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  女人  命运

　　燕子：妈，你少喝点，别醉了，伤身子的。
　　赵氏：燕，娘知道。
　　画外传来拍房门的声音。
　　赵氏（装作舌头发硬）：又怎么啦？要吃的，没有；要喝的，也没有；要吃喝，问你东家要去。
　　家丁丁（画外音）：婶子，你就发发善心，我们狗眼看人低，我们不是人，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再给我们一点点，就是涎水底子也行。
　　赵氏（舌头发硬）：要是你们醉啦，保长还不扒了你的皮？
　　家丁丁（画外音）：保长算个球，我们又不靠他关饷。
　　赵氏（舌头发硬）：东家呢，能绕过你们？
　　家丁丁（画外音）：咱是光棍咱怕谁？拍拍屁股走人，我倒不想看人眉高眼低的。婶子，别说啦，外面冷着呢，行行好，再给一点。
　　赵氏（舌头发硬）：要酒要肉？
　　家丁丁（急不可耐的画外音）：都都都要，嘿嘿。
　　
　　外景 庭院
　　俩家丁急忙跑向东边窗户下。
　　家丁丁：我在窗户下面呢，嘿嘿。
　　赵氏（画外音）：我在这。
　　赵氏打开西边窗户。
　　俩家丁急跑向西边窗户。
　　家丁急忙去抢从窗户放下的篮子。
　　
　　内景 北房
　　赵氏（悄声）：赶快收拾东西。记住，万一跑散啦，你就自己跑，别等我。
　　燕子：那药顶事吗？
　　赵氏端上一碗水，给门轴倒点水。
　　燕子接过碗，赵氏轻轻打开房门，一点声音也没有。
　　
　　外景 庭院
　　赵氏蹑手蹑脚地走向东房。
　　一只鸱鸺发出低沉的叫声。
　　赵氏悄声走着，一只猫突然从东房半掩的房门里窜了出来。
　　赵氏一声惊叫，倒在地上。
　　赵氏：哎呀！
　　燕子急忙跑过来。
　　燕子（悄声）：娘？
　　赵氏摆手让女儿回去，自己凝听着周围的动静。
　　那只鸱鸺仍在不远处一棵树上叫着，远处隐隐约约几声狗叫声，东房里传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赵氏站起来，悄声向东房走去。
　　家丁丙（喃喃的画外音）：我告你，咱可别让人送到碉堡顶差去。（赵氏急忙驻足，躲在阴影里）……兄弟，说实话，我怕呀。我村……前天吧，又有俩修炮楼的，让狼狗咬死啦……真惨呀……你咋不说话呀……醉啦……嘿嘿……我说有药你不信，看，中套啦吧……还是我精……
　　赵氏钉在原地，挪动不得，惊得张大了嘴。
　　画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
　　赵氏悄然走向房门，推开半掩的房门，房门发出很响的声音。
　　赵氏忙站住不动。
　　透过半掩的房门，可以看到俩家丁趴在桌子上酣睡。
　　赵氏拍拍门，学着猫叫声，家丁沉睡不醒。
　　赵氏回身走去。
　　
　　内景 北房
　　燕子对进门的赵氏哭着说。
　　燕子：娘，咱们出不去啦。
　　赵氏（吃惊地）：怎么啦？
　　燕子：我刚刚看啦，院门在外面反锁着呢。
　　赵氏：我知道。
　　燕子：你知道？
　　赵氏拿过来一把三脚高凳，上面还系着一条绳子。
　　赵氏（吹熄灯）：走，从后院翻墙过。
　　母女俩提着包袱、凳子匆匆走出屋，带上门。
　　
　　内景 小客厅
　　赵养清、保长和三、四姨太太打麻将，大太太、二姨太太坐一旁看着。
　　保长：说句不中听的话，咱们都是托赵先生的福。
　　大太太：这话怎么说？
　　赵养清嘿嘿一笑，但不说话。
　　保长：要是赵先生不死，咱们能安安稳稳地坐这儿打麻将？
　　女人们庆幸地笑着。
　　四姨太太：这么说还得真感谢人家赵先生啦？你可真损呀！
　　保长：这世道，有什么公道。你老实，好，你找死。你就说赵先生吧。什么孔夫子、关老爷，泥疙瘩俩坨。让你砸你就砸，让你尿你就尿，能死人？保自己，这才是硬理儿。古圣人不有句话，叫明哲保身。你连自己都保不了，读那么多书有球用？
　　二姨太太：那母女俩咋样？
　　保长：说起这，今天差一点让她们跑了，幸亏我俩看破啦，要不，能坐这？
　　三姨太太：演的那出戏，你给学学。
