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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战  时代  老兵  纪念  中国  边境

　　我（羡慕的神情）：是嘛，看来人的命运，真的说不上。
　　李建军：当年“木桩子”没几句话，现在是讲起话了，真像大领导的派头，以后官运差不了的。
　　我：（打趣地口气）那你可得抱住这个大腿，大树底下好乘凉。
　　李建军：当然了，他说自己的手表不准了，我立马心领神会，送了款两万块的瑞士手表，现在的战友情归战友情，钱送不到位，事情很难办的。
　　画面：一个年轻的女职员进来，向他汇报工作，被他骂了一通，说这个月奖金扣掉。他的语气形态，像极了穷凶极恶的黄世仁
　　
　　第十六场 内景，豪华饭店，包厢
　　画面：我们去深圳一家很大的饭店吃的饭，李建军的爱人也来了。
　　李建军：（对家人）这是我们九连三班的班长王大成，（对我）这是我的太太白晓雯，我的女儿Jenny。
　　旁白：喜儿居然嫁给了黄世仁，真是活脱脱的一出闹剧。
　　（白晓雯脖子里带着亮闪闪的一串珍珠，手上戴着很大颗的钻石戒指。Jenny的言谈举止，和我的儿子乐乐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的儿子还没有学过英文，Jenny已经很流利地和白晓雯用英文交谈）
　　李建军：（一边敬酒，一边对我解释）下个礼拜她们母女俩就要去英国，我希望Jenny接受英国的贵族教育，学钢琴、马术、歌剧、贵族礼仪，以后要混国际圈子，国内的教育太落伍了。
　　（白晓雯和Jenny提前离开了）
　　李建军：（酒过三巡，）大成，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分在了粮食局管理财务，我偷着把公款挪用来做海外商品的倒卖，一年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赚了二十万，我离开了粮食局到深圳下海，办起了公司，还在香港炒股票、期货，一本万利……
　　旁白：他越讲越起劲儿，估计他这个当年的落后分子也是想在我这个年年“连级先进”的面前，显摆一通
　　李建军：（从西装内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大成，你还记不记得蒋树森、邱梁栋……”
　　我：（点了点头）这些人不是你们二班牺牲的人吗？当年我和你挨家挨户走访过，大都是大山深处的穷山沟的孩子，为了保家卫国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逐张翻阅着照片，都是十岁上下不等的模样，穿着校服，身后是他们的学校）这五个孩子？
　　李建军：这些孩子，就是我们二班牺牲的烈士的后代，我前几年手头宽裕了，又挨个和他们写信联系上，我始终觉得亏欠他们。国家给的五百块钱，早都没有了，有些人家里穷的饭都吃不饱，我一时激动，就决定这些孩子的上学费用，给父母尽的的孝，我李建军全包了。我总不能让烈士的后代书都读不上，烈士的父母无依无靠，烈士流血了，家属总不能再流泪。（讲到动情处，哽咽了）
　　我：你可真是当代“活雷锋”。我如果还在部队，“学雷锋标兵”的旗子我就插在你的床头上。我也有点自惭形秽，自己班里的十个人牺牲了八个，混到如今，我连自己老婆孩子都养不起。
　　旁白：建军非要给我安排住的地方，说老战友，不要客套。我却之不恭，临走时，我去黑市把我的粮票兑换成了一百多块钱，给建军写了一封感谢信，交给了他公司的人。
