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喜剧

　　鼾声引得孩子们都朝着他看。
　　老师用教鞭轻轻敲了敲赖医生的肩，赖医生一下站了起来。
　　老师：请你回答，日语“你的功课做好了吗？”怎么说？
　　赖医生手足无措：……老师，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赖医生皱着眉头，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似……”？“似这样……”？
　　突然，赖医生用类似日语的发音方式，脱口而出何宜度的戏文：“似这样的好情意从未见过……”
　　学生们不知所云，老师楞了。
　　老师：什么什么，请你再说一遍，请说得慢一点。
　　赖医生干脆唱起了锡剧：“想不到还有你来同情与我，似这样的好情意从未见过……”
　　全教室哄堂大笑，学生们敲着桌子，嘘声四起。
　　赖医生拎起他的人造革包，耷拉着脑袋走出了教室。
　　
　　92．针灸诊疗室外回廊晨外
　　久未谋面的老太们分外亲热。
　　老太甲：喔唷，阿青嫂，长远没看到侬戴手镯耳环嘛。
　　阿青嫂笑脸盈盈：老货，不拿出来戴戴要没光色了。
　　宝娣对老太乙：这两天咯电视剧侬看了伐，叫啥咯……“岁月”，这里面的老头老太好了几十年，吵了几十年，搞是搞得不得了。
　　苏小娥在一旁兴奋地教一位老太唱戏。
　　赖医生开门出来，一脸睡意，哈欠连天。
　　赖医生 ：不好意思，时差还没倒过来。
　　
　　93．针灸诊疗室晨内
　　赖医生在条案前擦拭着久未使用的金针和火罐，做着扎针前的准备工作。
　　宝娣径直走到里间，打开电视机，在赖医生的床上坐下看起了电视。
　　老太们寻找各自的座椅，发现原来自己熟悉的位子被挪动了。
　　苏小娥：赖医生，侬把我咯宝座移到墙角落，我晒不着太阳了。
　　苏小娥顺手将卧榻往原来的位置拖，宝娣冲过来阻止。
　　宝娣：哎，侬做啥？这个摆在此地蛮好看咯嘛。
　　苏小娥：宝娣啊，侬抢侬咯宝座，赖医生咯床侬随便坐坐。我搬我自己咯座位，跟你有啥搭界？
　　宝娣：厅堂里这些桌椅，都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搬咯，侬随便搬来搬去就乱掉了。
　　苏小娥：咦？奇怪伐，侬再辛辛苦苦搬，这些桌椅也不是你咯呀。
　　阿青嫂劝道：宝娣，伊要搬侬就让伊搬了，不就是一只位子吗？
　　宝娣看看阿青嫂，不服气地走回里屋。
　　苏小娥得意地将卧榻拖回了原来的地方。
　　苏小娥：告诉大家一个新闻，阿拉赖医生现在唱《双推磨》唱得老好咯，我现在跟伊一道为大家表演一段，大家讲好伐？
　　老太们齐声鼓掌叫好。
　　苏小娥拽着赖医生往厅堂中间去。
　　赖医生推脱：苏小娥侬不要搞七念三……
　　宝娣在里屋叫到：赖医生，侬快点过来，电视里厢两个老头老太在搞啥事体啊？我搞不懂了喂！
　　赖医生想往里屋走，被苏小娥拉住。
　　苏小娥：赖医生，不要去睬伊，我伲唱戏。
　　宝娣（OS）：陈芝麻烂谷子咯戏唱了几十年，人都唱得疯疯癫癫了，还要唱。
　　苏小娥：天天要看电视看电视，明明不识货，还要看。
　　宝娣出现在厅堂门槛边：我是不识货，不过有人装毛病要赖医生跑几十里路去伊屋里，不晓得动啥脑筋。这种货，我是识咯！
　　苏小娥：想动歪脑筋反正不是我，我正大光明，就想有人跟我唱唱戏。不像有种人，寻借口帮赖医生捂被头，不晓得想做啥烂污事体！
　　阿青嫂前所未有地大喝：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这样吵象啥样子？赖医生是为我伲大家看病咯赖医生，不要觉得这段辰光赖医生天天陪你们唱戏看电视，伊就变成你们咯专利了。
　　宝娣：赖医生当然不是我咯专利，否则伊哪能会出去“兜兜”，兜到天亮才回来呢？赖医生兜到啥人屋里一夜不出来，伊就是啥人咯专利！
　　所有老太的目光都集中在阿青嫂身上。
　　阿青嫂恼红了脸：宝娣！是侬占了赖医生咯床，伊夜里没地方困觉，才到我屋里去咯。侬不要拿侬自己想咯事体套到人家头上！
　　宝娣冷笑着：我想咯事体最清楚了，不过就是寻个地方看看电视，不相信你们看……
　　宝娣从衣兜里掏出两个纸团。
　　宝娣：这是我大扫除搬家具辰光从墙角落拾着咯。我劝你们都不要瞎想八想了，仔细看看，你们就晓得赖医生是啥人咯专利了。
　　宝娣将纸团扔在桌上，离开了诊所。
　　赖医生愣在那里，神色不安。
　　苏小娥满脸疑惑地拿起纸团展开，读出声来：“亲爱的栗原小姐”……还有一张……“亲爱的栗原小姐，你走后我很想你”。
　　赖医生立即面红耳赤，不知所措。
　　阿青嫂脸涨得通红，拎起布包就走，苏小娥跟了出去。
　　老太甲：赖医生，我伲……我伲也先走了。
