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经典

　　四
　　1948年2月，在陕北山区的毛泽东指示彭德怀：“中央军委研究决定，我西北野战军应向延安、宜川线出击，得手后再向该线以南、渭水以北进击，以建立渭北根据地。”
　　彭德怀即回电：“决心以一部兵力首先围攻宜川，诱调黄陵、洛川守军来援，集合优势兵力在运动中歼灭，然后消灭宜川守军。”
　　2月22日，西北野战军各部队按预定方案向宜川城开进。
　　24日，许光达第三纵队、和罗元发第六纵队包围了宜川。
　　彭德怀电告许光达、罗元发：“攻城要猛，只攻不克，以逼敌呼救求援。”
　　宜川守军是张汉初二十四旅两个团。
　　27日，攻击开始，炮火非常猛烈。张汉初向胡宗南紧急求助。
　　胡宗南遂命令二十九军军长刘戡立即率部疾进，解宜川之围。
　　此时，刘戡正在西安过春节，与他同在一起有整编二十七师师长王应尊、整编九十师师长严明和副师长邓钟梅。
　　虽然扫兴，军令难违。二十五日，刘戡率军部和整编二十七师、整编九十师两万人马由洛川出发，沿洛宜公路急进向宜川进发。
　　28日，天上飘落小雨，雨中夹杂着雪粒，天地间潮湿而阴冷。
　　部队刚走出不远，前面就响起了枪声。前部九十师走到瓦子街，南北两面枪声大作。刘戡与宜川守军二十四旅电台联络，张汉初旅长报告说：“围城之敌分向西北和西南方向逃窜了。”这个报告令刘戡很是不安，彭德怀的主力冲这里来了。
　　雨夹雪已经变成了漫天大雪，四野一片迷蒙。
　　27师师长王应尊对刘戡道：“公路南侧尚未发现共军，部队可向黄龙山撤退，然后绕路去宜川。”
　　刘戡说：“道路泥泞，不好行动，你的部队在前面，向黄龙撤退，你部就变成后卫，势必你要担任掩护任务，走在最后。”
　　王应尊当即表示：“我走最后没关系。”
　　“我们走了，你27师怎么办？”
　　王应尊的建议是正确的，解放军的包围圈还未形成，当时西北野战军二纵还没有赶到战场，公路南面还有一个空隙，如果29军从这里进入黄龙山区，完全可以跑掉。
　　但刘戡不忍扔下27师，决定道：“明日拂晓前继续沿公路前进，一举突到宜川。”
　　二十九日凌晨六点，一纵王尚荣独立一旅开始攻击瓦子街，堵住了刘戡部的退路。二纵也赶到战场，29军完全被包围了。
　　29日夜，刘戡对部下道：“趁夜突围，尚可逃生，错过今夜，怕是出不去了。”
　　九十师师长严明道：“胡长官要我们增援宜川，我们却回撤西安，这不是抗命吗？仗一打就跑，这种仗我还没打过。”
　　犹豫再三，天已拂晓，彭德怀部发动全线攻击。
　　战斗坚持了一天，天色昏暗，大雪纷飞，两军混战，多次刺刀拼杀，尸横遍野。刘戡的整编29军压缩在了任家湾到丁家湾的一条狭窄川道里。
　　整编九十师各旅已失去控制。师长严明和参谋长曾文思退到一个高地上给胡宗南发电，表示要以自杀明志：“战局极为严重，我等团长以上决心成仁。”
　　严明的儿子严守礼是该师通信营长，曾文思找到严思礼道：“师长要自杀！把师长拖到山下军部去。”于是，严守礼和副官架着严明往下山走。
　　这时，公路上人头攒动，混乱不堪。
　　进攻延安时，严明腿折受伤，随身备一乘滑竿，严守礼将严明扶上滑竿，往山下军部走，突然一排机枪子弹扫过来。严明被当场打死。
　　在29军军部，刘戡烧毁文件、砸了电台，准备自杀，参谋长刘振世夺下他手中手枪，拖着他出了军部，向外突围。刘戡决心赴死，捡了一颗手榴弹放在胸前，拉动了上面的拉环。
　　三月一日早晨，固守宜川县城的张汉初“听见瓦子街任家湾方向炮声隆隆，清晰可闻。五个小时后，炮声慢慢沉寂下去，接着机枪声也听不到了”。张汉初判断刘戡部凶多吉少，宜川更是危在眉睫，即决定率部突围。
　　三月二日晚，西北野战军发起总攻击，战至三日上午八时，全歼宜川守军五千余人。
　　宜川一战，西北野战军以伤四千一百九十三人，亡一千零五十九人的代价，歼灭胡宗南一个整编军军部、两个整编师师部、五个整编旅的十个团，总计两万九千余人。
