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个普通的海滨城,在一户平凡的人家,养着一条不平凡的狗。学名哈士奇,俗称二哈,主人是一个十三岁的初中男孩,名叫小守。为了方便称呼,小守给哈士奇起名“哈皮”。
1
对于人们的认知来说,我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写日记的狗。说是日记,实际上也就是我胡乱地涂涂画画,别人不懂,别的狗也不懂。
我对人类学问的认知,是从感觉上开始的,没错,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古代的人类写字也靠感觉,他们把东西的形状大概刻画下来,笔画越来越少,最后也就成了现在的文字。自从小守开始读书后,我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多少也学到了一些。后来我开始想要和小守交流,我努力挥舞自己的肢体,想要把我的心情,我的感觉告诉他。小守不懂,只是哈哈地笑着,爸爸和妈妈也不懂,只是看着我笑,虽然我确实想让他们笑就是了。人们不懂,狗也不懂,我对战斗员(隔壁博士家的狗)手舞足蹈,它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彼此能对话,何必对我瞎发疯?”
唉,学到了知识却无人分享,有时的感觉还是蛮孤独的。
后来我遇到了第一个懂我的人,是一个看着我手舞足蹈却不笑的老头子。
“它是不是在刚话?”老头子语出惊人,身边的人却一脸嫌弃。“疯了,村长真的疯了”。
原来他叫村长,我这样想着,人群逐渐散去,村长蹲下来,“你丫能听懂老子刚话,对不啦!”
虽然讲的让我比较难懂,但我领会到了,他能懂我!
我拼命地点头,村长笑了,眼睛旁边还有水。村长朝小守借了我一天,虽然大人都蛮怕他,但是他还挺受小孩子欢迎的,他给的糖是真的好吃,嗯。
到了家里,我才知道他不叫村长,叫王忠良,大概村长只是代号吧。他身体不是很好,经常躺在床上,给我看他的一些藏书,时不时还对我低语些什么。因为他的说话方式和普通人差别真的好大,所以我也没办法全部写下来。总之我们建立了奇怪的友谊,他以借小守书为名让我常来他家,而我就和他讲自己学习的故事。王忠良很认真的听,然后给我讲一堆我不大听得懂的话,老头子手舞足蹈,就和我一样。
后来,看了一些似懂非懂的书,学习了一些似有用却又没用的知识,变得深沉了,我觉得自己可能比小守还聪明些。但是我又不能说话,所以还是和以前一样陪着小守玩乐。我们彼此喜欢着,我能听懂他的话,还有什么需要奢求的呢?
不过这样还是不好,因为我逐渐认识到自己的重要性,我大概是所有狗里唯一通晓人类文化的重要存在,得载入家族史册。
我跑去告诉战斗员他们,战斗员这次给了我一巴掌“你听说过狗屎(史)吗?”
“……。”
我认为自己还是很高贵的,无暇的皮毛,健壮的身躯,伟岸的尊荣。我的祖先无疑是西伯利亚平原狼,今天我成为了最聪明的狗,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吧!
我决定写日记,记在树叶上,记在树干上,记在桌子上……我要让大家记住我!
2
小守放夏假也有一段时间了,人们说这个叫“薯假”,可我从没见过小守放假吃红薯,有因为是在夏天,所以我称他为夏假。相对的,另一个假期叫冬假,通俗易懂很重要。
我和往常一样跳上小守的床,用我的舌头把他舔醒,小守不情愿地爬起来,捶打我来发泄自己的起床气,我倒是觉得还挺舒服的。
吃掉早餐的肉罐头,之后是惯例的散步时间,我和小守迫不及待地跑出门去。我们与那些上班的人们逆向而行,最终跑到了属于我们的领土——海边的沙滩。果然,战斗员与博士也在这里,博士是小守的好朋友,两个人经常带着我和战斗员来这边玩。博士的学习很好,似乎也很喜欢聊一些关于书籍的话题。
“老师课上讲的鲁迅,你有看过吗?”博士问小守。
“嗯姆姆……我最近忙着上分呢,这个以后再说吧。对了,我倒是知道鲁班,我玩的可厉害了。”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人说的都是什么,但感觉告诉我两个人不在一个频道,但他们确实是很好的朋友。我也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只知道如果有狗和我的饮食品味对不上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和他交好的。
“鲁迅或者鲁班,你有听过吗?”我带着一些期待看着战斗员。
“鲁迅鲁班和午餐肉,你更愿意了解哪个?”