　　保长笑笑。
　　
　　内景 田野 夜
　　夜风吹拂着枯枝败叶，发出各种奇怪的叫声，鸱鸺偶尔来一声“咕咕喵”，远处狼的长嚎、狐狸的尖叫、家犬的吠声，都来编制夜色下旷野的恐惧之网。
　　赵氏母女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走着，微微发出强抑的喘气声。
　　母女俩突然放慢脚步，悄声说着话。
　　燕子：娘，咱家的“全家福”忘了拿。
　　赵氏：我知道。有机会再回家拿……
　　燕子：可万一人家把咱家房子烧了呢？
　　赵氏：逃命要紧，哪顾得？
　　燕子（哽咽道）：不，我爹就这一张相片……
　　赵氏（驻足）：那你先走，我回去拿。
　　燕子：我回去拿。
　　赵氏：你哪行？要翻墙……
　　燕子不由分说，转身向来路跑去。
　　赵氏：放机灵些。嗨，跟你爹一样，呆呀。
　　
　　外景 围墙
　　燕子踩着凳子爬上墙，倾听片刻，用绳子拽上凳子，再把凳子放到院子里。
　　
　　外景 庭院
　　燕子踩着凳子下到地上。
　　燕子蹑手蹑脚走到北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又轻轻闭上。
　　
　　内景 东房
　　家丁依然酣睡，那只野猫又跑回来吃着桌上的烧鸡。
　　
　　外景 庭院
　　燕子走出北房，轻轻带上房门，轻捷地向原路返回，快到放凳子的地方时，突然驻足，似乎想起了什么，疾忙回身，向北房快步跑去。
　　
　　内景 北房
　　一盏豆油灯。
　　燕子在一摞绣品中寻找着什么。
　　终于，找到了。那是“李清照”绣像。
　　燕子急忙卷起来，吹熄灯，拉开房门，不由惊叫一声。
　　燕子：啊！
　　保长提着一盏风灯站在当院。
　　
　　外景 田野
　　寂静的旷野。
　　赵氏焦急万状。
　　赵氏：这孩子……我，我，怎么能叫她回去……
　　赵氏疾步返回。
　　
　　内景 赵养清卧房 白天
　　赵养清、大太太说着什么。
　　懿佳走了进来。
　　懿佳：爹、娘，叫我什么事？
　　大太太：管家刚从省城回来，迎亲日子定在腊月初九，你看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懿佳：这日子太紧啦，还有好多事呢。
　　大太太：差不多半个月呢，还紧？
　　赵养清：一天不过一天忙，哪有个头？兵荒马乱的，在省城总比在乡下太平些，何况人家是省府要员。
　　大太太：这样吧，你准备你那些绣品什么的小件，其他的我们准备，行不行？
　　赵养清：我让你三姨、四姨陪你去镇上做……
　　懿佳：我才懒得要她们呢！
　　大太太：总不能你一人去镇上吧？
　　懿佳：谁说要去镇上啦？
　　大太太：赵先生家？她恨不得吃了咱们……
　　懿佳：看你们大惊小怪的样，有什么。
　　赵养清摇摇头。
　　大太太：昨晚，燕子和她妈没跑成。再说，没几天就要去碉堡，哪有心情给你做活？
　　懿佳：我自有办法。
　　赵养清、大太太：你有办法？
　　赵养清笑了笑，摇摇头。
　　懿佳：你们说，她们最想要什么？
　　大太太瞪着眼，不知道女儿的心思。
　　赵养清：肯定不是钱。想跑呗。
　　懿佳：我告诉她们，我有办法，只要她们能按时完成咱的绣品。
　　赵养清（不屑地）：算啦算啦，还是到镇上妥当，别误了事。
　　懿佳：等她们把活干完了，跟我和奶妈来个调包计，赶着轿子去观音庙……
　　大太太瞪大了眼睛。
　　赵养清（上火地）：馊主意一个。把她们放了，那全村老老少少唾沫花子都能把咱家淹了。
　　懿佳：你上什么火呀，我话还没完呢。
　　赵养清：你说你说。
　　懿佳：你让保长带着人埋伏在哪里，
　　大太太（恍然大悟）：奥，我女儿真行！
　　懿佳：既干完咱家的活，又落咱家的人情，一举两得。
　　大太太（哈哈大笑）：这死丫，到了婆家先不吃亏。
　　赵养清：只是……保长他愿不愿意？
　　懿佳：临到那天，你借故跟他去观音庙转悠，你卖个破绽，让他做炮灰。
　　赵养清点点头，大太太拍拍女儿的肩，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