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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酒  凶手  悬疑

　　“昨晚你们到底谁陪老马喝酒到最后？”警察的目光又在我和老杨之间移来移去，这次不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拼凑起来看，而是要分开来看。我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在小区里消失，而是傻乎乎地站到现在。不过我想好了，这次必须死咬是老杨陪老马喝酒到最后。可老杨却抢先一步，指着我的脸，说是我陪到最后。而且可气的是，他的声音已经落地很久，他的手仍在指着我。我不甘示弱，指出老杨私藏传销团伙是违法的，应该受到法律的严惩。警察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叫我不要岔开话题，先把自己陪老马喝酒的情况交代清楚。我绞尽脑汁回忆，从冷热不定的脑袋里搜刮出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影像，可无论这些影像怎样组合，都没有呈现出是我动手杀死老马的信息。我给警察的回答只能是：我记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反正老马不是我杀的。
　　“谁能够证明你？”
　　“我可以证明！”妻子在旁边站了半天，终于出声，“昨晚我带女儿去吃肯德基，回来时看到他和老马喝酒，已经醉得不成样子，我就和女儿拉他回家……”我忽然间觉得妻子善解人意，富有口才。这让我不再去想是否还有什么机会可以在小区里消失，是否还有什么情人值得惦记。可是，警察听完我妻子的话，说道：“嫂子，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不过你是他的妻子，你说的话不能算数。”
　　“哎，白说了。”妻子一脸无奈。
　　“情况确实是她讲的那样。”小区的李大姐从人群中站出来。李大姐说，当时我上街去买夜宵回来，看到小王躺在值班室的地板上，衣服沾满呕吐物，他的妻子和女儿把他扶起来往门外拖，他抓住桌脚不放，嘴里喊着还要再喝。我见他的妻子和女儿拖不动他，就赶紧把夜宵拿上楼，然后下来帮忙……李大姐吐字清晰，表达到位，而且她说话时伴有辅助说明的动作，很能说明问题。尤其让我佩服的是，她不仅能够生动地讲述自己如何协助我的妻子和女儿把我拖回到家里，还能够形象地描述自己随后在自家阳台上看到的情景：老马一个人在值班室里收拾碗筷，不小心摔倒，脖子撞击桌沿。他爬起来后到床上躺着，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本子来翻看。没过多久，他起身下床，又从墙角翻出一瓶白酒。
　　“是老马一个人继续喝吗？”警察问。
　　“是的。”李大姐说。
　　“后来你还看到什么？”
　　“没有了。”
　　“你不是一直在阳台上看的吗？”
　　“老马把酒瓶打开后关上门窗，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些信息。”
　　警察把笔记本合上，样子像是要收工了。人们的表情瞬间变得很轻松。警察觉得好像哪个地方记得不是很清楚，又打开笔记本。人们的轻松表情迅速被收藏起来。警察想再找几个人来了解情况，结果没有找。
　　无法当场破解案情，警察做完详细的调查和记录后把老马的尸体抬上面包车，准备要拉走。我问警察打算怎样处理老马的尸体。警察说先拿去停尸房存放，然后再联系他的亲属来做好善后工作。我说老马是孤寡老人，没有亲属，不用联系了，而且他以前跟我提到过，如果有一天他死在小区里，希望大家能伸出援手，把他埋在小区后面的坟场，他还特别强调，不要拿他去火化，因为他怕火。警察说既然老马有这个意愿，那就按老马的意愿办吧，不过我们只负责办案，没有时间来埋他。我说那就让我和老杨来埋他吧。警察表示同意。我和老杨召集几个年轻人，一起把老马的尸体抬进小区后面的坟场。麻烦的是大家都不懂风水，不知道把老马埋在哪里好。老杨建议随便埋就行了，不用那么讲究。我说不行，老马是个认真的人，必须给他找个好地方，让他入土为安。我的目光在坟场里游荡了许久，最后停留在小刘的坟墓旁边。小刘的坟墓旁边有块空地，我就叫大家把老马埋在那里，让老马和小刘共享一处风水宝地。
　　小区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人来当门卫，我便自告奋勇，晚上帮大家守门。老马刚死在值班室里，值班室自然成为不祥之地，按理说我不能踏入其中。可是室外天气实在寒冷，而值班室里有大功率取暖器。我只好看淡忌讳，进到值班室里坐。值班室里最显眼的是老马睡过的床，它让我想起自己以前走过值班室门前时看到老马睡在床上的模样。老马值班总是很认真，病了躺在床上，眼睛也一直盯着小区的大门，直到自己不知不觉地睡去。当然，老马也有让人发笑的地方。小刘生前有段时间病重住院，他每天中午和傍晚都要给小刘送饭。他不想请假，又不想叫人替他送饭，就想出了个办法：每次去医院前，他都要把值班室的门全部打开，将一只装有衣服的水桶和一袋已经剪开的洗衣粉摆在门前的石板上，还特地在石板上晾几张湿水的毛票，以证明他存在于附近，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有几次他回到小区时，水桶和洗衣粉都还在，只是亲爱的毛票们没了影踪。
　　说实在的，老马昨天请客我很感动。我以前住过几个小区，没有哪个小区的门卫像老马这样待人热情。我走到老马的床前，抚摸床上的席子和枕头，感受老马曾经散发出的温度。在已经睡得油黑的枕头下面，我发现一本泛黄的日记本。我把日记本翻开，看到老马工作的点滴记录。记录里的部分内容我上面已经提到，还有许多内容是在小区里发生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最后记录的墨迹非常清晰，看上去还有些温润，是这样写的：我想把所有的事情做好，可是我很努力了，还是有许多地方不尽如人意，尽管这样，我需要的是人们的理解与包容，而不是误会、指责、谩骂与威胁。
　　突然，妻子跑到值班室门口，说她在楼上看到小区后面的坟场着火了。我提着灭火器跳进坟场，看到有十几个人坐在老马的坟前烧纸钱。他们都是小区里的人，他们的名字都出现在老马的日记本里。我把灭火器放下，也坐到老马的坟前，和他们一起烧着纸钱。
　　接近凌晨的时候，在公安局刑侦队的朋友偷偷地发信息给我，透露案情已经基本明了，老马是过量饮酒而死的。我把这个信息告诉大家。大家并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反而感到越来越沉重。随后，大家相继把自己原来坐的姿势改变成跪的姿势。泪水悄悄地从大家的脸上流下来，映着面前红红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