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夕阳西下,将晚霞映射出一片鲜艳的红色,这片红色将整个香格里拉普达措自然保护区紧紧包裹,像是太阳进入地平线前的最后暗示,暗示着沉浸在醉人的景色里无法自拔的动物们,是时候露出雪白的獠牙……
晚风习习,带着清新的空气和一丝丝凉意,一遍一遍地洗刷这林中的浊气。
今天,将过去,黑夜即将吞噬蓬勃生长的森林,或许还有些许星光会闪耀在朦胧的黑暗中,但绝对不会太多,无数生命在这里休养生息,这里树林之茂密,足以遮盖被捕食者在消殒前的最后一声哀鸣。
这似乎是亘古不变的生存法则,伫立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永远可以惬意地拿捏生杀大权,而处于弱势的动物们,能战战兢兢地苟延残喘,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但是,这些执法者有时也会出现纰漏,比如这只躲避在树荫下瞌睡连连的小野猪。
很明显,它这法则还很懵懂,慵懒地趴在枯叶堆里,不时地发出“哼哼”声。
也是,在这般炎热的季节里,能在一片阴凉下美美地睡一觉不失为一种享受,但是,它错就错在选错了地方。
小野猪慵懒地躺在枯叶上,偶尔打个滚,翻个身子,它的父母应该是出去觅食了,留它一个人看家,又或许是它太过顽皮,独自偷跑了出来,但是不论怎样,它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就在它的周围,风吹动灌木丛的时候,有一丝异样的味道已经朝着它蔓延过来。
就在它打着哈欠,打算回去的时候,只感觉到脑后划过一道破风声,凉意瞬间袭来爬满它的全身,一抹黑色的幽光划过视线,钻入它的身下,这只可怜的小豪猪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脖子上就出现了一个骇人的血洞。
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将它四周的枯叶都染成了一种妖艳的血红色,小野猪拼命挣扎着,胡乱蹬着蹄子,想要爬起来跑回家,但是已经晚了,鲜血已经不再呈现喷溅态,似乎已经流的差不多了。而小野猪蹬蹄子的动作也逐渐缓慢了起来,眼神也逐渐涣散,半张着嘴巴,混着鲜血的口水从它的嘴里流了出来,混杂着些许血沫,它她可能到死也不会明白,到底是什么东西,将它一步一步推向死亡。
晚风依旧醉人,只不过,空气中明显多了几丝腥甜的味道,投入森林的微风中,将这个神秘的大森林衬托得更加危机重重。
十几分钟后,这只小野猪彻底停止了挣扎,身体也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又过了十几分钟,不远处的草丛中才传来骚动,一个赤着胳膊的壮汉缓缓站起身,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周围,随后才将视线定格道那只小野猪上,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此人名叫洛文冲,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发散着红光,看来最近没少晒太阳,只见他踏着步子走到小野猪的面前,瞪着那双寻常人见了便不禁发怵的双眼,再次审视了一遍四周,才真正放松了警惕。
只见他一只手便将小豪猪提了起来,怀中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便出现在他手中。
洛文冲的刀法极快,很显然没少干这种事情,此刻若是让他出现在菜市场里,戴上个油腻腻的围裙,肯定像极了一个粗糙的屠户。
在极短的时间内,小野猪便被他分割成了若干的小块。没有可以包裹的东西,洛文冲就地取材,细心地用树叶将猪肉包好,分别藏在附近几个树洞中。
而他提着一只猪后腿,爬到附近的一棵几人粗的老树上,一边监视着地面,一边用匕首片着肉片往嘴里送。
尽管野猪肉是道不错的野味,肉也很劲道,但是在没有烤熟的情况下就送入腹中,随着血腥味不停地从嘴里返出来,难免让人发呕。
所以每嚼一会儿,洛文冲不免要提起身旁的水壶,狠狠地灌上一大口山泉水。
不难推测,这是一个老练的猎手,而且,能在此处捕猎的而未被守林员发现,绝非等闲之辈。
“酒足饭饱”之后,洛文冲满意地擦了擦嘴唇,从怀里摸出半根皱皱巴巴的烟慢悠悠地点燃,惬意地吸了一口,便立马将烟掐灭。
林中不能见明火,一来是为了避免造成火灾,被守林员发现;二来这烟味很可能驱散四周潜伏着的野兽。
洛文冲鼓着腮,含着烟审视着周遭狼藉的血迹,嘴角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
很显然,这是他有意为之,为的就是利用这血腥味,吸引来其他的肉食动物。
“呼~”
洛文冲恋恋不舍地将已经在肺里过滤了好几遍的烟雾吐了出去。
伸展了几下筋骨,抬头打量了几番头顶的树杈,便像只野猴子一样扭曲着爬了上去。
这个位置距离他设下的诱饵并不远,可以说是一个绝佳的攻击位置,而且茂密的树叶正好可以将他掩藏地丝毫不露痕迹。
洛文冲抽出随身携带的尼龙绳,将自己牢牢捆在树干上,避免自己摔下去。
做好所有准备工作之后,洛文冲便手握着现代化的弓弩,侧头闭目养神。
其实打猎就像钓鱼,诱饵已经抛下,就等猎物上钩,而在未上钩之前,渔人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养精蓄锐。
晚上八点,由于纬度原因,这里的天明显暗得比较快森林的上空已经有一半陷入了黑夜。
一阵风从西边袭来,携带着一股寒气,徘徊在山林间。连树木都好似冻得在打颤,抖落一只正栖息在树枝上的飞虫。
或许这只小虫子的运气足够好,掉在地面躺了好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天敌观赏它的装死表演,便悻悻地翻了个身,爬向离自己最近的树干上,找了个缝隙再次躲了起来。
缝隙里是受不到风吹的,自然避过了这股刺骨的寒气。
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小的身躯和足够的运气,寒气逼来时,洛文冲是第一个醒来的。
高处不胜寒!但是即便如此,洛文冲依旧在坚持着。
乌云逐渐在森林的上空笼聚,显然在这阴晴不定的雨林地带,白天的晴空万里丝毫不会影响夜晚突来的坏天气。
洛文冲心中不免暗叹一口气,看来今天苦心设计的陷阱要再次泡汤了。
索性收起弓弩,决定在暴雨还未到来之前,小憩一会儿,补充之前流失的体力。
“咔嚓!”
