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已在广西人民出版社进行版权登记，登记ISBN 978-7-219-082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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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呀，它们肯定要上岸，我们用不着下水。”
　　“那不是吗，你们真是笨死了。”
　　“呵呵，我们没念过书，笨点那是自然的嘛。”村民们把衣服穿上。就在大家专心等待水里的蛇和蜈蚣上岸时，远方突然传来“嘭隆！嘭隆嘭隆！”的响声。大家随声望去，看到河水已经漫过旧村址，许多高耸的泥墙纷纷跨塌。
　　不到两天的时间，河水涨了一百多米高。红河村的前面原来是万顷良田，现在变成了十几平方公里宽的湖泊。因为湖泊的水与红水河的水一样，都是红色，红河村的人就把湖泊命名为红湖。
　　一天早晨，乡长来到村里，叫何世安召集村民们开会。村民们到齐后，乡长站到一块大石头上咳嗽几声，准备要讲话。这时，有个村民喊道：“县里又想叫我们做什么啦？”乡长说：“县里经过研究决定，今年把我们乡当作‘全县养鱼示范乡’，想通过养鱼来发展我们乡的经济，促进农民增收。”
　　“我们不种烟叶了吗？”
　　“田地都没了，不种了。”
　　“我们村里没有池塘，怎么养鱼呀？”
　　“大家看，”乡长指着村子前面的湖泊说，“我们有十几平方公里宽的水面，所以我们要充分地利用水资源来发展养鱼业。”
　　“湖泊那么大，得投下多少鱼苗？”
　　“我们搞网箱养鱼，鱼苗不用直接投放到湖里。”
　　“要是又亏了怎么办？”
　　“怎么会亏呢？——大家要相信政府嘛，”乡长说，“县里已经总结了我们种植烟叶失败的教训。这一次，县里决定组织相关人员进行正规的技术培训，到时候派技术过硬的人来指导大家养鱼。”
　　“搞网箱养鱼需要投资，可我们又没有钱呀。”
　　“县里说了，网箱养鱼户可以到银行办理无息贷款。”
　　“既然县里这么支持我们，那我们就听县里的。”大部分村民同意搞网箱养鱼。紫羽和母亲商量，领下五个网箱的指标。
　　接下来几天，紫羽到山上砍下几十棵大竹子，搬到湖里做成一只竹排和五个呈四方形的浮框。之后，她到乡里领网来安装在竹框上。网箱做好了，她坐到竹框上休息，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回忆起过去。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冬天的晚上，她第一次到离家几里远的露天影场看电影。那天晚上播放的是《少林寺》，她非常喜欢影片的主题曲和影片中的武打镜头。从那次起，她经常跑去看电影，没钱买票就翻墙入场，多次被影场管理员打骂。后来，她不再翻墙，而是爬到影场外边的树上看电影。有一次，影场里播放《上海滩》，她看得很入迷，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差点丧命。
　　乌云从天边飘来，紫羽急忙划着竹排回到岸边。
　　给网箱投放鱼苗那天，村里举行鱼苗投放仪式，邀请乡长参加。仪式开始前，网箱养鱼户们分成几排站在湖岸上，老胡将点燃的香条插入水边的软泥里。时辰一到，大家低头弯腰，向湖里许愿，老胡手摇铃铛，沿着湖岸边跳边唱。老胡跳到紫羽的前面时停下，问紫羽现在家里还闹不闹鬼。紫羽说不闹了。老胡听完继续往前跳。仪式的最后一个环节是乡长把一袋鱼苗倒进网箱里。
　　仪式结束后，网箱养鱼户们把领到鱼苗投放到各自的网箱内。紫羽担心出差错，就请县里派来的技术员指导。技术员看到紫羽在投放鱼苗时手有些发抖，便对紫羽说：“你怕什么，大胆地倒啊。”
　　“鱼苗太小，恐怕漏网。”
　　“你放心吧，漏不了的。”
　　“万一漏掉怎么办？”
　　“有我们指导你担什么心。”技术员抢过紫羽手里装满鱼苗的水袋，用刀捅破水袋的底部，鱼苗“哗”的一声全部落到网箱里。
　　“鱼苗好像游出网箱了！”紫羽往水里指。
　　“漏它几条是很正常的，不用大惊小怪。”
　　“这可不是几条，你看，它们成群地出网了！”
　　“是吗。”技术员从衣袋里拿出眼镜，擦了擦，戴上。
　　“这可怎么办？”紫羽望着出网的鱼苗向湖水深处游去。
　　“去换大一点的鱼苗来。”技术员把眼镜摘下，然后带紫羽去换了几袋鱼苗。紫羽觉得技术员的用处不大，得到鱼苗后自个儿拿去投放。她看着刚投放到网箱里的鱼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仿佛是自己的生命有了新的开始。这时，有一条小鲤鱼游到她的面前，向她吐着小水泡。她看着那条可爱的小鲤鱼，想起壮族歌仙刘三姐骑着鲤鱼在壮乡大地上传歌的故事。突然，她的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跌落到网箱里……爬上网箱的竹框后，她才发觉人们都已经离开湖面。
