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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珍：（40多岁，不解地）找他？串门去了。好，我让伢去找。（冲孩子们喊）小三，快去湾东头，喊你爸爸回来，就说家中来了客！
　　△：小三儿应声，一溜烟地跑了……。
　　△：苟书记在王家内外观察、溜达。古与王铁嘴老婆吴珍拉家常……。
　　古仕民：嫂子，你家的日子，过得还好吧？
　　吴珍：（没好气地）好个屁！既缺粮，又缺钱，好得起来么？
　　古仕民：咋？去年家庭承包，都是增产增收，你家咋搞得“既缺粮，又缺钱”啦？
　　吴珍：人比人，气死人！我家去年是天灾加人祸，才搞得这样。
　　古仕民：哦，天灾？什么天灾？
　　吴珍：人家田种得都比我家高，我家多数是湖田，去年秋季发洪水，快到手的粮食淹得颗粒无收，所以人家丰收，我家缺粮。真把人愁死……。
　　古仕民：（若有所思）咦，我记得，去年下半年，乡里对沿湖一带淹水的农户发过一批救济粮，难道你家没发？
　　吴珍：（一脸感激）发了的，发了的，我家发了540斤救济粮、80元的救济款哩！要不是政府关键时候照顾，我家还不饿死人？
　　古仕民：这是天灾，那人祸呢？
　　吴珍：人祸么？就是我公爹，住院吃药疹了几个月，家里治得纸空瓦空，死了连副棺材也买不起！真是愁死人喏……。
　　古仕民：后来呢？
　　吴珍：后来是我劝男人莫摆清高的谱，他才去找村里魏书记。魏书记还好，亲自陪他找乡长出面，在信用社借贷100元，才算安顿了老人。
　　△：说着说着眼泪掉出来了――
　　唉，家里本来就穷，5、6张嘴吃饭，再咋精打细算也难啊！加上年底一罚，又撮走我家100斤谷，眼看今年还要闹几个月的春荒，不晓得咋熬过去啊！我家是人背时，“喝水塞了牙齿缝，放屁打了脚后跟”呀！
　　古仕民：（同情地）嫂子，你这日子难啊！那罚100斤谷，是咋回事？
　　吴珍：因为我超生，生了4个伢。干部说我是典型，挡着结扎的路，不扎不行。男人看我身体不好，不准我去。他脾气又不好，骂干部，还能不罚？使我男人脾气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在家发火，在外跟人吵嘴，我晓得他是气不顺啊！其实，我的气本就不顺，不过是强忍着……。
　　△：王铁嘴进家了：面容清瘦、饥黄、体质单薄的高个子。黄秋娥与本村魏支书也进来了，干部相互握手打招呼……古打量王――
　　古仕民：（独白）眉宇间，可推测他有一定文化素养、却性情急躁。从研究《管理行为学》角度讲，这种人“易于冲动，难于抑制，反应迅速，行动比较敏捷，但缺乏准确性，情绪外露，却维持不长”，属“多血质”类，无论掌握得好坏，对他人影响都很大……。
　　△：王进门后，态度极不友好，带耶揄口气――
　　王铁嘴：你们这些大干部，贵客啊，咋有空光临我这草民寒舍？
　　苟书记：（未计较）我们哪是贵客？借春节给你拜个迟年，沟通感情。
　　王铁嘴：（故作惊讶）给我拜年？沟通？草民领当不起！我可“羊子搞骆驼――高攀不上”啊！你们莫不“黄鼠狼给鸡拜年――冇安好心”吧？
　　魏支书：（连忙批评）咋这样对领导讲话？上门是客，亏你是读书人！
　　苟书记：（大度地）算了，我们晓得你有情绪，有咋情绪呢？所以想找你谈谈。你叫王为民吧？咋要写这样的对联？