就在这时,枯枝断裂的声音将他惊醒,洛文冲条件反射般睁开双眼,屏住呼吸,按捺狂跳的心脏,探出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借着微弱的月光,洛文冲低头俯视着周围好一会儿,愣是没有发现什么,然而他并不觉得这是虚惊一场,继续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就在他等到眼睛都已经发干受不了的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光线虽然微弱,但是洛文冲一眼便敢肯定,这是个人!
洛文冲内心满是疑惑,难道是这片地区的守林员?这不可能啊!自己掩藏得很好,怎么可能被发现,更何况,是在这个时间段,哪个守林员敢在这里溜达!
洛文冲将视线紧紧地锁定在这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身上,他不止有一次想扣动扳机,将这个闯入者灭口,毕竟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
但是回想起自己来此地的初衷,洛文冲不禁吸了口气,将弓弩收了起来。
只要自己不被发现,他可以选择视而不见,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久啦,这里刚刚有什么东西被吃啦,可得小心啦!”
黑影在草丛中探头探脑,虽然声音很小,但是依旧被洛文冲听得一清二楚。
洛文冲嗤笑,并没有当回事,直到这黑影再次出声,他才皱上了眉头。
“久啦,恁要抓白狐,可以在这等着嘞,这里血腥味重,有可能引来啦!”
“白狐?”洛文冲这才明白,原来黑影并不是守林员,而是和他一样,是偷猎者!
听到这里,洛文冲不禁起了杀心,自己辛辛苦苦设计的陷阱,若是被这个家伙半路摘了桃子,让别人知道了,他还怎么在行里混?
漆黑的弓箭已经上弦,只要他洛文冲想,随时都可以要了这个黑影的命。
但是他洛文冲并不是鲁莽之人,很明显,这个说话的黑影还有同伴,能来这片地区偷猎的怎可能是等闲之辈?
多年拼杀的经验告诉他,唯有等待机会,才有可能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最大的麻烦。
“久啦,恁在这看着,俺爬上去看看。”
说完,黑影便径直朝他所在的大树走了过来。
洛文冲皱了皱眉头,将弓弩对准了他。但是转念一想,洛文冲又将弓弩收了起来,手中再次出现了那柄闪着寒芒的匕首。
黑影果然是冲着他所在的这棵树来的,洛文冲不再留情,纵身飞下一脚将黑影踢倒,将匕首搭在他的喉咙上。
黑影还来不及惨叫,就先被吓了一跳,等到缓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脖子上已经被别人架上了刀,只要对方一用力,自己便会成为一条幽魂。
“久啦,饶命啊,我就是来带路啊!”
黑影吓得哭爹喊娘,不觉自己已经身下一热。
洛文冲正得意之时,突然感到后背一凉,不禁变了脸色。
“放开他!”
这声呵斥冷漠而又熟悉,洛文冲不禁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他觉得,这个人他可能认识,但是怎么可能呢?在这里遇到熟人,这概率可是比找对象的概率还要小。
但是这个声音他越想越觉得熟悉,仔细想了想,可能就是他故人的声音,便试探着问道:“汉子,你,,可是林萧?”
“洛文冲?真的是你?”
身后的身影显然兴奋地颤抖起来,洛文冲已经肯定,定是林萧无疑。
“久啦,恁们既然都认识,就不要打啦!”
经过黑影带着哭腔的提醒,洛文冲这才缓过神来,将匕首再次收入怀中。
林萧和他是多年的战友,是交过命的兄弟,兄弟的朋友便是朋友,为了表示歉意,洛文冲赶忙将黑影扶了起来。
“林子,你这兄弟怎么称呼?”
