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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化

　　父亲看向我，我看向堂哥，我们三个人坐在火车上不约而同大笑。父亲道：“三十年前，我和那个梵外高僧还有一约，事过三十三年后，梵外高僧将会再来华夏。”父亲看向我意味深长道：“我想让你出战？”
　　我道：“可是我没有子嗣，如果我死了，你老不怕断了萧家你的香火。”我父亲道：“你的八字，命中当有子嗣，你太太不能生，这件事我和你母亲会一直假装不知道。”我堂哥道：“二叔，要不我替小小，毕竟小小不是武行出身。”
　　父亲道：“萧家儿孙聪颖，小小只要打通周天，方可醍醐灌顶。老大，你是萧家嫡子长孙，记住不可冒险，日后不管萧家如何，长孙在萧家就在。”我感觉父亲有些迂腐，见堂哥仍不放心，父亲道：“放心吧，还有三年时间，我已经为小小安排了进修课程。”俗话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父亲道：“小小，你要去三个地方，第一个地方就是少林寺藏经阁。第二个地方就是武当山，第三个地方就是龙虎山。全真和正一皆是道门祖庭。当你三十五岁下山，或可小成。”我道：“父亲莫不是让我斩红尘，遁空门。”
　　父亲道：“只是知，不是修。”见我面有忧色，父亲道：“小小，钱是赚不完的，不急一时。”因为是父亲下令，我太太不敢忤逆，我太太这点好，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没有子，那就相夫。
　　我以为父亲仅仅是开个玩笑，没有想到我到了少林寺，少林寺门口，一群光头道：“少林寺十八铜人恭迎萧香客。”我父亲肯定捐了不少香油钱给少林寺，才换来我可以自由出入藏经阁。我手拿一本经书，一位师兄道：“这是阿支罗迦叶经。”我又拿一本，师兄道：“这是地藏经。”看到第三本，师兄道：“这是金刚经。”
　　我好奇道：“为什么都是梵文？”师兄道：“中文有，不过不在这一层。”师兄引我去中文区。看到我重拾阿支罗迦叶经，师兄道：“师弟，你要学佛法吗？”我道：“我只是看看。”师兄道：“寺庙规矩，非本庙僧侣不得入藏经阁，但师弟是一个例外。方丈交待下去，师弟可不参加早课，不参加寺庙任何集体活动，除用斋时间，师弟一切皆自由。”我道：“多谢师兄。”师兄这才离开，因为寺庙前殿有不少香客，我只能留在后殿。自我入少林寺后，我就未见过方丈。因为是自由之身，我恰巧路过达摩院，在达摩院我看到寺庙僧众皆在习武。达摩院另一位师兄看向我，双手合十道：“师弟，你想学？”我赶紧还礼道：“路过。”
　　师兄看向达摩院武僧道：“师弟想见识一下少林棍法。”我遮住一目偷瞧道：“好棍法。”师兄道：“师弟若想学，我可教师弟。”我指向我自己道：“我行吗？”师兄道：“众生皆平等。”我慌忙离开达摩院道：“改天吧。”师兄看向我离去的背影，观我步姿矫健，不停摇头。
　　父亲曾说过少林藏经阁的经书有大乘三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让我皆融会贯通，不可行，但要熟知佛家典故。知字并非修字，中文版通俗易懂，我在藏经阁里诵经。山上清幽地，父亲要我禁足于山中，每天粗茶淡饭。我唯一的雅趣就是去后山观景台观景。我会委托僧人购置文房四宝，在后山绘画。
　　每个星期师兄都会和我选择周日一天促膝畅谈佛法，一来是检验我一周所学，二来是纠正我误入歧途。我对师兄道：“既是佛法，既是从同一本佛经所悟，怎么会有正邪之分呢？难道看的不是同一本书，既然怕误入歧途，佛主为何不直接备注此经只有一个正途，莫非佛主要的就是众生误入歧途，身陷万魔像，以正法痛责万魔。”
　　师兄道：“佛法有大乘小乘佛法，佛法可生万魔，万魔可再生万途，这万途当中就有一条正道。不过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而已。正若不斩心魔为邪，邪若斩杀心魔为正。正邪并非佛主定论。等师弟误入歧途想斩心魔了，佛主会以诸经为台阶，带师弟重归正途。”
　　师兄道：“师弟若觉得烦闷，可入达摩院学习一二。”师兄临走时将达摩院通牌交到我手上，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进出达摩院。在达摩院里我见到上山时，接我入山的少林寺十八铜人。十八铜人见到我，双手合十，我只好还礼。我因为是香客，并非土黄僧衣罩身，穿的是青灰色的居士僧衣。
　　我一直好奇少林寺的方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一直苦于没有见到方丈。少林寺的拳法看上去又十分简单，易学，我便在几日后跟少林寺达摩院师兄学习拳法。父亲曾道：“萧家子孙聪颖，打通周天，方可醍醐灌顶。”
　　我这拳法，居然依葫芦画瓢，学的有模有样。有好几次，师兄路过，都停留下来观摩。师兄只出过一次拳，一拳过后，我倒退数步。师兄道：“水滴方可石穿。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师兄对我的资质十分认可。师兄道：“师弟想下山？”我道：“我来这山上一个月有余，还未下过山。”师兄道：“山下花花世界的确如镜花水月，不过红尘俗世不失有磨砺心境之功。”
