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细梗概:
(51字) 住了很久的邻居,偶然相识。单身的男女邻居,偶然的相识,其实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但有时候却会发生些什么。
阅读作品正文
第一章 地震
突如其来的地震,促成了叶子与邻居赵辉的相识。
那天天气晴好,温度适宜,叶子午睡起来,洗了个澡,刚坐到窗前打开一本书,就感觉到了剧烈的晃动,一片混乱的响声中,挂在墙上的时钟一头栽到地上,愣了几秒钟,叶子才意识到,地震了。
第一个反应就是跑。一打开门,住在对面的男子也正夺门而出,叶子抢先从楼梯飞奔而下,下到二层的时候,楼晃动得非常厉害,叶子一脚踩空,重重地往墙上撞去,男子一把扯住她,又拖又拽地带她逃了出来。
两人被混乱的人群裹挟着来到小区内的一片空地上,茫然失措。两只脚明明是踩在地上,但却好像是站在大海中巅簸前进的航船上一般,那种晃动使人不由自主地想抓住什么东西。脚好像伤了,在晃动中叶子完全站不稳,男子只用胳膊已不足以使她保持平衡,索性定定地搂住了肩膀,她才又找回了重心。左前方一座大约30层的塔式高层,是去年刚刚盖好的,在这个以多层、小高层为主的小区里,这座塔楼平时是一付鹤立鸡群、不可一世的样子,然而此刻,那庞大的身躯正在不能自已地明显摇晃,好像随时要轰然倒塌。看到这景象,叶子不禁随着人群一起发出惊呼,紧紧地抓住了男子的另一只胳膊,对方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气,却没抽走胳膊,安慰她:“没事的,摇而不倒,倒而不摇。”这句外强中干的话,对于此刻的叶子来说,却仿佛一贴神奇的药膏,立时止住了她踩在波浪上一般的眩晕,她不禁认真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个男人。虽然说不上患难之交,但这场邂逅中,这个男人给叶子留下了非常好的第一印象。
晃动已经停止,但人们还是不敢回到楼里去。男子扶叶子坐在小区便利店前的台阶上。叶子这才认真地查看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右脚,脚踝处鼓了一个核桃大的包,颜色乌青,试着动了动,有些疼,但好像没伤着骨头。男子从便利店出来,递给叶子一瓶完全冻成固体的可乐,说:“用它做冰敷吧。二十四小时以后才能抹活血化瘀的药。”叶子接过来,将它放在肿处,可乐瓶的形状两头鼓,中间凹,肿起的包正好能塞在凹处,肿痛顿时化作一片冰凉。“刚刚好。”叶子笑着,抬眼感激地看向男子,“我叫叶子,搬来刚半年,头一次见面,就欠你一大人情。”男子在叶子身边坐下,说:“赵辉,你叫我老赵好了。其实从你搬来的第一天,我就见着你了。”叶子惊讶地问:“在哪里?”赵辉说:“门上的猫眼儿。”叶子闻言,不由得一笑。
“那天是星期天,我刚好在家。”赵辉盯着眼前匆匆而过的乱纷纷的人们,挠挠头,接着说,“在你之前,有过几任邻居,太过古怪,所以听见搬东西的动静,就注意看了看。”
“以前的邻居怎么古怪了?”叶子好奇地问。在她看来,城市里的人,往往都能自觉地在自己周围划出护城河来,所谓的家,就是被护城河围住的一个个孤岛,孤岛上的人,是没有邻居这种概念的。赵辉却认为自己的邻居—而且是几任邻居—古怪,这说明似乎他还没有沦为孤岛。
“或许是我自己古怪也不一定。”赵辉自嘲地一笑,“最早搬来的是一伙人,我也搞不清具体人数,长得也都差不多,一律是瘦瘦小小的,说广东话—也许是福建话,反正听不懂,出来进去,门不停地被摔得啪啪的。好像每天都要喝啤酒,门口放着一个大竹筐,两三天就满了,全是啤酒瓶。经常到了二半夜,就被吵醒了,不是在吵,就是在笑,不知道在干什么。”
“可能是南方来的工人,你可别小瞧他们,凡是有点技术含量的活计,他们都比我们北方人干得好,也吃得苦。”叶子笑着说,不由得想起了大学时班里的南方同学,不怎么用功,成绩却都很好,简直就是为了证明“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类格言的错误而存在的。
“忽然有一天,安静了下来,门口的竹筐子也失踪了。过了不久,搬来了一对年轻人。男的粗眉大眼,女的清汤挂面,非常普通的小两口。倒是很安静。女的出门和回来的时间和我的时间恰好相同,因而我经常在楼梯上遇到,男的很少见,偶尔给女的开门时,从门缝里露一下脸,感觉好像成天呆在家里似的。直到我休年休假,才发现每天只要那个女的出了门,隔壁就会有客到访,上门的一律是女的,每天一个,什么样的都有,找不到规律。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呢?”赵辉说着时露出一脸陈旧的茫然。叶子微微一笑,接不上话。