“哦,叫他金牙就成了,他是我在外面找的向导,毕竟第一次来,也不熟悉这里的情况。”
“原来如此,”洛文冲点了点头,接过林萧递给他的烟。
许久不见,两个人憋了一肚子的话,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而金牙则是知趣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地递上根烟,听着两人在黑暗中谈笑风生。
“这么说,你真的打算放下那差事来干着活?别是图新鲜啊!”
“哪有什么新鲜不新鲜的,换种活法而已。”
“嗯,不孬。”
林萧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细心地擦拭这手中的铁笛。
“对了,那你也是来捕白狐的?”
想起之前金牙的话,洛文冲随口问道。
“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市面上流行买卖活的白狐,所以我就来这里碰碰运气。”
“哈哈,久啦都要抓白狐,不如做个伴啊!”
金牙拍手建议,早就将刚才洛文冲把他吓尿的事情抛诸脑后。
“那感情好,我们两个联手,还怕抓不到一个畜生?”
洛文冲心直口快,率先答应了,林萧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久啦都要抓白狐,不如咱们去千狐窟吧,那里的狐狸可是一抓一大把嘞!”
金牙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指着远处侃:“小时候俺跟爷爷去过,约摸记得路,可以带久啦去。”
洛文冲点点头,看了一眼洛文冲,借着微弱的月光,就看见他看向远处高高的山峰。
这香格里拉果然是一个奇特的地方,之前还乌云密布,转眼间便再次放晴,借着月光,伫立在远处的高峰显得漆黑又模糊,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第二章
当他睁开眼,山洞里依旧弥漫着让他厌倦的血腥味。
他已经分不清这股味道是来自他自己,还是不远处段成两截的巨蟒,只感觉自己的肋骨已经断了好几根,深深扎进他的皮肉里,稍微一动就会给他带来钻心的刺痛。
又休息了一会儿,他感觉手脚逐渐有了点力气,慢慢扭动身体,像一条蛇,不,想一只虫子一样往前扭动,慢慢往眼前的蛇尸爬去。
虽然已经断成两截,但是这只蟒蛇依旧不甘心地抽动着身体,妄想它的另一截还能再长回去。
显然那是不可能的,切痕处不断有血水溢出,山洞里除了他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滋滋的喷血声外,就剩下石缝中钻进来的风声了。
他的双眼已经蒙上了一片乌蒙蒙的粘稠的液体,让他难以抑制来自身体本能的恶心,双掌深深的陷进身下的血泥中,他还是选择站起来前进,尽管身体带来的剧痛让他的面部已经扭曲得不成人样。
终于,他离蛇身背后的石门只有咫尺的距离,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他的双掌狠狠的砸在石门上,等不及门打开,他就昏昏沉沉的闭上了双眼,不省人事……
梦里,他再次回到了小时候的生活。
周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桃树,树下坐着的,是他的父母,还有襁褓中的妹妹。
微风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手中的纸风车随风而动,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声,空气中的桃花香味越来越浓,连蜜蜂也沉醉在这块天地,在空中飞上飞下,摇摇晃晃。
那只蜜蜂最终还是飞走了,带着腿上沉甸甸的花蜜,回到蜂巢献给它的女王,某一个蜂窝的蜂后;亦或是带给他的主人,某一处的养蜂人,或许它的主人,会用掺得稀薄的糖水,奖励它的勤劳。
“阿爹!”
他转过身,跑向坐在桃树下的中年汉子,期待当他跑到桃树下时,这个中年汉子会站起身将他高高地举起,好让他摘那一朵香极了的桃花,然后替汉子将那朵桃花别在阿妈浓密乌黑的头发里。
“小心着点嘛,别把娃儿摔了!”
一声熟悉的带着浓厚方言味道的声音传来,里面夹杂着一丝埋怨,又混着几分温柔,钻到他的耳朵里。
“阿妈别怕!阿爹个子大,力气也大!”
他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如果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这么夸奖他:“呦!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这么水灵,不会是个女孩子变的吧?”
他的身体逐渐脱离地面,伸展开胳膊,逐渐像鸟一样“飞”向树枝,那朵原本遥不可及的桃花,转眼间已经在他的手边。
“乖,不会疼的,阿妈会将你插在花瓶里的。”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桃花,又缓缓的将它摘下,就像是照顾家里的小猫小狗一样仔细,生怕弄疼了这多桃花,或者这颗桃树。
“乖乖地哦!”
他轻轻安慰着手中差点被风吹走的那朵桃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低头朝着身下喊道:“阿妈。你看!”
然而,当他看向身下,却发现哪还有阿妈阿爸的踪影,晦涩的土地变得干裂,只见自己的下半截身体,牢牢的陷进土里,身边除了干枯地不成样子的老树,再无一丝生机。
再看向手中的桃花,却只见桃花已经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化成一截枯枝,轻轻一捏,就碎成了粉末,随风逝去。
他吓得哇哇大哭,嘴里不停的喊叫:“阿爸!阿妈!你们在哪?”
直到他哭的嗓子都嘶哑了,依旧没有人回答他,哭声也尖尖变小,逐渐成了呜咽,最后只剩下嘶哑的声音,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