　　王铁嘴：咋样？我说嘛，冇得事会找我！（拍胸气冲冲地）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王为民我就是，外号铁嘴，贫下中农一个！我这名字就是为民的意思，咋样？（顿了一下，手指门联）我故意这样写的，我就晓得有人找！找我也不怕，要怕我不会这样写！
　　△：苟气得把桌子一拍――
　　苟书记：哟，哟！你还“为民”、“大丈夫”哩！你这“贫下中农”还有点政治头脑、是非界线么？听你这话就来气，凭你这个态度，凭你这几副对子，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当坏人抓起来！
　　王铁嘴：（不屑地）哼！你抓我？我根正苗红，苦大仇深，我还怕你把我左卵子搬到右卵子上去了！要抓便抓，抓我也不服气！
　　古仕民：（忙接话头）抓不抓你，暂放一边，我们先来分析一下，你这几副对子内容是么性质？（示意王坐下）据我理解，“新党旧党结党营私”其中“旧党”，是指国民党吧？“新党”嘛，当然是指新中国的共产党……。
　　△王听古一分析，顿时变了脸色――
　　王铁嘴：莫，莫，莫……，我…我…我，哪是那意思呀！
　　古仕民：（不容他分辩，继续分析）“大官小官贪官污吏”这句，用过去的话说，执掌朝政才算大官，就像现在党中央总书记；七品芝麻小官才是县官，就像现在县委书记。至于我们乡干部，在现今国家干部级别中，可说是“官居极品”，小得不能再小，还不够档次，根本不算是官！
　　黄秋娥：不过，我们自认为，还算是极品官中的“极品”――最小的官中最好的官！起码，我们真心拥护共产党，愿与父老乡亲同甘共苦，对乡亲们从没“怕狠欺善”、“穷凶极恶”过……。
　　苟书记：（紧钉着问）那么你解释解释，共产党和国民党是咋样“结党营私”的？党中央总书记和昌南县委书记，是如何成“贪官污吏”的？你得拿出确凿证据出来！
　　△此时的王铁嘴，面色苍白，额上沁出冷汗，刚才那汹汹气势冇得了。结结巴巴、语音颤抖地――
　　王铁嘴：我的对……对……对子哪是那……那……那意思呀？
　　古仕民：（接口追问）那是么意思？
　　王铁嘴：我说的“大官、小官”，是指…指的村干部、乡干部，“新党、旧党”，是指的新党员、老党员，我咋晓得共产党、国民党，总书记和县委书记结党营私、贪污腐败那些事呢？（摊开两手，满脸委屈样）
　　黄秋娥：不要为自己辩解！你写这些对子的政治动机严重不纯！
　　古仕民：从字面讲，这两副对子，算么性质呢？说重一点，是煽惑民心，败坏共产党，阴谋颠覆政府的行为。如果王刘杨畈春节回乡探亲人中，有潜伏的海外特务、间谍，把你门前拍个照，寄到海外去，不正为敌人攻击“红色中国”现行农村改革制度，提供了确凿证据、得力炮弹吗？
　　黄秋娥：海外敌人最喜欢的，就是你王铁嘴这样的东西！
　　古仕民：（继续分析）说轻点嘛，运用不健康作品（即对联），公开煽惑民心，是精神污染的行为。邓小平最近讲话，反复强调“不能搞精神污染”。你自己说说，你这对子究竟是起政治煽动作用，还是起精神污染作用？按苟书记说的，不论哪方面都可把你当坏人抓起来！送号子审了再定案……。
　　△吴赫得面色苍白，反手点着王的额头，求情说――
　　吴珍：我阻止，我反对，你都不听，叫你莫写你要写，你有意见就找领导提，咋这样瞎写瞎贴呢？现在出事了，你说咋办？我这一大家子可咋办啦？您们行行好，可莫抓他啊……。
　　△说着便哭起来了，王也浑身筛糠似的，声音颤颤惊惊――