赵辉用力将脚在地上蹭了蹭,决心要蹭掉什么似的,接着往下讲:“发现这事儿以后,在楼梯上再遇到那个女的,我总是不敢看她,觉得她很可怜。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那种平淡的表情。有一天,是后半夜,一个女人嚎啕大哭起来,很用力很用力地哭,那哭声,就好像动脉破裂血往出涌那样,止不住。我从来没有听见过人会那样哭,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才解恨似的。我到阳台上去听,觉得声音就是从隔壁传过来的,应该是那个清汤挂面在哭。一直哭了大概有十分钟吧,哭声忽地嘎然而止,然后一片寂静,仿佛我刚才听到的哭声只是我的幻觉,而其实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我不是胆小的人,但那个晚上,真是有点瘆人。后来就再也没见那两个人了。”
赵辉站了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说:“咱们回去吧,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没关门。”
叶子这才发现,原来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也不知是在露天坐着的原因,还是真的安全了,好长时间没有感到过晃动了,广场上的人们正在散去,她连忙说:“对,回去吧,得看看电视。伤了一只脚,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赵辉拉叶子起来,让她试着往前走,受伤的脚一着地,一阵钻心的疼痛。赵辉问:“疼吗?”叶子笑着说:“还好。”赵辉看看叶子的脚,又看看叶子因为疼痛一皱一皱的眉头,没说话。终于艰难地上了楼,两家的门都敞着。叶子笑说:“幸亏没关门,我没带钥匙。”赵辉稍一迟疑,问:“我送你进去吗?”叶子扶着门框,转过身来,说:“没关系,我可以了。”赵辉及时地在门口止了步,看见鞋柜上放着一只手机,探身拿了过来,迅速地按了自己的号码,通了后再挂断,微笑地说:“这是我的号码,万一有需要,就打电话。你的脚不宜多动。”叶子连忙道谢,正要关门,赵辉又回过头来问:“对了,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我猜了好久,猜不出。”叶子笑说:“我的工作你可能不会感兴趣,你太太倒是会有兴趣的----我在美容院工作。”赵辉一脸的诧异,似乎这久猜不出的谜底太过意外,继而又忽然兴味索然,说:“我没有太太,是个单亲爸爸。”说完就回了自己家。
觉得赵辉不高兴了,叶子吐了吐舌头,关上门,一路扶着墙挪到沙发前,打开了电视,才知是秦岭那一边的四川发生了地震,汶川,这个地名简直从来没有听过,应该很遥远吧。电视里有关地震的新闻正在集结中。叶子也曾经干过一段时间记者,当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从内心深处并不喜欢这个职业,可此时看到电视里那些女记者站在地震现场的画面,还是不由得对这个职业生出由衷的敬意来---这个职业所要求的,不只是吃苦耐劳的奉献精神,还包括出生入死的大无畏精神啊。
电话一有信号,叶子立即给宝鸡的姐姐打电话。姐姐很平静,说还好,几乎没什么损失,“不比七六年地震更可怕”。叶子放下心来,又给美容院的合伙人米露打。刚接通,不等叶子开口,米露就连珠炮似的发射了:“正准备给领导汇报呢,领导就垂询了。美容院虽房屋老旧,陋鄙不堪,逢大地震,竟安好无损。鄙人及家领导,小有惊扰,不足挂齿,勿需挂念。不知领导情况如何?”叶子笑道:“呸,不能好好说话呀?神经病似的,也就你家领导受得了你!我这里也还算好,只损失了一个挂钟,还有就是脚崴了,这几天可能都去不了店里,劳烦你照顾好你家领导之余,每天至少去一趟店里吧。”米露赶忙问:“伤得严重吗?”叶子说:“不严重,我借题发挥一下,趁机偷偷懒。”米露说:“那好吧,我不一定有时间去看你,还得照顾老爷子,人老了特别怕死,被地震吓坏了。有事你打电话吧。”叶子说:“理解,理解,婆家事,再小都得当作大事,安心做你的贤内助吧。”刚挂了米露的电话,闺蜜尹漫冰的电话又紧跟了进来:“房子里不安全,我和老公今夜准备开车到曲江池边上过夜,小姐是否有兴趣同往?”叶子打趣她说:“地震竟然震出了二人世界的机会,丁一诚乐坏了吧?我傻啊,给你们当电灯泡?不去!”尹漫冰回说:“你去了,电灯泡自然是他,怎么能轮上你呢?你不去才是电灯泡,自个照自个吧。”
