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  唯美  同性恋

　　“华总，您这么忙，还抽出时间来看我，让晚辈过意不去。”久承很主动地接过华总肩上的挎包挂在自己肩膀。
　　“久承，你客气了。我也只是来办点事，顺便看看你。我们相识也是一种缘分，你给我的印象很好，我很喜欢你这样的孩子！”华总微笑。
　　“华总，我姐姐的事情多亏您帮忙，真是谢谢您！”
　　“都是举手之劳，你不要跟我见外。你是吴城的老同学，如今我们也熟悉了，我很喜欢你。以后你要是碰到什么困难，你尽管告诉我，我会一直帮助你的。”
　　除了不停地说谢谢，久承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在这个唯利是图，趋炎附势的社会里，遇上一个不图回报真心帮你的人，简直比庙里烧香求有朝一日见到菩萨还难。久承在心里问自己，你相信吗？你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如果不是，可是那些话语分明就在耳畔响起，那张和蔼的笑脸分明就在眼前呈现。
　　走出车站，宽阔广场的对面恰好是那条历史悠久的运河。两岸高楼上的华灯投影在微波起伏的水面上，浮动着斑斓跳跃的光。这片光一直沿着河岸延伸到视觉的尽头，在寂静的夜里如画卷般在曲折的河幕里展开。凉爽又夹着湿气的河风柔和地拂过脸颊，拨动人们心中那根浪漫而诗情的琴弦。
　　两人在运河东边的人行道上散步，久承很快从适才的拘谨中放松开来。从华总的话中，久承获知：原来华总退休前原是祁连山脉某陆军师的副政委，五年前从那退休后在上海市经营着一个私人的小公司，做点小买卖，效益还算不错，即便在那几次金融危机中仍然屹立不倒。公司生命力顽强坚韧，如同它的主人一样迸发着生活的热情。华总有个女儿，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七年前就进入了德国一家著名的跨国公司，如今已是公司在中国区的销售总监。华总的爱人是上海市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大夫，至今依然在那个神圣的手术台上主刀。
　　无论从那一个角度看，华总都不是一个在经济方面有半点压力的人，因此为一万五千块钱而帮助久承的设想完全不能成立。然而“副政委”这个字眼在一瞬间化作一股电流穿过久承的神经，他明白政工干部通常都是城府与心计的代名词，他们的肚里如深井般不可探测。虽然他的军旅经历并不长，但对此他还是深有感触的。
　　可是这位老人眼中折射出的善良与慈爱，很快让久承心中的猜测烟消云散。对于华总的每个问题，久承都小心地应答，生怕自己随口的话语暴露出自己的不成熟。然既便如此，他那充满感性的理性在华总带着理性的感性面前还是如同一个稍显稚嫩的孩子一般。
　　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带来混杂的交响，远处近处闪烁的各色灯光，衬托出城市现代化的繁华。
　　“华总，这个社会像您这样乐善好施，品行正直的好人已经不多了！”久承不知怎么说了这么一句。
　　“是吗？”华总不置可否地笑笑。
　　久承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华总伸出右手抚在久承的后脑，就想抚摸自己的孩子。他慈祥地看着久承隐隐显着天真的眼神，语重心长，“久承，你还是很单纯，可能是太年轻了！”他抬头望向波光粼粼，倒影浮动的河面，呼出一口气：“这社会其实很复杂，也很险恶。你并不了解我，不要贸然对我下结论。”
　　“华总您说笑了，您怎么可能是坏人呢？您能够不求回报地帮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难道不足以说明您的心地善良吗？”
　　华总并未接他的茬，“久承，这个世界好人不多而坏人时常有，好与坏并没有绝对的界限。好人不一定能帮助你，但坏人一定能害你！”他顿了一下，转头注视久承的双眼，“久承，谁好谁坏需要用心去辨别。有些事物诚然披着华丽的外衣，却往往包藏着丑恶的实心，如同雨天墙角里盛开的曼陀罗花朵，色彩艳丽但它的花粉却能让你一触毙命。”
　　从四处投来的光，包括星光、灯光以及河面上泛动的波光印在华总略带沧桑的脸上，一时间空气仿佛都显得那么深奥而不可捉摸。华总的话语深深地触动久承的灵魂，让他沉思，然他到底不明白华总的用意。
　　“华总，我……我不明白……”
　　“孩子”华总的笑一如既往，宛如一缕绿色的清新剂划开突然凝滞的空气。“有些东西需要你慢慢去体会，我想生活和时间会给你答案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一件事物还没有结束，或者至少没有走到一个阶段性的终点时，不要轻易地给他定性，扣上好与坏的帽子。”华总的宽大手掌贴在久承短短的头发上，“包括我也一样。”
　　久承仰起头，在与华总目光交汇的刹那，他突然迷失了自我。他开始读不懂华总的微笑与眼神，那里好似在数秒之间就改变了另一番洞天。在那番洞天里真假恶丑、忠奸贤佞不停地交替轮回却毫无规律，使原本清晰明了的规范和准则也渐渐模糊一直无从辨认了。华总的话到底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呢？告诉自己他并不是一个好人吗？
