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已在广西人民出版社进行版权登记，登记ISBN 978-7-219-082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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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驱鬼？鬼在哪里？”
　　“鬼就在你身上。”
　　“什么，鬼在我身上？在哪里，在哪里？”蒙面人放开老胡的手，然后搜自己的身体。老胡趁蒙面人不注意偷偷地溜到屋外。
　　“你等等！”蒙面人追上老胡，一手抓着老胡的衣服不放，一手伸进老胡的口袋里，边搜边问：“鬼是不是在你身上？”
　　“我是巫师，鬼怎么可能在我身上，你放手！”老胡用力推开蒙面人。蒙面人跌倒在地，扯烂老胡的口袋，一个红包落到地上。
　　“鬼！原来鬼在你身上！”蒙面人弯腰，想去捡地上的红包。
　　“不要碰我的东西，这是人家送我的。”老胡抢先一步，捡起地上的红包，不慎把裹在红包里的硬币弄落。
　　“钱，是钱！”蒙面人望着地上的硬币。
　　“你看清楚了没有，这是不是鬼，根本不是嘛。”老胡捡起硬币，举到蒙面人的眼前晃动。
　　“这不是鬼，鬼到底在哪里……”蒙面人很失望地返回屋里。老胡吹掉粘在硬币上的灰尘，把硬币包好，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黑色皮包里。
　　“我问你，我爸爸是不是真的死了？”紫羽盯着老胡的脸。
　　“死了，当然死了，那还有假吗，我们总不会把活人拿去埋吧，你这孩子真是的……”老胡说完就板着脸离开。
　　紫羽回到屋里，看到蒙面人蹲在木棺上哭着说自己可怜，没有人收留他，也没有人送他到天上去。蒙面人的话让紫羽觉得好像有许多毛毛虫爬过她的心脏，将毒液散布到她的全身，让她感到无比地痒痛，最后迫使她抱着头出到屋外。当她再次回到屋里时，蒙面人已经不见了。
　　随后几天，蒙面人不再出现。紫羽因为忙碌，渐渐地忘掉蒙面人。
　　一天夜里，湖面刮起大风，网箱不停地摇晃。紫羽手持电筒从竹篷里出来，检查挂网的竹框是否结实，忽然看到一具尸体浮在竹框旁边，吓得她后退几步。她深呼一口气，定了定神，之后用船桨把尸体推开。尸体很快就被风吹走。回到竹篷里，她才觉得那具尸体很像蒙面人，于是赶紧划着小船在湖里四处寻找，结果没有找着。
　　天亮后，紫羽匆匆地上岸，到村后的山坡上察看父亲的坟墓，发现父亲的坟墓上开有一个大洞，洞口布满了蛛网。她想把父亲的坟墓挖开时，母亲来到她的旁边说：“千万别挖！”
　　“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几个月前老胡给你爸爸把脉时没有把好。”
　　“我爸爸是被活埋的？”
　　“前段时间我就发现你爸爸的坟墓上有这个洞，当时我没有跟你说，只是偷偷地去告诉给老胡。老胡说你爸爸入土前可能还有气，不过再怎么有气入土后也会死掉，绝不可能从坟墓里挖洞出来，能够出来的也只会是你爸爸的鬼魂。我相信了他的话。”
　　“我去找老胡算账！”
　　“现在去找他没用，他不会承认的。”
　　“那我爸爸呢，是不是还活着？”
　　“我想，那个蒙面人可能就是你爸爸。”
　　“可是蒙面人已经死了！”
　　“死了？”
　　“对，昨天晚上我在湖里看到他的尸体。”
　　“你带我去看看。”
　　“现在找不着了，可能已经沉到湖底。”
　　“怪不得……”
　　“妈，你说什么？”
　　“前几天有人听到他说要去走什么路过什么桥，然后就坐船离开湖边……嗨，这也许就是命啊！”
　　“妈，我们把坟墓挖开，看我爸爸到底在不在里面？”
　　“不……我们还是把洞口堵上吧。”母亲抹了一下眼睛，然后到附近搬来几块石头。紫羽犹豫了一下，挽起衣袖，和母亲一起用石头把坟墓上的洞口堵住。
　　
　　七
　　
　　堵完坟墓上的洞口，紫羽和母亲坐下来休息。明媚的蓝天下，村前的红湖格外美丽。紫羽眺望红湖片刻后，问母亲位于红湖东面的山是什么山？母亲说是那美山。紫羽又问，为什么那美山有一个形似象鼻的地方？母亲想了想，给紫羽讲述一个关于那美山的故事。相传盘古开天地后，天上同时出现十二个太阳，不分昼夜地烘烤着大地，以致地表草木不生，土塘溶化，岩石烤焦，居住在黔桂一带的布依儿女过着悲惨的生活。为了摆脱疾苦，布依部落推举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黄道担挡射日重任。黄道先后用弓箭射落了十个太阳，剩下的两个太阳低头求饶。黄道厉声怒斥，说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才能造福苍生，多一个是祸害，你们俩只能留下一个，另一个到人间来造福黎民百姓。