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男  舞女

　　少男情 舞女泪（上）
　　
　　桂萱
　　五月二十八日晚，小太阳娱乐城的舞厅里，一对对跳舞者在轻缓的乐曲下游动着。墙角处，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大胡子，找到服务员说，他要包间、要舞女。
　　大胡子在服务员引导下，来到舞女们休息的房间。只见十多个舞女有的对镜化妆，有的靠在椅子上打盹儿，有的吃着零食。其中一个二十六七岁，一袭素裙，一肩长发，一脸淡妆，没戴任何首饰，正埋头看一本杂志的舞女，猛然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激动地说：“小姐请跟我跳舞去好吗？”舞女起身笑盈盈说：“对不起先生，今晚有人约了我，改日再陪你好吗？”大胡子怏怏地说：“那好，我在 8号包间里一直等到你们约会完！”
　　午夜十二时刚过，舞女敲开了8号包间的门，笑盈盈地说：“叫先生久等啦。”大胡子面无表情地问：“那人走了？”舞女叹口气，说：“他没来。先生想吃什么？今晚我请客。”大胡子迟疑片刻，要了一些酒菜。然后自我介绍说他叫肖勇，又问舞女芳名，舞女说她叫渺渺。
　　渺渺注视着身旁的肖勇，他长长的头发足有半年没理过，连鬓胡大概也有两个多月没剪了，金丝边眼镜里的双眼看上去很敏锐，鼻子挺直，长脸方口。笑盈盈说：“先生是搞艺术的？”肖勇说：“小姐眼力不错。我在一家大学里教音乐。”渺渺又说：“看脸型，你应该是影视导演。”肖勇的心猛地一动，问：“影视导演还有特定的脸型吗？”渺渺轻轻一笑说：“我老公和你的脸型一样，他是影视导演。”
　　渺渺的一席话，令肖勇无限感慨。电视里白雪正演唱《久别的人》，他搂着渺渺跳完一曲后又坐到沙发上，两人吃着东西，喝啤酒，一时谁也不说什么。渺渺的丹凤眼笑起来佼媚可人，她的神态古典又沉静如水，凄美又淡雅似月。然而，这其中还分明流露着忧郁和感伤。半晌，肖勇拉起渺渺的手说：“告诉我你为什么叫渺渺？”
　　渺渺若有所思地念起三句词：“目送征鸿飞渺渺，思随流水去茫茫，蓝红波碧忆潇湘。”肖勇知道这三句词出自五代词人孙光宪的《浣溪沙》，其中的意喻更使他感动。猛然间他将渺渺揽进怀里。渺渺半推半就地跟肖勇亲热了一下，说：“肖先生，我给你讲个故事听。”
　　肖勇和渺渺碰了一下酒杯，两人一饮而尽。然后，她缓缓地讲述起来——
　　八年前，有一个取名翩翩的舞女，闲暇时经常在住处学英语、看书或者去书店买书。早春三月的一个周日上午，在西单图书大厦里，她买了三本外国小说和五本一套的《中外影视剧本精选》，忽然一个大男孩羞答答地对她说：“同学，你能借我三十元钱吗？”翩翩瞥一眼他胸前佩戴的大学校徽，又看他脸红发窘的样子挺可爱，莞尔一笑，递给他三十元钱。原来，他也要买一套《中外影视剧本精选》。
　　走出书店，大男孩自我介绍说：“我叫曾鸿，鸿鹄的鸿，艺术学院大四学影视导演的，你在哪所大学？”翩翩机敏地一笑说：“原来你是一只天鹅。我叫翩翩，一只小燕子，北大三年级中文系的。”曾鸿若有所思地说：“‘翩翩堂前燕，冬藏夏来见。’很有深意的名字。你在几班，宿舍电话多少，我好跟你联系。”翩翩沉吟了一下，掏出随身携带的钢笔和小笔记本，把BP机号码写给他说：“千万别到学校找我，有事呼我好了。”
　　一个周六，曾鸿打传呼约翩翩去北海公园玩。曾鸿对她讲，将来他要当个大导演。翩翩对他讲，闲暇时她拚命学英语，读古今中外文学名著，目前正筹划一个大计划。曾鸿问：“我能帮上你吗？”翩翩笑说：“到时候还真得靠你帮忙。”
　　下午，两人来到一家小饭店，翩翩要了几盘小菜和啤酒饮料。喝着酒，曾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那天，其实我兜里有钱，只是想和你认识，才故意跟你搭讪……”翩翩娇慎地擂了他一拳说：“好哇你这个坏小子，天鹅勾引起小燕子了！”
　　这一天翩翩很开心，晚上和曾鸿分手后，她没心思去“上班”，回到郊区的住处倚在被子上，环视着十来平米的小屋，内心涌出一股忧伤。她想，小星和小月此时也许正陪着客人跳舞喝酒。唉，舞女的职业就是跟男人玩情爱游戏，从他们的衣兜里往外掏钱。这个曾鸿若知道我是个舞女，那天他能跟我搭讪，今天还能约我去北海公园玩吗？必须抓紧时间完善自己，尽快实现我的大计划！她打开《中外影视剧本精选》认真地看起来。不一会，BP机响了，一看是小太阳娱乐城的号码，她索性把机子关上了。