战斗员的很多话都很有哲理,我倒是还蛮佩服他的。但我还是对之前两个人名产生了兴趣,我以后要成为一个狗的老师,让他们比人还要聪明,建立狗的王国。这样,我也能留名在狗……的历史之中。
日出挺美的,博士和我很喜欢看,可是小守已经开始玩手机了。
战斗员在沙滩上刨了很多坑,说是里面可能有人们吃剩下的香肠也说不定。
我倒是希望他能挖出一些贝壳,如果里面有那个珍珠的话,我的伙食可能直接上升一个级别也说不定。人类喜欢给这些不能吃的东西很高的价值,我不能理解,回来还是要问一问的。
战斗员似乎在嚼什么东西。“这东西咬不动,真难吃。”
我希望他不是吃到珍珠了,我狼族的血统不允许我去翻他的便便。
“小守,你以后想做什么?”博士突然问了这么句话。
“游戏试玩员。”小守不假思索。
“还真是适合你,我的话想当这座城市的图书管理员。”博士看着朝阳,“那样每天都可以看这里的日出日落了。”
“你要有志气啊博士,”小守放下了手机,“外面的世界那么辽阔,也许会比这里更美也说不定啊,对不对哈皮?”小守抱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太清楚,对你来说至少没有手机美吧。”我舔了舔小守,“嗯,是手机的味道。”
我自诩很了解小守,志向远大,眼在手机。不过这样也挺好,王忠良告诉我,人都存在奇怪的循环,小时候努力跑到外面去,长大了努力跑回来。他是这样,但他儿子不这么想,再也没有回来。
我爱小守,爱这美丽的日常,不愿思考远方。
3
今天小守似乎要写作业,拒绝了所有的外出请求,包括我的散步请求。
也好,这也让我有时间去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和我们散步的固定场所在相反的方向,我轻快地跑过人群,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看见我也很高兴,阿姨一号摸摸我的头,阿姨二号夸赞我的毛色,叔叔五号或许还会给我块糖吃。能给他们带来笑容,我也很高兴。
秘密基地是这座城市的废品处理站,堆着成山的垃圾,而我们帮派的聚集地就是这里。没错,我们的帮派,战斗员早早在这等着了,美美、金刚和斑比也在。这就是这座城市家养自由犬的帮派,老大是战斗员,我是他封的老二。
“好慢啊你,这是第几次了?”战斗员总是在这种时候一本正经。
“没办法,谁让哈皮是我们这最受欢迎的呢。”美美总是向着我,大概他对我主要还是嫉妒吧。
“汪汪汪汪。”来自金刚和斑比,他们总是没什么主见。
“今天可是重要的日子,他们可早早就来了。”战斗员一本正经地靠过来,“没你在,我差点镇不住场子。”这句话它是小声说的。
随着几声嘈杂的叫声,很多的狗从垃圾山的各处探出头来,他们都是一些流浪狗,或被弃置,或是从别的城市汇聚过来,品种参差不齐,数量倒是还蛮多的。
为首那精瘦的大黑狼犬(我们叫它大黑)径直朝我们走来。
“东西带了吗?”他的声音还蛮低沉的。
“搞什么这种好像威胁我们一样的态度,我们只是可怜你们。”战斗员说着,用爪子不舍地拍出几个口咬胶。我、美美和斑比拿出了几根香肠和鱼肉,金刚则傻傻却自豪地拿出一个午餐肉罐头,没有开罐器。
大黑他们看得眼都直了,但是没有一个家伙敢不守规矩,他们都等着大黑的指令。
“谢谢,”大黑将头微低表示尊敬,刹那间所有的狗都低下了他们的头。
大黑把物资分给了其他人,对着那个罐头出神。
我尴尬地瞪了一眼金刚,金刚还不知道一样的得意洋洋,这家伙怕是没救了哦。
战斗员不许我在它们面前低头,他说我的作用就是武力威吓,防止这些饿过头的家伙把我们也给吃了。
我倒是觉得不会,虽然看过螳螂吃螳螂,但那大概只是特例吧。
同类之间,怎么会相食呢?
