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和追求  一生的爱

　　即使疲惫不堪，
　　身心总是积极向上。
　　不愿强求奢侈的期望，
　　而应该发出一些光芒，
　　是理想、期望、还有永恒的召唤，
　　我来到了军队的营房，
　　快乐无比、满面荣光。
　　我站在边界线上，
　　勇于付出生命的崇高愿望浮现在心头，
　　即使已到危险边缘，
　　母亲和家人仍会举手示意，
　　向前！向前！向前！
　　灿烂的星空下，
　　我不感到寂寞，
　　祖国和人民在看着我们，
　　周围始终有映山红的花香。
　　我热爱生活，衷心地祝福人们：
　　小朋友在教室里快乐地读书，
　　青年人在追求美好的幸福时光，
　　大学生们在毕业之际激动地离开校园，
　　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还有父辈们，
　　祝愿你们工作愉快，身体健康，
　　爷爷奶奶们在阳光下幸福地生活，
　　愿你们身心愉快，长寿安康。
　　啊！让我们一起看到祖国更加美好的明天。”
　　年青女兵眼含泪花发言完毕后，会场响起了热烈掌声，何佳此时激情如潮，董方也是泪流满面。
　　接着面目慈善，声音温文尔雅的中年男性主持人说道：“现在请几位英雄发言。”他又补充一句，“他们就在原地发言。”他拿出话筒，走到黄少林跟前，“黄少林，请说几句。”
　　黄少林拄着双杖站起来，说道：“感谢祖国和人民给我的荣誉，我怀念牺牲的战友。”他坐了下来。
　　主持人走近胡心铭，“胡心铭，请说几句。”
　　胡心铭双目失明，戴着墨镜，他站了起来，说道：“我也是。我会永远期待祖国的安宁和强大，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他坐了下来。
　　主持人走近曲俊，“曲俊，请说几句。”
　　曲俊沉默一会，依然不停地摆动着斜歪着的头，双眼有神地望着前方，微笑着说道：“我—还能—保—卫—祖国。”
　　主席台和全场的人都站立起来，长时间热烈鼓掌，何佳和董方又流出了眼泪。何佳看着面前的儿子，感谢儿子代替她实现了理想，儿子的所作所为就是她心中对待人生和理想的完美形象，像一个天使，打他记事起直到坐在轮椅上。
　　
　　董方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来看望曲俊，有时在其它日子的晚上也来，她完全把曲俊当成了需要照顾的亲哥哥，甚至比亲哥哥还亲。几年来，她丝毫没有减轻过对当年那位经常帮助她家挑水，腼腆而英俊的知识青年的崇拜，而如今曲俊的负伤乃至被迫瘫坐在轮椅上更使她增加了崇高的敬意。她时常回想以前那些单纯的日子，即使在面对眼前曲俊坐在轮椅上并近似痴呆的微笑，也不能够止住，恰恰相反，那种微笑和稍有些偏斜并时而抖动但仍然英俊的脸不断给她造成心灵的震撼和感情上的冲击，她把他当作了一个真正的知心朋友，而更多的是内心的交流，两人在微笑中交流。另外，董方总是冒出自责的想法，她仍然十分清楚地记得自己哼着歌一路小跑到公社武装部找到父亲的情景，假如不是当初她和父亲的帮助，也许曲俊就不会成为军人，那么就不会出现眼前的现实，她对那时那么深信不疑的自信感到不可名状的后悔，她的父亲秉公和偏爱办成了这件事。她痛苦地对父亲说：“要是我们不帮助他，他就不会成为现在的样子。”董作沉思良久才回答：“那是他和国家之间的关系，他是祖国和人民最优秀的儿子。”董方不仅独自为此而流泪，还在与何佳独处时流过泪，“我真感到后悔，阿姨，我太难过了。”而何佳同样是沉思良久才回答：“你做的是对的，非常对，曲俊也是对的，我们全家都感谢你。”董方即刻对抚摸自己头发的何佳产生了另一种更加通情达理的慈母在身边抚慰的感觉。另外一种想法也时而划过她的脑海，要不然曲俊已读大学四年级了，肯定是名牌大家，也许就是武汉大学，他又能帮助我了，一定有一个美好的前景，董方对此深信不疑，但是现在已不重要了，同他的英雄行为相比是不值得一提的。
　　曲俊在董方的帮助下，坐着轮椅到处遛达所表现出来的欢快劲儿甚至超过了母亲，姑娘的芳心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使曲俊产生出了心怡的感觉，这是一种热爱生活的表现，是对董方无私关心自己的回报。有时董方因为有事星期天没有过来，曲俊会感到一丝焦虑和惆怅，但只是一会儿，他永远对关心他的人微笑，特别是对亲人，他的意志力就是因为对家人的爱才充分表现出来的。