　　整编27师师长王应尊混在俘虏队伍里，下山时，钻入松林，跑进黄龙山的崇山峻岭中，在山洞里蹲了两天，孤身回到了西安，后任西安绥署干训团学生总队长，1949年12月在成都起义。
　　共产党新华社通过广播通知国民党方面：刘戡和严明的遗体已经妥善装殓，希望派人前去接收。
　　刘戡（1906-1948），湖南桃源人， 黄埔军校第一期，跟徐向前、陈赓、胡宗南、杜聿明、陈明仁是同学。参加过北伐战争、长城抗战、忻口会战，被誉为“杰出的抗日将领”。
　　有人说刘戡是一个苦命将领。自胡宗南占领延安以来，他的任务好像就是专业救援：救蟠龙，救榆林、救清涧，无论何时何地哪个部队被围，都是他带兵前往救援。
　　1948年3月1日，刘戡兵溃自杀身亡，时年42岁。
　　3月8日，刘戡的遗体运往了西安。
　　刘戡和严明被蒋介石追认为陆军上将。后蒋介石败走台湾，还没有忘记他的这个学生，1953年再次追晋刘戡为国民革命军陆军二级上将。
　　五
　　刘邓大军进入大别山后，白崇禧动用了三十万兵力的围攻，势头非常猛烈，包围圈逐渐压缩，局势严峻。
　　最令刘邓官兵们痛苦的是，生存下去的唯一的办法不是作战而是避战。无论兵力还是装备，他们都无法与白崇禧国民党军抗衡。
　　到了1948年初，全国战场上，共产党军队已转入全面反攻。
　　毛泽东认为，战争发展到这一阶段，不打大的歼灭战，是不能解决中原问题的；而要打大的歼灭战，就必须刘邓、陈粟、陈谢三军协力。
　　中央军委要求刘邓大军从大别山区转移出来。
　　一九四八年二月二十四日，邓小平率前方指挥部北渡淮河，在安徽临泉县南部的韦寨与刘伯承率领的后方指挥部会合。之后一路向西，将指挥部移到河南中部宝丰县。与此同时，二月二十八日，陈再道率第二纵到达河南新蔡以南的谢家集；二月二十七日，陈锡联的第三纵队九旅和王近山的第六纵队渡过淮河达到安徽阜南一带；二月二十八日，第三纵队司令部和第七、第八旅进至安徽西北部与河南交界处的双碑湖地域。
　　原华东军区王秉璋十一纵亦从鲁西南归建。
　　至此，刘邓大军主力全部转出大别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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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陕北的宣川一战之后，中原战场裴昌会、孙元良、胡琏、邱清泉四个兵团很是惊慌。胡宗南为确保西安，急调驻守陇海铁路潼关至洛阳段的裴昌会兵团主力星夜回援西安，洛阳仅留青年军第206师驻守，黑石关及其以东为孙元良兵团一部驻守，洛阳以西、潼关以东200余公里铁路沿线改由非正规军守备，总兵力约2 万余人。这样，郑州至潼关之间800 里地带守备空虚，给解放军攻克洛阳创造了时机。
　　1948年3 月7 日，刘伯承、邓小平上报中共中央军委，正式发布，由陈士榘、唐亮兵团和陈赓、谢富治兵团联合攻打洛阳的命令，统属刘邓指挥。
　　洛阳为中国五大古都之一，有九朝都会之称。
　　洛阳是中原战略要点，位于黄河中游，河南的西部，北依郎山，南临洛水，地扼陕西、山西、河南三省要冲，是陇海路中段重镇，也是郑州与西安之间的联络中心。
　　3月7日至10日，陈唐兵团、陈谢兵团两路大军，从东西两个方向直奔洛阳而来。
　　3月8日，陈唐部王建安第8纵队抢占了黑石关、堰师，切断郑州与洛阳间铁道交通线；陈谢部秦基伟、黄镇第9 纵队袭占新安。9 日陈唐部孙继先第3纵队与陈赓、谢富治第4纵直袭洛阳。
　　开始攻击的时间为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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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镇徐州的国民党陆军总司令顾祝同，获知共军正向洛阳地区集结，他即刻命令位于许昌、漯河的孙元良整编第47军开往郑州至汜水、黑石关一线，胡琏整编第18军向许昌集结，统归陆军总司令部郑州指挥部主任孙震指挥，随时待命增援洛阳。