果然,大黑低下了头,令我们惊讶的是,它熟练地把罐头咬开了。
“你们最近还好吗?”美美似乎对大黑还挺喜欢的,总是拿很多吃的过来。
“没有变化”,大黑面无表情。
美美他们可能不知道,我却知道,这里每天都发生着饥饿与死亡。也就是大黑能够掌控这里的局势,让他的人规规矩矩在垃圾山觅食,但即便如此,大家也相当不容易。
今天最可惜的就是金刚直到最后都没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我倒是对大黑的经历还蛮感兴趣的。
4
今天要去村长那边还书,《中华中华上下五千年》白话版,我离看文言文还太早,小守又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次帮我那本和那个什么鲁班的书过来吧,老师课上讲过的。”小守拍了拍我的头,又回去写作业了。离开学没几天了,小守似乎为了作业忙破了头。
但是我确定要拿的那本书是关于鲁迅的。
王忠良的家一如既往的破旧,他也不像我们住在很高的房子里,似乎整个城市只有他是这样。“哦呀,来啦。”王忠良在那把大躺椅(人们似乎管它叫安乐椅)上悠哉地看报。看我来了,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中华中华上下五千年》,老子可不觉得你能看懂这个,你丫要看懂了,俺们这些个人的底子就全让你摸透啦。”王忠良欣喜地把我叼着的书收了起来,我们两个的交流真的是诠释了物种与物种的神髓——凭感觉来交流。王忠良把书插回了书架,又到了我的选书时间,我努力去辨认着那两个完全不带感情的字——鲁迅。这确实对狗很有难度,但对我完全不成问题。
我指了指高高的书架上方,王忠良把扶梯搬了过来,以前他还能把我抱过去的,由此可见,他变懒了。
王忠良剧烈地咳嗽着,把扶梯靠了过去。我轻盈地爬上去,用前牙小心地把书叼了出来。
《狂人日记》,鲁迅,嗯,准没错。
“不得了!你丫晓得鲁迅?还真是快成仙了!”王忠良越发激动起来,就跟我开始大讲特讲。词句错综复杂,我不能听得太懂。领会精神,大约是关于这是个怎样伟大的人,靠着文字掀起一场不俗的战争之类的。这玩意也能掀起人类的战争?我吓了一跳。
回到家中,小守依旧处于闭关状态,我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我把书放到了晚餐边,一边大嚼特嚼,一边用脚爪把书翻开。嗯,作者本人倒是挺不俗的,一字胡平平整整,其他的……不太记得了。
这书倒是给了我不小的惊喜,赵家的狗看了他两眼,这个细节的描写,说明鲁迅也可以和狗交流啊!真是一大发现,没错,我们的眼神当然也是一种语言,能从中看出我们想说些什么。不愧是能靠文字掀起战争的人,这个鲁迅好厉害!
然后就是惊异,吃人!还是人吃人!真的假的,鲁迅见过这种事情吗?为什么我看遍五千年历史,也都找不到这种绝对可以被载入史册的东西呢?还是说,因为太过可怕不能言说,才被隐藏了起来吗?
正想继续看下去的时候灯被关掉了,看书的时候时间会过得飞快真的不假。但是我不太能睡的着,脑子里密密麻麻堆着这个问题——人会吃人吗?真的饿了的话,难道不会先把我们吃了吗?