　　老太们纷纷离去。
　　赖医生猛拍了一下脑袋，蹲在了厅堂中央。
　　
　　94．镇上某台湾红茶坊日内
　　皮尔卡蛋兴冲冲抓起桌上的信：栗原小姐来信啦？哪能讲？
　　阿咪：祝贺侬，侬马上就要有一个日本舅妈了。
　　皮尔卡蛋：是伐？栗原答应跟我娘舅好啦？喔唷，这次我皮尔卡蛋立功了！阿咪，我讲给侬听哦，我一个日本字也不识，但是我把那张一字不识咯纸条翻译成了一封动人咯情书，“匆匆与侬惜别心里十分难过……盼望早日与侬再相见”，阿拉娘舅立即中套，回去写了一封更加动人咯情书，栗原就乖乖地投降了！这个过程是我一手导演，连信都是我寄咯，功劳大伐？！
　　阿咪：大侬个魂灵头！栗原在日本有未婚夫咯，侬晓得伐？
　　皮尔卡蛋：啊？侬不是讲伊是单身贵族嘛？
　　阿咪：我一看栗原信上讲啥“我已有牵手走人生的伴侣”“向赖医生表示歉意”之类咯话，就晓得你们娘舅外甥两个人做戆事体了。侬两个人哪能好意思咯？
　　皮尔卡蛋：侬……侬上次不是叫我弥补嘛，我想把伊拉两个人牵在一道，就彻底弥补了。
　　阿咪：侬弥补啥？侬看看栗原来信，我请伊再介绍一些日本朋友来旅游，伊只字不提，意思就是回绝了。我现在公司指标也完不成，经理看到我面色不要太难看噢，伊是要逼我辞职，侬晓得伐？！
　　皮尔卡蛋：阿咪，我一定会给侬一个交待，我伲一道创业做老板，不看人家眼色！
　　阿咪：就凭侬？侬省省了吧，侬晓得我理想是啥？
　　皮尔卡蛋：侬讲侬讲。
　　阿咪：我才不要开啥饭店呢，太俗气，我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美容院！
　　皮尔卡蛋：美容院？
　　阿咪点头：对。
　　皮尔卡蛋：好，我晓得了，为了我伲两个人今后——
　　阿咪：啥人跟侬是两个人啊？侬就是一个啃烂泥个咯乡下人！再会！
　　阿咪突然起身就走，脚步很重。
　　皮尔卡蛋没有离开座位，他深受刺激，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
　　
　　95．老镇河边小酒馆夜外
　　小桌上摆着小菜和酒。
　　皮尔卡蛋坐在桌上喝酒，赖医生则躲在桌底下喝。
　　皮尔卡蛋：娘舅，侬坐上来喝呀。
　　赖医生：我不上来，我做咯事体不上台面，不好坐上来了。
　　皮尔卡蛋钻到桌底下：我做咯事体也不上台面，我来陪侬……娘舅，是我害了侬。
　　赖医生：是我自己不好，人家是脚踏两头船，我是脚踏四头船，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皮尔卡蛋：我脚踏一头船，也是一场空……
　　赖医生：女人，真搞不懂。侬不欢喜伊，是麻烦；侬欢喜伊，更加麻烦。我搞了一辈子，越搞越糊涂。
　　皮尔卡蛋：娘舅啊，女人我也搞不懂，看来三代不出舅家门，我是侬遗传咯，我这辈子完结了喂。
　　娘舅外甥两个人在桌底下一唱一和，喝得天昏地暗。
　　
　　96．老镇石桥黄昏外
　　阿青嫂独自坐在桥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苏小娥和宝娣几乎同时从石桥的两端往桥上走。
　　苏小娥：阿青嫂！
　　阿青嫂：哎，来啦。
　　宝娣：阿青嫂！
　　阿青嫂起身：我今朝请你们来，是想请你们乘船，游镇，吃茶。
　　
　　97．老镇河道/乌篷船上黄昏外
　　河道两岸的景色在老太们身后流动。
　　苏小娥喝了一口茶：阿青嫂，让侬破费了。
　　宝娣：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阿青嫂：宝娣啊，请侬来吃茶，首先是向侬道歉，那天我不应该跟侬争吵。
　　宝娣：喔哟哟，阿青嫂，是我不好，我这个嘴巴臭，侬气量大，不要往心里去。不过我讲过算数，老早忘记了。
　　阿青嫂：苏小娥，我伲下次不好再讲宝娣不识货了。
　　苏小娥：对不起，宝娣。
　　宝娣：我下次再也不讲苏小娥疯疯癫癫了。
　　阿青嫂：好！拿你们手给我。
　　宝娣和苏小娥犹豫地伸出手，阿青嫂抓住两人的手。
　　三只手握在一起。
　　阿青嫂：今朝我伲三个人手握在一起，就要象亲姐妹一样讲真心话。同意伐？
　　宝娣和苏小娥都点头。
　　阿青嫂：从我伲聚在诊所开始，大家都晓得，赖医生对我伲三个人，不管伊是心里想还是嘴巴上讲，一直是蛮有意思咯。我伲三个人呢？各人自己讲真心话，对赖医生有意思伐？
　　宝娣和苏小娥的手往回缩，阿青嫂紧紧拽住两人的手。
　　苏小娥：原来倒没啥感觉，这段辰光伊天天来照顾我，穿着行头陪我唱戏，我好象感觉我咯何宜度又回来了。
　　宝娣：天天烧好饭等伊回来，吃好饭两个人看看电视，争争吵吵，真象电视剧里咯老夫妻。
　　阿青嫂：我嘛，守了几十年活寡，几乎没男人敢上我门，不要讲有人整夜陪我打牌看书聊天了……人老了，人人都想有个伴啊。