叶子和米露、尹漫冰三人是大学同学。其实读大学的时候,三人出身不同,趣味不同,活在不同的圈子里,罕有交集,关系很一般。叶子来自农村,中学时父母双亡,靠姐姐的帮助和社会的救济读了高中,考上大学。从上大学第一天起,她最重要的生活目标就是一边上学,一边挣钱养活自己,因此大学四年中,除了上课、睡觉以外,其余时间她都在到处打工,每天独来独往,行色匆匆,被同学暗送外号“独行侠”。毕业后,她不愿意回到已经没有亲人的家乡,口袋里揣着户口硬是在西安漂着,继续过着到处打工的日子。有一段时间,她在报社混,遇到了同在报社工作的尹漫冰,乍一见,只觉得眼熟,却叫不上名字。尹漫冰也是拉住叶子的手,憋得脸都红了才喊出来叶子的名字。初见难比重逢,重逢才信有缘,两人自此真正亲近起来。尹漫冰的外号是“兼美”,长了一副薛宝钗的皮囊,内里却是林黛玉的肚肠,常常无故伤春悲秋,不过这在众多男生眼里,不但算不得缺点,反倒更加惹人爱怜。重逢的时候,尹漫冰已经嫁给了其貌不扬却事业有成的丁一诚,据说丁一诚足足追了尹漫冰十年,历尽艰难险阻而百折不挠,还借助了双方家长的威逼利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心满意足地抱得美人归。
叶子和米露的交往也纯属偶然。大学时代,个性张扬的米露在班上特别引人注目,因而叶子对她倒也印象深刻。米露是中文系里的怪胎。她长得不算是顶漂亮,但很耀眼,叶子形容那种感觉是“带电体”。米露有一双斜扫入鬓的丹凤眼,看着人的时候,只觉得那双眼睛忽闪忽闪在放电,可谓“美目盼兮”,可当男生被这流光溢彩的眼睛电到,顺竿往上爬时,那电流瞬时就变成了两把来势凌厉的剑,剑气往往伤人于无形。这时,男生固然诧异,米露更是委屈:“我是近视眼,想看清楚一点嘛。”只一双带电的眼睛也还罢了,更要命的是她还抱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生宗旨,一出语,或是令人捧腹,或是惊世骇俗,总之是雷死人不偿命。只要她来上课,再烦闷的课都变得有趣起来,而老师一旦看见课堂上有人打瞌睡,立即就会发现:“噢,米露今天没来上课。”每次因为逃课被发现而受到批评时,米露都公然表示愤慨:“凭什么呀?我是和学委一起逃的课,为什么只有我被发现?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引得老师也撑不住跟着大家一起笑。米露是言语无忌的凤辣子,又是浑身带刺的玫瑰花,大学四年里,虽然电光闪闪,却没有男生能近身。毕业后,她回家乡勉强教了两年中学语文,实在无聊又逃回母校读研。一天,叶子按照电线杆上租房启事所留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只说了一句话,叶子就叫出了米露的名字,倒是米露,东问西问了半天才想起那个脸颊红红有点土气名叫叶子的女同学。两个人合租了一套房,处得还不错,又合伙开了一个美容院,叶子全职在店里打理事务,而米露则偶尔露一面,她同时还有很多职业:代课教师、客串主持人、兼职编辑、服装店老板、置业装修顾问,此时的她,已将人生格言更新为“在所有赚钱的行业里插一脚”,即使是嫁给了令她崇拜的丈夫耿波后,能从从容容过上不劳而获的日子时,她仍然不肯放弃对金钱的追求,煞费苦心地安排自己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一心想将好太太和女强人两个角色都扮演好。
叶子的生活里,所有的社会关系就是这些了,一个姐姐,两个朋友,当然,还有苏群。
可是当恐惧来临,苏群却是最迟联系她的人。电话里,他的声音一如平常地冷静:“不要担心,已经问过地震方面的专家了,西安是安全的。”语气平淡,仿佛地震也在他的掌控之中。叶子简单地“嗯”了一声,苏群立即有所感觉,问:“你怎么了?”叶子说:“刚才睡着了,被你的电话吵醒,还迷瞪着。”苏群顿了顿,说:“那你接着睡吧,我挂了。”
放下电话,叶子却再也睡不着了,只觉得一阵阵轻微的晃动,打开电视,字幕显示,仍在频繁的余震中。
第二章 近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