　　
　　第十七场 外景，报刊亭
　　旁白：我灰头土脸地带着缝纫机回到了老家。这次深圳之行，让我开了眼界，外面的世界果然是“天翻地覆慨而慷”，我还在计划经济的旧世界里打转。
　　我：（到报刊亭，驻足）大姐，拿本新一期的《故事会》我看看？
　　凤英：（指着儿童杂志上介绍美国动画片《猫和老鼠》）这个也要一本。（对我）下面有英文翻译Tom and 什么（Jerry），后一个我不认识。
　　我：（仔细看了半天）我也不认识。
　　凤英：（笑）那我们就给乐乐起了个英文名字Tom吧。
　　
　　第十八场 内景，家中，卧室
　　旁白：没想到省城受到市场经济的冲击会这么快，两年后，由于效益不佳，缝纫机厂被总经理以个人名义收购，我们总经理的名片换成了新公司的董事长，我们都卷着铺盖走人了。
　　凤英：乐乐上了初中，成绩一点都不理想，他们老师推荐了一个补习班，每月要300元的补习费。
　　我：（感慨）太贵了。
　　凤英：（开导我）你想想自己过得这么不顺心，还不是由于没大学文凭，我们咬着牙也要让乐乐考上重点高中，重点高中考上了，大学的门槛就迈进一半了。这样手头会更紧巴，我已经打听好了，劳务市场那里很多公司招零工，我可以做销售员、收银员、清洁工。
　　我（听着凤英的话，落泪了，想了好久）我在部队的时候，学过军用吉普车的维修，眼下汽车不多，我可以修自行车。明天我就置办点家伙事，老天爷总得给口饭吃吧。
　　
　　第十九场 外景，90年代街头
　　画面：清晨我推着平板车，拉着家伙事到路口的树下，起初碰见计生委的老同事，我总把脸别过去，后来脸皮也被风吹日晒厚了，主动和他们聊起来，还拜托他们有修车的业务帮我介绍。
　　旁白：那几年赶上了自行车换摩托车，我的生意越发红火，每天总有差不多二十几辆车，停靠在路边的树下。乐乐考上了重点高中，凤英也不去打零工了，帮我进货，她从一个很羞涩的人，变得很泼实，嗓门也变大了，咋咋呼呼的。
　　凤英（惊恐的神色）：听说现在政府多了一个部门，叫城市管理局，把我们这些沿街摆地摊的人，都要赶走，人民路买炒花生瓜子的孙二哥昨天就被查了。罚两百，孙二哥不走，连摊子也给收了。
　　我：（埋头修车子）百姓不与官斗，我们只能和城管玩起躲猫猫的游戏。（看着坏掉的车轱辘）摊子上还有三辆摩托车，客人还没有来骑走，等他们来了，我们就收摊子。
　　凤英：（见一个面包车上下来四五个城管，上去递烟，赔笑）抽根烟，我们马上就撤摊子。
　　城管：（颐指气使）现在我市要创全国文明城市，摊子可以晚点撤，罚单不能免。（阴险的笑，撕下罚单）
　　凤英：（气急了哭）你们就是吸血虫，和旧时代的巡警一样。
　　我：（见凤英被城管推搡到地上，上去护住她，回呛）城管也要文明执法吧。
　　画面：他们一帮人，七上八下把我的摊子砸了个稀巴烂，摩托车也被砸瘪了。我上去给了为首的人一拳，换来的是拳打脚踢。
　　
　　第廿场 外景，监狱门口
　　旁白：那时候正赶上严打，本来妨碍执法拘留半个月，我命不好，被关了一年。
　　我：（走出看守所，日色昏黄，眯着眼，都看不清前方）这是啥天气呀。
　　乐乐（一脸嫌弃）：老师说这叫“沙尘暴”。
　　我：（点了点头）奥，沙尘暴。
　　
　　第廿一场 内景，家中
　　画面：回到家里，环堵萧然，唯一剩下的就是我那个老旧的木盒，里面装着一等功勋章、退伍证和一面破旧的军旗。
　　凤英：（很落魄）摩托车车主找上门来，要我们车行赔车，我就把家里值点钱的东西全卖了。
　　我：（把手抚摸着她后背，安慰她）对，咱人穷志不穷。
　　音乐：满大街放着刘欢唱的《从头再来》。
　　我：（发誓）大不了，我们也从头再来。
