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火一样的蝴蝶
一
那是七月的一个闷热,丝毫没有风隙的傍晚,天边镶着火红的云,是太阳折射的晕彩。萧青看着面前的轨道,嘟囔了一句“真讨厌,好热”。声音极小,埋怨声消失在了火热的空气中,跟着耗干的蒸汽一起没了踪影。萧青继续沿着铁轨,漫无目的在铁轨上走着。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轨道,只是静静地铺成一条路,踩在她的脚下。
她就想与铁轨亲密接触,说不清的缘由。或许是在期盼和等待外出打工的哥哥,突然有那么一天便是通过这条轨道,回到家里,回到她和父母身边。或许是在等候分隔多年的幼时玩伴,突然记起她的存在,赶上一趟班车,神奇的出现在她面前。萧青给自己找了无数种理由,好心安理得地走在轨道上,将火车随时出现的危险抛之脑后。因为她是为了等候某个人的出现,才不得不每天走一趟这个老旧的轨道。
天闷热的厉害,比平常的热多了几分躁,萧青才走了短短数十分钟的路,却已汗流浃背。她抬手摸摸额头,汗珠跟湍急的水流般急速冒出,额前的刘海早已粘黏在那块并不宽敞的脑袋上,久久不肯随风离开她的额际。萧青渴急了,也就顾不上额前那片湿漉漉的刘海,一屁股索性坐在了铁轨上,从背包里掏出水壶,一饮而尽壶中的水。
这个躁热的夏天也结束了萧青六年的小学生涯,再开学,她便是初一的“大学生”了。萧青对此很自豪,很为得意。因为她离成年十八岁又近了一步,可以吃想吃的食物,做她最想做的事情,又近了一步。她累了,心里却是美美的,顺着铁轨,毫不害怕的躺在了上面。虽然此刻闷的没有一丝清凉。她却很是满足,这是完全属于她的天地,由她来掌控。耳边没有母亲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说词,更没有父亲不怒而威,甚是令她害怕的眼神。
萧青摇晃着脑袋,使劲甩开令自己不悦的情绪,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偌大的绒毛来回在她嘴角边晃动,总轻轻触碰到她白皙的脸颊,引起她心里头的一阵搔痒。萧青连忙拿开狗尾巴草,手指草草的在自己的脸蛋上糊弄了两下,随即手又不停地去抚摸那根肥肥大大,又极为葱绿的草。铁轨两旁长满了这种狗尾巴草,因为无人糟蹋,它们个个中庭饱满,绿油葱葱。萧青最大的快乐便是坐在铁轨上,手里拽着狗尾巴草,在自己的眼睛鼻子脸颊上来回游走。那种感觉像极了小时候哥哥收养的一只名叫“灰腾”的,长相却有些奇怪的小狗在她脸上来回舔吧的感觉,只是少了一份唾液的湿润。
她很随性地重新躺回到铁轨上,左腿搭在右腿上,好不愉悦,只是不停地来回晃动。在她眼睛快要接触天边红红似火的云时,一只美丽的如天边云朵般通红的蝴蝶在她头顶不高处轻轻飞过。萧青嘴角裂开了。这是她今天遇见的最美好的一件事。在这躁烈干火般的高温下,那只蝴蝶犹如蜻蜓点水划开水的波纹似的,在她躁动的心脏上划开了一道清凉如丝的口子。她很是喜欢。萧青突然着魔般地站起身来,偷偷跟在了蝴蝶身后,走在长长的轨道上。她也记不清自己走了多久,当她恢复心神时,蝴蝶仿佛带着灵气,在一颗非常粗壮的大树前停了下来。萧青一顿,仿佛看见了蝴蝶儿正在转身看她,对她灿烂一笑后,钻进了大树底下盘着的树洞,从她面前完美的消失了。
萧青抬起头看着面前这珠硕壮的大树,她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在洞口前停下:“这么粗大的一棵树,估计包括我,小芳,梅梅,小军,龙龙,差不多得二十个人才能将你团团围住吧?”十二岁的萧青两眼充满着好奇,不自觉地将半个身子伸进洞内一探究竟。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越是看不清,她越是着急地往里探,整个瘦小的身子都快进去洞里。在她准备放弃时,洞外的脚一个力不足,她整个人连滚带滑的往黑洞深处进入。她整个神经高度兴奋,早已忘记了回家的事,瞪大炯炯有神的双眼,不住朝前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过了多少个转弯的支口,当她屁股着地时,那个疼地叫她眼泪都快流了出来。萧青抚着摔疼的屁股站了起来,在目光随意一瞥后看到的美丽,令她整个心魄都被吞噬了去。
面前是一湾蓝的如宝石般清明的湖水,无边无垠,上面还冒着团团的“仙气”。萧青的瞳孔突然变大,痴迷的看着这片汪洋之海喃喃自语道:“莫非这便是人们经常说的神仙居住的仙境么?”她不信,使劲地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拧了一下,“哎呀”叫唤了一声。她不是在做梦。出于好奇,她慢慢向它靠近,下意识跪在了它面前,比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天空还要蓝上百倍,竟然蓝的如一面镜子。萧青定神一看,水中的倒影并不是自己,一个害怕倒退了几步。是一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男孩,长相俊俏,比她见过的电视里的明星还要漂亮。当她缓过神时,整个腿不听使唤,她呆呆地跪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小脸吓得苍白,他是从那个蓝的如绸子般的水里钻出来的,莫非是水里的河怪?小时候经常听同村的老人说过,小孩不听话去河边玩水,都会被河怪骗去,然后吃掉。那个时候,她并不害怕,因为她曾经无数次不听话地去河边玩水,却仍是完好无损。可今天不一样,面前这个长相很美的“人”是从水里出来的。生物老师曾经说过,水里的动物是需要用鳃呼吸的,和她一样的人是不能在水里生活的。
