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仇家恨的故事

　　巴童将飘动着的雨伞撑在郑老夫人头上。
　　郑老夫人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前走动着…
　　画外音：“啊啊啊—！啊啊啊—”
　　郑老夫人笑了起来：“嘿嘿嘿，这小倔驴尿性不小啊？”
　　巴童不解地：“老夫人，您…您何出此言呀？您平时不是挺看重我家少爷吗？”
　　郑老夫人摇着嘴唇：“响鼓要用重锤敲，老身就是欣赏他，所以才不能让他撒野呀？老身笑他是他和当年的老爷太象了。（她笑吟吟地）哎？巴童！我就是不明白，当年你家少爷为郭元帅参军，就他这驴脾气德行？听说还在军中被人称作神机军师，那些胡子军听说他的名讳，吓得屁滚尿流。还听说这李吉甫的龟儿子就是他想出的用蜂蜜涂在脚板上，让老山羊嘴巴舔着，活活地给笑死了…可现在他的德行可是判若两人呀？（“噗”地笑了出来）亏这活兽能想出这个阴招？”
　　巴童哈哈大笑：“老夫人，我家少爷要是金榜题名，他可是大唐的能官巧吏，制人的法子那可是一套一套的。”
　　郑老夫人数落着：“这你奴才也知道呀？就是不一样啊！跟你家主子学了不少吧？（她又笑嘻嘻地）啊！啊！这点随他爹！哎？巴童，你也学会避重就轻啊？刚才老身问的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巴童嗫嚅着嘴巴：“这个…这个…，老夫人！奴才听说，这文化人干大事的人都这样？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郑老夫人：“话是这样说，但他是大唐有名的文化人，他不会想到闯长安城将是什么样的结局？这叫牛入虎口，巴童你懂吗？”
　　巴童谄媚地笑着：“老夫人，您刚才说到我家主子用蜂蜜和山羊计杀李吉甫儿子的趣事？呵呵，奴才忽然想起来要是少爷真到了这长安城，说不定凭着少爷在战场上的文韬武略，说不定还在金銮殿上真能出现奇迹救出郭元帅他们？（他捅捅郑老夫人）哎哎？奴才倒想陪着少爷到长安城和那奸相斗一斗。”
　　郑老夫人沉下脸：“胡闹！那长安城是龙潭虎穴，是你们主仆逍遥的地方吗？”
　　巴童撒着娇：“哎呀，老夫人！您不是说过老爷当年有好多置死地而后生的故事吗？”
　　郑老夫人沉吟着：“也许他活兽有这个能力？但是我就是不准小倔驴再走老倔驴的路。巴童你知道吗？他是你家老爷六十岁那年生的老儿子，老身不许他去长安城冒这个险！”
　　巴童：“老夫人，可是…可是少爷也许他真会再憋出病来？那样…那样岂不更糟。”
　　郑老夫人不容分辩地：“小奚子，你奴才真要为你家少爷好，就应该私下劝劝他？要想真的去救郭元帅他们也可以，那就得走正道，让他明年尽快金榜题名，成了皇上身边的红人。只有那样，也许是救出郭元帅他们的唯一希望！”
　　
　　30，李家大门外，日，外。
　　李贺在风雨中舞动着长臂呐喊：“啊啊啊—！啊啊啊—！在下要到长安去！我要到长安去—！（又蹦又跳的…）”
　　苏俏俏在一边手里拿着蓑衣，苦着脸：“少爷，少爷！咱们还是回家吧？您…您不能这样啊？（她将蓑衣要往李贺身上披挂）少爷，您先穿上这雨衣吧？啊！”
　　李贺一转身躲开，他点着苏俏俏：“我不穿，在下不穿！小雀子，你走开，你走开呀！你别以为在下疼你，喜欢你，就不忍打你？我告诉你小雀子！谁要是敢挡我李长吉替天行道之事，谁要是敢挡我去救元帅老哥哥和那些生死弟兄们，我连他一块打？你信不信！你信不信！”
　　郑老夫人和巴童打着红油纸伞出现在大门楼下…
　　苏俏俏哽咽着：“少爷，如果您打人能救出郭元帅他们，那…那您就打死奴婢吧…”
　　郑老夫人冷笑着：“哟，活兽见长了？都学会打人了！你也连老身一块打吗？”