　　
　　不幸的是，曲俊的病情开始发生变化，严重的脊椎受伤最终还是引起了心肌无力。曲俊开始感受到双手无力，呼吸越来越困难，但他仍然坚持去保持那种特有的微笑，只有这种微笑才能反映出自己的精神，表达出对亲人的爱。这个变化何佳开始就看出来了，她从曲俊微笑的眼神中看出了丝毫黯然的变化，就像仍然看出了意志力一样，还有从儿子的行动能力的细小变化也看出来了。何佳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地按照固有模式照顾儿子，她对儿子的微笑没有丝毫流露出应该流露出的担心和怜爱，尽管她为儿子病情的恶化和儿子实在抵挡不住而流露出的那一丝黯然的神情而感到揪心的疼痛。
　　“实在对不起，我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发生了这种变化再很难会出现好的转变。”罗医生无奈地看着何佳，他对曲俊病情的恶化表示无限的惋惜。
　　“还会有多长时间？”
　　“大概两三个月，可能会再长一些。一旦出现这种变化，很快就会发展到心力衰竭。”
　　何佳良久没有说话。
　　“我建议不再做康复训练，你们尽量多带他到户外走走，特别是阳光好的时候。”罗医生敬佩地看着何佳。
　　何佳感激地说道：“谢谢你，罗医生。”
　　
　　何佳破天荒请了一次长假，除两次产假之外，她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倾注对儿子无限的爱，她认为必须这么做。虽然是暂时离开工作岗位，她感觉像是要告别一段人生的重要旅程，因为她从来就把那个平凡的岗位视为自己青春与生命的落脚点，是一生割不断的情缘，尽管为这个平凡的岗位投入了不知要超过多少法定工作的日子，即使要离开哪怕片刻，都会感到难舍难分，像是要远离为之奋斗终身的理想似的，虽然还没有实现，只要在岗位上争取也是幸福的。她的请假条顺畅地在相关领导手中运行，像是他们一直在期盼它似的，请假条下方的批示不是通常看到的“同意”二字，写满了，都是指令其长期有效类的字眼，厂长最后的批示是同意按公假处理，时间不限，并敬仰地看着何佳认真地说了一遍。在何佳申请过程中感觉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时，大家可不这么看，人们都在目送她走上更重要的岗位，实施又一个英雄的壮举，去完成另一个神圣的任务。哦！我是一个家长，一个母亲，即使子女不是为国家而负伤，我也应该让他温暖地走过最后的日子。
　　
　　只要是天气晴朗的日子，何佳都会推着曲俊到东湖公园里去，虽然东湖离家不远，她却很少到那里去，只是在曲俊小时候去过几次，那时曲俊迈着两只小腿不停地奔跑在东湖岸边。开始验票员对这对母子的经常到来感到奇怪，为一个并不能游玩的残疾人长期买票是不合算的。“请问他是你儿子吗？”一天那个青年男验票员好奇和关心地问何佳。
　　“是的。”何佳回答。
　　“他是怎样受伤的？”验票员又同情地问道。
　　何佳想了一会说道：“他是摔伤。”验票员摇了摇头带着惋惜的口气忍不住说道：“唉，要是因公负伤或者是残疾军人你就不用买票了。”
　　直到一个星期天的上午，董方对刚撕完两张票根的验票员随意问道：“请问，对于伤残军人有什么政策？”
　　“如果是那样的话，陪同就不用买票。”
　　“他是在自卫反击战中负的伤。”董方补充了一句。
　　验票员大吃一惊，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我问过了，这位阿姨并没有这样说。阿姨，真是这样的吗？”验票员转而虔诚地问何佳。
　　“是的，伤残证我没有带来。”何佳点点头。