　　孙震给洛阳209师师长邱行湘电报通报：“豫西共军主力约4 个纵队连日由襄禹地区北进，有犯洛阳企图，我孙、胡两兵团已向洛阳开进。”
　　国民党郑州指挥部副主任张士希多次打电话向邱行湘催问洛阳的备战情况，并郑重声明，蒋主席要求他“在洛阳至少应坚守一个月”。邱行湘十分反感这种指手划脚，没好气地回答：“守一天算一天！”
　　3 月9 日，陈唐、陈谢第3 、第4 纵队秘密渡过伊河、洛河，迫近洛阳。郑州、漯河国民党整编第47、第18军尚距六七7天行程，二陈决心以速战速决手段，于援敌赶到之前攻下洛阳。
　　3 月11日黄昏，正当国民党军孙元良、胡琏兵团在洛阳附近地区徘徊，弄不清共军究竟何时向何地攻击之时，解放军两兵团攻城的火炮已开始在九朝都会震响。
　　其时，陈唐部第三纵队原司令员何以祥因病北上河北平山治疗，华野第八纵队副司令员、曾经是红军强渡大渡河十八勇士的指挥者孙继先继任三纵司令员。
　　孙继先第3纵攻打南门，陈赓第四纵攻打西门。
　　这时洛阳上空天气突变，雷雨突至。雷声和炮声混成一片，震耳欲聋。
　　很快，第3东大门突破，接着向南发展。
　　12日14时，西大门突破。
　　邱行湘到东门大街的鼓楼上观察情况，指挥巷战，终究难挡解放军攻势。邱行湘不断向国民党军统帅部求援。但孙元良、胡琏的部队还在行进途中。
　　在3纵、4纵攻击开始之时，王建安第8纵队主力进至郭镇、堤东、府店镇一带，负责阻击由郑州西援洛阳之敌，秦基伟第9纵队攻占了新安、宜阳一带，监视潼关方向之敌。12日黄昏，洛阳城四门全被突破。攻入洛阳城内的共产党军队已达六个团。
　　蒋介石给邱行湘发来电报：“已饬外围兵团兼程驰援，希激励三军，坚守阵地。”
　　邱行湘带领残部五千余人退守核心阵地，在大楼楼顶悬挂起青天白日旗，以示坚守到底的决心。
　　蒋介石严令孙震增援洛阳，甚至命令三十八师停止西调，归孙元良兵团指挥，孙震只好一面命孙元良的部队快速增援，一面命胡琏的整编第十八军由登封附近跃进以救洛阳。
　　时值豫西山区春雨连绵，胡琏兵团跋涉于泥泞之中，饱受风寒饥疲之苦，士兵叫苦不迭。
　　孙元良一面担心解放军在黑石关设伏，又怕郑州空虚有失，只派出小部队向西虚张声势。
　　11日夜，洛阳东门失守，蒋介石闻报很是着急，急令各路援军加速行动。
　　胡琏率整编11师强行急进，在登封一线遭到坚决阻击，至16日晚才进抵洛阳南郊的伊河岸边。胡琏连夜组织渡河，欲对攻城部队实施反包围。怎奈连日大雨，河水暴涨，渡河器材无着，经通宵折腾，始终未能渡过一兵一卒。11旅旅长的王元直站在伊河岸边叹道：“伊、洛两河在洛阳附近，原可随处徒涉，未料天降大雨，山洪暴发，天意欲失洛阳以助共军，岂人力能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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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城里，邱行湘的核心阵地是一个不足两百平方米的正方形小圩子，南北两面排列着五座楼房，四周是高大的围墙和深壕。
　　14日下午，邱行湘登上楼顶，发现共产党官兵正在抢运城里的物资，汽车、大车与大量的官兵和百姓满街走来走去，像搬家一样，其阵势如同要把整个洛阳城搬走。除此之外，一切寂静，这种寂静令他害怕。
　　他正准备看看共产党军队是否在挖地道，炮声骤然响起，如山崩地裂。
　　这是共军第3 、第4 纵队发起的总攻。
　　攻击前，陈士榘集中了几乎所有火炮，包括刚刚从外围阵地缴获的火炮，对准守军阵地猛烈轰击。
　　炮火持续了四十分钟，万余发炮弹被打到不足两百平方米的圩子里，房屋燃烧，碉堡炸塌，工事被摧毁。邱行湘的头部被弹片击中受伤，身边的一个团长被当场炸死。狭窄的小圩子里面拥挤着近五千人，在炮火的打击下血肉横飞，整个核心阵地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炮火一停，信号弹腾空而起，攻击部队潮水般涌向核心。