　　王铁嘴：我糊涂，我糊涂啊！想不到有这坏的影响！写对联该讲政治立场，我咋没想到啊？说实话，我只想借春联，发泄对乡村干部不满而已！哪知对联字面分析，会有这多讲究啊！
　　古仕民：即使对干部发泄不满也不对！难道你忘了？去年上半年，你父亲死，如果不是你找这魏支书，找乡干部，去信用社帮你办100元贷款，你父亲的棺材能买回来吗？去年下半年，你家淹了四亩五分田，颗粒无收，如果不是村干部帮你向上申请，给你救济粮、款，你一家还能活到今天吗？
　　王铁嘴：（疑惑地问古）我家的情况，你咋晓得这清楚啊？
　　古仕民：你莫问我是咋晓得的，只说这些事有冇得？（内心独白）其实，你哪里晓得，这些是我刚从你老婆口里掏出来的哩。
　　王铁嘴：（忙说）有，有，有！你说的都是实情！
　　△苟与黄对古佩服的相视一笑――
　　苟书记：（独白）古秀才好厉害，好快就查获了实底！
　　古仕民：（越说越气）可你良心呢？却公开咒骂共产党，到处败坏乡、村干部。即使干部违法乱纪，咋不口头或写信向上反映？非要这样制造恶劣影响呢？现在，你这“男子汉大丈夫”说说，该咋办吧？
　　△王铁嘴羞愧难言，夫妻俩一个劲请求政府宽大……。
　　魏支书：你这对联当时一贴上去，马上就有人向我反映，我劝你换掉，你不听，还跟我吵，不是我冇帮你吧？
　　苟书记：这样吧，你先考虑一下，如果认为写得不对，就主动把它全部撕掉，包括替别人写的在内。明天你再给乡里送份检讨书去，然后听候乡里处理。至于对乡、村干部有意见，欢迎你另写检举信揭露。锣做锣打，鼓做鼓敲――各是各！如果认为对联写得好就留着，只要你不怕把事惹大，自会有派出所来找你！
　　王铁嘴：我撕，我一定撕！把它统统撕掉！再换上内容健康的……。
　　苟书记：（指指古）这是我们乡党委组纪委员，你想通了就直接找他好了！（指魏）你就随时配合古纪委吧！（魏点头）乡里还有事，我们得打道回府了。
　　△乡干部离村时，王铁嘴恭送了好远……。
　　场：07
　　景：回乡政府的路上
　　人：苟书记、古仕民、黄秋娥
　　△乡干部边走边议……。
　　苟书记：王为民这人，我晓得他能说会道，才叫铁嘴，文革期间高中毕业，肚里有些墨水，前几年当过小队会计，脾气很坏。遇事不顺心，就爱发牢骚，个性不合适当干部，当时就把他的会计换了。但他不算坏人。如果检讨认识得好，我们就作为内部矛盾处理吧！
　　黄秋娥：我分析，这人反党倒不会，对乡、村干部有意见倒是真的，再说这种对联贴出来，影响的确很坏，关键是要对他进行思想帮助。
　　古仕民：这几副对联，在群众中扩散的影响太恶劣，所以对他不可轻易放过，必须严肃批评教育！要想在群众中收回恶劣影响，我看“解铃还需系铃人”，要靠他自身觉悟，现身说法收回。而只有他心服口服，才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教育他自我觉醒，这项工作相当艰难……。
　　苟书记：古仕民，你是乡党委组纪委员，这事涉及党风民风问题，又有人举报，是立案，是教育，你政策熟，你这铁嘴，比他更有说服力！今天下午我带你来，就是接受这个任务的，交你全权处理，有问题吗？
　　古仕民：（点点头）冇得！你书记下了命令，我一定尽力而为！
　　黄秋娥：（也鼓励）我佩服胡纪委有水平，肯定不负书记所望！
　　场：08
　　时：正月初九早
　　景：古镇乡政府古仕民寝室――办公兼卧室陈设
　　人：古仕民、王铁嘴
　　△古正熟睡，房门被人叩响，古惊醒，忙穿衣起床开门……。
　　古仕民：呵，老王呀，这早就来了？