　　旁白：还别说，路上的汽车越来越多了。我到了汽车修理店工作，一个月忙下来，可以有一千多的收入。凤英高兴地合不拢嘴说，乐乐上大学的钱可以攒下来。
　　
　　第廿二场 外景，人民广场
　　我：（在人民广场遇到了跃进，他带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高兴）跃进，你怎么进城来了？
　　张跃进：（立正向我敬了一个礼）班长好，我现在在建筑工地当农民工。（脸上干掉的水泥嘎巴他也不抹掉。）
　　我：（笑，拉下他敬礼的手）都什么年头了，还来这套。
　　跃进：（指着身边的孩子）这是我儿子，前两个女儿都去上海打工了，农村现在不怎么时兴读书了，大女儿上大学欠了一屁股债，最后还是没有端上“铁饭碗”，他叫二女儿和儿子辍学，早早打工赚钱。这就是我老张家的命，吃不上公粮。
　　我问：爱人怎么样了？
　　他说：前几年村子里天天收集资，我家里人口多，三个孩子都还小，夫妻整日里打穷仗，我农闲之余跟着泥瓦匠挨村盖房子，傍晚回家买点饭给老婆孩子，后来老婆到县城给人家做保姆看孩子，跟着一个外地人跑了。
　　我：那你有没有去找？
　　他：（手一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懒得去找了。（打量了我一番）班长，你变黑了。
　　我：（打趣）可不是嘛，和你一样，也被政府“开”了。
　　跃进：（惊诧）你也超生了？
　　我：那倒没有，我是调到了工厂里，后来下岗的。现在在汽车修理店工作，还不赖。
　　他：（问国我每个月的收入后，笑眯眯）我一个月加上儿子有两千八。（朴实憨厚的笑，就和树上聒噪的蝉声一般）
　　跃进：班长，你今后什么打算？
　　我：（就着桌子摆开了物件）我想自己开家修理店，但是手头上差个五万，乐乐又要上大学，要预备好大学的开支，没办法，日子就这么混吧。
　　跃进：（内疚的语气）要不是我托你超生的事情，兴许你现在都是计生委的大领导了。
　　我：（笑着看他儿子）我宁愿你有这么个小子，也不愿再去什么计生委上班，去他娘的。
　　我：（把话题扯到了李建军身上）李建军现在有出息了，混的人模人样……（大致把李建军的情况讲了一下）
　　张跃进：当年李建军是全连最没出息的，现在混成了人上人了。
　　
　　第廿三场 内景，汽修店
　　画面：第二天，跃进到汽修店来找我，他儿子把一个军绿单肩包塞给了我，两个人就撒丫子跑了。我打开包一开，里面用塑料袋装的满满的钱。我追出去，早没了人影。我很忐忑地继续上班，把包捆在自己的肚皮上。
　　老板：（大笑）大成，你这是要去当公交车收费员呀。
　　我：（咧着嘴笑）胃病犯了，热水杯放在包里，暖暖胃。
　　
　　第廿四场 外景，建筑工地
　　画面：下班后，我到工地上去找跃进父子。
　　包工头：他们一早就说回家收麦子了，还说如果有个战友来找他，就说不要找了。
　　旁白：我明白了，跃进是成心躲着我。我内心五味杂陈，跃进一身还是农民的质朴，我这小半辈子患得患失，帮他也没有帮成啥。
　　
　　第廿五场 内景，家中，卧室
　　我：（带着钱回家，摆在桌子上）这是跃进给的钱，让我们自己开店用。
　　凤英：（看到钱后，也很愧疚）我之前没给跃进好脸色，没想到人家这么实心实意地帮忙，你以后一定不要忘了这份战友情。
　　
　　第廿六场 外景，汽修店门外
　　画面：一阵噼里啪啦的红炮仗后，我的汽修店算是开张了。
　　旁白：眼下下岗的人遍地都是，以前厂里的上层大都成了私营企业家，不少都获得了政府的“青年企业家”、“学雷锋标兵”的荣誉称号。雷锋也与时俱进，成为了有钱人专属的标签，钱不够，还真坐不起善事。他们开的是宝马、奥迪、奔驰，我也对症下药，专门采购的原装配件，薄利多销，有时我也做二手车的倒卖生意。