　　李贺嘶喊着：“阿弥，您不要管—！您不要管—！”
　　郑老夫人点着李贺：“活兽，你听着？你是娘亲身上掉下的肉，你爹不在了，老身就是不许你撒野妄为！你过来！你过来！”
　　李贺在雨中蹦跳着：“啊啊啊—！啊啊啊—！阿弥，阿弥！贺儿的心肺都快急炸了？我要去长安，我要去长安—！”
　　郑老夫人跺着脚：“哎呀，作孽呀！这活兽八成得了失心疯了？噷噷，不信老身治不了你！（她向巴童一努嘴）去，把那活兽给老身拽过来！”
　　巴童哭丧着脸：“老夫人，那…那少爷刚打了奴才，奴才我怕…”
　　郑老夫人冲着苏俏俏喊：“俏丫头！把你家少爷给我拽过来？他敢不过来，你就替老身大耳刮子抽他！听到没有？”
　　苏俏俏哭喊着：“老夫人！我家少爷他现在已经不认识奴婢了？我…我…”
　　郑老夫人恼怒地：“嘿，还真邪门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他。（她拄着拐棍一步跨出门楼子，走进风雨中…）”
　　巴童慌忙将雨伞罩在郑老夫人的头顶：“老夫人，您消消气？我家少爷他在雨地里泡了一天了，也怪可怜的…”
　　郑老夫人嗔着脸：“小奚子，这种倔驴脾气的人不能放纵他？他可不是一般的人，如果他真的到了长安城，说不定要捅出个天大的窟窿！”
　　巴童嗫嚅着：“老夫人，那您的意思…”
　　郑老夫人用嘴向李贺撒野的背影一努，嗤地笑了：“巴童，你跟了他多年，还真看不出他的意思吗？他这大吼大叫的撒泼打滚，就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要向老身借银两盘缠好上长安呀？”
　　巴童笑了：“老夫人，您呀真厉害？”
　　郑老夫人笑着：“呵呵，老身是谁啊？当年跟着你家老爷在京城的衙门口候着，我什么人没见过呀？（她捅捅巴童）待会儿你和俏丫头别吱声？看老身治那活兽…”
　　巴童看了一眼：“老夫人，少爷心里苦？您可别下手重，让他寒心呀…”
　　郑老夫人嗫嚅着：“我是他娘亲，当然明白这个理。不过对他这种刁钻捉狭之人，手把太软不管用。他要是真尥起蹶子跑了咋办？你放心，老身自由办法对付他。”
　　巴童打着雨伞伺候着郑老夫人来到跳跃着的李贺面前。
　　李贺旁若无人地嘶喊着：“啊啊啊—！啊啊啊—！在下要去长安，在下要去长安—！”
　　郑老夫人大喝一声：“李长吉，你活兽喊够没有？”
　　李贺嘶喊着：“阿弥—！我对不起薛将军，我要去救郭元帅，我要去救弟兄们，他们都是为了我李贺的—！”
　　郑老夫人讥诮地：“活兽，你以为自己是皇上吗？”
　　李贺蹦跳着：“我不管！我不管—！”
　　郑老夫人一巴掌搧在李贺脸上…
　　李贺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郑老夫人拭着眼泪：“巴童、俏丫头，扶你家少爷起来！”
　　巴童、苏俏俏将李贺搀扶起来。
　　李贺眼泪簌簌地流了出来，他倔犟地看着郑老夫人。
　　郑老夫人一把拽着李贺的耳朵，在巴童的雨伞下，一步一步地走到门楼下边。她将李贺一搡。
　　李贺一个踉跄，他捂着半边脸，嘴唇噏动着：“阿弥，您打我…”
　　郑老夫人黑着脸：“孽子，你还不跪下？老身今天就是要代表你那在天上的阿爹教训教训你！”
　　李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他委屈地哽咽着：“阿弥，孩儿是要到长安城去救那对孩儿恩重如山的郭元帅和那些生死弟兄们，孩儿是要为薛将军报仇？我…我何罪之有？”
　　郑老夫人敲着拐杖在地上走动着：“是，是是！你是没有罪。（她咬牙切齿地）活兽，你蠢呀？那奸相李吉甫非一般人可比，他既然能将郭子仪的儿子下到大狱，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正挖坑等你活兽跳哩。”