　　王铁嘴：这份是我的“检讨书”，这份是我的“检举材料”，我也不晓得写得咋样？苟书记叫我交给您，请您先看看！
　　△交给古两份材料，共有九页，字迹密密麻麻。材料纸是从学生小字本上撕下的格子纸。古搬过椅子，请王坐下……。
　　王铁嘴：这两份材料是我连夜赶写起来的……。
　　古仕民：充满血丝的眼珠和沙哑的嗓音，就告诉我你昨晚冇睡好！
　　王铁嘴：您眼力真准，说得一点不错。这两份材料不连夜赶起来，我睡得着吗？我的检讨要是不深刻，请你多批评！我写这几副对联的原因全在这份检举材料上，我确实冇得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念头啊！
　　△古当场将检讨材料看完，并逐一提出不同意见……。
　　古仕民：这份检讨，你如果认为我的建议正确，你修改后明天再送来；至于检举材料，就留我这儿看了再说吧！
　　王铁嘴：行，行！
　　古仕民：另外，你那几副“杰作”（对联）呢？还冇处理吧？
　　王铁嘴：昨晚忙于搞这，还来不及处理！
　　古仕民：该咋处理，不用我指点吧？
　　王铁嘴：我晓得，一定处理得令政府满意。
　　△送走王，古对“检举材料”和“对联”看了又看，思索，抽烟，在寝室来回踱步……。
　　古仕民：（独白）检举材料可以看出：所谓“大官小官”，是指副乡长周结巴和村里书记、村长；所谓“贪污”，是指乡、村干部利用公款大吃大喝，私分发放的无息贷款和救济款；所谓“言凶语凶穷凶极恶、心狠手狠怕狠欺善”，是要他老婆去结扎，周结巴动手打他。对，我还要找周结巴问问！
　　场：09
　　时：同日上午
　　景：古镇乡政府周结巴寝室――办公兼卧室陈设
　　人：古仕民、周结巴、苟书记
　　△古来到了周结巴房间……。
　　古仕民：周乡长，我正找你哩！哟，苟书记，您也在这儿啊！
　　周结巴：（疑惑地）你找…找…找…我有么事啊？
　　古仕民：我想问你那次与王铁嘴发生纠纷是咋回事？
　　周结巴：（大个子，脑满肠肥、脸一红沮丧地）莫…莫…莫提那…那次了，提起那次我…我…我就恼火！情况是…是这样的……。［周的回忆镜头］
　　场：10
　　时：上年年底某日上午
　　景：日外王刘杨畈王铁嘴家门前
　　人：周结巴、王铁嘴、村干部、围观群众
　　周结巴：老王，你老婆生…生了五胎，这回该…该…该结扎吧？
　　王铁嘴：不去，我老婆有病，不能上手术台！
　　周结巴：医生先查，查…查…查出不能上手术台的病，可…可不扎！
　　王铁嘴：查也不去！反正不扎！
　　周结巴：（气愤地）那咋…咋成？你这…这不故意跟…跟政府作对？
　　魏支书：（上前带和）你不扎就罚款吧？一龙挡住千江水，后面咋搞？
　　王铁嘴：不扎，老子也不罚款，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周结巴：你……骂谁？
　　王铁嘴：老子就骂你这个差火的结巴乡长！
　　△群众哗然，纷纷指责王铁嘴……。周此时气愤冲上前，抓住王的衣领，“啪”的搧了王一巴掌――
　　周结巴：你当着这多人骂干部，影响太…太…太坏了，如果都…都…都像你这样抵制，全村结扎搞…搞…搞不搞？上峰任务完不完成？撮…撮…撮谷，把他綑起来送派出所……。
　　场：11
　　时：同日上午
　　景：古镇乡政府周结巴寝室――办公兼卧室陈设
　　人：古仕民、周结巴、苟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