　　“我是觉得他像个军人，虽然伤成这样，我就是看出来了，从他的眼神就看出来了，那是一种军人特有的气质。这两年我见过不少从这儿进出的伤残军人，哎呀，看见他们仍然和善地面对你的样子，马上就想到他们曾经奋不顾身冲向前的情景，随即就有一种要流出泪的感觉。”验票员竟然真的流出了眼泪，“瞧我，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我也曾经梦想过当一名军人，可是没有如愿，我非常崇拜英雄。”验票员有典型的武汉人的豪义性格，动情时更易滔滔不绝，又接着说道：“我猜想阿姨家离这不远，而且我肯定阿姨不辞辛苦经常推儿子来的目的，我这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好，请稍等一下。”他拿过门票跑进售票室，对女售票员说道：“喂，兰花，把这三张票退了，是我弄错了，他们是自卫反击战的英雄和母亲，那位阿姨一直没有做声，照买不误，真是太伟大了，快点，有事我来负责。”
　　“伤残证呢？”女售票员问道。
　　“算了吧，我说的你还不相信？那你出去看一下，保你一眼就看得出来，伤残证你也会看到的。过下我还要去找领导，我有一个想法，难得我们能做一件好事。”验票员拿过钱跑向大门把钱硬塞给了何佳，“好吧，好吧，你们去吧。”
　　
　　公园管理处的领导在听完验票员的汇报后立刻做出了决定并开始细致的安排，所有陪同人员全部免收门票，在草坪上选取了一处最佳观赏点作为落脚之处，无偿配备遮阳伞和靠背椅，每人还提供一瓶汽水，无限期并随时恭候，这些事交由草坪旁小卖部的中年女售货员负责见机执行。那位忠于职守的售货员总是大老远地看见了他们并迅速跑过来把他们拉扯到那个固定的地方，热心快肠地张罗好一切，而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何佳最后还是安心顺从了人们的好意。晴朗的日子，何佳推着曲俊离开家门走出宅区，向右转，经过一条缓坡，再向右转，上了一条两边长着整齐水杉的林荫大道，继续前行，进入东湖公园大门，验票员认真而颇为标准的一个军礼，然后给轮椅加了一把劲。
　　
　　看得出来，曲俊很乐意呆在这一处地方，这里不仅能看清宽阔的湖水，还能看清大多数的游人，他只要看到小孩在快乐地玩耍就会露出更多的微笑，特别是看到小孩在奔跑时，他的头就停止了摇动，仿佛在回味自己的童年，而更多地是陶醉于自己的希望之中，是一个幸福的感觉。公园的领导来看过他，验票员也来过几次，还有经过那位快人快语的中年女售货员介绍的一些游客，他们都对曲俊“口吃”似的回答和略为痴呆的表情表现出了崇高的敬意。
　　董方用最快的速度从何佳那儿学会了织毛衣并为曲俊织了一件红色鸡心领的毛衣，给曲俊穿上，非常合身，也非常好看。他们经常互相扔皮球，那只彩色的皮球只在空中划了很短的弧线，尽管如此，它仍像是划过空中的一道道彩虹，映红了两个年青人的脸庞。曲俊很乐意玩这种游戏，也许他很高兴看到董方快活的样子，董方也愿望去制造为数不多的阳光灿烂的日子。
　　皮球开始经常掉在草地上，那怕如此，董方依然面对面同曲俊传递着皮球，直至看到曲俊仍在微笑的眼神里出现一丝忧虑为止。
　　曲俊的双腿开始萎缩，并且越来越快，治疗也无济于事。在曲俊的心脏开始难以支撑身躯继续坐在轮椅上并坚持对这个世界微笑之时，何佳决定完全取消曲俊的一切户外活动，虽然对在家里这种残酷的等待深感忧虑，但是她对如何渡过属于儿子的最后的日子还是充满了信心，最重要的理由是儿子仍然在以最大的意志保持坚强的生活态度来回报这个家庭，为这个家庭在最困难的时候分忧，儿子希望家人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同他说话，谈论国家大事，甚至逗他开心，而这些家人都做到了。儿子在用心专注地倾听，不论听进去了多少，一定在合着拍儿激荡着短暂的激情燃烧的岁月。
　　“俊儿，这些时外公少睡了不少觉，我在探寻植物的根须吸收营养的多样性，这对于人工移植和载培各种植物有很大的好处，总算有了些眉目。我打算写一篇论文，让同行们进一步研究和实践，我感到很高兴，你高兴吗？”何阳坦率地向外孙传递欣喜的信息。同女儿和外孙一样，他始终在积极地面对生活。
　　“我—很—高兴—外公，我—要—恭—喜你。”曲俊增加了些笑容。
　　“不能这么说，俊儿。我大概有些老糊涂了，开始我还想出一本书，想起来是有点不自量力，我跟你不同，没有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我的意志不够坚强，有些迷失了方向。而你就不同了，执着地坚持自己的目标，不言放弃，最终实现了理想，所以说，我认为你是一个幸福的人。”
