
　　第二天，小小去了河沟里给妈妈挖冬花根，她依旧在河水里洗净，提回家里，然后晒在墙头上。她已经决定，到傍晚的时候去见徐小龙，要徐小龙给她出个主意，最好是能够答应娶她，哪怕是暂时也行，这样她就不用嫁给那个龙口村的养路工了。可是，她不知道，学校的徐小龙这天下午已经离开学校回学区去了。
　　学区通知，星期一，全体老师到县城培训。究竟培训什么，上面也没有说清楚。徐小龙是在下午放学之后离开龙山村的，走的时候，也没有机会告诉小小。
　　回学区的第二天，全学区老师都回县城集训。他不知道，这次培训，究竟要用多长时间。
　　龙山村这边，等到傍晚放学，小小到了村外那个沙丘上，她坐在那棵大杨树底下，等徐小龙的到来。她以为徐小龙肯定会来，她要让他给她拿主意，她要等他一句话，让她咋办她就咋办。可等到天黑，她也没有等到他。她跑到学校去，学校周围一片平静，学校大门上着锁。小小一阵发懵，一种真正的恐惧向她袭来。她踮起脚尖，从新起的围墙上向里张望，正面小庙做成的老师住房兼办公室也是一片漆黑。她忽然浑身瘫软无力，就势坐了下来。
　　就这样，小小一直坐着，什么也不想，不知坐了有多久，天漆黑漆黑了，满天繁星，一阵寒风吹过来，吹进她的单薄的衣衫里，像要浸入她的肌肤，吹透她的娇小的身体。她站起来，看着满天的星星，一腔幽怨从心头直冲上来，她对着高天喊了一声：“天呀，我该咋办？”她想起了在河边和徐小龙拥抱的情景，又想起了在山洞里依偎的情景，她的心里阵阵绞疼。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踉踉跄跄跑着折回到小河边，带着哭腔自己问自己道：“怎么办？怎么办？”终究是要回家的。小小缓缓地移动着自己的步伐，无助地看着学校周围熟悉的一切，此时这一切似乎一下子变的陌生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
　　“小，到哪去了，这么晚？”小小妈还没有睡。小小没有做声。“这两天别疯跑了。”小小妈又说。
　　小小推醒正在酣睡的弟弟，问他：“牛牛，你醒醒，姐问你，明天上学不？”
　　牛牛揉着眼睛，迷迷糊糊说：“不上！”
　　“什么时候上？”
　　“姐，别推，人家想睡了，老师回城了，后晌午我们就放学了，老师说，好几天才能回来。”
　　小小想起了，那天，徐小龙说过要进城培训，当时没在意。看来，徐小龙是真的回城了。小小没有脱衣服，她彻底无望了，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的无望，趴在那堆像烂棉絮一样的被子上，无声眼泪像决口的河水涌了出来，很快浸湿了她的脸，浸湿了她的脸下的被子，她把被角含在嘴里，尽量不让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她哽哽咽咽一直哭到不知什么时候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