后者的可能性感觉大一些,我扑上了小守的床,这样能快点入睡,小守也挺喜欢我这样的。
5
今天本来想继续看书的,但是今天出了一点状况。
手机落到了小守的窗台(一只额头上有白色毛毛的麻雀,似乎很喜欢我们,我们叫他手机。)
“大黑那边出了点状况,”手机从容不迫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要大家过去一趟。”
我急忙去用我的爪子抓门,小守心领神会却又有些寂寞的跑来开门。“唉,等我回来再陪你一起写作业吧,”我扑到他的怀抱里。“不过现在我得先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
一跑出大楼,手机就落在了我的身上,“真是又快又方便,”它把这视为为我们通信的报酬。“说不定今天还能弄到点面包吃。”果然,阿姨八看到这番其乐融融的景象,给了我们一点她早餐的果酱面包。
战斗员他们早早就到秘密基地了,大黑也在,不过旁边好像跟着一个生面孔。一只黑色的猫,毛发乱糟糟的样子。
“这是谁,新来的?”我凑过去。
大黑点了点头,看他的样子应该又添了一些新伤,不过这个新来的也不怎么好过就是了,他现在还在舔前爪流出来的血呢。
“这是你们的内部问题吧,叫我们来做什么?”战斗员似乎很不满意。
大黑无奈地看着我们,“我们的粮食储备已经没办法再接受新同伴了,并且这家伙凶的很,再把它放在我们这边,我们这边会减员的。”
“那减员不就好了吗?”新来的踉跄着站起身来,直面大黑凌厉的眼神,“这些家伙早晚会把你拖垮。”
“这家伙就是这样,我希望你们能把它带到城里去。那边资源也丰富一些,如果能开发一下也算是好事。”大黑无奈地向我们寻求帮助。
“不干,这家伙如果伤了人,我们会风评受损的。”战斗员可是一百个不情愿。
“……只是给他一个住的地方的话……”话还没说完,战斗员就把我拉到一边。“我们两个谁才是老大,你不断答应这家伙的要求,他早晚得寸进尺!”“我不觉得大黑是那样的家伙,再说,我们不是一直帮助他到现在的吗?”我看向美美他们,他们也点头表示赞同(虽然我觉得金刚和斑比从来不会摇头)。
“好吧好吧,真是,一个个尾巴都往外摆。”战斗员还是妥协了。手机在一旁嘲笑他,被他吓唬走了。
就这样,我们带着新来的来到城里的公园,今天是一月一次的庙会,游客很多,所以偷偷混进来倒是还挺容易的。新来的也还蛮配合我们的,受了伤的身手还是很灵活,大概这也和她是猫有关系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这么问他。“没有名字”,他找了公园里的一根水泥管,就那么蜷缩在了里面,似乎需要恢复体力。“就叫黑煤吧,黑不溜秋的一团。”战斗员一脸不高兴地给他起名字。
“倒也没什么不好,”黑煤并不介意。我们把它安顿好,告诉他以后怎么向游客讨食物吃,说不定以后还能被好心人收养也说不定,它点着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不知不觉天色渐晚,我们也要离开了。
“等下,”黑煤主动对我说。“有什么事?”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和那家伙还挺像的,我也就好心提醒你一句好了。”它凑到我的耳边。
“有些不好的东西来了。”它似乎在嗤笑。
不好的东西是什么?收留黑煤到底是对是错,唉,看来我今天又要失眠了。
6
今天决定去看一看黑煤,问一问他昨天到底想说些什么。
小守似乎要去找博士玩,一大早就出去了,希望他的作业已经写完了。我努力去像人一样打开门把手,这很难,不过我把椅子推过去垫脚,要完成还是蛮容易的。
公园的人通常都是很多的,以老人为主,王忠良之前也常来这边,但自从他被人们说疯了之后就很少来这边了。以前常和他一起的老奶奶也不见了,不知是不是和王忠良有一样的遭遇。
黑煤静静地蹲在公园的管道中,身上比起昨天已经整洁了很多,大概自己梳理过了,手里还抓着一只老鼠。他似乎不想让我看到她进食地样子,虽然我也偶尔会抓老鼠或者小虫子,但我可从没吃过,大概是觉得不卫生吧。
“所以你怎么有兴趣光临寒舍?”黑煤慢条斯理。
“寒舍?”我心里猛地一颤。
“啊,听不懂吗?就是我这难看的小窝啦。”黑煤自嘲一样地嘀咕着。
我猛地冲上去抓住了黑煤的前爪。
“你懂这个词吗?难道你也会看人类的文字吗?”
黑煤吓得猛地一颤,尾巴上扬,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手中的老鼠也趁机跑走了。
“我的晚餐!你赔我!”黑煤一脸不悦,但我感觉到他的内心似乎也像我一样激动。
“你也懂吗?想不到笨狗也会有这种智慧。”我告诉了他自己的智慧成长史,然后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也能把她的奇遇分享给我,可是她似乎刻意在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