　　李贺在地上哆嗦着身体…
　　郑老夫人向苏俏俏示了一下眼色。
　　苏俏俏将蓑衣披在李贺的身上…
　　李贺挣扎着身体：“那在下就去金銮殿上找皇上，就说当年为了迫使叛贼仆固怀恩投降大唐帝国，虽然计杀了李阴险，但那可是为大唐国收复了三十六军州失地，保全了大唐一百万子民不受生灵涂炭，而且还为国库节省了一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他喘息着，“皇上他是万岁爷九五至尊，他不会不算这个账吧？”
　　郑老夫人：“皇上他是不糊涂，可是再明白的皇上，他经不住那些奸佞蒙蔽圣聪啊！”
　　李贺急着：“阿弥！那可是为皇家节省了白花花的整整一百万两白银呀！皇上他不傻呀？”
　　郑老夫人冷冷地：“那又怎么样？皇上不傻，他能算过来这个账，可他就是不想算这个账！”
　　李贺：“为什么？为什么？”
　　郑老夫人揶揄地：“你说为什么？当年你阿爹还是朝廷一品大员，而且还救过肃宗大帝三次性命呢？可结果还不是败在李辅国和张良娣的谗毁之下，差点没了脑袋？你说为什么！”
　　李贺哆嗦着嘴巴：“阿弥，这事和那事不…不一样，不…不一样。我一定能救出郭元帅的…”
　　郑老夫人冷笑着：“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我们老郑王家的国仇家恨。活兽，我告诉你？你没听薛闺女说吗？这抓郭元帅弟兄们就是皇上下的圣旨，皇上要是明白这个理？他就不会下这个圣旨了。人家郭子仪生前是什么人？那京城的关系网谁人能及呀？尚且不济事。你一个毛头孺子，别以为自己肚里有点墨水，你到京城能摸着北啊？”
　　李贺喘息着：“我不信，在下不信—！皇上他一定是被李吉甫那个坏蛋骗了，骗了？我李长吉一定到皇上面前揭穿那奸佞的骗局，就是拼掉命也要去！”
　　郑老夫人：“李贺，你该醒醒啦？你以为自己真能到了皇上面前啊？就算你能到了皇上面前，你凭什么让皇上相信你？整个大唐朝野正在找你这杀人元凶，李吉甫他们正巴不得借皇上之手杀你哩。你去吧？你去吧！”
　　李贺可怜巴巴地：“阿弥，那我李贺真看着昔日对我有恩的郭元帅和弟兄们上菜市口吗？（他咧嘴哭了起来…）”
　　郑老夫人点着李贺：“活兽呀，你猪脑子啊！你战场上那套文韬武略那里去啦？啊！我看就是一糊涂蛋。他们抓了郭元帅要杀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阴险的李吉甫就是要用郭元帅他们作诱饵，分明是来钓你这杀人真凶的！”
　　李贺悲戚地：“在下这条贱命真有那么重要吗？”
　　郑老夫人：“在那些奸佞的眼里就是至关重要！所以这就是郭元帅他们拼死也不出卖你的道理。”
　　苏俏俏眼泪汪汪地：“少爷，老夫人她说的有理呀！你想啊？据那薛姐姐说，李吉甫他们正满世界打听您的，您…您要是真被抓到大牢里，那郭元帅他们不是白白蹲大牢吃苦了…”
　　李贺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不信！我不信！元帅老哥哥就是为了我坐牢吃苦的，那些生死弟兄们就是为了我吃苦坐牢的，薛将军就是为我而死的，而死的！”
　　郑老夫人点着李贺：“活兽，你给老娘听着！你说的这些，老娘心知肚明，这不但是我李家的国仇家恨，而且是我大唐人的国仇家恨！就是郭元帅那些英雄们全死了，那也不要紧，因为他们死的值！他们的背后还有李长吉挺起了铮铮的脊梁，心里记着他们的国仇家恨！”
　　
　　31，李贺室，夜，内。
　　李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着…