　　从湖边回来后，何世安和队长们请乡长到村委会接待室喝酒。乡长连喝了几杯敬酒，然后从凳子上起来，说要唱几句山歌，以示庆贺。听乡长说要唱山歌，大家鼓掌欢迎。乡长试了试嗓音，唱道：“马到崖前难转弯，船到江心补漏难；恢恢法网不疏漏，以身试法难过关。”秘书觉得乡长唱的山歌对不上场合，便给乡长使个眼色。乡长看到秘书的眼色后笑着对大家说自己刚才只是把调，还没有真唱。大家正莫名其妙时，乡长又唱道：“蜜糖香甜靠鲜花，成人长大靠爹妈；生活富裕全靠党，归根结底靠国家。”乡长这一唱博得大家热烈的掌声。随后，乡长坐回到凳子上，说山歌我唱得不好，不唱了，大家一起来猜码吧。听乡长说要猜码，何世安和队长们立即围过来。乡长站起来，说今天高兴，大家先干一杯再猜。就在大家一起举杯时，接待室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头发篷松、身沾血迹、手握长剑的蒙面人。乡长看了看蒙面人，转过头来问大家：“你们是不是要表演节目？”
　　“没有啊。”何世安说。
　　“那这个人进来干什么？”乡长莫名其妙。
　　“他是个疯子，快点把他赶出去！” 何世安跟队长们说。
　　“出去，出去！”几个队长同时起身，向蒙面人甩手。
　　“谁过来我就砍谁！”蒙面人举起手中的长剑。
　　“乡长在这里，不许胡闹！” 何世安冲着蒙面人吼。
　　“主任，他拿的好像是老胡的剑。”有个队长挨近何世安说。
　　“老胡的剑怎么会在你的手里，老胡呢？” 何世安问蒙面人。
　　“他已经去见阎王爷了。”蒙面人用衣袖擦拭剑身，衣袖通红。
　　“随便杀人，简直目无国法，把他抓起来！”乡长指着蒙面人说。何世安和队长们听令，迅速把蒙面人围起来，准备找机会动手。
　　“谁过来我就砍谁！”蒙面人用剑指来指去。
　　“派出所吗？快派几个人过来，这里有杀人犯！”乡长偷偷地到墙角打电话。蒙面人听到乡长的话后暴怒起来，把剑掷出。剑从何世安的头上呼啸而过，朝乡长的脑袋飞去。乡长急忙闪开。剑刺进乡长旁边的墙面，然后从墙面脱落，插入地板，斜立并摇晃着。何世安和队长们看到蒙面人的手上没有了武器，于是一起扑向蒙面人。蒙面人见势不妙，立即冲出大门，瞬间无影无踪。
　　“实在对不起，让您受惊了！” 何世安走到乡长身边。
　　“真玄啊……”乡长脸色苍白。
　　“明天我叫人把那个疯子带到乡里，任您处置。” 何世安说。
　　“算了吧，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乡长出门。
　　乡长走后，何世安拔出插在地上的剑，然后提着剑去找老胡。其实，老胡并没有死，他晚上一个人在家里喝酒与整理巫书。看到何世安进门，老胡赶快起身迎接：“主任，你找我有事？”
　　“我以为你死了呢。”
　　“主任你说的多难听，我不是在这里好好的吗。”
　　“这是怎么回事？”何世安捧起剑。
　　“哦，是我在路上被一个蒙面人抢去的。”
　　“别的巫师做法事都用假剑，你为什么要用真剑？”
　　“假剑赶鬼效果不好，所以……”
　　“记得以后要把剑拿好。”何世安把剑递给老胡。
　　“一定，一定。”老胡接过剑。
　　“你哪里受伤了？” 何世安从上到下扫视老胡。
　　“我没受伤呀。”
　　“那……那剑上的血迹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啊。”
　　“难道蒙面人去其它地方杀了人？”何世安心里想，然后跑回村委会向全村广播，问谁家有人受伤或是被害，结果了解到村里的人都平安无事，只是有一头越栏的母猪在村道上被人捅死。
　　
　　六
　　
　　网箱里的鱼慢慢地长大。为了方便夜间管理，紫羽在网箱上搭建一个竹篷，每天晚上都到竹篷里睡。初冬的一天晚上，冷风吹过湖面，网箱在水中悠悠地摇晃，竹篷里的紫羽进入梦乡。她看到面前有一条宽阔的道路，道路的尽头是喧闹的城市，城市里涌动着熙攘的人群，人群中有个和她模样相似的女子在漫步。她想仔细观察人群中的那个女子时，眼前的一切忽然消失。她翻了一个身，之后看到父亲坐着一只小船从远处向她飘来，身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骨头。还没等小船靠近，她就迫不及待地问:“爸爸，你为什么背这些骨头回家？”
　　“它们无家可归，留在野外怪可怜的。”
　　“爸，累了你就早点休息，你的床我们还留着。”
　　“我不睡床。”
　　“那你睡哪里？”
　　“我喜欢墙角的那口木棺，我到里面睡。”