两个太阳经过生离死别的抉择，其中一个便纵身跳到山脉底的沟壑中摔得粉身碎骨，飞溅的血水顿时化为日夜奔腾不息的红水河。从此，红水河滋润着两岸的土地，布依儿女靠着红水河耕种，过着幸福的生活。然而没过多久，每次天降大雨，红水河的水都暴涨，淹没下游的良田沃土，给百姓带来灾难。为此，红水河下游沿岸的群众祈求上天派神仙来把红水河堵住，让红水河改道。为了满足百姓的愿望，名叫达生的神仙下到人间，打算用四天的时间把那美山从遥远的地方牵引过来堵塞红水河。计划好后，达生开始动手，用一条细线来牵引那美山。头三天，给他送饭的母亲带一只小狗来，他一见到小狗就停下来，不牵山了。等母亲离开后，他才继续牵山。第四天早上，母亲把小狗关在家里，然后出门给达生送饭。因为没有小狗通风报信，达生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送饭到达。就是在第四天的中午，母亲偷偷地来到现场，看到他正用一根细细的线牵动那美山，于是惊讶地说：“我的儿子哟，这座山这么重，你怎么能用这么细的线来牵呢，难道你不怕断了吗？”他的母亲话音刚落，用来牵山的细钱就断了，那美山就在距离红水河几里远的地方停下来。达生看到自己前功尽弃，觉得自己对不起天下百姓，抱着遗憾以及对母亲的怨气悻悻离去。神仙没能堵住红水河，红水河按着原来的方向奔流不息。
　　“达生差不多成功了，真是可惜啊！”紫羽感叹。这时，路过坟地附近的一个老人停下来，用疑惑不解地目光看着紫羽说：“你们还在这里坐着呀！”
　　“怎么了，大叔？”紫羽问。
　　“你们的网箱里死了好多鱼。”老人往红湖的方向指。
　　听说鱼死了，紫羽和母亲立即到湖里察看自家的网箱，结果发现网箱里飘浮着大量的死鱼。
　　“为什么死了这么多鱼？”紫羽一脸茫然。
　　“可能是老胡搞的鬼！”母亲若有所思。
　　“又是该死的老胡，我去找他！”紫羽匆匆上船，准备回村里。不料这时老胡正好划着小船从网箱附近的水面经过。紫羽立即划船上前去把老胡拦截下来。
　　“让开，别挡着。”老胡甩手。
　　“不行，今天你要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什么？”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在我们的网箱里下毒？”
　　“下毒？你开什么玩笑！”老胡拍着胸口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村里都知道。这几十年来，我没跟谁闹过拐扭，也没害过谁。你今天说我在你们的网箱里下毒，这是对我的诽谤，要是坏了我的名声，你得负责！”紫羽知道自己没有证据，再说下去会把事情闹大，就稍微把船划开，给老胡让道。
　　“向我赔礼道歉！”老胡放下船桨，蹲下身子，坐到船板上。
　　“我忙着呢，你自个儿在湖面上吹风吧。”紫羽把船划回网箱。
　　“你……”老胡脚跺船板。
　　回到网箱后，紫羽和母亲一起把死鱼打捞到船上。老胡心里琢磨了一下，把船往紫羽的网箱划去，嘴里嘀咕着：“你们呀，人不行，所以养什么都不成，怪天怪地怪人都是没有用的……”
　　“你过来帮看一下，这鱼是怎么死的？”紫羽的母亲找台阶给老胡下。老胡来到网箱旁边，捡起一条死鱼放到手里摆弄了一下说：“这鱼颜色正常，不像是被毒死。”
　　“那你说问题出在哪？”紫羽的母亲问。
　　“世间万物生死有因，我看这些鱼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东西，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老胡把鱼放下，环视着湖面。
　　“鱼呆在网箱里好好的，没招谁惹谁，能有什么罪？”
　　“这你们就不懂了，世间万物都有罪，鱼也不例外。”
　　“是吗？”紫羽瞅老胡一眼。
　　“那当然，要不我来做一下法，帮你们找找鱼的死因？”
　　“行，不过我们……”
　　“哎呀，我不要什么报酬，你们随便捞几条活鱼给我就行了。”
　　“那好吧。”
　　网箱里的鱼死了不少，紫羽心里本来就很难受，现在听老胡说要几条活鱼，她心里更不是滋味，可为了查出鱼的死因，她不得不拿起捞网。看到紫羽准备捞鱼，老胡就开始做法，因为船里太窄，他不能跳，只能坐下来闭着眼睛念些咒语。两三分钟后，老胡偷偷地睁开眼睛。他看到紫羽正在弯腰捞鱼，忍不住把色迷迷的目光投到紫羽圆圆的屁股和细细的嫩腰上。等紫羽捞到几条活鱼后，老胡就从船板上站起来说：“我知道鱼的死因了！”
　　“什么原因？”紫羽的母亲问。
　　“你们是否记得这个湖底原来都有些什么？”
　　“有田和地啊。”
　　“除了田和地呢？”
　　“好像还有一个坟场。”
　　“对，问题就出在这个坟场上。”
　　“这鱼死跟坟场有关？”
