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  唯美  同性恋

　　我发现了人性的丑陋和市井的媚俗，我以为我对现实人群的喜爱已渐渐逝去。可是久承你的出现震惊了我，如同漫天云雾中突然出现的光亮愰乎了我的双眼，让我内心攸地掠过一丝欢喜。那种久违的，发自心灵深处的纯洁又出现了，它闪动在你明亮深邃的眼神中。它再次唤起我灵魂深处的那丝对唯美的幻想……”
　　华总用力揽住久承双肩的胳膊慢慢松了开来，他转过身，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长长地呼出，胸腔明显地起伏。
　　那股从毛孔，从皮下，从骨缝，从发间涌出的无形存在，如同一根强磁的搅棒，使久承的内心澎湃翻滚。久承翻过身，他望见华总业已变得空洞的瞳仁，想说句什么却突然感到嗓子像塞进了一把枯草，将他涌起的感动全部堵回到了肠腹深处。
　　是的，久承到底不能够接受这份爱，他是一个生理完全正常的男人，可是他不能不对发生在华总身上的一切致敬和感动。在泪眼朦胧中，他看见了一片从来未见过的，冰清无暇的，不受污染的，色彩奇异的净土。那块净土盘附在远方雨雾缭绕的山峰上，上面飘荡着神圣的灵仙。
　　久承感觉到自己不够格去触碰这份离于世俗的纯洁。
　　“对不起，华总我不知道您有一段如此刻骨铭心的经历，可是我……我不能接受……我也承受不起……”久承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华总恢复了白日里的平静，他用手擦了擦眼角尚未干了的泪痕，笑了笑，然后将手抚摸在久承的额头上。
　　“久承，没关系，你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我不会要求你接受我什么，为我做什么。一份情感的纯洁和唯美就在于它的付出和给予，在于它的不图回报，远离功利，洗尽世俗，就像那个他一样……”
　　他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好似突然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他使劲咽了咽，说：
　　“久承，你有你的生活，将来会有自己的家庭和爱情。我真心地希望你幸福，快乐，而且我也会一直默默地祝福你。但请你允许我能够时常在远方注视到你，让我望见你的眼神，这样我便有一种新鲜而充满活力的感觉。
　　在你感觉艰难的时候，在你感到无助的时候，在你充满疑惑的时候，请你告诉我，让我给予你我所能做的，也让我在追赶纯洁与唯美的过程中获得一种自我内心的满足，直至走完余生，好吗？”
　　“华总……”久承紧咬的唇不由得颤动着，仿佛有一把沙子揉进了眼膜。他猛地伏进华总的胸膛，“您别这样说……别这样……”他的身子剧烈起伏起来，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
　　华总轻轻地揽着久承的肩膀，用手小心地拍着他的后背，宛如慈祥的父亲搂着动情的儿女。
　　此时此刻，任何关于邪恶、丑陋、肮脏的字眼都随风远去，袅袅气化成虚无烟消云散。有些东西，它虽然违自然，逆天理，悖人伦，它或许被世俗所诋毁，被众人所冷眼，被潮流所不齿，但一旦触及你的内心将会使你伤，使你痛！
　　夜逐渐地加深了，悬空的月光更加明亮皎洁，悄悄地倾泻在静谧安详的街道上。窗外的公园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白，草坪上的蘑菇灯仍然闪着微黄的光，四处已经没有了行人。整眼望去，宛如一副奇妙的翰墨山水画。
　　久承再也难以入眠。
　　在世人的眼里，华总照旧可以功成身退了，早就该在家颐养天年，卸下思想包袱了。他根本就不缺钱，也没有任何物质方面的压力。即便是国家经济或者工业体系崩溃了，排队受灾也不会轮到他的头上。可是他仍然沐风沥雨，日夜操劳。
　　也许华总是个唯美主义者，他放不下内心里对那块精神净土的向往和追求，这是他始终解不开的结。也许人一旦放下了追求，卸下了担子，就等于生命失去了动力，精神就会随之停滞。
　　身体的衰退不是真的苍老，精神的懈怠才是真正的慢性死亡！