　　“爸，你还是睡床上吧。”
　　“也行，那木棺就留给你。”
　　“爸，为什么木棺里有这么多骨头？”
　　“哦，那是你上次从坟地里背回来的，你用它们来垫着睡吧。”
　　“我害怕。”
　　“那你睡床上，我到木棺里睡。”
　　“嗯……爸，我想问你个事。”
　　“你问吧。”
　　“天堂在哪里？”
　　“当然是在天上了。”
　　“那天堂里都有些什么呢？”
　　“天堂里的东西可多了，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到过天堂吗？”
　　“没有，像我这样命苦的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那我可以上天堂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的天堂不在天上。”
　　“那它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寻找吧……”
　　话说到这里，父亲就忽然消失了。紫羽睁开眼睛，看到太阳已经出来，暖暖的阳光铺洒在广阔的湖面上，鱼儿在网箱里欢快地蹦跳着，溅起的水花映射出太阳的光芒。
　　紫羽划着竹排回到岸边。她上岸不久就听到有人说，近日人们在村后的山坡上发现一个神秘的鬼窝，半个小时前何世安和老胡带村民们前去捉鬼。紫羽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急忙往山坡上走。很快，她爬到山坡上，看到何世安和老胡等人围在一个阴森的洞口前。
　　“我们用火来烧！”老胡提议。
　　“不能用火，万一洞里有人怎么办？”紫羽反对。
　　“这么荒凉的洞，应该不会有人。”旁边的人说。
　　“谁在洞里，快点出来！” 何世安朝洞里大声叫喊。
　　“不用喊了，我们动手吧。”老胡说。
　　“好，点火！” 何世安下令。
　　“烧喽，烧喽！”村民们纷纷点燃火把。
　　“大家快点把火往洞里扔呀。”老胡催促。
　　“扔喽，扔喽！”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把火掷到洞里。瞬间，洞里燃起大火，冒出的浓烟遮住了太阳。火星随风飘移，点燃山上的枯枝败叶。不久，山上四处起火，何世安叫大家赶快撒离。结果，洞里到底有没有鬼？鬼又是否已被烧死？人们无从得知。
　　回到家，紫羽看到一个蒙面人坐在昏暗的墙角里。蒙面人身上的衣服像是被烧焦了，黑兮兮的，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你到底是谁？”紫羽站在门后问。
　　“我是你的爸爸呀。”蒙面人起身。
　　“不，我的爸爸已经死了。”紫羽抓起斜立在门后的木棍。
　　“来，我带你到天上去。”蒙面人把手伸向紫羽，往前走几步。
　　“你不要过来！”紫羽后退，靠在门板上。
　　“来吧，我们一起去天堂，到没有痛苦的地方去！”蒙面人向紫羽招一下手，然后往回走，跳到旁边的木棺上，摇着双臂说：“你看，我飞起来了，飞起来了……”紫羽无法从外形与声音上判断蒙面人是谁，只是隐约地感觉到蒙面人和自己有着非常微妙的关系，她也因此情不自禁地靠近蒙面人。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老胡轻哼山歌的声音。她急忙出门，并顺手把门拉上。
　　“你今天不去看鱼？”老胡看到紫羽就问。
　　“过一下就去，——你找我有事？”
　　“没事，昨天晚上村里又闹鬼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有人看见一件白衬衫在村头来回飘动，还看见一个人影在树上爬来爬去，而且当时村里的用电也不正常，整个村子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反反复复。”
　　“是吗。”
　　“大家以为有人在作怪，可后来又查不出什么结果。”
　　“哦，可能是大家眼花了吧。”
　　“嘘——你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你家里动。”
　　“没什么，可能是猫在闹。”
　　“不像是猫，我进去看看。”老胡把门推开，见蒙面人在墙角的木棺上悠悠地跳着。蒙面人看到老胡便跳下木棺，跑过来抓住老胡的手说：“你来了就好，快点带我到天上去吧！”
　　“要上天你就自己上，我还有事忙着呢。”老胡想甩开蒙面人的手，但甩不掉。
　　“你是巫师，只有你才能帮我。”
　　“我只会驱鬼除邪，没有能力带你上天，你自己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