　　“外—公，你—是个—好—木匠，我也—可—以—成为—一个—好—木匠。我—记得—很—清—楚，外—婆—是—一个—好—老师，她—也—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外公—你—也是。”
　　“是的，是的，我的好孙儿。”何阳露出了爷孙俩共同热爱生活的微笑。
　　“儿子，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自己研制的数控机床终于试车成功了，很快就开始正式生产。你知道爸爸为此奋斗了好多年，所以，爸爸非常高兴。”曲良坐在轮椅旁，在灯光下轻言细语地对儿子微笑，他把对儿子的关爱全部传达给了对此完全理解和接受的儿子的心中。
　　“爸爸，我—知道—你—会成—功的，我—很—高—兴—和—自豪，而—且—爸爸，你—做的—菜—真—好吃，我们—全—家—真是—有—口—福。爸—爸—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来—给了—妈妈—最—大的—帮—助，那—只—是—因为—一个—爱—字，你—爱—我—们，还—爱—外公，你—是—我们—家—里的—一头—老—黄牛。”曲俊疲倦地露出微笑，眼神在告诉在座的全家人对父亲的全部感受。
　　曲良深受感动，从心底截止住眼泪，“俊儿，爸爸对你照顾得不多，可是我时刻在关心你，盼望着你成长和进步，你和姐姐是我工作的动力，我非常骄傲，特别是你，我的好儿子。”
　　“爸—爸，你—不要—难—过，我—一直—感—受到—你—的—全—部的—爱，所以—我才—能—够—长大—成—人，而—且—你是—多—么理—解—和—支持—我，这—就是—爱。”
　　曲良极力抑制住要流出的眼泪，宽慰地对儿子微笑。
　　董方开始在晚上常来看望曲俊，她和曲俊无话不谈，曲俊对她谈论的任何话题都感兴趣，他们之间是心有灵犀的，她要让曲俊获得更多的快乐，或者是爱。董方总是在曲俊获得足够的快乐后感到疲劳时再同他的家人交谈，此时曲俊仍然能从交谈中获取一些乐趣，轮椅总是处在一个重要的位置，即使改变话题和角色他仍处于谈话的中心，即使没有参于谈话，所有说话的人心中都想着在说给他听，他是生活中的主角。曲俊确实很开心，他都能感受到参与其中的快乐。
　　“曲俊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董方一会儿同曲俊的家人说话，一会儿又转过头来。
　　曲俊点点头，他对董方的任何提问总是报之微笑。
　　“你知道吗？我从见着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并不是因为好奇，也不是因为你帮助我们家挑水，当然，那是一个好的开端，从那时起，我就把你当作是一个亲近的好哥哥。”
　　“你—就—跑到—挖—河—港的—工—地—上—来了。”
　　“是的。”
　　“你看—到—我—把小—鱼—给—大家—吃，你—就—噘着—嘴—生—气。”
　　“是的，可我心里高兴极了，你什么事都想着大家。”
　　“小—方，感—谢你—帮助—我——参—军，还—要—感—谢你—爸—爸，只是—我—再—也—不能—报答—你—们了。”
　　董方马上要流出眼泪，但制止住了，她深情地说道：“曲俊哥，你已经报答了，你报答了所有人，你是一个英雄，英雄就是报答了祖国和人民。我喜欢你，更爱英雄，曲俊哥，你就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我要对我的所作所为负责，包括我上河港工地来了，还包括我为你抓的小鱼虾，还有帮助你参军一事。”
　　“谢—谢—你，小方，我—确—实—很—快乐。希—望—你—读—好书，能—像—我—妈妈—一样，有——生—的追—求，永—远—不—变。”
　　“我会的，曲俊哥，妈妈是我学习的榜样，还有外婆，我向你保证，永远也不会让你失望，你会看到我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英雄。”此刻，全家人深知生活真啼似地从容面对现实的悲情和苦难。
　　何佳摸着儿子的脸庞，用平日里一样的口气问道：“俊儿，跟妈妈说说你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曲俊总是对母亲的亲切百感宽慰，仿佛在走着一条漫长的温馨之路。
