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悲剧

　　第十二章
　　1974年7月17日，星期三，是农历的五月二十八。小小去学校找徐小龙的时候，徐小龙已经赶到公社学区里了。徐小龙在学区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随回城开会的老师们乘坐每天一趟的班车回了城。
　　从公共汽车上下来，徐小龙直奔新华书店。书架大部分空着，只有前面几个柜台里上面摆放着几行，徐小龙大致看了一遍，基本全是马恩列斯的书。最多的是《选集》、《语录》，另外是一些单行本，如《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矛盾论》、《实践论》、《反对自由主义》《论持久战》等，《选集》有甲种本，乙种本，平装本，精装本，《语录》有大开本，小开本。没有自己想要的书，他有点失望，快走到墙根的时候，角落处，他看见几本《赤脚医生手册》，《赤脚医生手册》的旁边，是几本《战地新歌》，那是当时唯一流行的革命歌曲书，徐小龙喜出望外，赶紧叫来服务员买了三本，总算没有白来。他又到书店后院找他的同学王春。
　　王春在书店里管书库，正在书库里清点入库图书。看见他，高兴地说：“你还记得来看我？”徐小龙道：“我都变成山里人了，半年不到城里来，来了怕你们笑话。”
　　“你等等我，我把这些清点一下，咱们到街上去。”
　　“别，我还忙，不打扰你。我记得你们书店过去有过一本叫做《速成农民识字课本》的书，我想要这本书，不知能不能找到。”
　　王春指着库房里边一溜书架道：“你在那堆里找吧，第五个架子下，靠左边三四层的地方，找找看，要有就在那边，要没有，我也找不到了。”
　　徐小龙果然在那个地方找到了那本书。他还在那个书架里看见几本小人书，他看了一下名字，有《搜书院》、《蜻蜓姑娘》、《神枪手大闹山门镇》，还有几本《水浒》、《红楼梦》的连环画小人书。他高兴地说：“找到了，要不要开个票，这几本小人书我全要了。”
　　“开什么票，那都是送造纸厂丢下的，再迟两天，都送造纸厂了。”又指着墙角一堆布满灰尘的书堆，“那堆烂书里还有，你想拿多少拿多少吧，都要送造纸厂了。架子上这些，全是封资修要点数登记。”
　　徐小龙满心欢喜，就去堆书堆里捡出几本算术书，还有一些小人书，装了满满一挎包。
　　王春也清点完了，他们一起回到王春宿舍。徐小龙说：“你知道我在村里教书，挺艰苦的，需要你支持我一下。”
　　“你这家伙，又看见我有什么了？”
　　“把你那架手风琴借我吧，我教孩子们唱歌用得着。”
　　“高音区的两个键子坏了，你要吗？”
　　“白吃的果子不嫌酸，我替孩子们谢你了！”
　　王春遂从一个书架顶上拿下一个箱子来，拂去上面的灰尘，说：“送你吧，只是不好用了，别嫌旧。”
　　徐小龙忙把风琴箱背在背上，就要走。王春说：“出去吃点饭，我请你。”徐小龙说：“今天你送我的这些，强似吃多少顿饭，我们进城培训，今天还得去报到，还要回家里看看爸妈，改天我请你。”
　　徐小龙欢天喜地，辞别了王春，从书店出来，又去商店买了两个硬皮笔记本和一支英雄牌钢笔。之后，他在柜台上来回瞅了几圈，看有没有女孩子用的发卡，结果没有发现，只好作罢。
　　天色已是不早，徐小龙就背着他的战利品去教育局报到，然后就徒步回家去了。他家在城南，离城五六里路。爹妈见他回来，很高兴，问这问那，他也很高兴。
　　这天夜里，徐小龙半夜不睡觉，摆弄那个手风琴，修那两个坏了的键子，一直快到天明。
　　第二天，徐小龙又去教育局集中，在县委小礼堂学文件，听报告，方知集训会是关于进行教育革命和教育界批判回潮复旧运动的，会期是五天。
　　7月22日，培训结束。徐小龙随着开会的老师们于当天下午回到学区。小小的事，他浑然不知。
　　7月23日，正是农历的六月初五，小小就在这一天出嫁，要嫁到十五里外的龙口村去。这天的天气非常好，一点云彩也没有，一丝风也没有，只有火一样的骄阳普照着大地。
　　小小的出嫁从一大早就张罗起来了，村里人都说，出嫁日有这样的天气真是少见，这是小小的福气，预示着今后的日子兴旺发达。女婿是龙口村的好小伙，护路工，吃着公家饭碗，打着灯笼难找。
　　早饭刚过，从龙口村方向便来了一行娶亲的人，一头黑叫驴，七个娶亲人。叫驴身上披着红花蓝底的棉被子，驴头两边各插一支红缨穗子，黑叫驴由一个大小子牵着，罗瘸子跟在叫驴后面，还有四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大戚，都在四十岁开外，脸上都挂着喜气，也跟在黑叫驴的后面。
　　一行接亲的队伍，满面春风的朝着龙山村赶来。这群人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肮脏猥琐萎靡不振的老头，腋下夹一根长杆大口的唢呐，当这群人从山梁上下来，快要进村的时候，那个老头便拿起他的唢呐，少气无力呜哩哇啦地吹起来。
　　龙山村自然又热闹起来了。小小家的门口燃起了用大炭垒起的旺火，旺火熊熊燃烧，火堆里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
　　牛牛拿出两个二踢脚的炮仗让一个中年汉子点燃了，乒乓两声，震得青龙山发出沉闷的回响。
　　小小爹和小小妈摆了两桌子饭菜招待客人。十几个男女围在一起，吃油炸的软糕，喝散装的老白干酒。为了这一顿饭，沈全富专门到三十里外的沙沟镇置办了一回。他们脸红红的，汗酸味和着酒酸味一齐从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向外散发出来，大家兴高采烈，纷纷向小小祝福。
　　此时的小小坐在隔壁二婶家里的炕上，被几个女人围着，女人们不厌其烦地，跟小小说一些她们认为很重要的话。
　　饭吃完了，大家打着饱嗝依旧兴高采烈。几个媳妇搀着小小从二婶家里出来，小小已经由着几个媳妇着意打扮过了，新衣服也穿好了，一副光彩照人的样子，更让村里人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