　　那以后，久承时常坐在李枝垂帘的窗前沉思。他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不过这个喜好据他自己说却是入伍之后才促成的。他每天都写日记，写随笔，但是那些文章基本上都被他自己封存着，从不与人分享。
　　与华总的那次会面让他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矛盾与痛苦中。华总的恩情与教诲，他是不会忘记的，初见时那段关于好与坏的话题一次次地回响在他的耳边，那个入木三分的论点甚至彻换了他价值观念的底色。可是面对华总隐藏在微笑背后的微妙情感又怎不让他为之色变。既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答应这份爱，那为什么还要接受他的关心和热情，给人以希望和幻想呢？给了人希望和幻想，最后又亲手将希望的星火掐灭，那可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可是华总曾经为自己所做出的一切，难道就能一别了之吗，难道身为男子丈夫不应该以德报恩吗？受恩不报从来就是小人所为，为君子绅士所不齿，久承断不能做到。
　　这个中利害取舍如两股相互绞缠的绳索混在一起，搅乱了久承平静的思绪。面对这道突如其来的生活难题，他一下子无所适从。他在沉思中反复在自己的内心里争斗：他能否将华总的情意与世俗中肮脏卑劣，被人诟病与鄙视的字眼——同性恋相提并论？他为自己的付出和牺牲难道仅仅为了满足心中不可告人的，变异的生理需求？
　　久承就在内心纠结的恍惚中度过一天又一天，他不肯向任何人坦白也不敢主动跟华总联系。华总是聪明的，他不可能感觉不到久承态度上的刻意躲闪，这种变化让他感到不安与痛苦。华总时常处在理性与感性的天人交战中，他在灵魂的静处思考着自己将一份背人俗的情感覆到另一个男人身上的是与非，好与坏。可是很久之后，他仍然没有答案，无数次他在内心里呼喊到：我是没有恶意的！
　　他们之间的来往通信突然骤减了下来，两颗原本紧邻炽热的心不觉渐已遥远，这怎不令人悲伤感慨。久承到底有些过意不去，可内心的矛盾又使他犹豫顾忌。那年冬天的一个文件又如火焰将他们的疏远烧燃。那是一份关于干部交流的命令文件，内容是从全师选取一个干部名额交流到汉口某个场站去，这对于久承可谓千载难逢的机会。汉口离久承老家不过两个小时车程，常年在外驻训的漂泊让他早已受够了客居他乡之苦，况现一线作战单位的单调枯燥实让他压抑苦闷。每年仅有的一次探亲休假机会也是须待到实在闲下来时，经三批五许方能如愿，甚至有时还未到假就因种种原因提前召回。
　　三年后的现在，当久承与我并肩漫步在场站机场的外围，望着远处天际缓缓隐落的云霞时，他回忆起当年在原单位的岁月总是呈现出一种跳出泥淖般的放松，更兼一种历经过难忘峥嵘的伤感。
　　久承获知那个文件后兴奋不已，他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可是社会的现状他是清楚的：这仅有的一个名额不知被多少人垂涎，不靠人脉不找关系不送礼那是几乎不可能的！而华总是久承能够想到的唯一依靠。
　　久承给华总打电话，将事情巨细悉数告诉他。华总几乎没有半点的思忖就答应了，他承诺一定帮久承找到利害人。他的语气中穿透着一股焦虑，仿佛为对方付出和牺牲是他应尽的义务。
　　久承却忽地思绪万千，起伏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冲击他难以平静的内心。直到现在他都不愿意承认这种行为——疏远和冷淡许多时日后因为自身利益，有求于人而主动与对方联系是在利用对方，利用对方的感情。他无法定位华总在他内心里的确切角色，他感觉到面对这个问题是艰难的。
　　华总很快就来消息了，那个场站所属航空师的副师长曾是华总在中级指挥班同一期的同学。那位副师长表示愿意帮忙，但同时他申明这整件事情需要常委开会讨论的，非他一个人所能决定。因此他需要向其他几个常委通通买个人情，恐怕不能确保成功。
　　没有人知道那位副师长所说的话可信度达多少，华总也无从调查一个副师长在此事中能起多大的分量。但是他知道这话里是有弦外之音的，打点各头少不了礼品和金钱。于是华总将事情的利害关系通知久承，希望他能够亲自去副师长那里一趟，一方面面表调动意愿和缘由，另一方面亲呈心意和礼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