　　后半夜，小星和小月回来了。一进屋见她还在看书，小月说：“翩翩呀，赵老板又来找你了，我呼你你也不回话，这一夜他可惨了。”翩翩忙问：“他怎么样？”小星说：“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喝闷酒，吐了好几次。”翩翩说：“他的确是个好人，可他有妻子。”小星说：“我看哪，过了这个村，你可就没那个店了！”
　　又一个周日，翩翩刚起床，BP机就响了，她回电话知道是曾鸿约她。她急忙简单地洗漱着。小月问：“是哪个相好呀，这么急？”翩翩神秘地一笑说：“一个学导演的同学。”小星说：“见鬼！怪不得你不理赵老板呀。”翩翩笑了笑，没再言语。小月说：“我也起床了，一会儿寄钱去，老爸的病和弟弟上大学的钱全靠我呢。”
　　如约来到相会地点，翩翩上去就吻了曾鸿一下。他们乘车来到颐和园，浏览了许多名胜古迹，下午从万寿山佛香阁下来，在一个僻静处，见一位白胡老头在算卦，翩翩拉着曾鸿走过去要算婚姻。老头看完了他俩的手相面相，说了一些恭维话，又拿出三枚乾隆通宝，叫翩翩分摇六次掷于地上。他在小本子上记着点点，又配上干支五行六亲六神。然后说：“泽水困。世应相生相合，世爻生用神，日月建又来生扶世用。恭喜你俩能够白头皆老。”曾鸿递给老头二十元钱，道了声谢谢，心里美滋滋的拉起翩翩就走。翩翩低头缓行，反而显得忧心忡忡。曾鸿问：“你不高兴吗？”翩翩轻声问：“我的天鹅，你爱我吗？”曾鸿发誓般表白：“永远！”两行泪水顺着翩翩的面颊簌簌流下。曾鸿认真地说：“《周易》卜卦很灵验的，我爷爷就会这个。”傍晚分手时，翩翩说：“如果你真的爱我，下周日你得给我买一枚定情戒指，哪怕三两块钱的也好。”
　　曾鸿答应了翩翩。他从同学们那儿借了七百元钱，第二天中午来到宏达首饰店，三十来岁的老板娘瞧见他胸前的校徽，热情地问：“大学生，想买戒指送女同学？”曾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老板娘和他闲聊，给他介绍着各种戒指，知道了他的朋友在北大中文系。最后他买了一枚小巧的双心连环形金戒指。
　　下午上大课，首先观摩了美国电影《风月俏佳人》，影片叙述的是一个企业巨头爱德华·刘易斯与妓女维维安从相识到相爱的故事。然后张教授讲了影片的艺术特色。他强调说这是一部浪漫轻喜剧式的爱情故事，男女主人公各有鲜明性格，特别是维维安，当百万富翁提出愿把她安置在一所公寓中，实际上是要她做情妇后，她却拒绝了他的好意。她不愿过这种没有名份的寄生生活，而要去求学深造，最后她成为一个独立的人。下课后，王芯红与曾鸿一道走着，并探讨起维维安这个人物。她是高干女儿，表演系的系花，对他很有好感。曾鸿的结论是：维维安值得所有的男人去爱。对此王芯红不敢苟同。快到女生宿舍大楼前时，她含羞地说：“曾鸿，周日我过生日，我想请你到我家做客”曾鸿望着她含情脉脉的眼睛说：“芯红，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周日另有约会。”王芯红问：“是男生还是女生？”曾鸿说：“是个女生。”王芯红急问：“谁？”曾鸿答：“北大中文系的。”王芯红猛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这天晚上，翩翩和小月小星依旧在小太阳娱乐城上班。忽然，宏达首饰店的老板娘找到翩翩要与她单独谈谈，这下可把姐妹们吓坏啦。小月和小星坚决不让她去，但翩翩从来者的脸色上看出，她仿佛并无恶意，于是叫她俩守在包间门口。老板娘笑着自我介绍说，她叫辛美茹，丈夫是宏达首饰店的赵容海，因为她不能生育，丈夫又很爱她，不肯离婚。只是他曾多次对她提起要养翩翩小姐“做偏房”，对此她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尊重了丈夫的意见，可惜你就是不同意，不得已今天只好亲自出马了。辛美茹又说：“请放心，我们决不是一次性交易，你可以住在我们的别墅里，也可以另给你买一栋。此外，我家又开了第五个首饰分店，如果你愿意，可以由你来打点。”她从手袋里拿出一叠钱，放在茶己上，“这一万块钱你先拿着买几件衣服穿。”
　　翩翩被赵先生和辛美茹的诚意感动得双眼含满了泪水说：“这样做对你太不公平了。”辛美茹笑笑说：“自古以来有钱的男人谁不养个三妻六妄。我何必又是吵闹又是离婚的，累不累呀。这事你先考虑一下，过些日子咱们再详谈。你看好吗？”
　　辛美茹走了，翩翩坚持不收她的钱。小月和小星走进包间后，她把情况跟俩个姐妹简单叙述了一遍。小星惊讶地说：“哇——天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小月也说：“翩翩，赵老板人不错，这个机会你可要把握好。”翩翩沉吟一会，说：“我先回去了，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