萧青能想到的便是逃跑,转身准备从那颗来的大树原路返回。当她转过身去找那个洞口时,身后只有一堵厚厚的非常严实的石墙,根本就没有她刚刚来时出现的洞穴。她不相信地拼命揉眼睛,等再睁开眼时,结果跟刚刚一样,只是一面封的很严实的石墙。身后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萧青整个人在发抖。难道今天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为什么不听父母的话放了学就回家,为何要如此贪玩?她害怕极了,也后悔极了。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不叫父母生气。
二
对方正朝自己逼来,萧青使足全身的劲站了起来,朝石墙靠去,拼命捶打着石墙,希望上天能听见她的祷告,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在她还想挣扎时,一个冰冷的东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吓得不敢回头,眼睛的余光告诉自己,那是一把非常锋刃的刀子。
对方开了口:“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来到这里?”萧青仍陷在恐慌中,浑身颤抖的厉害。她想回答,双唇颤的令她说不话来。“快说,是谁派你来的,再不说,我就杀了你。”萧青双手抱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那只通红的蝴蝶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面前,在不远处的水面立着,轻轻扑动着翅膀,仿佛正在看她。“是她,是那只蝴蝶,我是跟着她来到这里的。”萧青指着那只立在水面上的蝴蝶,突然大声叫道。
蝴蝶似乎能听懂她的话,振振翅膀,慢慢滑进水里,只在水面留下一个浅浅的波纹。“消失了….”萧青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使是课本里学过蜻蜓点水,那也只是轻轻一划而已。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在水里消失的蝴蝶。从未见过蝴蝶可以在水里生活的,她一定是在做梦。她努力闭上眼,再睁开时,那个从水里出现的男孩表情冷冷的立在自己身旁。
“你是说卡雅米拉带你来的?”男孩若有所思地看着蝴蝶消失的地方疑惑的问道。米拉族是新拉海的圣灵,多年来守护新拉海与地上世界的平衡。米拉族拥有着新拉海和地上世界连接的钥匙,可从未开启过与地上世界的联系。米拉族更是一支守护非常神秘的圣族,千万年来新拉海的子民都鲜少可以见到她。
“她叫卡雅米拉,好奇怪的名字。”萧青恢复了平静,看着蝴蝶刚刚消失的地方,心里有着无数个疑问。她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命活着回去?
“你是地上世界的人,是不可以来这里的,也不应该知道这里,一旦知道,你只有死路一条。”男孩停止说话,摆摆头厌恶地瞪了她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对她说这么多。他是大门的特别“守卫”,嗅觉灵敏的令他最快速度的发现了她的存在。送她回去她的世界已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在这消灭了她,便能永久地守住新拉海的秘密。当他正准备动手时,米拉族的人出现在了这里,而且还引她来到这个世界。这里面的意思他还未能参详。即使现在他不动手,其他闻味而来的圣兽和卫士也会取了她的性命。
“这么说,我是来送死的了?”萧青反而不再害怕。她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以期从他脸上找到其他可能的答案。可惜他蓝如宝石的眼睛深而暗沉,她什么也没有找到。她突然很是怀念母亲做的并不太好吃的饭菜,也很是想念父亲经常打她的藤鞭。如果可以,她真的不会为了逃避父亲的责罚而再逃出家门。如果可以,她不要再被美丽的事物欺骗,而迷失了心智。她在心里是这么狠狠告诫自己的。只可惜这种幡然醒悟来的太晚,她已经无力再去深入思考那些如果再可以了。
男孩抬起手中的刀刃准备刺向她时,水里突然穿来几声“汪汪”的叫唤。萧青顺着声音,看见一只狭小的身影从水面的那头朝她的方向跑来,她大叫了起来:“是灰腾,真的是灰腾…”她做梦不曾料想突然从家里失踪的四不像的小狗,会在这时出现在自己面前。它失踪的那些日子,她和哥哥到处找都找不见。她还以为是哪个坏心的邻居偷偷将它吃了。为此,她偷偷掉过好多次眼泪。
“你叫雅各布什么?”男孩一惊。雅各布居然认识她?雅各布是他的圣兽兵,上次与他一起追赶敌人,突然走丢了。当它再出现时,已整整过了一年的时间。
