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二）作品名：红云白雾 作者：任勤
　　
　　
　　半年以后，连续三天的研究生招生考试结束了，从考场里出来，邱成峰感到无比的轻松。几年来紧张的学习，半年多的备考冲刺，令他无暇顾及看书学习以外的事情，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虽然结果还不得而知，但已经不用再点灯熬油的去拼命学习了，剩下的事情仅仅是‘等待’了。
　　
　　心态各异、情态各异的考生们纷纷离开考场，他也随着人流走出了哲经楼，突然听见有人喊他。
　　
　　“成峰！成峰！”
　　
　　像是颜宝柯，他循着声音望去。
　　
　　“真是你呀，宝柯，你怎么来了？”
　　
　　“我早就想来，但你一直忙着准备考研究生，所以没敢来打扰你，知道你今天考最后一科，就早来一会儿，在这等你。走吧！咱们找个地方，吃点饭，随便唠唠。”
　　
　　两人来到校外的一家餐馆，过了中午，人渐渐的稀少了，两人选了一张靠窗的餐桌，点了几样菜和几瓶啤酒，边喝边聊。听邱成峰自己说考的还不错，而且前不久还入了党，颜宝柯也为他感到高兴。闲聊一阵之后，颜宝柯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
　　
　　“成峰，春节时我去了趟溪河湾，在秀珍家住了几天。”
　　
　　“本来我和高洁也应当去看看两位老人和延杰，但临近考研，高洁又要帮我复习英语，所以我们俩便都没去成。”
　　
　　“秀珍说了，她收到了你们的信和寄去的钱，我回来时还要我谢谢你们，并转告你们她父母和延杰都挺好的，叫你们放心。”
　　
　　“你没和秀珍好好唠唠你们之间的事吗？”
　　
　　“我这次去主要就是为这件事，我们唠了很多，回来后我又费了一番工夫，总算做通了父母的工作，过两个月，我和秀珍就要结婚了。”
　　
　　“真的！那可得祝贺你们了，来、满上！”邱成峰给两个杯里都倒满了啤酒。
　　
　　“干杯！”两人举起酒杯，相互碰了一下，然后都一饮而尽。
　　
　　“以后还怎么打算？”邱成峰放下酒杯后问道。
　　
　　“我在西街市场看好了一间门面房，准备租下来，开一个餐馆，在经营上也搞出点特色来：春天有蛤蟆、夏天有羊汤、秋天有蝲蛄豆腐、冬天有白肉血肠杀猪菜，外加苏子叶饽饽，山野菜，野兔野鸡炖蘑菇，弄好了还有野猪肉、狍子肉。这些东西溪河湾那边都有，秀珍的父母负责在那边收购，只要声势造出去，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会主动送货上门，她们家里只要准备一、两个冰柜，我每周开车回去一趟就行。秀珍带延杰过来后，就把延杰送进托儿所，她腾出手来打理餐馆，再雇个厨师和一、两个服务员，我想挣个生活费应当不成问题。”
　　
　　“准备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开业？”
　　
　　“我准备来个‘三喜临门’，五月节我和秀珍结婚，同时餐馆开业，开业的第一批客人就是招待秀珍的娘家人和来参加婚礼的人。”
　　
　　“宝柯，你很有创意，够浪漫的。可是秀珍来省城后，要经营餐馆，延杰的事是不是有点难为你们啦，我看延杰还是交给我吧？”
　　
　　“说什么呢，成峰！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照顾好孩子呢？况且复试顺利的话，你还得读研究生呢，不能让孩子把你缠住啊！”
　　
　　“那样的话，你和秀珍就格外的多辛苦了。”
　　
　　“成峰，咱们之间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以后这一段时间，我要忙着张罗餐馆和结婚的事，你还要准备复试，我就顾不上来看你了。记住，五月节那天去参加我们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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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大街西面的西街市场里，一栋东西向、临街的三层楼房，一层的一个六十多平米的套间，经过改造、装修之后，就成了颜宝柯和王秀珍的新房兼餐馆。东窗被凿开，成了临街的门面，门楣上挂着一块红底金字的招牌，上面的五个大字是“山村野味馆”。进了这道由窗户改成的门，里面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餐厅，南侧放着两张圆形的餐桌，每桌可以坐八到十个客人；靠北侧放着两张小一些的长方形餐桌，每桌可以坐四位客人，需要时可以将两桌对拼成可坐八个人的大方桌；西墙上挂着一幅二尺四寸的溪河湾全景照片，这是“五·一”放假时，颜宝柯特意请李福星回溪河湾用广角镜头拍摄的。
　　
　　餐厅的西北角是原有的一道门，穿过这道门，西面正对着的是厨房，北面是原有的通外面楼门的房门，南面是一间十几平米的卧室，也就是颜宝柯和王秀珍的新房；推开新房的门，就会看到挂在南墙上的、两人的结婚照，照片下方紧靠南墙放着一张双人床，新房靠北墙还放着一张单人床，这是为延杰准备的。
　　
　　端午节这天，既是两人结婚的日子也是餐馆开张的日子。
　　