　　“那当然，你们回忆一下，大山水电站蓄水发电前上级是不是叫大家迁过坟？”老胡先是看着紫羽的母亲，再把脸转向紫羽，“当时你在迁坟时得罪了一具尸骨，难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紫羽的脑海里闪过自己曾经触摸过的尸骨。
　　“当时有很多坟没人迁，那些没人迁的坟后来全部被淹没在水下。坟里的鬼魂认为是人类毁灭了它们的家园，所以现在开始报复人类，而在报复人类之前，它们首先要灭掉人类在它们头顶上饲养的鱼，把鱼的灵魂夺走。”老胡说得很认真。
　　“原来这些鱼是丧魂而死。”紫羽的母亲说。
　　“对，如果我说的没错，死鱼的不光是你们家，其他家的鱼也会死掉，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老胡望着湖面上的其它网箱。
　　紫羽对老胡的话半信半疑。没想到过了两天，老胡的话居然应验，湖里每个网箱都有大量的鱼死掉。村委会把网箱死鱼的情况报告给乡里，乡里又报告给县里。县里派人来调查鱼的死因，结果没有调查出来。很快，大家就开始相信老胡关于鬼魂杀鱼的说法，闹得全村人心惶惶。为了村里的稳定，何世安找老胡谈话，要求老胡放弃自己的观点，可老胡坚持说自己的话代表神的旨意，不能更改。何世安对老胡的态度很不满意，但又拿老胡没办法，只好任老胡说去。
　　
　　八
　　
　　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网箱里的鱼全部死光。村里的网箱养鱼户们集体到乡里闹。乡长说县里都没有办法解决，我们又能怎么办。网箱养鱼户们知道继续闹下去没有用，最后只能无奈地回来。为了稳定网箱养鱼户们的情绪，乡里想出一个办法，要给每个网箱养鱼户颁发一块“遵纪守法文明户”的牌子。何世安知道情况后去找乡长，说网箱养鱼户们还在气头上，你去村里发牌可能会引起动乱，不如让我全部领回去发。乡长觉得何世安的法子可行，就让何世安把所有的牌子带回村里。何世安一回到村里就进到村委会办公室，想通过广播通知网箱养鱼户们到村委会办公室领牌，可他拿起话筒后又没有喊。随后，他拿着一块牌子出门，朝紫羽的家走去。
　　太阳缓缓地下山，天边布满火红的云层。
　　路上，何世安碰到身上挂满法器的老胡。老胡看到何世安的手里攥着一块牌子，就好奇地问：“主任，你手里拿着什么好东西呀？”
　　“跟你没关系。” 何世安斜视老胡。
　　“让我看看嘛。”
　　“这是秘密，不能看。”
　　“不看我也知道。”
　　“吹牛吧你。”
　　“肯定是刚到乡里拿来的。”
　　“你怎么知道？”
　　“呵，方圆百里内没有我不知道的。”
　　“算你猜对了，——你准备去哪里做法？”
　　“我这也是秘密，不能说。”
　　“是不是又去山弄里骗人？”
　　“看你说的，我靠本事吃饭，怎么能说是骗人呢。”
　　“得了，你赶路吧！” 何世安摆手，然后继续往前走。老胡趁何世安不注意，偷偷地跑到何世安的身后，把何世安手里的牌子扯出来看。
　　“干什么呀你！” 何世安转过身来。
　　“遵纪守法文明户。”老胡念牌子上面的字。
　　“我说过了，这跟你没关系，拿过来！” 何世安向老胡伸手。
　　“这块牌就留给我吧。”老胡后退。
　　“我倒想给你，可你不配拿这块牌，还给我！” 何世安上前。
　　“唼，这有什么。”老胡把牌子丢到地上。
　　“你……”何世安弯下腰，把牌子捡起来，抹了抹说，“像你这样的人永远成不了文明户，想要这块牌，下辈子吧。”
　　“狗眼看人低，你也文明不到哪里去！”老胡小声说。
　　“你说什么？” 何世安指着老胡的脸，“我告诉，你要想成为文明户就不要整天装神弄鬼，呜啊呜啊叫，像死了爹娘似的！”
　　“成不成文明户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是主任我就管得着！”
　　“你当你的官，我做我的法，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就是要管，呵！” 何世安转身，继续朝紫羽的家走去。老胡看着何世安的背影低声骂道：“我操你祖宗的，小心哪天掉到湖里淹死，到时候你老婆来求我去送你上天，我去我的鸟。”
　　何世安来到紫羽的家时，紫羽正在煮饭做菜。紫羽的母亲叫何世安坐下，并给他倒了杯水。何世安把手里的牌子倒扣在旁边的桌面上，然后慢慢地喝水。紫羽的母亲指着桌面上的牌子问：“主任，这是什么牌呀？”
　　“哦，是遵纪守法文明户的牌子。”
　　“是拿来给我们的？”
　　“嗯。”
　　“那我就拿去收好。”
　　“不急嘛。”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
　　“哦，过一下再说。”
　　“紫羽，饭菜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紫羽把饭菜拿到桌面上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