“雅各布?”萧青没想到这只长相有别于村里的其他小狗的灰腾居然是这个世界的。哥哥将它抱回来的时候,她也奇怪了很久。别人家的狗都是两只耳朵,它除了耳朵外,还有两个长的很奇怪的犄角,尾巴还是开了叉的双尾。说它长的像小狗,脸却跟小猫似的圆圆可爱。整个身材很娇小。额头还有一个不知名的符印。即使它长成了个四不像的样子,她也喜欢,走到哪都带着它。因为长相奇怪,村里的小朋友都不敢跟它玩,她与它总是在一起作伴。“灰腾,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被坏心的邻居杀害了呢,伤心了好久,能在这里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萧青最喜欢灰腾舔自己的脸蛋,即使心里痒的难受,脸上也是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雅各布,你在干什么?”男孩面色灰青,雅各布堂堂圣兽兵居然跟地上世界的女孩玩耍的如此愉快,一点没有憎恶感。
被唤作雅各布的小东西,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萧青身上下来,呜呜了两声后,耷拉着脑袋走回到男孩身侧趴在地面不敢动弹。萧青看着委屈的灰腾,心里疼惜的要命:“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呢,雅各布。”小东西似乎很通人性,一听见萧青夸它,连忙精神抖动了起来,站起来朝萧青摆动着自己的尾巴,神武地炫耀起自己来。
“雅各布”男孩声音冷冷地再次警告道。雅各布很识相地再次耷拉着脑袋趴在他身旁,不再动弹。萧青站起身,与男孩四目相对:“我知道自己无意间的到访触犯了你们的禁忌,作为惩罚的代价,或许得需要留下我的命方能保密,是这样吗?”萧青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突然笑了起来:“能在临死前见到灰腾,我也就放心了。要不是自己亲眼看见,我是不会相信还有其他世界的存在,更加不会相信灰腾是这个世界的圣灵。”她不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镇定自若地接受最后的一刀。
男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地上世界的血液对新拉海的人来说,是低等的、肮脏不堪的丑陋生物。他们破坏了天、地和圣灵的平衡,更是将毒液引入进了新拉海。新拉海是存在于人和神之间的高等物群,匍匐在神的脚下,却远远高于人类。新拉海的子民是托生于万物之水而生,他们不同于地上世界的低等动物,只能在水里生活,而是以水为屏障,活在了另一个美好的世界。千万年来,他们顺应而生,民风淳朴的生活在地下的最深处,与神、人共攘着平衡。
直到上世纪二十年代,近一百年来,万灵之泉——圣灵水域遭到地上不同程度的破坏。不断有大量的血腥生物从世界尽头之源漏进圣灵水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圣灵水域清澈如蓝的屏障遭受着地上世界的破坏,水域的圣灵纷纷感染恶疾,守护新拉海的神兽也感染了血腥气,变得极其癫狂,到处残害着新拉海的子民。为了保护新拉海子民的安全,新拉海的海长老们启动了卫兵队,是一组能牵制圣兽,却不伤及性命的管制。男孩是长老们挑选出来的最勇猛的卫兵队战士之一,在他的牵制下,大多圣兽已被安置在圣兽台进行看管。
雅各布趁着主人的不注意,又偷偷溜来萧青脚下,在她脚踝上来回蹭着,心里美极了。看到雅各布与女孩如此亲密,男孩心里隐隐感觉到女孩的到来或许与天溇有关。雅各布是误打误撞进入地上世界认识她的。米拉族突然出现却与女孩脱不了干系。她的出现或许能令天溇有所补救。如是这样,新拉海的神砥便能重现,新拉海的子民便能重获新生。现在的新拉海不再是以前一片清澈祥和的新拉海,而是到处充满了血腥和杀戮的恐怖之地。所有新拉海的人长期笼罩在地上世界的破坏里,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善良和淳朴。为了各自的利益不断杀戮,不断破坏。整个新拉海已是残破不堪,到处人心惶惶,无法存息。
男孩要去一趟米拉族一探究竟,至少得弄明白为何她们要将地上世界的女孩引来新拉海,是否与他所想的一般,女孩可以拯救他们的新拉海。“不好,有东西朝这里逼近了,雅各布”男孩话音未落,雅各布突然变成了一只跟狮子一般大小的体型,男孩跳上它的背,一把将萧青带在身后:“雅各布,赶紧离开这。”
当萧青再睁开眼时,他们正骑在灰腾的背上,在水面上奔走。灰腾背上竟然还长出了一对羽翼丰厚的翅膀。它的皮色也由原先的淡淡灰变成了与狮子一样的黄斑色,整个身形硕壮无比,令她兴奋的移不开目光:“灰腾,你好厉害。”雅各布听见萧青的赞美后,振翅高飞在空中帅气的盘飞了几圈后,一个下沉,便一头扎进了蔚蓝的湖里。萧青未来得及反应,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嘴里不断冒泡。她以为自己一定死定了,不料身子越是下沉,呼吸越是顺畅,好像吸了大量氧气般令脑袋倍感清爽。
“抓紧我”在萧青有种要飘的感觉时,男孩冷不丁打断了她的想象。随着下沉的速度越发快速,萧青脑袋轰轰隆隆一阵剧痛。当她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一片没有水的陆地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那片水域来到这里的,只知道她现在浑身不能动弹,全身酸软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