　　婚礼很简单，酒席却很丰盛。当然招待的客人主要是娘家人，颜宝柯想的很周到，通过王国泰和王金祥将溪河湾及周围十里八村一些喜欢摸鱼捉鳖、套野鸡打狍子的人都请到了，并在酒桌上和他们谈好了以后收购野味的事。张云鹏也和李群英一起来了，听溪河湾的人说他们俩也已经结了婚。经颜宝柯一再询问，张云鹏才讲出了真情，原来三年前他通过战友的关系也进了硫化铁矿，并当上了司机。由于两人在一个单位工作，经常见面，再加上当初李群英对张云鹏就很有好感，慢慢的两人就谈上了恋爱，去年年底，两人毫不张扬的在矿里结了婚。今天他既算是娘家客人，也算是颜宝柯的朋友，还代表着大队领导张云天。虽然颜宝柯和王秀珍一再叮嘱王金祥，要把马志强也请来，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来。
　　
　　中午散席以后，邱成峰、张保忠、黄龙彪、徐良他们把溪河湾的客人都送上了火车，交代王金祥负责带着这些娘家客人当晚乘火车到长甸，在旅店住一宿，第二天乘汽车到芦溪镇，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下午，餐馆里就只剩下同学们了，他们多数上午就到了，少数几个是下午赶到的，两张圆桌和拼起来的一张方桌都坐满了。都是老同学，也就没有什么约束了，大家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趁着热闹的时候，邱成峰悄悄把秀珍叫到了新房，转身关好了房门。
　　
　　“秀珍，问你件事，你不要多心。”
　　
　　“成峰哥，有什么事你就尽管说，你和宝柯像亲兄弟一样，我也一直把你当亲哥哥看，有什么多心不多心的！”
　　
　　“那好，我问你，延杰的事你和宝柯说过没有？”
　　
　　“说过呀，宝柯愿意和我一起照顾延杰，免得影响你和高姐念书。”
　　
　　“不、我说的不是谁照顾延杰的问题，而是延杰的真实身世你是不是和宝柯说清楚了？”
　　
　　“啊······，这个事我没和宝柯说，我想既然你和高姐认养了延杰，他就是你们的孩子了，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跟宝柯把这件事说的那么清楚了，等过个一、二年，延杰大一点了，我和宝柯再生一个就是了。”
　　
　　“秀珍，我看还是把延杰的事告诉宝柯好，现在你们已经结婚了，延杰的身世也就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现在延杰是省城的户口，跟你们将来再生的孩子，情况是不一样的，到那时，孩子的户口是只能落在溪河湾的。如果你和宝柯说明了真相，他认可了延杰，你们俩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只要一心一意的经营好餐馆，过好日子就行了。”
　　
　　“成峰哥，这怎么行呢！困难的时候你们认养了延杰，现在日子好过了，延杰也长大了，我们再把他要回来，那也太对不起你和高姐了。”
　　
　　“秀珍，这话你就说错了！延杰当时虽然是由我们认养的，但我们只是名义上担当了他的父母，而实际上这四、五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他，是你一手把他拉扯大的，现在把延杰还给你们是顺理成章的事，况且即使把延杰归还给了你和宝柯，我和你高姐也还会把他当成我们亲生孩子的。”
　　
　　“成峰哥，现在我心里很乱，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行吗？”
　　
　　邱成峰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有人在敲门。
　　
　　“请进！”秀珍急忙拉开了房门。
　　
　　林秋月站在门外。
　　
　　“秀珍，你怎么躲到这儿来了，大家都找新娘子点烟倒酒呢！”
　　
　　秀珍急忙出了新房奔餐厅去了。
　　
　　邱成峰也想去餐厅，却被林秋月拦住了。
　　
　　“你等一下！”她进了屋，随手关上了门，“高洁为什么没回来？”
　　
　　“她正忙着做一个课题，抽不出时间来。”
　　
　　“颜宝柯没跟你说过，我们要求她借这次机会回来一趟吗？”
　　
　　“宝柯跟我说了，为这事他还特意到我们学校去过一趟。”
　　
　　“你将我们的意思转告给高洁了吗？”
　　
　　“宝柯和秀珍结婚的事我写信告诉了她，但你和宝柯要求她回来的事我没特别强调。”
　　
　　“你为什么不强调一下我们要求她回来的事啊？”
　　
　　“这是我和高洁之间的事，我为什么要这么办，暂时还不能向你做过多的解释。”
　　
　　“邱成峰，这几年你们的事是不是搞得有些太过于神秘了？”
　　
　　“什么事搞得神秘了？”
　　
　　“你和高洁结婚的事就够神秘的，谁都没告诉，就悄悄的就把事办了；抱养孩子的事也够神秘的，这么多年一直瞒着大家，甚至瞒着你自己的父母；直到现在外面的那些同学还都不知真相，除此之外，你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瞒着大家！”
　　
　　“林秋月，你有些危言耸听了，我和高洁结婚的事确实草率、过于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可是在人生低谷时，在穷乡僻壤中，我们不可能奢望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那时的我们是无法和今天的宝柯、秀珍相比的，难道还要把同学们都请回溪河湾去，和我们一起去感受凄凉和品尝苦涩吗？你不要用今天的眼光去品评当年的事情！还有，延杰的事我确实瞒着大家，也曾经瞒着过我的父母，但那也是有原因的，当然，这个原因我暂时还不能对大家讲。”