　　我道：“师兄我可以下山了吗？”师兄道：“许你三天假期。”我笑道：“太好了。”师兄看向我离去的背影道：“不是山中客，何渡山中人。”
　　我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吃肉，我去饭店点了一桌子肉，刚准备吃，张梅婷要和我视频，张梅婷道：“你不是在少林寺吗？怎么少林寺也可以大口吃肉大口饮酒。”我道：“你管呢。”我这才想起我太太来，我给我太太打了一个电话。我太太在电话里，声音有点苍白道：“我今天去了医院？”
　　我道：“你生病了？”我太太道：“我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我如五雷轰顶道：“在国外，我们不是去过医院吗？医生说不是你的问题，问题在我。”我太太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医生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生育了。”我道：“等我。”我狼吞虎咽吃了几口肉，赶紧去车站。
　　我晚上到上海，回到家，看到我太太一天都没出门，她面前的纸巾，掉了一地。我太太看到我，抱住我道：“老公，我一辈子都不能给你生宝宝了。”我太太哭的很伤心，我安慰道：“不能生宝宝，也不能影响你我的感情。”
　　我太太擦眼泪道：“老公，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师兄道：“少林的功法，棍，拳，都讲究循序渐进，没有个三五十年，很难大成。不过入门很简单。”我道：“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希望登堂入室。”师兄道：“凡事都有例外，我学长拳只用了三天。”师兄指向我的胸口道：“你要学会如何问心。”师兄道：“我看过藏经阁你翻过的经书，你看书可以做到循序渐进，为何习武不行。”师兄在我面前打出一套拳法，看上去没有任何巧妙之处，略显笨拙。师兄道：“这套拳法，我悟了三十年，至今还未初窥门径。”我道：“如此简单的拳法，师兄都要悟上三十年，可长拳师兄三天便可学会。”
　　师兄道：“来，跟我一起练，你会感觉到每一次出拳都玄妙无穷。”拳出一千次一万次，每次都会不同。拳法和做人一样，人重复去做一件事，时间久了，自然得道。师兄的拳法虽然简单，但每一拳都无懈可击，大道至简，返璞归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师兄不去谈佛法，因为在师兄心目中，佛法和世间任何道理都一样，有对有错。如果可以说服对方，何苦动拳。
　　师兄道：“有一天我在佛法上出了错误，一个小孩子道明错误的根源，那么小孩子就是慧眼明彻之人。”我道：“师兄，那我学这拳法有何益？”
　　师兄道：“无益，等你放下就会明白。”师兄仰天大笑道：“都说佛门清净，修来世。但我看这佛门最污秽，烦恼难消之人才会遁入空门，想要自消烦恼。佛门一世清修，不如生死之间放下屠刀。”佛门子弟最偏执。
　　我道：“师兄，那我不学了。”既然我来少林寺的目的是知，而不是修，我就好好看我的佛经典籍。我能一个月下一次山，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做一个酒肉居士。什么时候到我想出拳了，我再去学这拳法。这世间，连讲道理的人都讲不明白道理，学武何用。
　　我自山下来，醉卧山中去。师兄道：“师弟，你喝酒了？”我道：“喝了。”师兄道：“方丈想见你。”我道：“不见。”师兄道：“方丈说依师弟这阅览经书的速度，今生都难爬楼到顶。”
　　我醉眼惺忪道：“依方丈的意思，爬到塔顶才能分出佛法高深。”师兄道：“自然不是。”师兄看向我道：“师弟可要沐浴。”我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佛法，甚至厌恶佛法。我更喜欢道，仅仅是喜欢。”师兄道：“看的出来，师弟随时可下山。”师兄向方丈居所走去突然回头道：“师弟刚才高见，以经文高度丈量佛法，的确有悖佛道，这句话我可以原话转述给方丈吗？”我道：“你尽管说。”
　　师兄突然道：“恭喜师弟，洗髓经已将师弟体内浊垢洗净，师弟若习武可以再上一个台阶。”我这才发现我体内的丹田之气，居然清浊互融而不浊。师兄道：“师弟好悟性，比师兄当初洗髓经快上三天。”
　　我道：“我父亲是不是让我和佛门结善缘，它日我若有难，达摩堂十八铜人可助我一臂之力。”师兄道：“达摩堂外出之事要方丈来定。”我道：“那就是有了，师兄告诉方丈，我明日下山，至于相见一事，咱们就免了。反正佛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佛。”
　　师兄道：“一定转述。”我躺在床上，酒气去一大半，开始幻想自己有朝一日，羽扇纶巾，御剑腾空，何等剑仙风范。想想就算了，我不是习武的材料。好在今天的夜色不错，窗外的星空更是明朗，我摸了一下背部，一阵揪心，好大一个碗疤。我说我要下山这件事，比父亲想的要早上几个月，我从少林寺出来，感觉这滚滚红尘才是人间仙境。
　　我不喜欢佛法，对道法谈不上喜欢，更不会去烧香求神。人的话都信不得，更何况神的话。狄云说过：“这世间坏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