　　“妈妈，我—还—是—一个—军—人，在—梦里—我—多次—看—见军—旗—在—阵地—上—高—高—飘扬，现在—我—还—想—看看—我—们—的—军旗。”
　　何佳心头一热，大脑里突然冒出国旗两个字眼，她庄严地对儿子说道：“俊儿，我们去看国旗，到天安门去看国旗，那儿是五星红旗升起的地方。”
　　曲俊眼睛立刻放射出光芒，“妈妈，太—好—了，我—们—就去—看—国旗。”
　　母亲看着儿子，儿子看着母亲，他们又看见了彼此生命中的荣光。
　　何佳决定全家人一起到北京去。曲良很快请好了假，工厂领导恰时又为他安排了一趟去北京出差的任务，董方在向学校领导递交了如实注明请假事由的假条后也立刻得到了批准，她坚持要去，她说她已经是这个家庭的成员。
　　
　　何佳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她先给女儿写了一封信，告知这一计划，又把这一切告知了部队，以备他们知道期间的去向，随后向罗医生咨询了此行的注意事项，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应急处理措施。罗医生立即给予了详细的回答，迅速配备了定期服用的药品和用于日常治疗的其它药品，当何佳看到还包括诸如注意保暖等一些书面注意事项时，对罗医生抱之感激的微笑。部队官员得知这一计划后，非常赞同并视为也是部队的责任，他们告诉何佳此行所有人的路费都由部队解决，还负责住宿和市内交通，官员们还为此行增加了更多的内容，其中一项就是登上万里长城。当何佳表示不要麻烦部队的意愿时，那位大个子郝姓师级干部可能是第一次用严肃而激情的眼神看着一位中年妇女一会儿，然后缓慢地说道：“我们知道该怎样做，我们应该这样做。”
　　何佳夫妇、他们的儿子曲俊、父亲何阳还有董方在他们决定北上的第四天开始了这次行程。虽然何佳知道部队为此行做好了详细安排，当部队军车开到家门口，由两名军人抬着轮椅将曲俊安置好在车上，并把全家送到武昌南站又经过专用通道进入军人候车室时，她才意识到部队实际上接管了北京之行的操作权，萌生出无比方便的预想。一会儿，候车室开通进站，他们轻松来到站台，两名军人把曲俊抬进软卧车厢，轮椅已由一名车站工作人员推至行李车保管。当五人在软卧包厢里整顿停当后，两名军人一致向他们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离开了包厢，曲俊有神地看着他们，是那种只有军人才看得懂的目光。
　　当特快列车停稳在北京的站台时，何佳又看见站台上并列站立着两名军人，曲静和何平也等候在那里，待其它旅客下车后，两名军人走进包厢，把曲俊抬下列车，放稳在已停当的轮椅上。很快军车载着他们驶离车站，进入东长安街。何佳蹲在轮椅旁向曲俊介绍前方的景物，前方是天安门广场，军车慢了下来，天安门城楼在曲俊眼里放射出神圣的光环，这些光环出自于曲俊那个难以表现情感的眼神之中，还有左边旗杆上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在他的眼里也像一面迎风招展的军旗。然后何佳又介绍了故宫、人民大会堂、 中山公园、还有军事博物馆几个地方，最后军车驶入复兴路的部队招待所。从安排进餐到住宿，还有部队官员的看望和交流，使何佳感到非常明快和欣慰，也很温暖。她非常适应这种模式，很喜欢，尽管没有民间通常那种过于礼性和谦逊的话语，但也没有必须迎合对方做出反应的一丝勉强，这种无拘无束的气氛，她从南宁接儿子回到武汉期间与部队打交道的过程中曾经多次在心里赞扬过它。何佳看出来曲俊像是回到家一样，他常常浮现出来的笑容配合着有些像点头的摆头动作在向战友们问好，传达相互间的军人情结，还有内心的感激之情。