　　
　　第廿七场 内景，家中，客厅
　　画面：第二年年关，我和凤英在计算一年的收入，收据、凭条摆满了一桌子。
　　凤英：（喜上眉梢）扣掉各种开销，足足赚三十几万。这是五万，要还给跃进，再加一摞，算是利息。
　　我：我打跃进村委会的电话，回话都是说他外出务工了，年底才回家。要不我俩去他家一趟，专程表达谢意，也多走动走动。
　　（凤英点头同意）
　　
　　第廿八场 外景，张跃进家院子
　　画面：柏油路蜿蜒在大山上，一直延伸下去，看不见头。我想到了刚入伍时的跃进，向我们描述他参军的情形：他打赤脚在崇山峻岭的羊肠小径上走了一整天才赶到县城，路上最窄的地方只能两个人擦身而过。我想小时候逢山会，拉开一丈地场子的猫腔和梆子戏班子，唱起诸葛亮为六出祁山搭的栈道兴许便是这个样子吧。跃进验兵通过后，县政府安排车辆载着新入伍人员带着大红花满县城转圈，他爸爸用独轮车推着他的小脚奶奶走了三天，才看到他入伍的盛况。快三十年过去了，羊肠小径换成了村村通的柏油马路，路两边刷满了“计划生育人人有责”、“要致富先修路”的红字白框的标语。跃进的家里修整过了，他盖起了五间大平房，宽敞明亮，水泥地面码的一尘不染。
　　张跃进：（敲着我的二手丰田车的引擎盖）还真不赖。（跃进拉我进屋子，笑得合不拢嘴）年前我大女儿花花结婚了，女婿是隔壁镇上的，大学同学，现在做销售代理。二女儿梅梅去了省城，现在做美容美发师。这是大女儿买的电冰箱，这是二女儿买的诺基亚手机。呶，山下那个二层小楼，是给我那小子虎子盖的，过几年他也要结婚了。我算是把差事都安排妥当了。
　　我：（看见花花和梅梅的打扮，都和城里年轻人没什么两样，染得黄色的头发，浓施脂粉，寒风中穿着高脚马靴。虎子是一副杀马特的打扮，那年头正流行追《流星花园》的F4）我儿子也是这造型。
　　张跃进：（叹气）我就看不惯她们的打扮。
　　我：时代不同了，我们都四十好几了，脑子要变通的。孩子在省城为什么不和我说，我好歹有个照应。
　　张跃进：（脸都红了）怕麻烦你，你也忙。
　　跃进妻：（在厨房里忙活着，很爽利，围着围裙）饭菜都烧好了，可以上桌吃饭了。
　　我：跃进，这是谁？又娶媳妇了？
　　张跃进：（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来，小声）这还是我之前那个跑掉的老婆。后来外地人溜走了，把她扔在了出租屋，房东扣着她，不交完房租和水电费不能走。她打电话给我，我就带着儿子去，结算好费用后，把老婆带了回来。（揿灭了烟头）回来了就好，虎子找对象就没有人说他没有妈了。走，吃饭去。
　　凤英：（边走边小声凑过来）或许农村人的婚姻就是这样子吧，年轻时，找个人传宗接代，上了年纪了，有个伴儿就知足了，好给子女找对象，从不奢求其他，哪像城里人天天为了爱不爱的问题大动干戈。
　　我：（把一个崭新的皮包拿出来）这个信封里的五万块钱是你借我的，隔了一年多才还，利息我就不算了。这个信封是给花花的份子钱，她结婚你也不通知我，还是不是战友，明年要生一个胖小子，这是给外孙的。梅梅就在省城，我作为伯伯没有照顾到，这个算是补上的生活费。虎子盖新房，我也要添上一点，拿着，虎子。（我把钱摆在了桌子上，三个孩子都很规矩地没有接，瞧着跃进）
　　跃进：（表情坚硬）班长，你这是……
　　我：（执意）我怎么了，没有你帮我，我现在还是个破修车的，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快收下，有时间多去我那里坐坐。
　　
　　第廿九场 内景，家中，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