　　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一架小型飞机飞临洛阳上空。南阳绥靖主任王凌云受蒋介石指令，想把邱行湘接走。但是整个洛阳火光冲天，浓烟蔽日，飞机根本无法降落，盘旋了一会儿，飞走了。
　　邱行湘换上士兵服，乘乱逃离指挥部，准备突围，没跑多远便见大量解放军士兵冲了过来。
　　四纵十旅二十八团十连和十二连的官兵冲进了楼房，里面的国民党官兵都举起双手。
　　十二连指导员问：“师长在哪里？”
　　一个军官说：“没有师长，我是参谋长符绍基。”
　　在集合俘虏的时候，其中一个头戴士兵帽的俘虏突然逃跑，被十二连指导员按倒，他就是青年军二〇六师师长邱行湘。
　　邱行湘被押送到四纵十旅的司令部里。
　　陈赓说：“我是陈赓。”
　　邱行湘说：“久仰，久仰。”
　　陈赓问：“你是黄埔五期的？”
　　邱行湘忙点头：“是，是！”
　　陈赓问：“你家是江苏的吧？”
　　邱行湘回道：“江苏溧阳。”
　　陈赓说：“那里是我们新四军的老根据地。”
　　邱行湘说：“是的。我家是贫农，陈毅将军在我家住过，你问陈毅将军就知道了。”
　　陈赓对二〇六师的那些死去的学生兵感到非常惋惜：“这次战斗，你们打得很苦，死伤很重。”
　　洛阳失陷，南京宣布邱行湘“殉国”，并准备给他开“忠烈追悼会”。此时，邱行湘正在被送往共产党太岳解放区的途中。他给家人写信说：“是的，旧的邱行湘已经死去了。”
　　历时7 昼夜，洛阳战役结束，解放军伤亡6千人，全歼守军2 万人，其中生俘1万5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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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胡琏整编11师围过来，人民解放军无意与他硬拼，便于3月17日，撤离洛阳。
　　3月18日，胡琏的整编十一师和整编三十八师轻松进入洛阳，洛阳城中大量物资已被解放军搬空。
　　十天后整编38师奉命西调西安，整编11师也于同日东撤郑州。洛阳城仅丢下371团及一个保安团守备，洛阳又成为一座空城。
　　陈赓、谢富治于4月4日再度围攻洛阳。守军4600余人，弃城东逃，逃至东张古洞地区被包围，2小时后，全部覆没。
　　洛阳至此永远回到了人民手中。
　　六
　　3 月上旬，刘邓指挥大别山部队转至淮北地区，局势依旧很不容乐观。
　　国民党整编74师于1947年6月在孟良崮全军覆灭。之后，国民党重建74师为74军。
　　邱维达任军长，于皖中滁州整训半年后，被顾祝同调驻淮西。
　　该军罗幸理58师驻守阜阳，邱维达自率王梦庚51师与军直进驻蒙城。两地间相隔200余里。
　　蒙城与阜阳是淮西最重要的两个据点。
　　中野刚从大别山出来，元气大伤，士气低落，刘伯承、邓小平极望打一次胜仗以鼓士气，见罗幸理58师远离军直驻守阜阳，遂决定打掉阜阳，歼敌58师。
　　这是刘邓中野离开大别山后之第一战，因顾虑二纵、三纵、六纵甫抵淮西，元气尚未恢复，便又请华野宋时轮十纵前来助战。
　　刘伯承作精密部署：以杨勇一纵、王秉璋十一纵、张国华金绍山独立旅，担负阜阳主攻，杨勇任攻城总指挥；陈再道第二、陈锡联第三、王近山第六纵及华野宋时轮第十纵负责阻敌打援；
　　蒋军罗幸理58师9千余人进驻阜阳，以刘炳均172团、蒋立先174团驻守城关，蔡鄂亚173团三个营分驻于颍上、插花、太和，均与阜阳相距40公里左右，作为外围警戒。
　　3月28日，共军对外围蔡鄂亚团三个营驻地陆续打响；对阜阳城的攻势于29日发动。
　　得悉刘邓共军围攻阜阳，蒋介石令白崇禧、顾祝同速派兵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