　　第二天凌晨四时半，一名军人来通知起床，此时一家人已经起床并洗漱完毕，何阳最先一个起床，像在家里一样陪曲俊坐一会儿，然后和家人一起帮他穿上了整洁的军装。两名军人很快端来五大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吃面的速度虽然因为曲俊的原因放慢了许多，但都吃了下去，在北京一个春天的早晨，在即将看到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刻，何佳一家不仅身体，内心也感到暖和和的。军车很快经过西长安街，停在离人民大会堂不远的地方，两名军人将曲俊抬下车，当何佳和董方推着曲俊走进天安门广场时，曲静和何平还有所有的亲人正等待着他的到来，他们一起走近那根高高耸立的旗杆，此时天空出现了一丝晨曦。天安门广场一片寂静，另外还有十多位来自各方的人们也正在等待着那一个时刻，他们好奇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解放军战士，也许在猜测什么，发出了低声的议论，那种伤残的样子使其中一人走到一位战士跟前轻声询问，得到回答后，回到同伴的身边，立即告知了其他人，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像得到统一口令一样一起看着曲俊都流露出了崇敬之意。此时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终于传来一声号令，一队护送国旗的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出天安门，跨过金水桥，在旗杆下立正，一名护旗手郑重地将五星红旗交给升旗手，升旗手接过红旗固定在旗杆上，五星红旗开始徐徐升起。曲俊一直看着红旗，头几乎没有摆动，也没有丝毫微笑，大概在重温在战场上血染红旗的经过，或是在怀念早年的先烈们。曲俊举起了右手，致以军礼，紧接着，两名军人敬礼，何佳一家敬礼，所有人敬礼，五星红旗高高升起，飘扬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上空。太阳已升起，朝霞洒满大地，曲俊微笑地看着红旗，溶入到鲜红的朝霞之中。
　　升旗完毕，董方擦干了眼泪，她是在看着曲俊才泪流不止的，人群中有许多人也流出了眼泪。此时，观看升旗的人纷纷过来同曲俊握手，曲俊艰难地看着他们，仍然是摇着头和那种微笑。尔后曲良用尼康相机拍摄了几张照片，一名军人帮助他们拍摄了全家的合影，董方推着轮椅，站在中间，漂亮极了，背景是五星红旗，天安门和天安门广场。
　　在何佳的再三要求下，部队改变了行动计划，看完升旗仪式，接着去万里长城，第二天上午去一趟颐和园，下午返回武汉，虽然比原计划缩短了两天，部队表示完全理解，神圣地改变了计划。长城给曲俊带来了新的愉悦，在他坐在长城高处遥望远处延绵的长城之时，尽管年轻，脑组织受到损伤，但是从大脑深处仍然浮现出中华民族几千年的辉煌和已经预知的和平而火红的年代，他此时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伤残，早已丢弃世俗意识的大脑只剩下眼神里的一点东西，它跟随长城连绵数千公里，最后化为眼前成为好汉的游客，化为脑海中的祖国和人民。
　　看完长城后，他们回到了曲良在北京的老家，所有的亲戚都来了，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看望曲俊，满脸笑容，问长问短。曲良的父亲一直坐在孙子旁边，不多言语，看得出来，内心在呵护着孙子，虽然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曾经开夜工供儿子读书，却懂得大事理，现在他正自豪地面对所有的亲人。何佳看着北京的父亲，对他万分感激，跟婆婆是多么相似，那个苍老的面容在告诉懂得生活的人什么是中华民族的自信、不屈和坚强。看得出曲俊也感激爷爷，他记得爷爷是一个好人，曾经对他关爱有加并寄予希望。
　　“俊儿，我想你有些累了，是不是不去颐和园，就在附近走走。”第二天上午何佳想取消去颐和园的计划，但是她心里仍然想带儿子去趟颐和园。
　　曲俊看着母亲，没有说话。
　　“那我们还是去颐和园。”
　　曲俊点点头：“好—的，妈妈。”
　　一家人商量游玩颐和园时讨论过两种意见，一是一家人安静地参观每一个景点，家人在一起轻声地评价和赞美，让曲俊最后一次感受到家庭的天伦之乐，二是邀请亲属们参加使之成为一个大团聚的日子，队伍比较庞大，但都围绕着一个主题，仍如都站在天安门广场的五星红旗旁一样。这这主题使何佳为难了一阵子，曲俊一定会更加感到身心疲惫，长城之行使她看到儿子出现了黯然疲惫的神情，也使她差点几次流出了眼泪，但团聚的意义对曲俊来说也许十分重要，因为他完全理解亲属间的团聚对每个人都有重要的意义，比在武汉的家人间的心灵沟通更有意义，他一定也会因此而十分高兴。人世间只有在痛苦中才会更加热爱生活，人们都叫作是实现生命的意义，对了，曲俊说过多次要拿出勇气去热爱生活，妈妈传给了我，我又传给了他，这句话他已刻在了心中，是啊！生活的真啼就是快乐地面对人生，就是爱家人，爱大家。何佳最后选择了大团聚，一家人都表示同意，她选择了让儿子再一次展现他的意志，那里有更高尚的快乐，哪怕时间短暂。