　　见久承沉默，华总把手从久承的肩膀上滑了下来，“久承，我现在是一个商人，所谓无奸不商，无商不奸。你只浅浅地看到了我表面的善良，而没有看到我奸诈丑恶的另一面。”
　　久承愕然，他惊奇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张慈祥却饱经世事的脸，从来没有听过哪个人在一个初次会面的晚辈面前如此评价自己。“华总，您怎么这么说？……”久承心中原先平静的草原，就像猛然驶过一群野马。他开始分不清是非曲直，华总的话语不停地向外散发着迷雾，逐渐朦胧了他自己的眼神和脸庞，让久承看不清。久承的脑海里反复浮现着华总所说的那个概念——好与坏，可是那个概念现在只剩下一团轮廓，根本无从触及它的内涵。
　　“我说的是真的。”华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表情变得凝重如同一本历经沧桑的历史教科书。“经历让人成熟，思考让人成长。过去的三十年我经历了太多，也体会了太多。有些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至死也不会相信，更不会明白。”华总转身扶住河边的栏杆，凝视河对面辉煌的灯火，对往事的回忆让他的表情痛苦而僵硬。“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国家政局并不算稳定。社会上很多的谣言和思想弥漫在国家的各个角落，政治上稍微的差池和错误可能就会致使一些权贵遭受横祸。很多干部在一场场政治风波中被无辜卷入，最后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朝升而夕贬。更有一些战士和下级军官在毫不知情中成为派系斗争或者高层残酷勾心的替罪羊，在他们被宣判或者被处分时甚至都不知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亲眼见过一个副司令为庇护他的儿子而将伤人致死的罪名嫁祸到他的警卫员头上，这事情背后的一幕幕可谓匪夷所思，深深地震撼了我。它让我沉思其里涵括的一切，它让我不得不思考自己的前路。从那时起，我开始了对人性的分析，开始研究每个人性格中的弱点。对待身边每件事情我力求从根本上找到它发生的因果本质，这使我在日后的工作中受益匪浅。这些年的经历也让我学会了如何对事对人辨别和判断，到底谁是对你好，到底谁是对你坏。如今方发现其实这其间并没有绝对的界限，今天的盟友有可能就会变成明天的敌人，反之亦然。在祁连山的那些年，我碰过不少壁，中过不少圈套和陷阱，当然也在阴暗处捅了别人不少刀……”华总轻轻地闭了闭眼，脸上的神情不知是悔恨还是伤感。
　　久承扭过头，华总侧面的轮廓在路灯的投影下线条分明，可他的目光却变得陌生而遥远。他的话语对久承是闻所未闻的，却一字一言都在脑海里回旋。
　　华总似乎打开了一个回忆的闸口，那里倾泻而出的洪水很快将久承淹没，逐渐浸透了他原本对社会人生那点简单短浅的见识和理解。在别人或许不会发现的那维空间里，久承看到了华总对于过往岁月的沉思。那些永远留在祁连山脉的记忆里，既有权利人物的倒下与突起，又有不寻常事件的处理与内幕。那些往事的深处隐藏着太多的奥秘，也引发了久承太多的思考。久承完全成为了一个听众，他沉入了贯线连珠的场景里，如同穿梭到了那个年代。
　　不得不承认，直到今天，久承在回忆起那段话来时，仍然能引起心底的沸腾。
　　他们在临河的一家小饭馆里简单地吃了个便饭，华总便以有事在身告辞了。久承清晰地记得他临走时的那句话：“久承，你别想太多。我说这些只不过带给你思维的方式与角度，就像胡适先生说的多搞些研究，少谈点主义。凡事都要抛弃先入的成见，用怀疑的精神不断地思考。不要为什么主义而阻碍自己思想的解放，你慢慢就会明白的。但有一点我想告诉你，久承我没有恶意，我是真心帮助你的，因为我很喜欢你！”
　　华总转身的瞬间，慈祥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感激的同时，久承却突然迷惑与不解，华总对自己的好感到底始于何处，始于何时？而自己身上又有什么过人之处让华总垂青，大力地关心帮助自己？这些疑惑一时间使华总变得神秘起来。
　　之后的一些日子里，久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晚华总说过的话来，在时光的流逝与生活的延续中他反复思索：何谓好何谓坏，也许对你的好便是对另一个人的坏，也许对你一时的好是为了下一刻对你的坏！而华总却如此深刻，赤裸裸地将自己灰暗的那面呈现在久承面前，并教诲他辨认是非的思维，这本身就意味着不坏。
　　难道自己的生命中等到了贵人的出现吗？华总会是那个能从万马丛中识出良驹的伯乐吗？可是他已经退休了，况且久承也自认为不是出类拔萃的千里马。
　　华总不时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来询问久承的情况，关心他工作中的困难，他的热情甚至超过了久承的父母。在久承不知情的情况下，华总不但给姐姐若依以及姐夫来祥双双介绍进了老家的一家国企单位，还给久承的父母争取到了一份困难低保名额。而这些都是久承后来从父母那里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