　　巴童在为李贺掖着被褥。
　　郑老夫人痛心疾首地看着卧榻上蜷缩一团的李贺。
　　苏俏俏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走了过来：“少爷，快喝点葱花姜汤发发汗吧？别受凉了…”
　　李贺在卧榻上翻滚着：“小雀子，你端走！你端走！在下不喝，在下不喝—！”
　　巴童哽咽着：“少爷，您可不要任性啊？那要是真弄出病来，那可如何…如何是好啊？您还要做河南府试的功课呀！”
　　李贺喘息着：“老巴，憨话哩！我李贺要是救不出恩人哥哥，还说什么河南府试呀？（他泪水泪水涟涟地）本少爷怕是小命都要没了…”
　　郑老夫人恼怒地张了张嘴，她欲言又止。
　　苏俏俏用汤匙挑着葱花汤：“少爷，轴话哩？嘿嘿，喝两口，暖暖身子。”
　　李贺摇着头：“小雀子，我真的不想喝…”
　　郑老夫人气急而笑地：“呵呵，这活兽要是不轴，那就不是倔驴李长吉了！”
　　苏俏俏笑靥如花地：“少爷，您看老夫人都笑了？喝一口，喝一口！”
　　李贺摇了摇头。
　　郑老夫人哈腰陪着笑脸：“活兽，娘亲给你说了两大箩筐好话就白说了？你要是真的下决心救你那元帅哥哥他们，就听阿弥的话，赶紧操练诗书文章，先河南府试，然后再进京赶考，一旦金榜题名，那就成了天子的近臣啦？呵呵，凭你活兽的那两下子，还怕扳不倒他李吉甫那狗奸佞？咹！”
　　李贺眼里的泪水汩汩而流：“阿弥，您就甭劝了？我现在救不出元帅老哥哥他们，我…我心有不甘啊？哦哦哦…呵呵呵…”
　　
　　32，李贺室，日，内。
　　李贺半倚在卧榻上红肿着眼睛，在唏嘘着…
　　苏俏俏笑吟吟地端来一碗面：“少爷，这是您爱吃的京味炸酱面，您快趁热吃下吧？啊！”
　　李贺颤着声音：“小雀子，在下现在不想吃，你先放在炕案上吧…”
　　苏俏俏失望地将饭碗放在小炕案上。
　　
　　33，李贺室，夜，内。
　　李贺坐在卧榻上泪水洗面地，嘴巴一动一动地…
　　苏俏俏端着食盘盈盈地笑着，走了过来。
　　李贺扭头睃了一下，他拭了一下眼泪。
　　苏俏俏细声细气地：“少爷，吃夜宵了？啊！呵呵，今天老巴他从汉山逮来两只狍子，整了一盘子。奴婢又给您挖来了爱吃的荸荠菜？（她笑容可掬地）呵呵，这不又给您熬上了老南瓜小米稀粥，利口，利口！您呀快趁热乎子喝了吧？啊！”
　　李贺唏嘘着：“小雀子，你看那还都在那儿放着哩…”
　　小炕案上放着一大堆吃喝，原封不动地放在那儿。
　　苏俏俏急了：“哎呀，少爷！这都三天了？您都粒米未尽啊！（她闪着泪光）老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死心慌？’（嬉笑着）呵呵，少爷您快趁热乎子喝了这粥吧？啊！（欲要将食盘里的饭菜摆向小炕案…）”
　　李贺张着两手：“啊？别！别！小雀子，你饶了我吧？（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苏俏俏）在下实在是吃不下呀？我…我…”
　　苏俏俏嘟着嘴巴：“少爷，您的病才刚好几天？这要是再闹腾下病了，我看您什么都不用干了…（她赌气地将小炕案上的食物都一一拾掇到食盘里，将欲端走…）”
　　李贺呆滞的目光。
　　苏俏俏讶然的面孔。
　　画外音：“我家少爷为了不能救出郭元帅和那些从前的弟兄们，他心里愧疚的慌。于是他每天便不再怎么吃饭，身体渐渐地一天又不如了一天了…”
　　
　　34，李家院内，日，外。
　　巴童搀扶着蹒跚迈步的李贺从溷头里走了出来…
　　李贺佝偻着身子向前走动着。
　　那只黄狗在李贺的面前嬉闹着…
　　李贺厌烦地蹙起了眉头。
　　巴童看在眼里，他松开了李贺的手臂，将黄狗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