　　曲俊再一次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在全部家人和游人面前展现出了灿烂的微笑。此时，母亲的目光，简短的片语，甚至一些细微的动作都在激励着他，使他想起从儿时开始母亲对他与生俱来的关怀，那些印象从朦朦胧胧中逐渐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又一次理解了母亲对自己的期望和自己为什么选定置祖国和人民之中去担负更多责任的目标，看着眼前的游人，他更加认定自己选择的道路是崇高和绚丽的，这条道路使自己的生命璀灿发光。曲俊微笑地面对家族成员对周围景致和人们的评议，这些评议都是稳妥和刻意送给他听的，非常迎合他的高尚的心灵，把他同颐和园和游人完全溶合在了一起。曲俊微笑的眼神里还不时流露出些许激情，除了对家人的评议做出反应，还有遇到了心目中相思的人群，如慈祥的老人和带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看得出他的内心充满了快乐。当他看见携手相拥的年轻情侣时也是快乐的，此刻他也许想到了正在身后推着轮椅的董方，一个对他始终痴心不改，并对他誓言永付终身的姑娘。董方的誓言是真诚无比的，她在半年前在曲俊全家人面前一字一句地对曲俊说道：“大学毕业后，我就嫁给你，我要一直照顾你，我的决定比曲俊哥当初参军的决定还要坚定。”先说一句，董方的真诚在以后的生活道路上得到了完全的证实。曲俊确实产生了在热恋的感觉，董方对他的温柔体贴和总是得体的谈笑使他感到自己比眼前这些热恋中的年轻人更加温馨和愉快，自己的心甚至随着眼前昆明湖上的小船一样在摇曳，在滑向远方，那些游船正在碰撞，在擦出爱情的火花。曲俊转过了头对董方说道：“我—想到—湖—边去。”
　　董方把轮椅推到湖边，仍站在曲俊的身后。过会儿她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想到了什么，一定要跟我说。”
　　曲俊转过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然后他凝视着眼前的昆明湖，湖水和众多的游船聚焦在了遥远的星空上。他一定是想到了在炮火中冲锋陷阵的场景，想起了在战前写的那首诗，他为看到了诗中所期盼的现实而感到高兴，我没有虚度此生，我对得起母亲和家人，还有祖国和人民，我做到了使他们感到骄傲，我自己也感到无比的自豪。曲俊似乎在总结一生，在向祖国和人民做最后的道白。他对董方说了一句：“谢谢—你，我—幸福—极了。”
　　
　　回到武汉的第二天，何佳来到了东湖公园，那个正在工作的验票员老远就看见了她，一直看着她走过来，忘记了手头的工作。
　　“喂，兄弟，怎么回事，你走眼啦！”一位梳着整齐后背头穿着喇叭裤的青年大声喊道，其它游人随声一致回头没有看出所然。
　　“哥们，这门你还没有站够啊！想必一定是遇见了仙女，哈哈哈哈！”同那位青年一起的几位嘻皮士打扮的青年提着一只硕大的收录机开心地大笑，那个收录机正播放着一只流行的香港歌曲。
　　“瞧他那个痴迷迷的样子！”
　　但是多数游客在耐心等待，他们看出了那只眼神截然不同于工作中的漫不经心。
　　“对不起，我耽误你们了，实在很报歉。”验票员回过了神，又向售票处大喊了一声：“兰花，过来帮我一下。”女售票员很快跑了过来，接下了他手上的工作。验票员快步走到何佳身边问道：“阿姨，有什么事吗？很久没有看见你们了。”
　　何佳对验票员微笑了一下说道：“小易，我和我的全家对你给我们的帮助表示感谢，你们的帮助对我们全家意义非常重大，特别是对曲俊。”
　　验票员使劲摇摇头说声“这没什么。”然后用虔诚的期待小心地问道：“阿姨，曲俊—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