　　
　　“可是有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想让高洁回来一趟，我们从同学的角度和她谈一谈，或许有助于化解你们之间的矛盾。”
　　
　　“也许宝柯和秀珍跟你讲了一些关于我和高洁的事情，那就请你也为我们暂时做一些保密工作，至于化解我和高洁之间矛盾的事情，就不劳你和大家多费心了，我们会有自己的解决方式的。”
　　
　　“邱成峰，你和高洁的事情，我虽然听颜宝柯说了一些，但你们之间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我真搞不清楚。你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大家帮你出出主意，做做高洁的工作，同时我们女同学从侧面了解一下她内心的想法，也许会有利于改善你们的关系。”
　　
　　“今天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同学们都在外屋等着呢，以后有机会咱们再细谈。”说完邱成峰急忙离开了新房，林秋月也只好跟了出来。
　　
　　暑假，高洁回到省城，但并没有回到学校的“家”里，她“居无定所”，有时去哥哥家、有时去舅舅家、有时一个人住到母亲生前住的省机关大院的宿舍里。
　　
　　林秋月几次通过电话找到她，劝说她能处理好与邱成峰的关系，但高洁并不承认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什么问题。林秋月又找到邱成峰，希望他能主动的多与高洁沟通，必要时也可以由几个要好的同学出面，将两人约到一起，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以缓解两人之间近于僵化的关系。对此，邱成峰却感到有些为难，因为高洁已经对他表示了不满，埋怨他把两人之间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了解到这些情况，林秋月也只得暂时不再提及这件事了。
　　
　　就在林秋月为弥合邱成峰和高洁之间的关系而煞费苦心的时候，父母也在为她的婚姻大事而操心。
　　
　　一个周日，肖日萌来到林秋月家，恰好她和母亲在家里。三人闲聊了一阵之后，肖日萌从手包里拿出一张请柬。
　　
　　“秋月，我下个月结婚，到时候你和同学们一起去参加婚礼！”
　　
　　“哎呀！小萌，怪不得见你满面春风的，原来是要做新娘子了！新郎官在什么单位？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省水利厅工作，原来是大学同学。”
　　
　　“也是搞水利的？对啦、你还在沙湖水库吗？”
　　
　　“他托人帮我调到省城郊区南河沿水文站了。”
　　
　　“太好了，你这是乔迁之喜、新婚之喜——双喜临门了！到时候我一定去参加你的婚礼。”
　　
　　“好吧、秋月，到时候和同学们一起去呀！今天我还得去其他同学家，就不多打扰你和阿姨了，以后有时间咱们再好好聊。”肖日萌站起身，又对林秋月的母亲说，“阿姨，我走了，以后再来看您。”
　　
　　“好，你忙着筹备婚礼，就不多留你了，等忙完了婚事，以后有了空再来玩。”
　　
　　母女俩站起身，将肖日萌送到门外。
　　
　　送走了肖日萌，回到屋里，看到桌子上放的印着红囍字的请柬，又勾起了母亲的心事。
　　
　　“秋月，看看你这些同学，差不多都结婚了：黎晓华、高洁就不用说了，谭影家里条件那么差，都找了个好婆家，比你小的赵艳，孩子都两三岁了，现在肖日萌也要结婚了，就剩下你了，到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呢，妈都替你着急！”
　　
　　“妈，你不要总唠叨这件事好不！这还不是因为下乡插队和上大学耽误了吗。”
　　
　　“可你比她们回城都早，人家不是都已经结婚了吗？”
　　
　　“妈！现在你又这么说了，人家黎晓华是在农村处的对象，当年就是个农业工人，都差点回不了省城，后来总算想办法回省城了，可还是在郊区苗圃当农工。我没回城时，你一再要求我，千万不要在农村处对象，就是青年点的同学都不行，怕以后抽不回来，现在你又羡慕人家了。我回城后和你说过邱成峰的事，你却说暂时不要和青年点的同学交往的过多，等过两年他们回城后再说。可人家高洁上大学后还回过青年点，与邱成峰他们的联系就一直没断过，最后两人还是在溪河湾结的婚。我上大学以后，你倒是鼓励我处男朋友，可是班里的同学大的大、小的小，大的都有两、三个孩子了，小的才二十来岁，剩下的也没有几个能赶上邱成峰的，我这么一比较就更不甘心了，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
　　
　　“我以前那么做不都是为你着想吗！”
　　
　　“我知道你都是在为我着想，所以我也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唠叨，我都这么大了，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就不要总替 我操 心了。”
　　
　　母亲沉默了，不知是在自责还是在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